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没想到本是自己觉得委屈的事儿,到最后竟得了这么多的好处,真是感叹那句“焉知非福”的话,不过诸葛端云一心帮着她,这倒让她心里有几分甜蜜。想起他戴上手套,笨拙地哄她的样子,便忍不住想笑,这个男人还是有点可爱的。
月桂三人莽撞来院儿里求情冲撞了诸葛端云却没得罚,这让宁阳有些怕失了府里的规矩。她心里感激三人的护主之情,当晚却还是当着院儿里的人罚了她们一个月的月钱,只这事儿是做给人看的,回了寝阁她就把自己的好首饰一人赏了两样下去,奶娘等人也是各自心中有数,于是也便笑着接了。
次日恰巧是诸葛端云回朝的日子,宁阳早起去为他穿戴了朝服。昨日的事儿两人都很有默契地闭口不谈,出门时诸葛端云淡道:“午膳许要在宫里用,晚膳回府用。”
“是。”宁阳笑着给诸葛端云整理了一下袖袍,又理了理衣领,她最近长高了些,也还是不太到诸葛端云的肩膀,手要举得高些才够得着,整个人在他面前站着显得小小的,脸蛋儿粉红,唇角挂着笑,看着倒是乖巧可爱。
诸葛端云深看了她一眼,咳了一声才说道:“今儿初一,正逢庙会。晚上带你出府逛逛。”
“好的。”宁阳点了头,答得平淡,眼睛里的期盼却泄露了她的小心思。诸葛端云看了她一眼,这才走了。这一天宁阳都想着晚上庙会的事儿,她的性子虽然宅,但是宅久了偶尔还是想要出门的,况且有诸葛端云陪着,她当真期盼了起来。
盼了大半天,终于在快要晚膳的时候,诸葛端云回来了,两人用过晚膳,府里马厩的管事儿把大渊买来的枣马牵到了王府门口等着,总管刘阿来报了,诸葛端云便带着宁阳出了府。
王府外的大街是僻静处,加上前院儿是办公的地方,平日里百姓很少从这儿过。诸葛端云出去就上了马,深紫银纹的袍子在初冬的夜风中猎猎翻飞,他手一递,伸到宁阳面前,说道:“上来。”
宁阳没想到诸葛端云竟然要她也到马上去,她原以为马是他要骑的,身后该有顶轿子之类的。结果府外除了一队侍卫以外,连轿子的影子都没有。
“坐在轿子里可不如马上的风景好。”诸葛端云耐着性子说道,“上来吧。”
宁阳这才把手递了过去,手腕上感觉被人一提,整个人就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马上,背靠着诸葛端云的怀里。因着昨日下过雨,晚上的风很冷,宁阳特意在蜜合色的雪梅裙子外套了件雪白的小棉马褂儿,领子用雪貂毛围了,马上的风大,她禁不住缩了缩脖子,整张小脸儿都缩在雪白的貂毛里,只显得眼睛大大的,分外可爱。
诸葛端云骑着马,两臂将宁阳护在中间,宽大的袖袍将她护得严实,袖口微微露出纤长的手指,指节并非肤色,看着有些暗赭色,依稀是那副牛皮子的手套。
大夏的帝都城晚上没有宵禁,这日又是庙会的日子,晚上戌时刚过,街上就点了一溜儿的灯笼,有简单的,也有四角六角用细木做了骨架的,都是用各色颜料绘上了鱼水、山川、雄鹰、松木图案的,里面置了烛火,远观去真有一番旖丽之色。
