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却是诸葛锦旭,他哈哈笑道:“爱卿有所不知,此乃皇婶儿让府里用牛皮子做的护手,既耐磨又暖和,用着舒心着呢。”说话间,他还特意晃了晃自己那双修长的指节。这让几天来早就眼尖地发现却又不敢问的朝臣们议论了起来,也不知心里是不是在想着回家去也让自个儿的夫人或是小妾也做一双来。
冯启广却笑赞道:“早就听闻大周的承平公主诗才无双,不想王妃也是蕙质兰心啊。”蒙老将军闻言也是眼前一亮,说道:“正是,这倒让末将想起了自家的孙女,颖儿那孩子也自小爱女红针线,不知能否有幸到王府拜访王妃请教一二?若是学回来给我这把老骨头也做一双这样的护手,想来也是舒心哪。”
一旁的朝臣忙跟着附和,诸葛端云却仿佛没听见,刚好转身看向诸葛锦旭,说道:“今儿皇上得了头猎,臣先恭贺了。”
诸臣这才想起这事儿来,忙跟着恭贺。诸葛锦旭却笑看诸葛端云一眼,说道:“今儿朕得了头猎,赏诸位爱卿今晚御帐夜饮。只是皇叔抢了蒙爱卿的猎物,实是犯规之举,罚皇叔今晚帐内思过,不必来了。明儿诸位爱卿休整一日,后日回朝。”
67 疑窦
安阳领着一大帮子宫人呼呼啦啦地去了西瑾屋里,屋里黑着,房门却没落锁,一推便开了,奶娘等人执着宫灯进屋去绕了一圈儿,屋子里却没人。
“没人?”奶娘刘氏回头问道,“哪个看见西瑾了?”与西瑾隔壁而居的几个宫女都白着脸摇摇头,全称没看见。宫女夜间随意出屋可是犯忌讳的事儿,谁爱把这事儿往自个儿身上揽?
安阳的眉头越皱越紧,说道:“跟我去外面找找。”院儿里一更过后便会落锁,西瑾不可出得去,她一定在这东崇阁里。
正当众人出了屋,要到处去找时,却见西瑾从远处走了过来,手抚在小腹间,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安阳一见到她,便问道:“去哪儿了?”西瑾回道:“奴婢夜间肚腹不适,方才去恭所了,适才听到院儿中吵闹,可是出了何事?”
“公主说是看见了院子里有人影儿,我等还以为是刺客呢,这了一圈儿没见着人,你可见着可疑的人了?”得知西瑾不是擅自出屋,而是去了茅厕,大家这才神色缓和了些。西瑾听了不紧不慢地摇头道:“没见着有人影儿啊,这院儿里打更十分就落了锁,宫里向来守卫森严,许不能有人影儿。”这话说得一帮子宫人都点点头,他们其实也觉得不会有刺客,想来是公主看错了,只是没人敢这样说罢了。
安阳心绪有些烦乱,或许真是这些天心情不好,看花了眼了?可是她又觉得不对,方才那窸窸率率的声音她是听到的,抬头就见一个人影儿过去了,难不成是西瑾?可是若是她,她听到自己喊的时候,怎么不出声呢?
“晚膳吃了何物?怎就闹肚子了?”安阳心下怀疑,便看着西瑾问道。奶娘听了也说道:“正是,晚膳我等用得都是同样的饭莱,怎得只你一人闹肚子了?”西瑾脸色发白,眼底却没旁的情绪,如一汪静水,只说道:“奴婢也不知怎得,想来是晚间那碗子汤水喝时有些凉了,这才闹了肚子。不想惊动了公主,是奴婢的过错,还望公主责罚。”
安阳见西瑾跪了下来,脸上发自,看着确实是身子不舒服的样子,这才慢慢放下心中疑窦,只说道:“闹腾得重么?明儿传太医给你瞧瞧吧。”奶娘刘氏闻言愣了愣,西瑾却忙道:“奴婢谢公主关护,只宫中规矩,宫女生病传不得太医,且奴婢的身子也不碍事,喝些热水也就好些了。”
安阳听了撇撇嘴,有些烦躁,又是宫中规矩。宫中怎么这么多规矩?若是以前她定会说,无碍,本公主给你传,太医还能不来?如今这话在舌尖上滚了滚,又咽下去了。她心里有些矛盾,不知是守规矩好,还是帮人好。可是母后这段日子生了她的气,每日去请安时也从不给好脸色,只摆摆手就让她回院儿里思过。她不知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在这样的日子里若是再犯一点错儿会怎样。
安阳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说道:“那成,你且回屋吧。”然后又对奶娘说道,“奶娘以前在家里可知治闹肚子的土法子?你去帮着西瑾看看吧,我瞧着她的脸色当真不太好。若是管用倒也好了,若不管用,明儿我去试着求母后看看能不能拿些药来。”
见安阳说出这话来,奶娘先是愣了愣,后才缓缓舒了口气,方才她还想着若是公主一定要出去把太医找未,她们这一大帮子人可要如何劝解呢,如今看来公主倒也没那么冲动。奶娘刘氏这才放了心,忙笑着说道:“是,奴婢倒是有些土法子,烧些热水,揉揉肚子也是有好处的,以前家中孩子病了,奴婢也是这么治的,保准次日便好。”
