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学!至于母家的势力,这个你可给母后记住了,母后在宫中二十多年,兴衰宠辱见得多了,还没见过哪个母家无势的或是失了势的能活的长久的。切不可将权势之事看得太过简单,若你以为那是男人们的事儿那就错了。”
安阳静静地听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有些不太明白,却也好像明白了一点,难不成这世道儿真像母后说的那么险恶?可是她从小遇到的人都没那么坏的,大姐姐直爽,二姐姐软弱,三姐姐娴淡,只除了凌阳那一家子坏了些,她和大家处得都还不错啊。父皇宠着她,常夸奖她又常依着她,德妃娘娘更是喜欢和她闲聊,各宫的妃嫔见着她也是笑颜常开,她没觉得这个宫里有多么险恶啊。是她想得太简单了?还是母后故意把事情说得重了吓她?可是,她又觉得母后不像是在骗她……
“自今儿起,你这轻狂跳脱的样儿快给母后收拾起来!做事儿说话儿先三思,若再惹了麻烦,母后定不饶你!”
元皇后这次是下了狠心要好好调教安阳的规矩、处事,这日下午就让安阳去了武德帝那里自罪,皇帝听过后,只说了句命人查察,究竟如何处置,心思实在难测。安阳就只能回宫等着,她从小到大这是头一回惹出这么大的事儿,毕竟是一条人命,她心里害怕,想着母后的话,似懂非懂心情复杂,没个几日也病了。
却在这时,皇帝的旨意到了:经查察,确系公主府恶奴欺主,但承平公主私自处置,轻忽法治,亦有过错在身。罚一年俸禄,于宫中面壁思过半年。
安阳接了旨,还没理清心中委屈复杂的心情,元皇后带人来了东崇阁,说道:“如此甚好,自明儿起你便在宫中学习规矩,母后找了教习宫正来,要你好生从头学起。”
48、治家
诸葛端云喝了枣汤的事儿很快在下人间传遍了,王爷很宠王妃,这是明摆着的事儿。因而一时之间府上都把宁阳的话当成了大事来办,之前见宁阳年纪小也没什么治家打算,就慢慢放大了胆子做些小心思的也收敛了些,毕竟这些人都不是傻子,察颜观色本事都是好的。
宁阳觉得这是难得的机会,趁着现在势头正盛,一些治家的事儿正好可以多做些。她还是按照原先那样打算的,先从小事开始着手,既可以练手,又可以学经验,待小事处理得多了全了,再去处理大事时就不至于不知从何下手。
诸葛端云在府中思过半年的旨意第二天便下来了,他每日也就是练武、看书、研究棋局这些事儿,过的倒是惬意。当然,那是因为宁阳没再给他喝枣汤。
帝都的王府与北关的王府不同,天子脚下的繁华重城,宗族皇亲若遇上身子不适一样可以传唤太医院里的御医,如此一来王府里便没有养着的医官。宁阳派人请了一位姓徐的御医来,给诸葛端云细细请过脉,徐御医说道:“王爷的毒伤已愈大半,只尚有些食欠乏力,气虚不足。下官开道补养的方子,请王爷每日早晚按方服用便好。”
宁阳听了点了点头,亲自将御医送出了院子,只问道:“若平日里想为王爷做些点心吃食,除了枣子,可还有别的?”徐御医答道:“回王妃,山楂、木耳、猪肝等物皆可。若是做点心,山楂开胃活血、化瘀化滞,正合适王爷此时食用。只不要过多便好,平日的膳食多以时菜素菜为好,荤食少用,腥食辣食要忌,以不饮酒为上。”
宁阳谢了御医,命人将轿子抬进了外院送御医回去,心里则暗暗记下这些。
帝都四月的天气还是有些冷,诸葛端云说要到了五月才会暖起来,宁阳感叹两国气候差别的时候,午时从来不忘跟着诸葛端云去暖阁,在他看书或是看棋局的时候命人将火盆点着,香也燃上,只是放得远远的,放近了他会觉得熏人。给他的腿上盖上裘衣,桌上摆上温茶,自己才会回寝阁小憩两刻,醒了再去厨院儿。
宁阳想了想,自己擅长的事情也就是厨活儿、绣活儿和书画,书画一道于府中之事牵连甚少,可府上却是有厨院儿、针线房、衣房和丝染房,她可以先从自己擅长的地方下手,先把厨院儿和针线房管理妥当了,再慢慢扩大到别的方面,如此徐徐图之。
厨院儿的仆役这些天已经习惯了宁阳每日午后都来,一见到她带着月桂、良儿和环儿进来,厨院儿的管事婆子刘婶就忙笑脸迎上来,把晚膳的菜谱报给宁阳听,宁阳听过后说道:“去两个荤菜,换上两道素菜吧。下半年的菜谱午膳和晚膳都按着六品素菜两品荤菜来,腥辣的都别做,汤膳也一样。王爷这些日子食欲不善,御医嘱咐了要以素淡的为好。”
王府以前的膳制是六荤两素,如今颠倒过来了,宁阳觉得她有必要解释一下,虽然她的身份在这儿,说句话下人不敢不从,但是她不希望别人心里泛着嘀咕做事儿。
刘婶点头应了。宁阳又问:“有木耳或是猪肝么?晚上可以做做这两道菜。”刘婶回道:“回王妃,木耳如今还有剩。可府上没备猪肝,采买的小厮已经出了门了,要不派个下人再去买回来?”