南市上来往的百姓甚多,如龙的灯下,不少地方置了台子,大红的布绸铺着,杂耍、戏班子甚多,台子下面人围得满满的,两旁还有叫卖的摊贩,胭脂水粉、香花首饰、茶叶烟丝、家什器皿应有尽有,远远的还能看见酒楼茶楼里食客喧嚣,底下的小贩摊位前的蒸笼里正冒着热气,一股子香浓惹人的包子味儿。更有几家银器铁器的铺子,在街角置了摊位,铁匠大冷天儿里只穿着单薄的褂子,围着火热的炉子举着大铁锤子一下下砸着,像是在比试着打铁的手艺,两旁的百姓围着,时不时地叫好。大夏自古便是三国里国土最广国力最强的国家,由这庙会的热闹就能看出,盛世的夜景全数入了宁阳的眼,心里不由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觉,这盛世的锦绣即便是今夜亲眼所见,也难免生出如梦般的感觉来。
宁阳现在觉得骑马出来是正确的,若是抬着轿子,这景色还真看不全,况且这街上的百姓你进我阻的,轿子也未必过得去。除非打出王府的旗号来,否则这大晚上的,谁也不会注意轿子上挂着哪家儿的牌子。
跟着出来的侍卫一到了南市就散开了,想来诸葛端云也没打算大张旗鼓,只让他们在暗中护着。只是,大渊买来的枣马步伐神骏,诸葛端云这样的男人骑在马上,想不惹眼很难。即便是在晚上,也有人很快就认出了他,百姓惊呼,纷纷让路。在看到诸葛端云怀里护着的宁阳时,都不由投来好奇的目光。宁阳虽然才十三岁,容貌却已经出落得与当初的柔妃有七八分的相似,眉眼间皆是南国女子的柔婉,加上她气质娴静,嘴角总是弯弯的,带着几分与人的亲近,让路的百姓皆相互私语起来。
“那就是大周国的承和公主?”
“我说你这人,公主嫁来咱们大夏,就该称王妃了!怎么还公主公主的。”
“唉?我说错了么?王妃本来就是公主啊。”
“我说你们争论这些何用之有?没见着王爷与王妃共乘一骑么?可见哪,他们感情好着呢。可不像街井传言的那样儿。”
“对对,我也听人说了,有人说王妃心妒,容不下人呢。”
“依我之见那都是瞎掰的,上回听说王府里有个勾引王爷的狐媚子,王妃都给做主嫁了个知县呢,可见王妃宽宏得很。”
“嘘!这事儿你们也敢讨论?不要命了?我同意那位仁兄的话,王爷和王妃啊,感情好着呢。”
一路行来,百姓的窃窃私语混在热闹的喧哗声中,宁阳听得不是很清楚,诸葛端云却全数儿听了,他抿着唇,故意将宁阳护得更紧,惹来旁侧百姓的一阵儿艳羡。
有的小摊贩见诸葛端云骑马走得进了,故意吆喝两声,净捡着好的说。
“可看上喜欢的物件了?”诸葛端云的声音拂在宁阳耳侧,浅淡低沉。宁阳回头笑了笑,低头去看街市上的摆件儿,胭脂水粉她很少用,总觉得自己皮肤如今这个年纪正是好的时候,涂脂抹粉的平白糟蹋了皮肤,所以她平日里是不用的。只是比较喜欢簪花,尤其是蝶儿和兰花的样式。马走得很慢,没过一会儿,宁阳就见到一个摊子前有支木雕的兰花簪子,与她平日戴的金丝银线绕的不同,这簪子看着平淡,但花样却很精致,头儿上是朵含苞未放的兰花骨朵,旁边还有片小巧的叶子,看着喜人。
诸葛端云顺着宁阳的眼神看了过去,对摊贩说道:“那支兰花簪子。”
摊贩一听王爷大人要光顾他的生意,立刻点头哈腰笑眯了眼,双手就把簪子呈了过去,说道:“王妃好眼光!这簪子是街上最好的工匠雕的,最是雅致。”
宁阳拿到手后这才发现那簪子果然打磨得滑润,灯火下有种沉雅的气息。看她喜欢,诸葛端云问道:“兰花的还要不要再挑些?”
