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暄停了下来,抬起头一声不吭地看着我。我翻了个白眼,不理他。受委屈的是我,他瞪什么瞪,莫名其妙。
“……你哭了?”他问我。
我胡乱擦掉眼泪,倔强地说:“我没哭,我在笑呢。你没看出来吗?”
楼暄知道我在挖苦他,也不恼,他抓住我的手,轻声道:“对不起,我不该勉强你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爹娘是不会答应让你跟我在一起的。可是我又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别人……染染,跟我走好吗,我们离开京城。”
“啊?”我嘴巴张得老大,“你你你……你想让我跟你私奔?”
楼暄啼笑皆非:“算是吧。”
我不吭声了,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楼暄也不逼我回答,他就这样,默默陪我站在屋顶上,过了一会儿,张开手把我揽进怀里,越揽越紧,好像怕他一眨眼我就会被风刮跑似的。
“染染,不要嫁给秦浪,好吗?”楼暄的声音听起来像个无助的小孩子。
这下我的心彻底乱了,支支吾吾,期期艾艾,忽然间脑中一阵刺痛,知觉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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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幔的颜色很熟悉,是新春杨柳吐爆青的那种嫩绿。我认出来了,这是我的房间。昏倒之后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是楼暄送我回来的。
我轻轻转过头去,床头的蜡烛火苗正跳动着,烛泪缓缓往下淌。隔着珠帘,我看见雪柳和梁添趴在桌子上睡觉。天已经黑了,这么说来,我竟然晕了整整一天。
“雪柳,雪柳……”我喊了几声。
雪柳和梁添都醒了,急急忙忙跑到我的床边,大有心中石头落地的感觉。
“小姐你可算是醒了,大家都吓坏了呢,长公主还特意请来了宫里的太医……”雪柳很激动。
梁添说:“雪柳你就别瞎担心了,坏人长命,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嘴上这么说,梁添的眼睛里却还是盛满了如释重负的喜色,活脱脱的面恶心善,不像我,面善心也善。
我说:“我饿了,雪柳你去给我弄点吃的来。”
“多弄点,我也想吃。”梁添补充。
雪柳走了之后,梁添八卦兮兮地凑过来说:“我还以为你会和楼暄私奔去呢。快说,你们今天去哪里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个我就来气,白天她在后花园喊得那番话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听。我瞪她:“去你的,你那么想私奔你跟他私奔去好了,干吗抹黑我!”
“你们出去干什么了?”
我脸一红,气势也弱了很多,嘟囔着:“没去干什么,透透气罢了。”一想起楼暄在屋顶上吻我的情形,我羞死了,恨不得马上钻到床底下去。亏他做得出来这种事,我当时真应该扇他一个巴掌,以泄我心头之恨。
“你脸红什么?我不过是随便问问,不说拉倒。”
“真的没什么。对了,是不是他送我回来的?”
“他?哪个他啊?我怎么不记得是哪个他了?”
她是故意的。我急了:“姓梁的你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事干吗学苏南那一套。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是是是,是你的那个‘他’送你回来的,行了吧。”梁添笑得很奸诈,“还是抱着你回来的呢,你当时脸色苍白,跟个死人似的,舅舅和舅母见了,都以为你驾鹤西去了,差点没把楼暄大卸八块。只有我知道,你才没那么容易死,坏人长命,哈哈……”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问,“那后来呢,我爹娘有没有说什么?”
“舅舅和舅母一开始不知道你中毒的事,还以为是楼暄把你怎么着了,他们大发雷霆,差点没冲上去和楼暄拼命呢,好在表哥表嫂们把他们劝住了。”
“他没事吧?”
“哪个他啊?”梁添明知故问。
我急了:“就是楼暄,楼暄!”
