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夫君,总想要再多了解些,便说道:“你说吧,我且听着。”
诸葛绫点了点头,说道:“这得从皇叔母说起。皇叔母十七岁便嫁来大夏,虽封了红妃,皇帝对她也宠爱,可终究是个六十多的老头子。”诸葛绫说着便笑了笑,“我这话虽有些大不敬,可也是实话,反正在皇婶儿屋里说了,旁人又听不着,皇婶儿就多担待吧。总之,皇叔母这辈子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早早地就被排挤出了宫去守那皇陵,她生皇叔的时候染了风寒,身子一直不好,在皇陵那几年病就越发重了。偏偏守陵过后,又被遣往北关那等冷寒之地……因而皇叔母二十几岁头发就已经有些白了,听闻她出嫁前在三国中也是闻名一时的烈女子,只可惜那时候就已年华不再了。”
宁阳听了一愣,有这么惨淡?她在大周时倒是听过长公主长孙红叶的名头,可是响当当的,虽知道她嫁来大夏吃了不少苦,不想竟至于此。
“皇婶儿在大周的时候,可见过哪个皇子给自个儿的母妃洗过脚?”诸葛绫问道。
宁阳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那些都是皇子,洗脚的事儿自有宫女太监侍候着,别说给母妃洗脚了,只怕连盆水都没端过。每日只按时请安就是,陪着坐一会儿说说话儿,便也就下去了。他们自己都还要人侍候呢,可别提侍候人了。这一点,自己也是差不许多的。
诸葛绫却望向窗外,眼神里有些向往:“可是皇叔在北关的时候,每晚都会端盆子热水,里面放上药草,试过水温,亲自给母妃洗脚。从我记事儿起到皇叔母过世,从未间断过。到了夏天,北关难得暖和的日子,皇叔还会打上一盆水,在院儿里给母妃洗头……那头发已是灰白的,皇叔却用加了桂花的皂角仔仔细细地洗,院子里暖融融的,走得近了,就能闻见桂花香。那时皇叔也不过就是虎子那么大。”诸葛绫说着话,慢慢红了眼,“皇婶儿如今许想象不出皇叔当时的样子,可我如今想起来还是觉得心酸,当时只想着,若是这辈子能嫁个这样的男人,也是值了的。”
宁阳却也跟着红了眼,她摇了摇头。不,其实她能想象得到那种情景,院子里暖融融的,头发灰白的女子躺在躺椅上,七八岁的孩子手举得高高的,给母亲头发上抹着皂角的样子……
“后来,皇叔母病重,晚上容易发噩梦,常常从床榻上翻到地上。皇叔就夜夜守在床前,累了就背对着床榻坐在地上睡,他每晚都倚着床榻,母妃翻身要掉下床的时候他就能挡着。”诸葛绫苦笑一声,“皇叔母这辈子虽不幸却也有幸,只是她这辈子看在皇叔眼里许是不幸的,因而她故去后,皇叔曾在母妃灵前发誓,这辈子绝不纳妾,绝不让结发之妻遭自个儿的母妃那份儿罪。因而皇婶儿嫁来时,皇叔身边却连个屋里人也没有。”
宁阳听得心里酸楚,却是也愣了好一会儿,她猜测了许久的事儿,竟原来是这么个原因。
“皇叔这人重情,发过誓的事儿岂会轻易便改了?只这世上的事谁都难言,朝中的事他比你我二人更清楚,一边儿是国家朝局,一边儿是对母妃的重诺,他那样的人,有个事儿又憋在心里不愿说,你可知他如今心里有多难?”
宁阳垂下眼去,若真是如此,她倒也能想象得出来。她虽与他夫妻一年,但对他的性子还是了解的。话没几句好的,事儿却做得全,她嫁来王府这一年,虽然常常觉得自己端茶送水的看着像个小丫头,实际上她才是被宠着被护着的那个。他从未说过要她像个当家主母那样去管理府上的事儿,是她自己觉得应该管一下才去管的。她不擅交际,他便让那些王妃夫人少来王府;府里有下人背地里说她闲话,他就把人撵出府去了;她喜欢什么,拿眼睛瞟瞟,他就给买回来了,连出去围猎都不忘给她的兔子找个伴儿。这样的夫君,叫她如何不爱?夫君宠着她,她便乐得享受着,像个小女人似的整天围着夫君转,除了衣食起居什么也不想,她本就是个小女人,甜蜜惬意的日子她过一辈子都不会觉得腻,可是如今她不禁要想,她得到的这些,要用什么来还呢?
她不愿意把自己的夫君送给别的女人,可如今的形式真的容许她这样做吗?如果不安抚世家,各地一定会有乱子。大夏内乱,诸葛锦旭帝位不稳,诸葛端云会怎样?这个家会怎样?
