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我顶着被花痴女们的目光射穿身体的危险把岳峰拉出人群。身后传来孙若蔷的声音:“姓岳的你别想跑,纳命来!”
我回头,只见一抹红色的身影从城墙飞跃而下,冲我们而来。岳峰脸色都变了,讷讷道:“我的神啊,这还有完没完……”
“快走!”我可不管他们有完没完,拉起岳峰逃之夭夭。
下次有机会我定要找个算命的来为岳峰和孙若蔷卜一卦,他们可不像是八字不合这么简单,完全是宿敌嘛!每次见面都能吵翻天,上次是为了孙若薇被撞的事,这次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在前面逃,孙若蔷在后面紧追不舍,一边追一边大叫“我要杀了你”,害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孙若蔷也不是好惹的,有了岳峰的前车之鉴,以后我见了她最好绕道,免得惹祸上身。
就这样,我们一路掀翻了十几个小贩的摊位,撞翻了七八个人,无奈她大小姐就是不肯罢手。最后我灵机一动,指着她身后喊了句“秦浪”,小妮子马上飞红了双颊,眼含春水转身找她的二哥哥去了。趁她分神的刹那,我赶紧把岳峰拉进旁边的小巷子,七弯八拐跑掉了。
“……这这这……这孙若蔷可真有毅力……”我喘着粗气,单手扶墙,最后还是撑不住蹲到了地上。
岳峰也累坏了,他打开扇子狠狠扇着风,不住叹气:“瘟疫、瘟疫……”
“什么瘟疫啊?”
“我说这孙若蔷就是个瘟疫,有她在京城我就没好日子过。师妹,干脆我们回蜀山得了。”
“怎么了这是?”我不解,“别告诉我,我不在的时候你每天都会和孙若蔷上演城门大战啊。”
“那倒不至于。”
我刚松一口气,谁知岳峰又接着道:“不过也好不到哪去。就拿上次来说吧,我和她在琴行相中了同一支萧,明明是我先看中的,她大小姐硬是要跟我抢。我不肯,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你们打起来了?”
“她拿着剑追着我跑了整整三条街!”岳峰向我大吐苦水,“我回到家后被我爹狠狠批了一顿,说我在大街上和女孩子闹腾,成何体统,还罚了我面壁思过十天。这不才刚放出来,又……唉,不说了不说了。今天的事情闹得更大,只怕我又没好果子吃咯。”
我只能再次感叹一句,这孙若蔷可真有毅力。
“那今天她追杀你又是为了什么?”
“别提了。十天之后是我爹的寿辰,他老人家让我将功补过,替他送请帖去。很不巧我去尚书府的时候碰又到了孙若蔷,她正挥着鞭子追着她妹妹跑……”
我偷着乐:“师兄,你就是改不了英雄救美的毛病,早说过让你把孙若薇给娶了,省得麻烦。”
不用说,岳峰肯定是为了替孙若薇出头,才落得个被逼上城墙的下场。我在洛阳又是被绑架又是毒发毁容的,日子过得很不舒坦,岳峰在京城也好过不到哪去,这样想来我的心里倒是平衡了好多。
我向岳峰大吐苦水,讲了在洛阳的经历,岳峰笑得前俯后仰。起先他怕我打他,憋着不敢笑出来,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差点没滚到地上去。我夺过他手上的扇子,冲他脑袋一阵猛敲,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照旧笑他的。
“一枝红杏出墙来……哈哈……真是绝了,我都没想到你会和楼暄凑成一对……可惜了楼暄这么个有前途的大好青年啊,要被你给蹉跎了……”
“说什么呢你!什么叫我把他给蹉跎了,我和他凑成一对怎么就蹉跎他了……呸呸呸,谁蹉跎他了,说和他凑成一对了……”越解释越乱,我的神经都快打结了。
岳峰依然大笑不止,像是认定了我和楼暄有什么。原以为能找个人好好倾诉一番,发泄发泄,我倒忘了这岳峰的本质也是八卦至极的。想当年在蜀山,玉青师姐和大师兄的那点破事就是他给捅出来的。我真后悔对他和盘托出,后悔死了!