“怎么没事啊,送你回来那会儿,舅舅舅母还有表哥他们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的,他硬是一声不吭,什么也不解释,忽然间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把那身白衣服都染成了红色。啧啧,够吓人的。当时苏炯那个白痴吓得脸都白了,自言自语地说,‘难道我真有把人骂得吐血的本事?太不可思议了……’你说他傻不傻啊,还真以为是自己把楼暄骂吐血的,笑死人了……”
梁添滔滔不绝地继续说着,我却什么也听不下去了,从床上跳下来撒丫子跑。
“你干什么啊!”梁添死命拽住我不放,“快回床上去,舅舅让我看着你的。”
“你放手啊,我看看楼暄死了没有,他要是死了,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行了行了,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他血多着呢,吐一口没事的,吐完还是他自己回去的,苏延要送他他给拒绝了。我说染染啊,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你的情况比他严重多了,你都死不了,你们家楼暄更不会死。”
梁添扶我回到床上,好话坏话全被她说尽了。过了一会儿雪柳端了吃的进来,娘、姨娘还有姑姑她们都来了,围着床和我唠了很久。娘的眼睛都红了,对于我中毒却瞒着他们一事,她很气愤。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啊,有病应该早点说的,宫里的太医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说这话的时候娘的眼睛都红了。
连素女都无能为力,那些太医更不用说了。我没心情跟娘她们唠嗑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她们走了。
晚上梁添陪我睡,其实也谈不上睡觉,我俩彻夜未眠,讲了一整晚的话。我都不记得到底有多久我们这对烂姐烂妹没有像今天这样好好说过话了,小时候的日子还真是令人怀念。
这门亲事结定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雪柳来叫我们起床的时候,我和梁添姿态很不雅观地斜躺在床上。我们都是凌晨才睡着的,眼下依然睡意朦胧,就连闻到雪柳端来的莲子羹的香味都无动于衷。
“你先下去,我们还想再睡一会儿。”我打发雪柳下去。
雪柳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如是相告:“小姐,秦将军来了,老爷和长公主正在前厅招待他们呢。”
“他们?还有谁啊?”
“还有秦二公子。”
秦浪?他不是应该在相国寺闭门思过吗,怎么跑这里来了。娘说过要让我和秦浪早日完婚,不会是真的吧,真那样的话我就惨了。
“秦浪来了?嘿嘿,有好戏看了!”梁添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
我很纳闷:“你不是睡着了吗,怎么一听秦浪就醒了,难道你对他有意思?”
“算了吧,我对心有所属的男人没兴趣,秦浪那小子心里装着你呢。”梁添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
“瞎说,就你眼睛毒!你怎么不说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欢我?我不介意迷倒一大片的。”
“你?迷倒一大片?”梁添笑死了,“也就秦浪和楼暄两个不长眼的才会看上你。在洛阳那会儿我就看出来了,别看秦浪那人冷冰冰的,他的心里可藏不住事儿。看到你和楼暄亲热,他郁闷着呢。染染你去哪,等等我……”
梁添和苏南一样,嘴里没半句好话。我懒得理她,起来利索地穿上衣服就往前厅跑去。
老远我就看见爹娘还有秦浪父子正在喝茶,秦浪没有说话,爹爹和娘的表情都有点奇怪。见了秦将军的面之后,我总算明白为什么秦浪会长着一张冰山脸了,完全是跟他爹学的,有句话说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子。秦将军带兵打仗这么多年,威震四方,他那张冻死人不偿命的脸也起了不小的作用,足以让敌人闻风丧胆。
我站在大厅的入口,偷偷看他们商量什么。梁添也跟来了,虽然嘴上没说话,却也没闲着,老是用暧昧的眼神看看我,再看看秦浪,一副贼样,不去开山抢劫实在是太可惜了。
“你未来的公公亲自上门了,肯定有好戏。”梁添笑着说。
我往她脑门上拍了一下:“走开,别烦我!”
“谁烦你了,你和秦浪还没成亲呢,我看看他都不行啊。”
“有种你嫁给他啊,天天对着他看我都没意见。”
“哟,吃醋啦。”
“吃醋?我还喝酱油了呢!”
“没吃醋你紧张啥。”
“你去死——”
“……”
吵着吵着我和梁添就打了起来,我掐着她的脖子,她揪住我的头发,互相摧残蹂躏,谁也不肯认输。许是我们打得太忘我了,发出了不该发出的声音,大厅里那些人的注意力全被我们吸引了过来。
“染染,添添,你们在干什么?”爹爹的话及时制止了我们的疯狂举动。
稍稍偏过头,只见秦将军和秦浪都惊讶地看着我和梁添,爹娘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我猛的意识到,我们还保持着打架的姿势,尴尬死了。
“哦,舅舅啊,呵呵……我们没干什么。”梁添反应比较快,“染染,瞧你头发都乱了,我帮你理理。”
一边说着,她还真似模似样地帮我顺了顺鬓边的头发,演的好不逼真。我也马上反应过来,笑着说:“添添啊,你昨晚落枕了,脖子还疼吗,我帮你揉揉,呵呵……”
真违心真违心,我的心仿佛被揪成一团,乱的很,却还是不得不作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笑得好假好假。
我和梁添都快装不下去了,总算听见娘说:“别站在外面了,快进来坐。”
娘的这句话对我们来说是场及时雨,及时拯救了我们,我和梁添才不至于陷入下巴脱臼的惨境。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错,每次偷听别人说话,我的下场都不会好到哪去。经过这次的事情,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八卦了。
“身子好些了吗,如果不舒服要说出来。”娘拉过我的手,满是爱怜。
我点点头:“睡了一觉就没事了。”
“嗯,这样娘就放心了,至于你的毒,娘会想办法的。”
秦将军大惊:“怎么,染染昨天晕倒是因为中毒了?”
