宁阳听了面儿上笑着说好,心里却叹了口气。有人的地方就有派系,从大周带来的陪嫁和王府里原本的仆役只怕要有段磨合期了,况且这王府里可能原本就有小派小系,这下子可就更复杂了。奶娘、月桂和良儿这三个人指定是要留在自己身边的,其他的侍候的丫头只怕要两边均衡一下才好。一等丫头一共就两人,月桂就占了一个,那另一个不用说也一定要挑王府里的人了。二等丫头良儿占了一个,那她得从陪嫁里挑个上来,另两个挑王府的,至于粗使丫头就无所谓了,全用王府的也是可以的。
带上来的几个丫头请过安后都规矩地站着任宁阳挑选,宁阳发现这些丫头的打扮都是讲究的,也许有不少爹娘都是王府里有体面的人,只是模样有出挑的,也有不出挑的,有大大方方地站着的,也有胆子小些头低的看不着模样的。可见是后院的总管不知道她喜欢哪样的,所以就哪样都带了来,想从她挑的人里摸摸她的脾气喜好。
这倒是个聪明人,宁阳不由多看了后院总管一眼。
“你们都会什么?说说吧。”宁阳坐着问道。她知道古代的女子要管家,可是她只是个能管好自己的人,管理府中的人员?这太难为她。不过,她喜欢惬意的生活,所以尽管她不擅长管理人员,但是她觉得府里的人有必要知道她的喜好,不然以后过起日子来会太难受。
那些丫头听到王妃问了话,便挨个答了起来,有说会沏茶的,有说针线好的,有说会做点心的,有说会侍候笔墨的,有说能捏肩捶腿的,还有能侍弄花草的。宁阳挑了三个丫头,会做点心的,能侍候笔墨的,还有针线好的。三个丫头模样有出挑的,也有不出挑的,但是打扮规矩,说话大方爽利,没什么谄媚的话,也没明着回她的话,眼睛却往诸葛端云那里瞟,更没把身上擦得香的呛人。
宁阳把那个侍候笔墨的子陌升做了一等丫头,把做点心的环儿和做针线的子秋归在二等丫头里,说道:“今儿先挑这几个吧,日后再遇着合适的补上也不迟。至于粗使的丫头本王妃就不挑了,劳烦总管辛苦,给挑几个用得的来吧。”
宁阳相信这后院总管也应该看得出她的要求了,她不挑剔丫头的模样,只要求心思要正,性子要坦荡大方。
总管听了忙躬身应了,却又问道:“禀王妃,王爷屋里侍候的丫头原先只有两个,按例也是该补上的,不知王妃带来的陪嫁里可有看得上的丫头?”
宁阳愣了愣才回过神来,这话的意思是让她给诸葛端云挑两个屋里人?古代好像是有这个规矩来着,陪嫁的丫头有好多都是丈夫的屋里人,也有不少陪嫁丫头都是有这个心思的。想到这里宁阳不由欲哭无泪,她可是带了两百多个陪嫁丫头来啊,这以后的日子该有多乱啊?
虽然宁阳知道自己正室的位子是一定不会倒的,但是新婚第一天就要给丈夫挑女人,这实在是心里不舒服。想到诸葛端云会像昨晚抱着她那样抱着别的女人……她就心里一阵难受。
这一难受,脸上就挂不住和气的笑容了,屋里候着的丫头仆役都不免感觉到王妃有些不高兴,顿时都低了头暗自在心里嘀咕:听说王妃在大周时,在诸位公主里脾气是个好的,方才看她挑人也知道,模样好的也挑了去,还以为是个好说话的,难道大家都看走了眼?王妃是个爱吃醋眼里容不下人的?这可如何是好?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丫头不免心中着急。
这时,一旁坐着喝茶的诸葛端云终于不耐烦了,把茶盏随意往桌上一放,“喀”地一声吓得一屋子人都躬下了身子。诸葛端云蹙眉道:“本王不爱屋里人多,刘阿你在这府里几年了,本王的性子你还不知?撺掇着王妃往本王屋里安排人,你这后院总管是不想当了?”
刘阿苦着脸回道:“禀王爷,老奴就是这么一问,毕竟是规矩来着。”
“在这王府里,本王就是规矩。”诸葛端云不耐地道,“日后别拿这些事儿来烦着王妃,样样都得过问,府里还养着你们这些人做什么?”
刘阿听了更加想哭,王府里娶了当家主母,本来内里的事儿就该王妃管着的,他只是按例问过罢了,他犯了什么错啊?
“那府里的事儿日后该问谁?”刘阿抖着胆子问道。
“遇上大事儿了再来请一声,你不会连大事小事都分不清了吧?”诸葛端云的声音有些沉。
“老奴不敢,老奴遵命。”刘阿赶忙应了,再不敢开口,估计依照王爷的脾气,他再多问一句,他的总管职位就该没了。
诸葛端云嗯了一声,看了屋里的仆役们一眼,眼神凌厉孤寒:“本王知道你们的心思,只是都别把心思用在王妃身上,用心服侍着,你们知道府里的规矩。”
这话说的明白透亮,屋里的仆役都跪着应了,他们都是府里的老人了,虽然这神武端亲王府刚建了三年,可王爷脾气他们确是清楚的,于是心里都暗自加了分小心。这王妃虽说年纪小,可今日看来却是惹不得的。只是不知王爷如此护着王妃,是因为王妃身份高贵还是王爷有别的心思?