宁阳这才记起,王府里采买的小厮通常是卯时末与未时初,分早晨和中午两次去菜市买当天用的鱼肉青菜,王府的菜谱通常都是当天定,定好了才出去买,自己每天来厨院儿看的都是当天的菜谱。如此有个坏处,就是自己若是想要改哪道菜,还得按着府里现有的菜来,很不方便。她略微思忖一会儿,说道:“今儿且这样吧,打今儿起,厨院儿的规矩改改。明儿的菜谱今儿就定出来,若有不合适的改了也不耽误明儿的采买。”
刘婶听了一愣,说道:“回王妃,这……”
宁阳见她面有难色,便说道:“有话但讲无妨。”刘婶这才说道:“这菜市上的菜每日都不一样,每年儿收成不齐,有些不是常有,因而王府都是看着当天的菜市来定菜谱的。”
宁阳听了心里觉得有些奇怪,这话听着是不错,古代不像现代,蔬菜瓜果有大棚种植,四季供应没什么问题。在古代,菜市看季节看收成这倒是不错。大周天气暖和,宫里的吃食虽然讲究节令,可菜食也是很丰富的。大夏这边冷,按节令吃东西这点就更是明显,因为不当令也很少有。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哪个季节有什么菜呢?就算是哪年收成不好,也不可能全国都收成不好吧?这里可是帝都,不是什么小城,各个地方的商队、买办来来往往有的是,哪里缺东西,帝都都不可能会缺,顶多年头不好的时候,物价贵些罢了。
刘婶对她说这些,是欺她不晓这些事儿?还是另有旁的原因?的确,若按她从小在宫里长大来看,理应不懂这些的,可她上辈子就只是个普通家庭的女孩子,常跟着母亲买菜做饭,这些事还是多少知道些的。
“那我问你,王府冬季的时候都是如何囤菜的?”宁阳问道。
刘婶不知宁阳为何有此一问,但她还是小心地答道:“回王妃,冬天里雪大,王府里有地窖,菜食都提前采买好,放在地窖里冻着,一整个冬天都不会缺。”
“那便是了。既然冬天里天寒地冻的,菜食都不会缺,那如今都入了四月了,这菜食怎么就能缺了呢?昨儿王爷还说,树枝儿上冒嫩芽了,可见今年天暖的早些,下个月便可以去了裘衣了。”宁阳抿着唇,表情难免有些冷,“刘管事是在欺我不晓事儿?”
刘婶大惊,忙跪了说道:“奴婢不敢!奴婢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欺瞒王妃啊!王妃明鉴,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况且王府自建了起厨院儿里都是如此办的,旁家的也是如此啊。”
宁阳听了蹙起眉来,这次真有些生气了。这刘管事当真是在欺她不晓事儿?帝都若是缺了东西,旁的地方可不就更吃不着了?她虽打小在宫里长大,吃饭穿衣有人服侍着,管家方面的事儿知道的是少了些,可这不代表她愚笨可欺。
宁阳也没想到,本就是个菜谱的事儿,却问出句谎话来。刘婶不肯按着她的提议来,这里面一定有事!莫非采买的事儿里还能捞到什么好处?宁阳越想越觉得有这可能,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别的来了。
“行了,既然旁的府里也是如此,那便先按着原来的规矩吧。”宁阳没当场说什么,她不擅长逼迫人,也知道有些事只是她的猜测,没有证据便发话很难建立威信。因为府里给各个院儿里的采买钱每月有多少,账目是怎样的,她之前都没问过。这也算是个契机,她打算先把府里的规矩例份弄清楚,再来立新的规矩也不迟。
看着宁阳离去的背影,刘婶擦了擦额上的汗从地上起来,没想到这王妃从小长在宫里,原以为金枝玉叶的公主,不可能晓得这些事,平日里见着王妃她也一副很好说话的和善样子,没想到却是个精明的。只是终究是年纪不大,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
正当刘婶这样想时,宁阳回了暖阁,命月桂将内院总管刘阿唤了来。
“平日里王府的采买钱例份都是如何算的?”宁阳坐在椅子上,月桂将旁边的火盆里加了块炭,放到了远处。
刘阿回道:“回王妃,府里各个院儿里所用不同,例份也不一样。以衣房、丝染房为例,四季所用的绸缎布料除了宫里赏下来的,王府有专门的买办,四季按时从各贡县里办上来,以供府里的主子、下人们裁衣所用,这些银子夏秋一千两,春冬要两千两。是王府各个院儿里的大头儿。针线房里主要是绣活儿,除了名贵些的丝线外,其他都花不了多少钱,那些丝线也是每季由采买绸缎布料的买办一同带回来。首饰房每年的首饰用件也有宫里赏的,此外王爷望城的封地离东海很近,海珠等物每年都有进贡,加上下边孝敬的,首饰所出每年不超过一千两。花房那边也一样,若王府没动工建池子之类的大事儿,那边也就是侍候着府里的一草一木,养些名贵的花草。浣衣房、杂役房所出的都是月钱,并无其他。算起来最繁琐的要数厨院儿,每月的银钱不定,要按着当月的菜市来,常常都是用完了就报上来,没个定数儿。”
“没定数儿?”宁阳想了想,问道,“既然其他院儿都有专门的买办,为何厨院儿没有?”