宁阳心里烦乱,诸葛绫从旁看着心里也不好受,只是却无法替她做出决断。于是便推说要去看看虎子和月桂,便出了屋,宁阳也不拦她,只自己坐在暖阁里呆呆地想事。
这时,环儿来报说诸葛端云醒了。宁阳这才回过神来,心里却有些复杂,如今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些事,要如何面对他呢?她只问道:“王爷可有让我过去?”环儿摇了摇头,说道:“王爷自个儿一个人去了祠堂。”
祠堂?宁阳站了起来,那里立着母妃的牌位……
也不知为何,宁阳的心一下子就揪紧酸楚地难受,他定是心里有愧,去母妃那儿请罪去了吧?这男人真是……如果不是绫儿来说,他还要一个人扛多久?
宁阳摆了摆手,让环儿下去了,转过身来时眼泪不由自主地滑了下来。也该是她做决断的时候了,她不能总像个小女人似的被保护着,这个家也有她的一份,这回的风浪,她要和他一起撑着!
“来人!”宁阳披上件雪狐裘,“我要去祠堂。”
75纳妾
宁阳进了祠堂的院子的时候,雪又开始下了起来。略微抬眼,就能看见男子在祠堂里跪着的身影。门窗开着,雪卷进屋里,落在浅紫色的袍子上,看着越发萧瑟。宁阳略微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便进了屋。
“夫君。”宁阳找了个蒲团,跪在了诸葛端云身旁,自己燃了柱香给母妃拜了拜,放到了供案上又跪了回来,这才问道,“夫君可有烦心事?”
诸葛端云只看着母妃的牌位,说道:“大冷天的不在屋里呆着,跑来做什么?”宁阳说道:“这儿是祠堂,宁阳也是母妃的儿媳,怎不能来了?”诸葛端云闻言略略扬眉,这才看向宁阳,只是这一看不觉眉峰微锁,她向来圆润粉红的小脸儿此时竟有些发白,明明早上还好好的。
“身子不舒服?”诸葛端云蹙着眉问道,该不会是昨晚和今早为了侍候他才生病了?
确实不舒服,不过却不是生病了。宁阳在心里道。她今儿本就是带着交心的打算来的,也不打算和诸葛端云玩你猜我猜的,便直说道:“方才夫君睡时,长公主来了府上。”
“绫儿?”诸葛端云微愣,稍后眉却越锁越紧,唇抿着,眼里似有寒意,问道,“她可对你说了什么?”虽是这样问,但见宁阳白着的脸色,诸葛端云心里已是确定的了,不由脸色难看,怒道,“谁要她多嘴!”
“夫君可别怪长公主,若非她来说,宁儿如今可还什么也不知呢。若非她来说,夫君肯告诉宁儿吗?”
诸葛端云略微顿了顿,转过脸去,只说道:“此事还未定下来,你且不必忧虑。”
“可我见着,夫君可是忧虑了。”这话也不知是不是有些酸,宁阳却还是坚持说道,“宁儿嫁与夫君虽时日不长,可也知道夫君的性子。若非夫君心下忧虑,何以昨日闹了脾气?夫君往常午后起身总要叫宁儿的,今日却独自来了祠堂,如此可是心情不爽?”
诸葛端云好生看了宁阳一眼,她往日可是乖巧温顺的,虽有时也是装出来的,可如此直白地与他说话还是头一次。
“夫君也不必宽慰宁儿,宁儿既嫁为人妻,便不是小孩子了。若夫君以为宁儿是那花房里的花儿,只能阳光晒着,雨露润着,那可便是错看了宁儿。宁儿最不愿看到的,是甜时自个儿享着,有苦却让夫君一人担着。”宁阳看向母妃长孙红叶的灵位,说道,“若夫君是为了在母妃灵前发的那不纳妾的誓而心中苦闷,那今儿这决定宁儿来做!我是这府里的王妃,夫君要纳妾的事儿自当经过我,那蒙、李两家小姐我做主定了。”
诸葛端云本为宁阳的前半段话感动,听到后来却黑着脸喘起了粗气,抿着唇含怒道:“本王何时说过要纳妾?你当真巴不得本王纳妾?”
“哪个女子会当真希望自个儿的夫君纳妾?若夫君能有旁的法子,宁儿才不开这个口。”宁阳也来了脾气,以前她是不敢在诸葛端云面前说这样的话的,毕竟古代的思想里女子就当以夫为天,男人纳妾实属天经地义,她虽心里接受不了,可表面儿上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反对。可是许是知道了他不愿纳妾的理由,也是被这突来的事儿冲了脑子,她今儿就想掏心窝子地说句话,也让自己的丈夫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于是只说道,“宁儿说这话也不怕犯了女子贤良的忌讳,只当着母妃的面儿说句身为女子的心里话。宁儿自打嫁了夫君,见着夫君连个屋里人也没有,原心里是喜的。说出这话来也不怕被夫君笑话,宁儿还曾在心里发誓,只要夫君不提纳妾的事儿,宁儿绝不自讨没趣儿给自个儿找不自在。这一年,宁儿也过足了甜似蜜的安生日子,可如今……”
宁阳说着话,抑制不住地红了眼,“如今,见夫君为了朝中的事犯难,更为了对母妃的重诺煎熬而一人扛着这些,宁儿心里难受呀!夫妻本该风雨同舟,既然夫君难受,我自当与夫君一同担着,这才是夫妻不是么?”