“是。”我点头。
偷偷看一眼秦浪,他朝我微微一笑,眼中带着些许关切之意。原来他没有和他爹说我中毒之事。我很纳闷,他不是不想和我成亲吗,为什么不和盘托出。要是秦将军知道了这件事,总不至于逼他娶我了吧,谁愿意让自己儿子娶一个还不知道能活几天呢人啊。
娘叹了一口气,当下也不隐瞒:“这丫头瞒得紧,我们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事的。秦将军,你刚才说要让令公子早日和我们家染染完婚,我再三推脱其实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染染身子不好,我们……秦将军,如果你想重新考虑这桩婚事,我们不会介意的,我现在只想快点治好染染……”
说到这里,娘眼睛红了,爹爹也甚是担忧。
“长公主言重了,我秦某岂是这种人。不论染染好得了好不了,这个媳妇我认定了。除非长公主你主动退婚,否则,这门亲事我们非结不可!”秦将军不愧是带兵打仗的,这话说得那叫一个有气势。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凭什么你们一句“这门亲事非结不可”就把我的一生给决定了,有没有谁问问我的意见,我还没点头呢。
梁添偷偷拉我的衣袖,我甩开她,一肚子气。
秦将军难得露出一个笑脸:“染染啊,上次的事是秦浪不对,我已经罚他在相国寺闭门思过了,要不是听说你生病了,我是断然不会这么早放他出来的——浪儿,还不快去给染染赔罪!”秦将军的态度前后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大转变。
“其实也没什么,呵呵……”我笑得很牵强。
那秦浪还真的很听他爹的话,一步一步走过来,拉起我的手,很正经地说:“对不起,下次除非你逃婚,否则我是不会丢下你的。”
我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试探性问一句:“你确定你是秦浪?”
“是。”
“你确定你是正常的?”
“是。”
“你确定你脑袋没被门板夹过?”
“是。”
“……”
怎么回事,难道他在相国寺被那群老和尚洗脑了?我飞快地抽出手,后退几步。别过头去看梁添。她的表情也很不可思议。
“他怎么拉你的手啊?”梁添凑过来,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问我。
我凑到她耳边:“他怕他爹,演戏呢。”
“他演得好逼真。”
“是啊,好逼真,但是也好吓人。”
“嗯哼,”爹爹清了清嗓子,“你们两个丫头,嘀咕什么呢?”
我连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染染,那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下个月十五爹就为你们完婚。”
“可是爹,我……我还不想嫁人。”
娘的脸一黑:“傻丫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算你舍不得爹娘,终归还是要成家的。”
“是啊,”秦将军接茬,“染染,以后秦浪要是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一定帮你好好教训他。”
“可是我……”
爹不高兴了:“好了,别可是了。你先下去吧,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
“我真不想嫁人!”我快失去理智了,“你们就放过我吧!”
“说什么呢!”娘发怒了。
我不服气,还想和他们理论,可是梁添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她见情况不妙,赶紧把我拉出了大厅。
到了后花园,恰好被苏南看见我们拉拉扯扯的场面,他幸灾乐祸:“哟,好姐妹窝里反啦。”
我和梁添异口同声:“你给我闭嘴,一边呆着去!”
苏南还为那天晚上的事情记着仇,他偏偏不走,双手抱在胸前,悠闲地看好戏,好不惬意。不过我们也没空理他,他爱看不看。
我怒视梁添:“你干吗把我拉出来,我话还没说完呢!难道你也帮着爹娘欺负我?”
“谁欺负你了,不识好歹,我是在帮你。”
“帮我,有你这么帮忙的吗,简直是越帮越忙。你干脆改名算了,叫梁添乱。”
“好你个苏染,恩将仇报,你要是再胡说,我就……我就……”
“你就这么着?有本事打我啊,打啊打啊打啊……”我无理取闹。
梁添大喝一声:“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