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谁才是这间房的主人?我糊涂了。瞥了长馨一眼,她也是迷迷糊糊的,眯着眼悄悄问我:“这是添添姐的房间?”
“我的!”我强调,“别说了,睡觉吧。”
我喝了一口茶的功夫,回头瞧见这俩丫头已经在我本来就不是很大的床上占了一席之地,轮到我只能贴着床沿睡了。要是谁睡相不好,半夜随便翻个身,第二天一早我就很有可能是在床底下醒来的。这是多么艰苦的岁月,天亡我苏染也!
“表姐你快上来睡觉吧,我们给你留了地方呢。”长馨朝我挥手。
我的心在滴血啊,好像这张床的主人是我吧,什么叫她们给我留了地方?听她们的语气,好像是在给我吃嗟来之食。可是我没有伟大到贫困不能移的境界,我在心里默默地代表孟子鄙视了自己一番,然后默默地朝她们走去。
大约一炷香时间后……
“可不可以再往里面挪一点,我快滚到床底下去了。”
“挪什么挪,再挪我就被挤成肉泥了。”
“这是我的床,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
“拜托你们两个别挤来挤去好不好,我夹在中间快被压扁了!”
“这床也太小了……”
“嫌小你回自己房间睡大床去!”
“好你个梁添,敢挤我!”
“哎呀别动来动去了……”
“是她先推我的!”
“……”
半柱香时间后……
“咚——”
“啊——”
“哎哟——”
门砰的被撞开了,刀子出鞘声唰唰唰一片,刀光剑影哗哗哗一闪……
“保护公主!”
“保护公主!”
“……”
当一切声音静止,所有的人都呆住了。我趴在地上,长馨压在我的身上,梁添半个身子在床上,半个身子挂在外面……
领头的侍卫结巴了:“公公公……公主……”
“滚——”长馨的嗓子成功爆破,“保护个头啊保护,竟敢闯入本公主的闺房,本公主回去挖了你们的眼睛喂鹦鹉,啊——”
侍卫们抱头鼠窜。
在自己有生以来最不雅观的一面被人看了去之后,长馨发狂了,一个劲捶地。我很想提醒她,她还压在我身上,她这么激动,我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怕话一出口她会爆发得更加彻底,谁都知道长馨公主一旦发脾气,就跟野马驹子似的,谁惹她谁倒霉。
等长馨发泄够了,她才猛的发现自己身下还压着一个我,而这个时候我已经快被她蹂躏得断气了。
“十表姐你什么时候钻到我下面去了,快起来快起来。”
我痛心疾首啊痛心疾首……
吓得魂都没了
最终我们三个人还是在一张床上凑和着睡着了。我再一次肯定了人的潜能是无限的,非常时刻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么闷热的天,我们挤在一张床上居然也能睡着,尤其是像长馨这样娇生惯养的公主,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而逝水红颜就是激发我们潜能的根本原因。
想多了逝水红颜的事,一睡着我就梦见逝水红颜推开门走了进来,眼睛闪着幽蓝色的光芒。她慢慢地走近,掀开床慢,然后一口咬在我的脖子上……
“啊——”我惊叫着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喘气,几缕发丝和着汗水黏在额头上。
“保护公主!”
“保护公主!”
“……”
门又被推开了,我大喊一声:“出去,没你们的事!”
侍卫们退下,门重新被关上了。
“怎么了这是,半夜三更的你叫魂啊。”梁添埋怨,“我刚做梦挖金子呢,还没挖到就被你吵醒了,真郁闷。”
“醒醒吧你,命都快没了还挖金子呢,小心被金子砸死!”
长馨问我:“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很严肃地告诉她们:“我们不能就这么睡觉,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逝水红颜既然能去皇宫杀人,难保她不会来杀我们。”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睁眼到天亮?饶了我吧,我很困。”梁添说,“逝水红颜真要是来了,你睁着眼睛她照样杀。”
我白她一眼,说:“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光明正大地睡觉,要采取一点手段,比如说……睡床底下。”
我在心里默念:原谅我吧,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想到这个办法的。尽管我明知道说出来十有八九会遭到梁添和长馨的一致鄙视,为了活命我豁出去了。
她们看着我,半天没说话。我眼角抽搐了几下,耐心解释道:“非常时期非常对待,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我这种不折手段苟延残喘的精神,蝼蚁尚且偷生呢,是吧。什么叫大丈夫能屈能伸知道不?看我,我就是最好的例子,最好的榜样。虽然我不是大丈夫,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比大丈夫更宽阔的心胸,更机智的头脑……我已经把大丈夫所没有的精神诠释得淋漓尽致了,我以榜样的力量指引你们前进……”
长馨一把握住我的手,激动得泪盈盈的:“十表姐你真是太聪明了,这么刺激的办法也被你想出来,我还从来没睡过床底下呢,太刺激了,太刺激了!”