“秦浪这一回家,你就不怕他爹逼他娶你?”岳峰八卦兮兮的。
我摇头:“当然不怕,因为我压根就没打算回家,鬼才知道我回京城了。”
“你可别忘了,刚才孙若蔷看见你了。”
“要是别人看见我就罢了,孙若蔷?呵呵,你等着吧,打死她都不会出卖我的。”我胸有成竹。
不是我相信孙若蔷的人品有多好,而是事关她心心念念的二哥哥,她才不会蠢到把我供出去和秦浪成亲。
越想越开心,我真是佩服自己,关键时刻我总是这么聪明,得意死了。我哼着小曲招摇过市,岳峰不知我心中所想,只得一路尾随其后。时不时和我唠嗑几句,提到逝水红颜的时候,他也着实惊了。当年师父说过,这魔头煞是厉害,若重出江湖,不免又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不过我们眼下可没有时间去纠结逝水红颜的事,因为一路走来,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京城首富岳家的老三和孙尚书家的大小姐在城墙上大打出手。
我不得不佩服这些人舌灿莲花的功力,不就是打个架嘛,没想到一传十十传百,各种版本都出来了。说什么孙大小姐痴恋岳三公子,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孙大小姐因爱生恨;又一说岳三公子无情抛弃孙大小姐,孙大小姐一怒之下与其决战城墙之巅……喜怒哀乐贪嗔痴恋,各种结局各种版本应有尽有。换做我是孙若蔷,早就吐血身亡了。看来这京城也是一八卦集中地啊。
“好师妹,你得救我。”岳峰的脸扭曲了,“回到家我爹会打断我的腿的。”
“救你?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
“完了完了,这回祸闯大了。你不知道,我爹这人特爱面子,现在大家把我和孙若蔷的关系传成这个样子,我爹非让我娶了她不可!”
“那你就委屈一下,娶了她呗。”我幸灾乐祸。
岳峰老大不高兴:“娶她?算了吧,我宁愿娶你。”
“什么叫宁愿娶我!”我沸腾了,“我有这么差吗,跟孙若蔷比我简直就是淑女中的极品……”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开玩笑的。呵呵,开玩笑的……你是楼暄的人,我哪敢娶你啊,真是的!”
“你——”我一拳挥过去,“你才是楼暄的人呢,你们全家都是楼暄的人!”
“哎呀……”岳峰捂着眼睛大叫。
我觉得不解气,又补上两脚,一腔怒火这才得以平息。
大家一起面壁思过
我在画舫上呆了整整两天,每天从船头走到船尾,又从船尾走到船头,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全逛了个遍。说得夸张点,连这画舫上有几扇窗户几根梁柱我都数得一清二楚了,岳峰还是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两天前他把我安置在这里,还威胁我说,不想被我爹抓走的话就好好待在这里哪都不许去。我很不服气,无奈是我有求于人,只得乖乖照做。他说会抽空来看我,害我每天一大早起来巴巴地站在船头等他,简直跟那山头上的望夫石有的一拼了。难得我一个急性子,做到这个份上的确不容易。
岳峰和孙若蔷在城门上打架的事早已闹得满城风雨,妇孺皆知,我猜他八成是让他爹给关禁闭了。他和我一样,是个惹祸精,在蜀山的时候如此,回到家依然死性不改。
我不由回忆起当年的青春年少。正值天真烂漫时,岳峰、我,还有瑶冰师姐,三个人永远会捅一大堆的篓子,而我和瑶冰师姐往往会在师娘的庇护下逃过师父的责罚,可怜的九师兄却只能默默的在后山的石洞中面壁思过。
为了证明我们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姐们,有一次我在吃晚饭的时候偷偷藏起一半的饭菜,半夜里溜到石洞中给岳峰送去。在洞门口恰好碰到怀着同样目的而来的瑶冰师姐,我们相视而笑。
岳峰被我们感动得稀里哗啦的,一边狼吞虎咽吃着饭菜,一边发表他的感动宣言,说什么这辈子没有遗憾了云云。那一晚的夜空很美,我们三个人躺在洞口看星星,我们发誓,要永远做好姐们,要永远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可是现在岳峰十有八九是有麻烦了,我岂能坐视不理。就算真的被爹爹发现,我也认了,谁让我发过誓要和他当一辈子的好姐们的呢。违背誓言可是会天打雷劈的。
打定主意,我不再犹豫,施展轻功一跃飞下了画舫。就在此时,远处好像有人朝这边走来。
“苏小姐,苏小姐,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一个灰色的身影很快地向画舫靠近。
我往前走了几步,细细打量,觉得有三分面熟。再仔细一想,那人可不就是岳峰的跟班岳岑吗,上次在岳府打过几次照面的。
“怎么是你啊,你家少爷呢?”
岳岑气喘吁吁,走近后方才道:“少爷他出不来,怕小姐您在这里太闷了,让我给你送了好些东西。你看看,这是福兴茶楼说书先生写的故事集,这是九心斋的桂花糕……还有这些是少爷特意吩咐我去买的整套皮影戏的道具。少爷说这些都是小姐最喜欢的,他不在的时候可以供您消遣。”他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给我看,献宝似的。
我莞尔一笑,心里十分感动。原来他还记着呢。
我问岳岑:“你家少爷呢,是不是被岳老爷关起来了?”