底下人兀自猜测着,诸葛端云却烦了,摆了摆手让人都退了出去,却在众人当退未退之时,忽的问道:“今儿这茶是谁沏的?”
“回王爷,是奴婢。”要退出屋里的仆役当中,站出来一个巧笑倩兮模样俏丽的丫头。那丫头举止有些分寸,笑得却是娇俏,说话也好像跟诸葛端云很熟,“王爷,您平日喝的茶向来是奴婢沏的啊。”
诸葛端云却轻锁眉头若有所思地道:“味道怎么变了?”那丫头听了大惊,跪下来道:“回王爷,奴婢煮的水用的茶都跟从前是一样的,奴婢知道您的口味,不敢擅自更换……”诸葛端云却不耐地打断她,“行了,下去吧,日后这茶你就不必沏了。”那丫头大惊,睁着眼睛眼泪在眼里打转儿,看着很有几分楚楚动人。
“行了,下去吧!也没让你不在屋里侍候着,做这副样子做什么!”诸葛端云语气不耐地道,那丫头听了眼里涌出喜意,磕头谢了恩,这才退了下去。
“想是路上喝惯了王妃煮的茶吧。”诸葛端云转头对宁阳道,“去给本王重新沏盏茶来吧。”
宁阳虽然心里有些在意这丫头,但是方才诸葛端云护着她的话如今心里正感动,别说给他沏茶了,就是把她当丫头使她也乐意,于是起身福了一礼,乖巧地笑道:“是!王爷!”
而后她便转身往门外走,却听到诸葛端云语气不佳地在身后道:“昨儿晚上让你改口,怎么睡了一觉全忘了。”
“是!夫君。”宁阳也未回头,只笑着带着丫头就出了屋子。
二月份的大夏帝都仍旧有些冷,枝头的梅花还开着,王府里的红绸还未收,到处都是喜人的气象。
而这个时候的大周帝都已是阳光明媚,暖和宜人,街上的百姓有的已经换上了初夏的衣裙,长安门外的大街上,一顶轿子抬进了公主府。
下轿的女孩子约有十二三岁,一身葱黄牡丹鸾绦的裙子,发上两朵雪白的牡丹绒花,别样的精致,衬得脸上笑容越发明丽,虽模样还未长成,却已是难得的美人了。她一进公主府,总管便迎了上来,欲行礼时,那女孩子却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不必行礼了。二姐姐呢?快带我去见她。”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周承平公主安阳。
自从宁阳嫁了,宫里的公主只剩安阳和凌阳,而四公主和五公主的关系出了名地不好。安阳在宫里越发觉得无聊,这些日子便老是往宫外跑。原本公主出宫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偶尔一次两次皇后还允她,次数多了便不再答应。可她却跑去求了武德帝,皇帝对这个女儿从小就顺着,只说了句命人暗中护着,便就由着她去,只是规定了日子,只准在内文学馆休课的时日出宫,其他时候不准。
这日正是内文学馆休课的日子,安阳一大早就跑来找纯阳。在花厅里等了一阵儿,纯阳才出来,一身银纹绣百蝶的花裙,顾盼间已有少妇的风韵,婚后驸马左孺对她爱怜有加,夫妻二人感情甚好,年前儿左孺终于在朝廷谋了个差事,做了太学博士,虽是只个六品,官职却很重要。要知道太学在古代相当于大学,能在太学里教授学生,对读书人来说是莫大的荣耀。因而左孺当差时越发努力,上官给的评价也是好的,夫妻二人感情就越发好得蜜里调油。
按理说,如今纯阳的日子比当初在宫里时好太多了,该是称心如意的时候。只是今日来到花厅时眼睛却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了。
安阳对纯阳的事了解地清楚,心里奇怪,便问道:“二姐姐怎么了?”
纯阳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过来花厅的路上被风吹着了。”这话安阳自然不信,骨碌着眼睛猜了一会儿,问道:“该不会还是为了传宗接代的事儿吧?”她这一问,纯阳立时红了脸,可眼睛也越发红了起来。安阳见了立刻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皱着眉道:“该不是二姐夫怪你了吧?他怎么能这样呢?二姐姐没怀上喜事就没怀上呗,急也没用啊!难不成他还想纳妾啊?”