“是啊染染,你真是糊涂一世聪明一时啊,逝水红颜肯定不会想到我们躲在床底下,哈哈。那我们赶快把这个刺激的想法变成现实吧。”梁添比长馨还要激动。
我们忙活了一阵子,从柜子里拿了很多衣服塞进被子,造成有人在床上睡觉的假象,然后在床底下铺了床单,三人挨个滚进床底。
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一点不假。梁添和长馨抢着睡到了里面,而善良的我只能躺在外面为她们当天然的人肉屏障。我内心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迫于她们二人的淫威,我只能装出一副“很荣幸为你们挡灾挡难”的表情。
蜡烛一熄灭,房间又陷入一片死寂。爹爹请的护院和大内侍卫们都守在外面,有一点动静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冲进来的,刚才的情况已经证实了这一点。我仗着自己想出了这个绝顶聪明的办法,闭上眼睛心安理得地睡觉了。里面两位仗着有我为她们消灾挡难,早已先我一步进入梦乡,均匀的呼吸声在我耳畔此起彼伏。
折腾了这么久,我也很累了,眼皮越来越重,困意袭来。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做梦,我感觉房间里好像有人进来了,凝神倾听,却听不到一丝声音。我睁开眼睛往外面瞅了瞅,模糊地月光下,一团黑色的东西缓缓地,缓缓地向我们靠近。
“这是做梦,对,这是做梦,和之前一样,是一场梦!”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些话。那团黑影还在移动,我却能泰然处之,就当自己真的是在做梦。此时的我已经被自己催眠了,确切地说,我是被自己心里所想的话给绕晕了。到后来,我根本分不清楚这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长馨捅了捅我的胳膊,我差点就喊出声来了,情急之下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那个痛啊!原来这不是做梦,那团黑影是真真实实存在的,而且我几乎能肯定那就是逝水红颜。梁添和长馨都醒着,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出声,都竭力屏住呼吸。就连我们也无法感觉到彼此的喘气声。
乐极了能生悲,我是害怕急了,反而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梁添和长馨一定也和我一样,除了活命,其他的想法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黑影越来越近,最后移到了床前,脚步停住。
我在心里狠狠地骂,外面那群什么侍卫什么高手全都是吃白饭的吗,关键时刻一个也不来“保护公主”,要是我有命活下去,一定让皇帝舅舅扣他们工钱,还不能给饭吃……
还没等我想好到底要怎么惩罚这些大内侍卫,突然,两点幽蓝色的火焰一下子窜到我面前,我的心咯噔一下……
“啊——”
“啊——”
“啊——”
“啊——哈哈哈哈——”
三声惊叫同时爆破而出,到后来合成一声不知道是尖叫还是哭或者是笑的怪声,那应该是绝望的惨叫吧,融合了各种声音元素。我明显感觉逝水红颜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一只手朝我的脖子伸过来。
“啊——”
“啊——”
“啊——”
我闭上眼睛尖叫。死到临头了,除了尖叫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叫吧叫吧,至少证明死前我是反抗过得,虽然这样的反抗几乎是白搭,但总比傻傻等着血被吸干的好,有点事情做生命才不至于空虚。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只死亡之手没有掐住我的脖子,甚至没有碰到我。仔细一听,好像周围还有打斗声。我壮着胆子将眼睛张开一条缝,只见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和另一个黑影打得正欢快,分不清谁是谁。紧接着门被撞开,一大群人涌了进来,伴随着熟悉的“保护公主”的声音。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从鬼门关绕回来了。
我带头从床底下钻出来,长馨和梁添随后。那两黑一白三个影子斗得不可开交,侍卫们围了上去,逝水红颜一见情况对自己不利,唰的跳窗户逃走了。
蜡烛被点亮,我感觉我们仨就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说得难听点就是活死人。
当我看清楚白衣人居然是楼暄时,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楼暄像哄小孩一样抱住我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吓得魂都没了!”我抽噎着吐出这句话,眼泪全蹭在了他的衣服上。
“染染,你受惊了。”是秦浪的声音。
我猛的推开楼暄,目光在他们之间扫来扫去,总算弄明白刚才和逝水红颜打斗的黑白双煞就是楼暄和秦浪。只是秦浪老爱穿黑衣服,站在一群黑衣侍卫当中,我没认出他来,还以为是哪个来“保护公主”的忠心之人呢。
“你们……晚上好啊……”我说。
老天爷,原谅我,不要指望一个刚刚被吓得魂魄离体然后好不容易重新附体的人能讲出什么正常的话来。
楼暄和秦浪同时抽了一下,又马上恢复了正常。
就在这时,我身后发出咚的一声响。回头我看见长馨躺在地上,脸都白了。
“公主——”侍卫们一拥而上,被梁添挡住。
“没你们的事了,出去吧。”梁添一挥手,自己把长馨扶了起来,顺便鄙视了一句,“没出息的丫头,刚才不晕,现在才晕,真丢人!”