西瑾跪在地上,宫灯映着她的脸色有些忽明忽暗,她刚想说不必麻烦奶娘了,安阳却摆了摆手说道:“那便这样吧,奶娘去帮帮忙吧,我累了,先回屋歇着了。”安阳说完话便转身走了,西瑾从地上起身,听奶娘对宫婢吉儿说道:“你们且去睡吧,这大晚上的就都别跟着折腾了,西瑾屋里有我一人就成了。”吉儿说道:“奶娘不是说耍烧热水么?奴婢去烧过热水再去吧。”奶娘却道:“你这丫头,我还能连壶子热水也烧不得?我这本也不是金贵的身子,这些事儿常做,你且去睡吧,明儿该轮着你给公主守夜了。”吉儿这才感激地给奶娘福了礼,和一帮子宫女太监回屋睡去了。西瑾暗暗看奶娘一眼,跟在奶娘身后往屋里走,暗地里皱了皱眉,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安阳这些日子也确实是累了,回屋没多久便沉沉地睡了过去,次日起身时不觉头有些晕沉不适。奶娘见了有些心疼地说道:“公主定是昨夜在院儿吹风着了凉了,奴婢这就去给您宣太医吧。”安阳抚着头说道:“待会儿还得去给母后请安呢,要她知道我夜间不睡跑到院子里吹风,又要说我了。”于是只叫奶娘给自己拿了身衣料厚实些的衣裳穿上,这便去了殿上给元皇后请安去了。
昨夜东崇阁里的事儿虽闹得不大,也离得这么近,元皇后一早就得了信儿,见安阳请安时脸色不太好,便淡淡地问道:“可是身子不适?”安阳不想又被训斥,只避重就轻地说道:“只是头有些晕沉,不碍事。”元皇后怎不知她的小心思,只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大晚上的不睡,闹得院儿里的人都帮着你抓刺客,这宫里哪儿那般容易就有刺客?回去好好歇着,把精气神儿养好了,可别再恍恍惚惚地看错了人。再有个把月便要过年了,你可别再给本宫出幺蛾子了。”说罢,又道,“得了,去请太医来看看吧。明儿起在院儿里呆着不必来请安了,这又要忙起来了,怕是顾不得你了。”
虽说是母女,可来了就挨训,换了谁也不太愿意未。安阳这些日子正心情不好,听元皇后免了请安,心里也不觉得如何,不来便不来吧?最近她只想一个人呆着,有好多事儿都没想明白呢。
回了东崇阁里,因着西瑾昨夜肚子不舒服,奶娘便去请了御医了。御医给安阳把过脉,开了副安神祛燥的方子,嘱咐安阳要静心休息,不可思虑过度。安阳见太医要走,便问奶娘道:“西瑾的身子如何了?”奶娘说道:“咋儿夜里只给她喝了热水,要给她揉肚子的时候,她说不碍事了。”奶娘笑了起来,说道,“四瑾虽说也三十了,可终究还是个姑娘家,在奴婢这老婆子面前宽衣解带的,还是有些臊得慌,奴婢只隔着衣裳给她揉了两下,便回屋睡下了,今儿早晨见她脸色好些了 ”
安阳盯了皱了皱眉,问御医道:“我这里贴身的宫女昨夜里许是喝了汤水闹了肚子,只宫里有规矩,宫女不能随便看诊,就当真连副药方子也不能开吗?御医听了捋了捋胡须笑道:“公主心慈怜下,这宫里的药材都是给各位主子留的,宫女确实是用不得的。只人都有身子不爽利的时候,有那得了主子恩典的宫人还是能得些药的。看来这位西瑾宫官很得公主的赏识,既如此,便叫她未吧,下官为她看看。”
安阳听了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她才不是赏识西瑾,若是说实话,她小时候还挺喜欢她,越是大了越是不待见她了。只是不喜归不喜,她还没那么坏。在她眼里,生了病就得治病,这是天经地义的,真正无情的是这宫里的规矩。
安阳差奶娘去把西瑾唤了来,西瑾进屋行礼,起身时脸色却瞧着比咋儿晚上还白上几分,御医见她脸色真是不好,便说道:“伸出手来吧,本官帮你号号脉。”西瑾却手抓着袖子,把那袖口越发揪得紧,低着头说道:“奴婢谢公主垂怜,只是这宫里的规矩奴婢不敢犯,也万万不敢让公主为了奴婢冒这份儿险。公主垂怜护佑,奴婢心中万分感激,奴婢不过偶染小疾,不值得御医大人亲自诊治。”安阳闻言皱了皱眉,说道:“今儿是我头晕才唤了御医来的,不过是顺道儿,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必如此。”
“规矩就是规矩,无论何时都不可违背。”西瑾垂眸说道。安阳见她实在拒绝得紧,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哪个人生了病还把医生往外赶的呢?这机会得来不易,干嘛就是不愿意受诊呢?她将目光移向西瑾握着的袖口,不免眉头皱得越发紧实,咋儿晚上光线暗沉倒是不觉得,今儿看起来怎么觉得西瑾有些紧张呢?