这话说得纯阳更加红了脸,看了看四周的宫人,对安阳道:“四妹妹,咱们到花园里走走吧。”
两人走在花园里,身后的宫人跟得都不太近,纯阳这才小声道:“不是四妹妹想的那样。驸马对我很好,从来没怪过我,如今我和驸马也都正吃着太医开的方子呢。只是……年前儿府里的宫正发了心病,夜里突然去了。上个月宫里就又指了个管事宫正来……”纯阳咬着唇,一副很难说的样子。
“这管事宫正怎么了?”安阳不解地问,“难不成她不会办事惹二姐姐生气了?若是不得力,撵回宫去另找个来不就行了?”
“这是内侍府安排的,哪能说撵就撵?”纯阳的话越发让安阳确定这宫正有什么问题了。
“那二姐姐今儿眼睛红得像兔子,就是因为这管事宫正?”
纯阳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宫人,确定她们没跟的太紧,这才眨巴着眼睛眼泪哗啦哗啦地落,她只顾着哭,可把安阳急坏了,郁闷地道:“二姐姐,到底什么事你就快说吧!”
纯阳哭着小声道:“那管事宫正姓孔,是个贪财的不说,规矩各方面都是古板的。自她来了府里,便说驸马与我同住不合规矩,要按规矩召幸驸马,即便是每日见面也得经过传召,早晚请安相见皆隔着垂帘,见与不见没什么区别,不过听听声儿罢了。昨夜我实在想念驸马,便依着规矩传召,那孔宫正却说上次传召不过五日前,女子当矜持本分……”纯阳哭的眼睛也红脸也红,“前些日子我想去了垂帘与驸马聊聊天,都是拿了对陪嫁的镯子给她,她才允了的,不然指不定将我说的有多不堪呢……母妃本就对这桩指婚不满,如今我回宫去看望她,也不敢跟她说……四妹妹,公主府年俸五千两,禄米三千斛,我只怕这些银子都花了,日后一年也再难见驸马几回了……”
安阳听得怒火中烧,说道:“二姐姐放心!这个姓孔的宫正我帮你想办法摆平!”
43、除奸
安阳细问了纯阳给孔宫正的陪嫁镯子是个什么模样,而后眼珠子便转了起来。她把计划在纯阳耳边说了,纯阳听了心里犹豫,小声问道:“这能成么?这镯子是我给她的,如此做法不是害人么?”
“二姐姐,现在是她害你耶!而且我也没做什么,只让人抓了她,给她点教训罢了,如果能把她赶出府去,另换个人来那就更好了。你就是太好欺负了!才让她敢这样对你,难道你想和二姐夫就这样一辈子见不着几面么?”安阳心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这纯阳也太纯良了,要知道,她们现在不是在做坏事,是在除奸,除奸!这可是做好事,为宫里除一祸患,又能挽救二姐姐的婚姻生活,多好的一件事?
“二姐姐,你可一定要跟我配合好了!”安阳嘱咐一声,随后扬了扬声,好让后面跟着的宫人都听到,“对了,我有段日子没去二姐姐房里坐会儿了,在这花园儿里也走累了,咱们去姐姐屋里瞧瞧吧。”
纯阳愣愣地点了点头,一行人穿堂过廊,便来了纯阳屋里。
这时候,孔宫正正在后园子里罚着昨日偷懒的一个宫人,听得有人来报说四公主来了公主府,心里不免有些喜意。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财运,去年她在三公主院儿里教导规矩时就见过四公主,因得那时也知道四公主在宫里得宠,自小收的贵重赏赐数不胜数,对瞧的上眼的下人出手也大方,经常赏些东西,所以她便说了几句好听的,结果四公主便赏了她一支羊脂玉的牡丹簪子,她让人偷偷拿出宫去给行家瞧了,可值了大价钱!她正为再没这好机会犯愁呢,来了二公主府上,便想趁机捞一笔,这二公主性子软,说几句规矩的话就掉泪儿,是个脸皮儿薄的主儿。可是一段日子下来,就那日收的镯子还值个钱,其余的时候公主拿给她的都是府里的银子,那银子怎比得了值钱的首饰?
虽然心里盘算,孔宫正脸上还是淡然的神色,说一句:“既是承平公主来了府里,下人理应拜见侍候着。”说完看了眼正跪着在井旁打水的小宫女道,“午时前儿打满厨房里的水缸子,否则午时的饭就别吃了,这月的月俸也别领了。”
孔宫正一路上思忖着进得院儿里,让下人通报了,自己便进得屋里拜见安阳,一进屋就愣了,屋里满地上摆着几个大箱子,里面珠光宝气,显然是二公主的陪嫁。
这让人看得眼都直了,安阳却随意地将一串儿湖珠丢在一旁,拿起一支翠玉荷花的簪子,笑道:“这个好看,今儿二姐姐这身衣裙怎么不戴这支簪子呢?我看着挺合适。”
纯阳看见孔宫正进屋,心里害怕,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嘴上尴尬地回道:“女子的陪嫁轻易动不得。平时公主府里四季用度都有新的,用着就成。”
“这样啊,”安阳点了点头,这才瞥向孔宫正,好像刚看见她进屋似的说,“这个是谁?”
“回公主,奴婢是这公主府里的管事儿宫正,前个月来府里当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