宁阳抬起头来,见诸葛端云的目光已经在摊位上搜索起来,忙摇起了头,说道:“这支就成了。”她可是还没忘上回在北关的时候,诸葛端云让人把街市上样式新鲜的蝴蝶簪子都买了回来,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戴过一遍,这种囧事她可不想再在帝都的街头再上演一遍。
诸葛端云闻言也不多言,更不问那摊贩簪子的价钱,只扔了十两银子下去,便打马继续前行,身后那小贩拿着银子直笑眯了眼,他已经预见到明天帝都里会有多少女子争着来他的摊子买那支花样的兰花簪子,今儿晚上回去要多跟那工匠订些才行。摊贩见到旁边一群人的羡慕眼光,忙把银子往怀里揣了,咳了一声挺直了脊背,好似遇上了无比荣耀的事。
诸葛端云骑着马带着宁阳走到几处杂耍的台子前看了一会儿,直到听她说吵了这才往前继续走,宁阳偶尔回了一次头,发现有不少百姓都一路跟着,他们在哪儿停下,百姓就停下,他们看什么,百姓就看什么。这不由让宁阳觉得有些好笑,心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名人效应了吧?没想到她平平常常的一个人,到了古代竟然被人追着走的瘾。
渐渐出了杂耍的地方,前方有一处戏台,对面是一处酒楼,不少酒客临窗坐着,边饮酒边听戏,酒楼大堂里跑堂的伙计忙里忙外地招呼着,门口站着个提着笼子的农户,赔着笑说道:“爷,求您买了这只野兔吧,随便给几个铜板就成。”
“走走走!别在这儿杵着了,咱们酒馆里的菜都有专人送来,不要你的。”小二一脸不耐烦地出来赶人。
“求您买了吧,小的一大家子指望着这几个铜板吃饭呢。”那农户穿得单薄,身子有些佝偻,眼里带着恳求,一看就是老实人。
宁阳蹙了蹙眉,见那农户可怜,便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只见他手上提着的笼子里正装着一只兔子,那兔子毛色雪白,耳朵大大的,却耷拉着,无精打采地卧着,眼睛红红的,看着也是极可怜。
“夫君……”宁阳回头唤了诸葛端云一声,诸葛端云垂眸看了她一眼,眼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却打马走了过去。
这时,酒店里的店小二已经不耐烦了,喝道:“我说你这汉子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别真让爷赶人啊!”小二凶神恶煞地唬着,却一眼看见诸葛端云骑着马过来,立马以奇快的速度换了张笑脸,打了个突儿就迎了上去,赔着笑行礼请安,从“爷”一下子变成了“小人”。酒楼里的老板见诸葛端云来了,也忙迎了上去。
诸葛端云却对他们视而不见,只垂眸对那个汉子道:“这兔子王妃喜欢,拿过来吧。”
那汉子愣了愣,哆嗦着手用补了几个补丁的袖子擦了擦笼子的提手儿,这才递了过去。诸葛端云依旧不问价钱,扔了十两银子过去,那汉子吞了吞口水,手更哆嗦了。
宁阳把那笼子提在手中放到眼前,歪着头和那只大耳朵的兔子对着眼睛瞧了一会儿,不由高兴地放下了。她前世养过兔子,不过没这只大,那时候她懒得每天去给兔子拔草吃,就把天天地把它放在学校的草坪上,美其名曰“兔子式剪草机”。这下子可好了,她打算把这兔子放在王府的花园里,让它把王府的草也修剪修剪。
宁阳提着兔笼子笑眯了眼,诸葛端云见她脸蛋儿粉红,整张小脸儿都融在雪貂毛的领子里,眼睛大大的,不由想起昨日她哭红了眼的倔强模样,眼里少见地滑过一丝好笑,在他看来,她和那兔子没什么两样。
诸葛端云继续骑马前行,直到两人走远了,那农户还没回过神来,酒馆的老板却一巴掌拍在了小二脑袋上:“你个不晓事儿的!若早把这兔子买了,王妃见了喜欢,王爷从咱们手中买去,不知能赚多少!赚多赚少却是无碍,只若是王爷在咱们这儿买了兔子,这得给酒馆添多大一块招牌!我打你个没眼力的!”