这番话,她是出于对丈夫的真心。可是,也不否认她有身为妻子的小算盘。她知道自己势必不能与古代的纳妾制度叫嚣抗衡,但她却还是知道以退为进的道理的,尽量争取自己在丈夫心里的地位,如此就算新人入了府,自己也能多分胜算。她心里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即使纳妾,她也不会乖乖妥协的,她会想办法让丈夫的心放在自己身上。如果,幸福不是那么容易,那么她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争取,况且,这个男人还是她所爱的。
诸葛端云目光锁着宁阳,她倔强的样子他已经不是第一回见到,今日却觉得那脸蛋惨白的,眼睛红红的,雪花飘进屋里,落到她发上,格外地美。
也不管这里是祠堂,诸葛端云一把将宁阳揽进怀里,摸着她的发,声音有些沉,“那句话,你再说一遍。”
宁阳在诸葛端云怀里愣了愣,“哪句?”
隔了许久,雪花飘进来,打在两人的衣袍上,落了一片又一片,直到许久之后诸葛端云才有些艰难地突出四个字:“风雨同舟。”
宁阳闻言,心里一阵酸楚,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只哽咽地说道:“风雨同舟,不管发生什么事,宁儿愿与夫君一同担着。”
诸葛端云的手臂紧了紧,几乎把她揉进怀里,宁阳几乎能听到他深吸了几口气才说道:“好!有你这句话,你只需记得,此事无论结果如何,都交与本王来处置。”
“处置?”这话让宁阳心里突地一跳,不知是狂喜还是什么。她开始只以为诸葛端云纳妾虽不得已,但却也是为了稳定朝中大局,虽说是日后会削权,可也不见得真就那么容易。可如今听着这话,他还真有这心思,难不成那两家小姐到了府上,他还不碰?
虽然觉得若真纳了妾,那两家娘家也不会由着诸葛端云不碰,可他有这份心思,宁阳还是觉得有些欣慰。诸葛端云从不说心里话,也很少听见他说好听的,今日他肯跟自己说这些是很不容易的,她这决定就算下得再艰难,也算是有回报了。
诸葛端云拍了拍她说道:“此事交给本王,你只需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成。待到了明年……”诸葛端云的眼里忽来一阵冷意。
宁阳听出他话里的寒霜,不由觉得不同寻常的味道,便问道:“明年……夫君要做何事?”
此事诸葛端云却并不答她,只道:“此乃朝中之事,你且不必过问,本王自有论断。”
第二日,皇帝于朝上提出选妃之事,令朝中老臣一阵惊喜。这一回,皇帝却没在推脱,钦点了徐国公、齐国公和林郡公家的女子,连见都未见,直接封了德、贤、淑三妃。定了五月初六的吉日,一同送进宫中。
而诸葛端云也点了蒙、李两家的小姐,只正当两家大喜时,诸葛端云却说道:“王妃出身高贵,本王成亲一年便纳侧妃只怕与大周难以交代。且王妃尚未及笄,自古嫡庶有序,本王打算且先定下二位小姐,待得王妃及笄后再行入府,不知二位以为如何?”
这两家一听便知是推脱之词,刚要赔笑找个理由劝说,诸葛端云又道:“若先纳进府中也并非不成,只是需得王妃及笄后再将二位小姐收房。且名分也只能委屈二位小姐且先做个夫人,待日后收房再上宗室玉牒以侧妃封之。”
两家一听愣了,蒙家好歹是镇国将军府上,有着军功封号的,而李家虽是个参领府,也有个上护军的勋位,这两家都算得上望族,族中小姐嫁到谁家都是个正室的料,如今高攀王府,虽得不上正室王妃的位子,可做个侧妃也是够得上的。这侧妃还能入宗室玉牒,若只是个夫人,可就是个妾了呀!这妾和侧妃的地位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这在府上还能说上什么话儿?而且,妾乃贱流,这不是侮辱他们么?
两家心里不满,可又咬着牙无可奈何,诸葛端云是皇叔,皇帝对他都敬着三分,这棵大树比之前冯家的只好不差。而且诸葛端云也给了他们选择,要么等到明年正儿八经地入府,要么现在入府,却只能做个没脸面的妾。选择权在他们手上。
如今朝中形势瞬息万变,谁知明年能有何变故呢?可如果现在入府,却是要屈就着做个妾,明年收了房才有机会封侧妃。
这世上的事儿怎么就这么两难呢?
两家私底下一合计,如今冯家没了,两家失了攀附,在朝上的势力大减,虽说现在入府没个脸面,却好歹早早攀上了王府。至于收房的事儿谁说的准呢?这男人哪有放着美妾不用的道理?只要收了房,以两家的家世,不封侧妃都说不过去。于是,两家越想越觉得还是早送进去安心,便就忍痛挑了个日子,把自己孙女、女儿从侧门送进了端亲王府。
这日是六月初六,与皇帝纳妃只隔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