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侍卫闻言跟着起哄笑道:“有骨气!不愧是安统领的儿子!喂!小七,陪安少爷练练真把式吧!”月桂听了急得一脸汗,说道:“你们别跟着起哄!要你们是来护着的,怎么反倒起哄起来了。”然后又对正打得不可开交的安承虎说道,“安少爷快停了吧。这都大半个时辰了,奴婢领您去花园儿里逛逛,顺道叫厨房做些点心来可好?”
虎子打得正憨,眼睛越发地亮,小身子在比武台上窜来窜去,喊道:“桂姨等我一会儿,我非赢了他不可!”底下的侍卫听了笑道:“小七,听见了没?安统领家的奶娃娃向咱们侍卫队长挑战呢!应不应战啊?”小七一把接了虎子的拳头,哈哈笑道:“哪有不应的道理!上回被安统领捶得好惨,这回要讨回来!”月桂听了急道:“那你便去找安统领讨教去,可别伤了少爷。”小七眨眨眼笑道:“月桂姑娘放心吧,咱手底下有数儿!”话虽是如此说,月桂却越看越心惊,额上都见了汗,直急得围着台子打转儿。
宁阳还是头一回见到月桂这般模样,平日里她可最是沉稳的。于是便笑着对安泰说道:“快去把虎子换下来吧,否则再看下去,我都怕月桂会冲到台子上去了。”
安泰闻言给宁阳告了声罪,便几个闪身便跃上了比武台,底下的侍卫齐齐一愣,上面打得正欢的一大一小两人见到安泰来了,小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问道:“爹爹怎么来了?”大的那个也忙给安泰施礼道:“安统领。”
安泰转过身来对虎子道:“你又来王府给王妃添麻烦,上回为父是怎么教导你的?”虎子原本兴奋着,一听这话垂下了脑袋,又抬起眼来瞄了安泰两眼,委屈地说道:“虎子想桂姨了……
练武的人耳力多比常人灵敏,虎子这话虽是小声的,下边的侍卫们却听得清楚,一群男人便笑哈哈地起哄起来,小七在台上说道:“原以为安统领是来护犊子的,原来是借着护犊子的名头来看月桂姑娘的啊。”
这话一出口,月桂登时红了脸,安泰也红着脸怒道:“你小子又想找捶?”小七笑道:“上回被统领修理得有点惨哇,咱们正不服气呢,要不要再练两手?”月桂在下面见着这些男人们又要打起来,忙对虎子招手道:“安少爷,快下来吧,拳脚无眼,别让他们伤了你。”虎子听到他爹要和别人比试,忙让了地方,跑到台下就拉着月桂问:“桂姨看爹爹打架!爹爹比虎子厉害多了。”
月桂红着脸,拿了帕子便蹲下来给他擦了擦脸上脖子上的汗,说道:“少爷下回别找人比试了,平日里都是你爹让着你呢,这回亏得是在王府,侍卫们知道让着,若是在外头,一准儿要伤着了。”月桂也不看那比武台上战得有多憨,只顾着给虎子擦着小脸儿,虎子咧着嘴笑,也不回嘴,只乖乖地让月桂给他擦。
待安泰收拾了小七,从台上跃下来的时候,这见着这副景象。女子蹲在地上,慈爱地笑着给孩子擦脸,眼里满是担忧,正不知殷殷嘱咐着什么,孩子乖乖地垂首听训,脸上是他这当爹的鲜少见到的笑颜。也不知是种什么感觉,这个在沙场上杀人都不含糊的壮实汉子心里忽的略过暖意,走过去咳了一声,拱手作揖道:“安泰教子无方,给月桂姑娘添麻烦了。”说罢,便对虎子道,“还不来赔礼?”话是说着虎子,安泰却没敢抬起头来,仔细一瞧,竟是耳根有些发红。
月桂忙起身回礼道:“少爷来府上玩,奴婢照顾着本是应当的,可不敢当统领大人的谢。”她话说得大方,只是旁边几个侍卫笑着往这边看,有几个跟着起哄的,倒叫她有些不好意思,垂着眸不敢看安泰。
宁阳和诸葛绫立在远处,诸葛绫笑道:“瞧见了没?皇婶还是早些跟皇叔说了这事儿,准备着办喜事吧。”
宁阳今日把安泰叫来其实也是存了这心思,想看看他二人相处得如何,结果真是让人惊喜,于是便笑道:“看来真是要办喜事了。”
这日中午,诸葛端云回府,宁阳特意留了安泰父子和诸葛绫在王府用膳,没让蒙氏和李氏来侍候。席间月桂在一旁侍候着,有时帮虎子布菜,安泰却一直垂着眼,几乎没敢抬起头来过。月桂也是偶尔看过去一眼,忙又收了回来。宁阳和诸葛绫见此情形,两人相视而笑。
诸葛端云淡淡地抬眼,瞥了这两个笑得有些诡异的女人一眼,略略蹙了眉。以后要让她少跟着绫儿在一处儿,这模样可真不适合她。
直到午膳散了,安泰带着虎子匆匆回了统领府,诸葛绫也回了宫。宁阳便陪着诸葛端云去了兰院儿,在院外的树下置了藤椅,侍奉了茶点,便从环儿手上接过扇子坐到一旁,轻轻地给诸葛端云打着扇。她一心想着安泰和月桂的事儿,越想越是眉开眼笑。
诸葛端云从书册里抬眸,见宁阳一身浅粉的百蝶裙子,发生点了两朵王府合欢树上的花,那花粉白绒绒的,衬得脸蛋儿粉红圆润,眼睛弯成月牙,小嘴儿翘着,煞是可爱。只是,可爱归可爱,某王爷却是哼了哼,说道:“别笑了,丑死了。”给他打着扇也走神,真是不知在想什么。
宁阳闻言立时瘪了嘴,复又微微弯了起来,乖巧地笑道:“是,夫君。妾身笑得丑,府里可有美的,要妾身叫来服侍么?”