我想上去帮一把手,梁添甩出一句:“也没你什么事,继续整理你的三角关系去吧。”
要不是我的承受能力够强,恐怕我也和长馨一样晕了。这丫头就会就会落井下石,一点都不顾及我们烂姐烂妹之间铁一般坚定的情谊。
我独自面对楼暄和秦浪,怪不好意思的。就在昨天,苏南还说我们三个人的关系是一团乱麻,越理越乱,我觉得很有道理。大概是我上辈子欠他们的,所以老天爷罚我这辈子被他们两个折磨。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的?”我问他们。
楼暄说:“没什么,不放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那你呢?”我转向秦浪。
为了表现他冰山的气质,他甚至连理都不愿意搭理我。我又问了一遍,他才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算是回答了。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冰山是永远不会变成火山的。
好歹人家救了我,我请他们坐下,一人给一杯茶,三个人傻呆呆地坐着。梁添在床头照顾长馨,我好几次走过去都被她赶了回来。正在喝茶的黑白两位帅哥也不跟我说话,我有种被孤立的感觉,太伤心了。
长馨估计是被吓得不轻,隔着珠帘,我看见梁添对她又是推又是摇的,她一点反应都没有。最后梁添深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好吧,看来我非使出绝招不可了。”
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在我的头顶徘徊,果然,只见梁添卯足力气冲着长馨的人中使劲一掐,长馨像诈尸一样猛的坐起,伴随着一声划破夜幕的惨叫。
“啊——”
对相府所有人来说,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一大群人闹哄哄地闯进我的房间,看见我好端端地坐着喝茶,并且旁边还有秦浪和楼暄“护驾”,脸上的表情由担忧转为惊讶再转为震撼。尽管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我还是不敢直视娘的眼睛。半夜三更的,她的宝贝女儿和两个男人在一起,虽然事出有因,但传出去毕竟也不怎么好听。
“看来我们是白担心了,人家大半夜的还有两大帅哥守卫,哪里会出什么事!”苏南唯恐天下不乱。
我扫了他一眼,不说话。
出乎我的意料,娘并没有数落我,她看了看我,然后直接向里屋走去。
“长馨你没事吧?”
“姑姑,吓死我了……”长馨像半年没见到娘的孩子,扑在娘怀里撒娇。
我真想问问娘,到底谁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么也不问问我怎么样了!敢情她是真的对我绝望了,放任着我自生自灭。回头看了看其他人,苏延和四嫂连这种时候都不忘打情骂俏,苏南时不时向我飘来几记鄙夷的眼神。当时我很想套用长馨常说的一句话对苏南说:“再看,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鹦鹉”。
“回去吧回去吧,十丫头命大着呢,死不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苏南帮着我赶人。
爹爹、姑姑还有姨娘们破天荒没有多说一句话,打着哈欠离开了。几位哥哥若有所思的目光在我们仨之间扫来扫去,仿佛想找出什么奸情出来。
纯洁的我当然没能让他们如愿,我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想看好戏下次请早。十两银子一场戏,同是一家人,我可以考虑给你们打八折。”
声音不大,但是相当有震撼力,一个个全傻了。
“嫌贵?那就七折吧,不能再便宜了。”
“切——”
刚才还陷入朦胧状态的一堆人陆续迈出了门槛。临走之前,苏南摇头晃脑念叨着:“奸情啊奸情,红杏啊红杏……”
“滚——”
一只茶杯华丽丽地从屋子里飞出去,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然后咣的一声,碎了。我接着把茶壶扔了出去,又是咣的一声。但我还是觉得不够解气,看了看桌上,已经没有多余的东西让我扔了。
眼神从楼暄和秦浪手中的杯子上划过,我重重地哼了几声,以表示我心中正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