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疼您,不让底下人拿琐事儿烦着您,可您不能当真不管哪。若不管,这底下人还不得看轻了您?您自小是奴婢看着长大的,我知您向来只爱过自个儿的日子,不爱管这些,可您既嫁入这王府里,不管是不成的。没个人是天生就会这些的,您如今刚嫁人,日子还长着,慢慢学着有何难的?快些拿出当家主母的架子来,把这王府治理妥当了。”
宁阳见奶娘言语恳切,看着比她还着急,不由心里生出些暖意,笑道:“奶娘在宫里这些年,比刚来的时候会说话多了。”
奶娘听了难得红了脸,笑道:“王妃这是取笑奴婢,奴婢这山野村妇出身的,都能有这长进了,王妃若想学什么还不比奴婢快?”
这倒是个理儿。宁阳点点头,觉得奶娘和月桂的话都有各自的道理,如今只看她要如何过以后的日子了,这日子,远比她在宫里时的要复杂。那时她是公主,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只跟几个人交往,如今嫁了人,丈夫的起居、府里的内务都得管,大夏的宗族皇亲日后势必也是要见的,该交往的得交往,事情比在宫里的时候繁杂地多。偏偏公关的事是她这个宅女最不擅长的。
诸葛端云午时并未回王府用膳,只差人回来说是皇上留了在宫里用膳。这倒是给了宁阳好好思考的时间。
考虑之后,宁阳决定,府上的事情她还是要管的,没有办法面面俱到就先管着几个小地方,熟悉了再慢慢放大范围。至于纳妾的事,她打算先不提,若有人提起她便装傻充愣糊弄过去,除非诸葛端云有纳妾的意思,否则她绝不自讨没趣地给自己的婚姻生活增加第三者。
倘若没喜欢倒也罢了,既然喜欢了,她便选择捍卫婚姻。尽管,可能很难,但是她会用自己的方法。
三月的天气还是冷的,但是帝都已经不下雪了。午间小憩过后,宁阳到了寝阁东屋的暖阁里,让人燃了香炉,披着件雪貂裘子,把王府后院的总管刘阿传了进来。
这是宁阳婚后一个月来头一次主动召见府里的管事,刘阿进了门行过礼后躬身问道:“不知王妃传召老奴所为何事?”
宁阳和善地笑了笑,说道:“王爷从今儿起上朝当差了,本王妃也该着问问府里事儿了。”
刘阿愣了愣,王爷那日命令他没事别来烦王妃,而王妃自从嫁进府里,对府里的事儿也从未问过,底下人以为王妃是个不爱管外面事儿的人,怎么今儿突然想问了?尽管心里有疑惑,刘阿还是回道:“王妃想知道哪些事儿?老奴一定知无不言。”
宁阳笑道:“没什么大事儿,只是随便问问。上回刘总管说本王妃带来的陪嫁都安排妥当了,可能说说都安排在何处当差?”
“回王妃,王府里有针线房、衣房、丝染房、首饰房、浣衣房、厨房、花房、杂役房,下人们皆按手艺分配差事,王妃带来的陪嫁宫人已经考校了手艺分配了差事了。另有一些模样、规矩、手艺都好的,便按例留下来备着侍候主子用。”刘阿回着话,又补了一句,“自然是备着当丫头的。”
宁阳听了心里苦笑,她不就是新婚头一日没给诸葛端云安排屋里人么?这些人还真把她当成善妒的了?虽然她也确实是不准备给自己的丈夫纳妾,但是她不承认自己善妒,其实她很好说话来着。
“既然总管安排妥当了,那我就放心了。说起来我也是新嫁入王府,府中的好多事儿都不太清楚,日后还得烦劳总管多帮衬着。”
这话算是很客气的了,刘阿忙躬身应道:“王妃言重了,府里内院儿的事是老奴职责所在,若王妃有何吩咐,老奴定然竭力而为。”自然是要竭力而为的,王妃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他们如今还不清楚,但是王爷的命令可是没人敢不听的。
“请王妃安心,您带来的陪嫁宫女老奴都让人照应着呢,毕竟大老远的入了府,总要适应一阵儿的,这些老奴都懂得分寸。”
“刘总管费心了,也不必看顾太久,以半年为限吧,毕竟府里的人也不能整日帮衬着,时日差不多就成了。”宁阳笑道,这要是总照顾着大周的人,府里势必会分成两派。还不如给个期限,免得带来的陪嫁会觉得自己在府里有什么倚仗,府里的老人也不会觉得她这个王妃太护着自家带来的人。
刘阿应下了,宁阳又道:“午时王爷差人回来说,晚膳回王府用,不知厨房备了些什么菜?”管理府内事务,宁阳实在想不出系统的方法,于是就决定先从诸葛端云的饮食起居入手。至少自己的丈夫每日的饭菜茶点、四季衣袍这些都要经她的手。