诸葛端云闻言沉了眼,脸色有些难看,只是见宁阳话虽是这样说,她人却是在椅子上牢牢地坐着,没有半分要站起来让位的意思。脸色这才有些缓和,只是闷气地又垂眸看书去了,再不理她。
胜利了的宁阳立刻又笑弯了眼,为了奖励她亲爱的夫君刚才的表现,她开始欢快地打起了扇子。知道他看书时不喜人吵着,她便耐着性子忍着要跟他说安泰和月桂的事情的冲动,只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他的书上望,心里念叨着:怎么还不翻页?快些看完。
诸葛端云是个慢性子,看书喜欢一个字一个字得琢磨,平日里看两页用去半个时辰也是常有的。平常人看了都要困的,他却能看得进去,只是今日午后却有些难以集中精神,眼虽瞅着书页,宁阳的小动作却是用余光看得清楚。试了几次仍无法看进去后,诸葛端云果断地合了书,扔到一旁的藤桌上,蹙眉说道:“想说什么说吧。”
宁阳见状笑眯眯地放了扇子,起身跑到旁边端了茶了递给诸葛端云,这才坐回了椅子里边打扇边问道:“夫君午膳的时候可发现什么了?”
诸葛端云淡淡品了口茶,也不抬眼,只说道:“你若想做媒,改日把安泰叫来,当面与他说了就是。”
宁阳见诸葛端云果然发现了,便说道:“只是听长公主说,安泰心里总是怕常出去办事,再委屈了妻子,因而不肯续弦。宁儿的意思是,改日把安泰叫进王府来,求夫君在旁坐着,宁儿来牵这红线。”她先找个人镇着场子,有诸葛端云在,安泰想来不会过于拒绝才是。
诸葛端云闻言看了宁阳一眼,把她的小心思摸得透彻,放了茶盏淡道:“明日不必上朝,便明日吧。”
83选夫
武德帝给安阳的特旨一事很快便被元皇后知道了,年近不惑的皇后独自坐在大殿之上,略微垂着眸,沉沉思索着皇帝的用意。
皇帝宠爱安阳这是朝上宫里都知道的事儿,皇帝打安阳小时候就不计较她的礼节,她爱的物件一拨一拨地往东崇阁里赐,她在内文学馆里想学哪样就学哪样,便是要出宫去,皇帝也允她。只这些事儿若说是宠着倒也说得过去,毕竟安阳也是皇帝的骨血,她率直纯良,与宫里的诡诈格格不入,许皇帝就喜欢这样的。可婚姻大事都要她自个儿做主这实在过于宠着了。且不说别的,永阳、宁阳虽嫁得好,可这婚姻也有两国联姻的意思,安阳身为帝后之女,当真能避过这联姻的坎儿?
皇帝的用意为何?
皇后叹了口气,她十五岁嫁他,如今她已年近四十,夫妻二十几载,他是她的夫君,却先为君后为夫,君乃天下人之君,夫也非她一人之夫。她坐在这中宫大殿之上,思索琢磨他的心思已成常事,只是如今竟还是摸不透他深沉的心思。
“去,把公主叫来。”元皇后眸也未抬,只淡淡地说道,身后云姑浅浅福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无论皇帝用意为何,这道旨意倒是可以好好利用。
安阳这几天心情好,也有一点小烦恼。父皇的旨意让她惊喜,可是她也在烦恼怎么对父皇开口的事。那日刚说了想要陪着父皇,如今却要急着去说,岂不让父皇伤心?只是若不去说,万一柳子轩看上了哪家小姐,订了亲,她该如何是好?