刘阿愣了愣,回道:“回王妃,买办都是商户,王府里用的买办更是大商户。商户做的都是走南过北采买古董、布缎、首饰、家具、金银玉器之类的大买卖。这送菜送肉的赚不了多少钱,除了农家的,谁也不愿意做。因此只能去菜市上。”
宁阳笑了笑,说道:“这就是了,既然这小买卖大商户看不上眼,可农家的百姓却不会嫌钱少。为何不把肉、菜、蛋、调味料子、米面等物分类好,找几家东西新鲜的农户,让他们夏秋两季按王府所用每日晨午送上府来?如此不是省事又省力?”
刘阿闻言又是一愣,躬身说道:“是,王妃明鉴,老奴怎么就没想到这法子呢?”
宁阳却笑了笑,只怕不是没想到吧?王府里的管事,放到现代去,都是管理方面的经理级人物了。内院儿总管差不多也算是个总经理了吧?可能想不到这个?之所以想不到,只怕另有原因吧。只是这刘阿平时办事还是得力的,看着不像是个贪图小便宜的,他把别的院儿都管得还不错,唯独厨院儿没什么规章,为什么呢?
“上个月厨院儿用了多少银子?”宁阳试探着问道。
“回王妃,总共三百二十三两七钱。”
“三百多两?”宁阳这回可真是愣了。好半晌她才道,“厨院儿的账本可在?去拿来我看看。”
刘阿没想到宁阳竟然还会看账目,这让他有些惊讶,但还是躬身应了,退下去之前,却听宁阳道:“悄悄地去拿,别让人见着。今儿下午与你说的事儿,不许传出去。”
待刘阿出了暖阁,一旁侍候的奶娘和月桂互看一眼,奶娘说道:“三百多两,我的祖宗喂,奴婢以前未进宫时,家里一年也就用个一两半银子。有时年景不好,节衣缩食的一两银子也能凑合着过。那时候村头的良田一亩也不过七八两银子,乡里的员外家里也不过几百两家当,那都算是让人眼馋的富贵人家了。这王府里家大业大的,就算几百号子人一个月也吃不了百姓家富户一辈子的家当吧?”
月桂也有些吃惊,说道:“奶娘说的是,奴婢未入宫前儿,家里还算殷实,奴婢的娘亲操持家里,去市上买斤肉也不过二十文钱。一家子一日有五十文钱,那都能有鱼有肉吃上一桌了。”月桂说话间奉了盏茶给宁阳,“依奴婢看,王府的厨院儿里这钱用的可真是多,指不定有什么鬼呢。”
宁阳点头喝了茶,古代金银出产地很少,很多人家都是用铜板的。一两银子抵一千二百多文钱,她也不相信王府里一个月吃东西能花三四百两银子。
这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就问出个事儿来。诸葛端云是亲王皇叔,比一般的亲王年俸要多些,每年银子一万五千,禄米八千。加上在朝中领着辅国总领大臣的官职,年俸两千,禄米八百。如此算来,仅帝都王府里每年就有一万七八千两银子。
“若按着总管的话来算,每年光绸缎布料要六千两、首饰一千,加上府里仆役的月钱、年节的赏银、厨院儿里每月三百多两的花销,王府一年能剩下的银子不足万两。”宁阳说道。
月桂听了说道:“还有呢,这些钱如果再购置些古玩器皿,每年节时各个地方总有年礼送吧?既然人家送了,王妃就得张罗着回礼,王爷虽说是皇叔,可也得给皇叔置办年礼不是?这样算下来,可还能有剩下的银子?”
宁阳一听有些晕了,确实是这样。当初在皇宫里时,元皇后每年到了快要过年时总是忙得脚不沾地,几乎年年那时候都会免了请安的礼。那时她还感叹皇后不好当,现在她就要感叹王妃也不好当了。如今想想,当初在内文学馆读书学画的日子,跟现在一比可真是无忧无虑多了。最起码只管好了自己,其他的都不必挂在心上,如今却要管个王府,几百号子人,当初没学家务管理可真是个错儿啊。
看出宁阳的心思,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