“回王妃,晚膳备了膳汤两品,菜八品,饽饽四品,另有四品点心、和一品膳汤预备着王爷夜里的宵夜用。晚膳的膳汤预备了奶鹿汤、蛤什汤,菜预备了八宝野鸭、罗汉籽虾、红梅珠香、墨鱼羹、蝴蝶暇卷、五香仔鸽、翠玉笋尖、鸡丝银耳。饽饽预备了金糕卷、小豆糕、千层蒸糕、糯米豆糕。”刘阿将菜品一一报了。
宁阳在宫里呆了这些年,菜名听多了的好处就是不会发晕,她马上发现了要换的菜:“这几日王爷用的膳食荤腥太重了,我见着他吃的甚少,把八宝野鸭、墨鱼羹和罗汉籽虾换了吧,这节气茄子、冬瓜和苦瓜都可食用了,清淡着做就成。另外金糕卷也换了吧,若有枣子饽饽就好了。日后王爷用的膳食每日报来,我斟酌着来。”
诸葛端云自去年在北关受了伤,伤口未愈便忙着赶路,是而一直未好全,走时医官交代了,这一年最好吃些清淡的,只是诸葛端云受伤的事儿王府里的人不知,膳食也就照做,前一个月因着新婚,荤食多得让人吃不下,今儿可算可以换换了。宁阳总是觉得诸葛端云的脸太白了,没什么血色,看来明儿起要去厨房给他熬些清汤或是做些有补血功效的点心比较好。
“禀王妃,府里的规矩,膳食的荤素是有定制的,这一换……素菜是不是太多了?”刘阿大着胆子问道。
“再多的规矩也比不上王爷的胃口重要,这些日子本王妃侍候着王爷,他荤食吃的甚少,总管让厨房换了吧。”宁阳不急也不怒,依旧和气地笑着道。
刘阿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只是道:“禀王妃,王爷不爱吃枣子做的东西,他不喜那味儿。平日里枣子做的点心都是长公主来了才吃的。而且昨儿枣子刚用完,明儿一早才能到。”
“那就不必换了,等明儿到了,我亲自做给王爷吧。”
“啊?这……”刘阿以为自己听错了,王妃要自己动手做?这让王爷知道了能成么?王爷可是连平日里报给王妃些琐事听听都不准的。而且王妃打算做什么点心?他刚说了王爷不爱吃枣子做的点心了。曾经长公主在王爷面前吃枣泥糕,差点被王爷踹出府去,王爷可是闻到那味儿就讨厌的。“禀王妃,府里有做点心的丫头厨娘,王妃身份高贵,还是不必……”
“不必什么?刘阿你这总管真是越干越回去了,王妃要做什么你就让她去,拦什么拦!找几个人跟着不就成了。”
声音从院儿里传来,宁阳起身迎了出去,果然是诸葛端云回来了。他一身浅紫雪貂的袍子,进得屋里来带了一身清爽气。
“夫君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我还以为要晚膳前才能回府呢。”宁阳帮诸葛端云去了外袍,让人打了热水来,服侍他净了手,而后又将温着的参茶端了来。
诸葛端云喝了口参茶,抬眼看着宁阳问:“想去做点心?”见宁阳点了头,诸葛端云哼了哼,又道,“可别把王府的厨房毁了。”
许久没听见他毒舌,宁阳还真有些怀念,暗道莫非自己有受虐倾向了?心里思忖着,嘴里却笑道:“承夫君吉言,毁不成。”
见宁阳似乎回到了以往的样子,诸葛端云微微扬眉,心里暗暗舒了口气,嘴上却不饶人:“若是真毁了也要记得逃出来,你这短胳膊短腿的,本王还真怕你迈不开步子。”
宁阳听了黑线,短胳膊短腿?好吧!她才十三,跟他比起来,她确实短胳膊短腿,现在她还不到他肩膀。
诸葛端云看见宁阳瘪着的嘴,顿时心情大好,眼里不免带起几分得意。这表情看着总管刘阿眼里心里暗暗称奇,王爷心情很好,平日里府里的人可是很难见到王爷这种表情的。顿时总管吞了吞口水,心里下了决定:以后王妃说什么一定要照做,这王妃年纪虽不大,可王爷却喜欢得紧。看来也该让底下的人收敛收敛了,这嚼舌根的事儿若是哪日传进王爷耳朵里……
“刘总管,”宁阳突来的声音吓了刘阿一跳,他忙小心地问道:“王妃请吩咐。”
宁阳和善地笑了笑,说道:“明儿起,让厨房备些羊奶吧,我要喝。”
“你不是不爱喝羊奶么?”诸葛端云微微锁眉。
“听奶娘说可以长身体的,既然可以长身体,难喝些也不怕。”宁阳笑得更加和善乖巧。
诸葛端云看了她一眼:“那倒是,你太瘦了,确实该多喝些。”
“所以说,夫君也觉得,只要对身体好的,多喝些也不怕对不对?”宁阳歪着脑袋,眼睛眨啊眨,要多可爱有多可爱。诸葛端云看着她的睫毛小刷子似的扇动着,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却见宁阳笑得眼都眯了起来,说道:“那好,明儿起我去给夫君熬些红枣汤,再做些枣泥糕、金酥枣心糕来吃可好?”补血用的,都是好东西啊。
“……”
诸葛端云黑了脸。