正两难着,云姑来请她去慈仁殿上,安阳稍作打扮,便随着去了。
到了殿上给元皇后行了礼,便见她轻轻招手道:“来,到母后跟前儿来坐。”
母女二人在一处坐了,元皇后理了理安阳乌黑如缎的发丝,笑叹道:“不知觉得你也十三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瞧这模样如今也长开了,倒真是要定亲的时候了。”
安阳没想到元皇后把自己叫来竟说起这事来,母女二人近来关系甚好,只是母后在安阳眼中,仍旧是有些威严的,一下子说起这贴心话来,倒叫她有些不习惯,只是听母后夸奖自己,又提起婚事来,倒是又勾起了安阳的烦恼来。
元皇后又笑着说道:“记得你刚开口说话那会儿,头一次开口喊得便是如意,如今看来真是不假,你父皇给了你旨意,倒能招个称心如意的驸马了。”元皇后笑着拍了拍安阳的手,接着说道,“母后也想好了,你这性子若是叫你选个你大姐姐三姐姐那样的,你许还治不得那么大的家院儿来,倒不如给你招个门第略低些的,叫你在宫外建府独住,许还能应付得来。你且放心,明儿母后就把你外婆诏进宫中来,一块儿参谋着给你在朝中门第配得上的人家里挑个好夫婿。”
安阳听了这话愣了愣,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便问道:“母后要为女儿的婚事做主?”元皇后闻言笑道:“这是自然的,我是你母后,你的婚事儿自然要过问。”安阳心里慢慢七上八下了起来,忙说道:“可是父皇的旨意是要女儿自己挑……”
元皇后像听笑话似地笑了,说道:“你父皇的旨意是如此,可你自小长在宫里,宫外也没去过几次,除了你皇兄皇弟,你见过几个男子?要如何自个儿挑?母后给你找几个门第配得上你的,你再从中挑挑也不迟。保管给你找那性子才华都好的,你是我亲生的儿,我还能给你挑个差的?”说罢,便笑看安阳道,“瞧我才说几句,你便急了,果真是到了年纪,该嫁了。”
安阳听着这话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意外地从父皇那里得了个旨意,母后却要给她包办婚姻,这怎么行?虽说大姐姐三姐姐嫁得好,可她不是她们,不愿意嫁个之前没有感情的男人,结婚应该是一个女人一辈子最幸福的事,怎么能嫁个见也没见过听也没听过的陌生男人呢?
安阳差一点就要顶回去,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若是说了出来,母后定要以为她这番话不成体统了。这里是古代,真真实实的古代,如今她已经能慢慢了解到了。
方才母后说会找那门第配得上的人家,那柳家的门第也算可以?而且柳子轩十八岁就官至四品,又得父皇的器重,应该算得上朝中少有的少年才俊?那母后和外婆若是给她挑驸马,应该能将柳子轩列为人选才是。只此时她忍一忍,到时母后叫她来挑人,她便把柳子轩挑了就是。如此既不会惹母后生气,又能随了自己的心愿,岂非一举两得?
安阳越想越觉得这主意甚好,不由喜笑颜开,点头应下了。
等元皇后再将安阳叫到殿上挑人时,时日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安阳来到殿上,见一老妇坐于下首,暗蜜色雪梅枝的裙子,外罩着件暗赭色的锦袍,发髻之上金银丝绕的翠鸟簪子,打扮得庄重,眼底笑意慈爱亲切。眼角额头已见岁月的纹路,眉梢间却与元皇后有着几分相似。
那老妇见安阳进来便起身行礼道:“见过公主。”安阳忙扶了起来,行礼道:“安儿见过外婆,外婆身子可好?”话虽是笑着问的,安阳的笑颜却有些暗淡,若说以前觉得外婆疼她,可自去年过年时起,她便已不这么想了。因而有些装不出从前的亲密来,只按着规矩行了礼便罢。
安阳的外婆却像是早忘了之前的事,只拉着她的手对元皇后笑道:“这大半年不见,公主又出落了。和皇后娘娘挑的这几家年轻人,若是哪个被公主挑去了,也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安阳一听这话,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元皇后对安阳笑道:“陪着你外婆坐。”见安阳坐下,这才说道,“母后看上了几家,都是不错的。你且听听看。朝中闻国公家里的大公子如今任上都护府司马;开国侯刘府上的公子如今任下府都尉。这两家的公子年纪都不过十七,人品相貌都是不错的。上柱国简府上也有位公子,刚入仕,官职略低了些,门第却还看得过去。最好的便是上都护府的尹副都护,从三品的职,前途是好的,性子也沉稳可靠,最难得的是和你外公家联着亲呢,年纪不过二十,头些年在外镇边,婚事儿便耽搁了,如今刚回帝都来任职不久,是个不错的人选。”元皇后说了一大通,见安阳脸色越来越急,便给云姑递了个眼神,云姑拿着几幅画轴过来,元皇后便说道:“这是宫中画师画了的画像,你挑挑。要母后的意思,还是那尹副都护最合适,虽说比你大了些,可人沉稳,你这性子就得挑个沉稳着些的驸马。”
云姑把画像一幅幅打开,画像上的少年模样都是好的,只是安阳却哪里看得进去,只咬着唇,喃喃道:“怎么没有呢……”
元皇后没听清楚,问道:“方才说什么了?”云姑退到一旁,安阳抬起眼来,试探着问道:“只这些么?还有么?”
元皇后略微敛了眸,轻咳了一声斥道:“这些你还嫌少?这可都是千挑万选的。女儿家当事矜持才是。”
安阳这会儿已经顾不得被元皇后骂了,只问道:“当真是母后千挑万选的?若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