小二哀嚎着,酒馆里的酒客看着戏,农户却把银子揣了,跪在地上朝中诸葛端云离去的地方磕了个头。
61、是非
西瑾没回来,安阳见那去拿冰的小丫头脸色发白,就问了缘由。小丫头不敢撒谎,便把事儿说了。
安阳皱了皱眉,西瑾怎么惹到武阳了呢?淑妃那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只说让她亲自把冰拿到亭子里,可有罚别的?”安阳问道。那小丫头白着脸说道:“回公主,没别的,就是让西瑾姐姐亲自把冰拿到亭子里。”
安阳听了咬了咬唇,脸色有些复杂。她大概能猜出来,定然是西瑾忙着回来看着自己,这才惹怒了武阳。西瑾这些年来总是听母后的话,把她盯得紧紧的,平日里拉着脸像谁欠了她银子似的,她也是烦她很久了,可是她从来没罚过她。今儿她触怒了武阳,就让她吃吃苦头,不然她就不知道她这个主子还是不错的。安阳有些负气地想着,后又想到亭子里贤阳也在呢,德妃宫里的人都还是不错的,想来也不至于太欺负西瑾,让她顶着烈日跑跑腿也没什么。
安阳就此放了心,只想着等做好了沙冰,给亭子里的大哥哥送去的时候,捎带着把西瑾领回来就是了。
“既如此,你陪本公主去厨房里找些物什吧。”那丫头只拿来冰回来,原本吩咐西瑾去拿的东西这会子只怕要自己拿了。
丫头们不敢推辞,这便领着安阳出了院子往厨房去了。这些年里,安阳特意研究出了沙冰的制作方法,用新的陶瓷蒜捣把冰块慢慢捣碎,水果切成小粒子混进去,再加上些蜂蜜和牛奶就可以了。听小丫头说贤阳也想吃她做的沙冰,这让她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她一连做了十几碗子,有父皇的、柳子轩的、陆呈、贤妃的,有大哥哥和自己的,连带着这些在屋里侍候她的小丫头的份儿都准备了,就是没准备武阳的。他不是头疼吗?头疼就别吃了。淑妃那边的人想吃她的东西,她还不乐意伺候呢!
安阳见旁边的小丫头好奇地盯着那几碗子沙冰,便笑道:“拿去吃了吧,每人一碗。”几个小丫头一听开心地几乎跳起来,忙谢了安阳,好话说了一大堆,听得安阳眼睛都眯了起来。她把剩下的沙冰用冰块子镇了,放在食盒里,这便只喊了一个小丫头跟着去了武德帝下午议事的承雍殿。
“父皇,女儿跟您送沙冰解暑来了。”安阳一身湖绿色的百花罗裙儿,风似地跑进大殿上。武德帝正与臣子论着事儿,见安阳进来,不由轻斥道:“越发没规矩了,这议事的殿上也是随便进来的?”安阳灿烂地笑起来,知道武德帝向来疼她,因此才不去管,只说道:“这里又不是宫里,来了就来了。”然后便把提着的食盒拿出来在武德帝面前晃了晃,问道:“父皇猜猜看,是什么好吃的?”武德帝笑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朕这公主真是被朕宠坏了。”
好在大殿上并没有敬州的官员,只是柳子轩和陆呈陪着不知在讨论什么,听得这话,柳子轩笑而不语,陆呈却笑道:“公主生性纯真,又知道体贴皇上,实属难得。”
“体贴?怕不是她自个儿也嘴馋了吧。”武德帝雍容一笑,安阳却不依了,把食盒放在地上,摇着武德帝的袖子嗔道:“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