总管刘阿却看得心肝一颤一颤的。垂着头闭着眼,等着王爷大怒王妃倒霉。然而等了半天没动静,睁开眼来瞄了瞄,却见王爷只是黑着脸瞪着王妃,而王妃很无辜地笑着点点头:“既然夫君没意见,那就这么着吧。刘阿,明儿一早枣子到了你便来跟本王妃说一声,我立刻去厨房。”
45、萌芽
安阳低着头跑出了内文学馆,却不知自己要往哪里跑。她只是想逃开,不想被凌阳那个臭丫头说教,她不是故意要害死人的,她没有那么坏。
御花园里的山茶花繁艳红,深夺晓霞,安阳对御花园里的路子熟,她专门绕着人少的地方跑,见到一处嶙峋的山石群,便猫腰钻了进去,坐在一个不大的石洞里,把头埋在膝盖里哭了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只听远处渐渐有脚步声传来,安阳只想躲起来,还不想让人看见她这副模样,于是咬着唇瘪着嘴把哭声收起来,只想安静地等人走过去。
可是走过来的人却说起了话,听起来并不是宫里的宫女,也不是太监那种尖细的声音。
“子轩,你发现了没?这几日左兄心情有些不好。”那声音听着浑厚热烈,是实实在在的男人的声音。
回答的声音也是男子的,却温润如玉,不急不缓:“自然,想来该是府上的事儿,只是左兄不愿提及,你我也没办法。”
这回说话的却是个女孩子,声音也是不急不缓,如露如珠,听着极舒服:“陆世子不必过于担心,我刚从德妃娘娘那儿来,听说二公主前日病了,想来左驸马是因着二公主身子不好有些担忧罢了。”
安阳听出这几人的声音,这些人她并不算陌生,一个是陆郡王家的世子陆呈,一个是三姐姐母家的表哥柳子轩,还有一个该是已故镇军大将军房老将军的孙女兰珠郡主了。于是她再也躲不住了,起身就钻了出去,开口就问道:“二姐姐病了?严重吗?”
安阳突然钻了出来,倒把前面边走边说话的陆呈、柳子轩和兰珠吓了一跳,陆呈反应最快,登时回身就一掌劈了过去,喝问:“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陆呈性子粗直,柳子轩却是个心细的,他眉峰微微一动,闪身便拦。霎时间白衣若雪,风般地闪到安阳面前,袖袍飞舞,生生将陆呈那一掌弹开,声音却还是温润如玉,带着浅笑调侃道:“今儿皇上考校文略武艺时说的话陆兄可真是转身就忘啊,这御花园里还能有什么人?你倒是把人看清楚了再出手啊。”
陆呈微微一愣,却只见柳子轩身后好半天才钻出一颗小脑袋,那小脸儿粉嫩如花,眼睛明亮,嘴巴却瘪着,很明显被吓到了,脸上还留着两行未干的泪水,委屈的模样与以往明丽活泼的样子大有不同,却有些惹人怜爱。陆呈顿时就呆愣了,眼睛锁着安阳却不知开口说话。
“陆世子大概是把御花园当做练武场了。”兰珠轻声笑了起来,边说边走到安阳身边,行过礼后,拿出帕子给安阳擦了擦泪水,问道,“公主如何躲在这石洞里?若非方才柳少卿出手,公主此时已伤着了。”
安阳没想到自己突然出现会惹得陆呈那么大反应,她只觉得掌风劈面而来,吓得她连闭上眼的时间也没有,而后便见一道雪白的身影挡在她面前,袖袍飞舞,墨发轻扬间带着浅浅的荷叶香,仿佛有种让人心神宁静的魔力,那一刻,她甚至忘了应该害怕,眼底映着的只有一抹雪色……
柳子轩淡淡地笑道:“郡主言重了,况且学生如今还未入太常寺任职,郡主称呼学生为少卿只怕不妥。”
“皇上的旨意明儿就要下了,就当是本郡主提前恭贺了。”兰珠微微一笑,并未因称呼的事有什么尴尬和腼腆,反而大方地把话接了扔了回去。后与柳子轩互看一眼,两人皆是一笑。
柳子轩和兰珠的话倒让陆呈和安阳都回了神,陆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作揖道:“公主恕罪,是陆呈鲁莽了。”
柳子轩也回身向安阳行了礼,笑道:“公主勿怪,世子好武,这不假思索的性子皇上也不知说过几回了,怎奈秉性难移,还望公主宽宥。”
安阳见柳子轩虽然行着礼,脸上却依旧笑意浅淡温润,并不因她自小受宠的身份就对她卑躬屈膝,逢迎讨好。而且陆呈身为郡王世子,身份高贵,他言语间竟有几分调侃,很有几分不把世俗身份放在眼里的洒脱。安阳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浅笑着摇了摇头,连话也说不出来。
几人只以为安阳是受了惊吓,商量之下便决定带着她到御花园的亭子里坐坐,好让她安安心神。
如今陆呈与柳子轩在国子监的学业总算有成,两人也已有十七岁,早行过冠礼,算是成年男子了。按说平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