西瑾见安阳的眼里似乎有些怀疑,不兔心思急转,忙说道:“奴婢不敢违了公主好意,倒是有个不犯宫规又能治好身子的法子。”她看向御医说道,“说来奴婢不过是闹肚子,实非大病,御医大人不妨跟奴婢说说这些日子吃些什么好,膳食注意着的话,这病想来三两日就好了的,如此既不动用宫中医药,又能治好奴婢的身子,岂不两全?”
见西瑾这样说,御医也无话可说,终归是个宫女,她不愿诊治也便罢了。于是只说了两样清淡的莱食,要她这几日少碰油腻之物,而后便起身向安阳告退了。
安阳觉得西瑾奇怪,怎奈问她她回话又还算合理,实在说不出哪里不对来,可是安阳就是觉得奇怪。从那以后,她常常留意着西瑾,可是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日子匆匆,没个几日便入了十二月,宫里又忙活了起来。尚衣局的宫官送来了年时的衣裳,往年安阳总要全穿上看一看,今年却提不起兴致来。奶娘见她没精打采的,便笑着拿了件儿衣裳哄她道:“公主看这件红绫青缎的牡丹罗裙多富贵啊,年时穿着再好不过了。过了这年,公主就十三了,也算是姑娘家了。上元节宴的时候若是相爷夫人来看看,指不定要多欢喜呢。”安阳听了这话只撇了撇嘴,那可不见得,如今她给外公家里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他们这会子只怕在背地里不知怎么说她呢。
只是奶娘提起上元节来,倒让安阳想起一个人来。那人以前在宁阳还未出嫁时,年年都来殿上请母后的旨意,要去西薏阁里陪着宁阳坐一会儿,那人是礼部郎中家里的夫人,姓什么安阳不知道,但她知道那人是宁阳的外祖母,也就是柳子轩的外祖母。这一想,终于让安阳提起了些兴致,今年上元节的宫宴柳子轩的外祖母应该还会来宫里吧?
“还有哪几件衣裳?拿来给我看。”安阳回身说道。见她难得有了些神采,奶娘忙笑着把其他的新衣裳拿过来,安阳看中件宫粉的百花藕丝云烟罗裙,说道:“这件留着上元节时吧。”若是见了柳子轩的外祖母,她该说什么好呢?安阳也发现了自己一遇上跟柳子轩有关的事就心跳得有些快,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是不是喜欢上那个温润斯文的男子了。
虽然这身子过了年才十三岁,可是并不妨碍她有一颗恋爱的心。安阳拉过铜镜来照了照,发现这几日有些憔悴,于是便叫了奶娘打了热水来,好好冼了脸,然后便好吃好睡,因为出不得东崇阁,她便索性养起了身子。这还是十多年来她头一次发现自己能在屋里呆这么久,不出门也不会觉得有多烦躁。
只是这段日子西瑾越发奇怪,以前她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安阳,如今虽也是跟着,却时常走神儿,也不似以往那般苛刻,总提醒着规矩之类,当然,这段时间安阳都是待在院子里,也没有可提醒的就是了。
过年时的年宴安阳还是要参加的,席间武德帝见她两个月来脸庞圆润了不少,不由笑道:“朕自巡天回宫,忙于朝事,两月不见安儿,竟圆润了不少,听皇后言道你在院儿里读书习礼,朕却觉得你这性子不像是个安静得下来的,如今看着倒是有几分信了,若非当真静得下来,这脸庞也圆润不得啊。”元皇后听了笑道:“这孩子今年也十三了,算是姑娘家了,再像小时候那样还了得?”
安阳听元皇后瞎话说得顺溜,也不愿答话,只是笑了笑便垂首不语。没想到这样子反倒让元皇后觉得还算入眼,于是便看了安阳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自打她回宫起第一个好脸色。
因着心里记得元皇后说的那番话,今年给皇帝献礼时,安阳头一年没有作诗,只想起以前宁阳是写字裱了送贺的,于是她也写了一副行书的,只是多年没太练字,这字写得也不比小时候精进多少,只算还能看得过去,若论精妙神采自然是论不上的。席间的妃嫔们见到都不免有些惊讶,有的看见她的字微微愣了愣,眼里略微有些轻笑的神色也多半一闪而过了,只淑妃和凌阳表现得明显些。
安阳将这些妃嫔的脸色看在眼里,不由觉得脸上烧红,她小时候的字儿在姐妹中算好的,只是多年未练,自然现在看着就要差些了。只是就算是这样,她们也用不着这样看她吧?她原对元皇后的话还是有些怀疑的,毕竟她去这些嫔妃宫里时,她们个个对她都是好的。前段时间她想亲自去她们宫里问问,可是又出不得院子,所以今儿她也是故意写了字,方才留意了她们的表情的,虽不见得每个都能看出来,但是确实是有些眼底有些嘲弄之色的……
安阳低下头去,心里有些难过,不太明白自己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