“这回倒没有被关起来,少爷他……他……”
“他到底怎么了?”我的心都就揪起来了。
“少爷这次祸闯大了,老爷十分生气,罚他去相国寺面壁思过一个月,连寿宴也不许他回来参加。”
岳老爷这次的确气得不轻,居然罚了一个月。就算是以严厉闻名蜀山的师父也没罚这么厉害过,岳峰再有经验也经不起这么罚啊,还是在相国寺那种无聊至极的地方。每天念念经,敲敲木鱼,一个月后估计岳峰可以直接剃度当和尚去了,实习期都能免掉。
“苏小姐,还有……”岳岑欲言又止,“……还有……”
“还有什么?”我追问。
“少爷不让说。”
“没事,我不告诉他是你说的。”
“孙小姐她也在相国寺。”
“什么?”我一个头两个大,“她也太能折腾了吧,我师兄都被关禁闭了,她居然还跑到相国寺去寻仇!不行不行,我得替师兄好好出一口气,免得人家以为我们蜀山出来的人好欺负……”
“不是这样的……苏小姐你您我说,我还没说完呢。”岳岑拉住不让我走。
我甩开他:“什么都别说了,不蒸馒头争口气……”
“孙小姐不是去寻仇,不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不是我想的那样,我可是发过誓要和九师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我要替他讨回公道!”
“孙小姐真的不是去寻仇的,她也是闭门思过去了。”
“闭门思过了不起啊,我也……”我愣住,回头,“你刚说什么来着,她她……孙若蔷她也被关禁闭了?”
岳岑点点头,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到了岳峰和孙若蔷身上就变得匪夷所思了。我真不明白这岳孙两家的家长是怎么想的,明明知道他们两个刚打了轰轰烈烈的一场架,竟然还在同一天打发他们去同一地点面壁思过,也不怕这俩人打了照面之后又打起来。值得一提的是,孙若蔷面壁的房间恰好在岳峰的隔壁,新的战争很可能会一触即发,相国寺随时面临着坍圮的危机。
我再也不多想,扭头就走。
岳岑我身后大叫:“苏小姐你去去哪?”
“我去拯救相国寺以及寺里的一干和尚……”
“少爷说不许你离开画舫,小姐您快回来,回来呀……”
岳岑在后面追着我跑,他只是个普通的小书童,当然追不上轻功一流的我。呼呼的风声过耳,一眨眼的功夫,岳岑就被我远远甩在了后头,声音渐不可闻。
相国寺是京城第一大寺,香火极其旺盛,据说大雄宝殿门顶悬着的牌匾还是先皇御赐的。逢年过节,只要我在家里,娘必会带我去上香,以保平安。我再怎么路痴也好,去相国寺的路还是认识的。
我和孙若蔷不熟,她的脾气我还算摸清了几分。她是那种没什么心机但心胸并不怎么开阔的人,直肠子一个,肚子里憋不住火。岳峰说她是被宠坏的大小姐,一点不假,估计从小到大她还没受过这种面壁一个月的待遇。只要一有机会,她定会找岳峰出了这口恶气。万一事情闹大了,后果可不是面壁一个月这么简单,我就怕岳老爷子一气之下会将岳峰发配边疆。那样的话以后我要是心情烦闷了,想找个人来欺负都找不到啦。
一念及此,我加快了速度。或许是好久没有练功的缘故,赶到相国寺所在的山脚下,我几乎虚脱,挥汗如雨可不是吹的。
管他岳峰和孙若蔷打成什么样呢,我实在是没力气了,先休息会儿再说,要不然他们没事我却累死了。
我靠在一棵松树上,软趴趴的,心里恼得很。这相国寺没事造那么高的山上干吗,整整三百多级台阶,这不是存心想累死人吗!
力气稍稍恢复一点,我继续撑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一步一步往上爬,比蜗牛还兢兢业业。一路拾级而上,我发现来上香的人还挺多,其中大部分是衣着不凡的大户人家,足以见得这相国寺的级别有多高。也就只有像岳家这样财大气粗的和孙家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家才有能力在如此高级的寺院里定下一个房间,供自家犯错的少爷小姐来思过。
爹爹显然不相信面对佛祖爷爷思过这一套会对我产生什么样深刻的教育,他倒是宁愿把我关在房间里软禁起来。否则以我的所作所为,恐怕相国寺的所有房间都会被我给坐穿,所有木鱼都会被我给敲烂了。
感慨了一番,我终于见着相国寺那极具标志性的屋顶了,来不及激动,直接朝着大门奔去。
里面的气愤怪怪的,根本没有一个寺院该有的那种庄严肃穆,反倒像极了戏班子搭台开场时的嘈杂。院中聚集的大量观光人群告诉我,事情不妙,非常不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害我一路白跑。早知如此我应该待在画舫上钓钓鱼吹吹风,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岳峰和孙若蔷双双站在大雄宝殿的房顶,和那日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