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哥哥,你都看到了吗?”马玛丽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这几个月一直在和皇太子殿下交朋友,目前……额,目前成绩还算不错。你就不要再担心了吧。”
马严这才从这震撼的一幕中回过神来,慢慢地说道:“好,好……不过,太子殿下最后似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
“有吗?”马玛丽说道,“也许,是他害羞了?不管怎么说,严哥哥不必担心今日入宫之事败露了,对不对?”
马严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争宠
刘庄夺门而出,落荒而逃,一直转过了两个院落,才慢慢停住了脚步。
冷风吹拂之下,他心头面上的燥热之气尽数除去。
有光武帝刘秀二十九岁初婚做榜样,老刘家普遍晚婚晚育。是以太子殿下对男女之事开窍本来就晚,再加上他是未来的皇帝,更是被教育娶妇娶德,他宠幸太子宫中的女人,无非是因为这些女人是父皇母后为他选的,女人们身后都站着各大豪门势力,对他未来的帝王业有所裨益。
但是人毕竟是情感动物,皇太子也是人。对于新奇的格格不入的东西,难免就好奇了些;对于出众的引人注目的东西,难免就多了些关注……没错,他说的就是马玛丽。
那个不惜撕毁窦家婚约上书入宫的女孩子,那个身材高挑容貌秀丽的女孩子,那个细心殷勤照顾阴皇后和诸王姬妾,却有意无意忽视他刘庄存在的女孩子……她入宫时曾经扬言要当皇后,却欢欢喜喜当个小宫女从不肯献媚于诸王;她甚至还甘冒奇险私相授受,结果转头来才发现她竟是为了别的女子争宠……
刘庄不能不感到困惑,在困惑之余甚至还对自己的魅力产生怀疑:难道是他不够好,才使一个入宫时扬言要嫁给太子获取荣华富贵的女孩子,权衡之下放弃了献媚的想法,视富贵于浮云?刘庄从小就颇为在意自己相貌,被人这般轻视,他口中不说,心中的不自信却与日俱增。
这件事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成为刘庄心中深深的疑团,偏偏不好询问外人,只能自己一个人琢磨。而今日,疑团终于被解开,事情终于豁然开朗了:马玛丽竟然大胆到在旁人注视之下凑上去亲他!如果这不叫献媚,那么什么叫献媚?
刘庄只觉得长期压抑在心头的窝火之气一扫而空,他的心情微妙得几乎难以言喻:一方面,作为青年男子,被美貌少女如此青睐,无疑是件羞涩中夹杂着喜悦的事情;另一方面,在不自信和窝火困惑随着这一吻彻底土崩瓦解之后,他又开始嫌弃和抱怨,嫌弃马玛丽作为未出阁的少女,实在是太过热情大胆了一些,这可不是名门淑女的做派。
如何回应马玛丽成了刘庄心中最棘手的事情。他因此而心神恍惚不已,当天夜里便宿在了贾雯的房中。
在东宫诸女之中,贾雯的容貌比不过秦雪瑶,论娘家势力更是比阴梦娇远远不及。是以刘庄虽然幸了她,但在她屋中过夜的次数却不是很频繁,因此刘庄每次来,对贾雯而言都如同过年一般。
这次也不例外。贾雯亲自为刘庄除下外面披的貂裘大衣,又沏了一杯蜜水捧给他喝了,打足精神陪他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好久的话,听得远处鼓声响起,才红着脸催促道:“殿下,该安置了。”
刘庄起初心不在焉,等贾雯连着说了两三遍,这才任由她服侍着宽衣解带,待侧头瞥见她脸上红晕,慌忙说道:“今夜……孤有些累了,你且好生歇着吧。”
这便是不行周公之礼的意思了。贾雯心中好生难过,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答了一个诺,又尽心尽力钻到被窝里去暖床,等到诸事妥当,刘庄方躺下了。在他的认知中,女人服侍他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因此心中坦然得很。
贾雯一个人躺在床外面,静静地想心事,只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碍了太子殿下歇息。但等了许久,耳边听到刘庄翻了一个身,又翻一个身,不住地长吁短叹,就是迟迟不肯入眠。
贾雯捱了许久,身上也乏了,眼皮沉重得有些睁不开。正在她朦朦胧胧间想要睡去的当口,突然一只手在被子里伸了过来。贾雯一个激灵,睡意全醒了。
莫非?是太子殿下想要了?贾雯下意识地握住那只伸过来的手,就想往自己胸前引。想不到刚刚触到贴身穿的小衣,那只手便似受了惊吓一般缩回了,紧接着刘庄的声音在空旷的帐子里响起:“你睡了不曾?孤有些睡不着,咱们聊一聊?”
贾雯悄悄地捂住嘴巴,打了一个哈欠。深更半夜里不睡觉也不行周公之礼,聊哪门子的天啊?
但是贾雯是个聪明人。她借着烛光看了看刘庄面上期期艾艾的神情,陡然间清醒了:太子殿下只怕今夜来此,就是为了聊天的!她失落之余,不由得又自嘲般地想着:原来自己除了暖床之外,尚有别的用场。但不知太子殿下是看上了贾家外廷的势力,想暗暗办一些事情,还是看中了自己这些日子里在后宫之中经营的人脉,希望自己在什么人面前说几句话呢?
贾雯想到此处,重新抖擞起精神,柔声问道:“不知殿下想聊些什么?”
刘庄犹豫了一下子,看了看她的脸色,方言道:“说起来,孤和你走到今日地步,多亏了你小姨妈。上次曾说过,她为孤送了这么一个可心贤惠的人儿,孤总该感谢她一二。”
就如同数九寒天里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贾雯的心一下子变得冰冰凉。她满心的憋屈,满心的酸楚,只是不好发作,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种情绪掩饰住了,勉强笑着道:“殿下说笑了。妾身是依照采选之规,奉圣旨进宫伺候太子殿下的,又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便是太子的人了。又同小姨妈有什么相干?难道若小姨妈不帮忙,殿下就打算一辈子冷落妾身不成?人人都说殿下圣明仁孝,想来定然不至于狠心若此。”
刘庄一愣,正待再说些什么,便见贾雯又是一笑,柔柔开口说道:“小姨妈自幼时便自负美貌,扬言必要嫁给大富大贵之人。家母时常为她担忧,说身为女孩家有貌无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须知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听说她一意孤行,解了婚约进宫,暗地里嘱咐妾身好生照拂。”
“如今蒙殿下问及,若是殿下有意,妾身自当从中撮合。只有一样,她并非马家嫡女,听闻是昔年外祖父平定羌族时,同羌女所出。”贾雯静静说道,言语里颇为克制,听不出一点情绪来。
但是她的话语却让刘庄原本有一些躁动的心彻底冷了下来。没有人比刘庄更清楚,父皇刘秀结亲最看中出身,最看中庶嫡。无论是自己母家阴家,还是郭皇后的娘家郭家,皆是有名的豪强望族。就连宫中不甚受宠的许美人,也是贵族嫡女出身。刘庄记得清清楚楚,当年为刘庄诸兄弟选妃之时,父皇刘秀便同母后商议,说诸王定例可娶四十妇,尤其是身为太子的自己,身边的女人自该是嫡女出身。只有嫡女,才举止高贵,进退有礼,不会重蹈成帝时飞燕合德之祸。
“你又在说笑了。”刘庄慌忙笑着掩饰,“孤怎会对她有意?她是母后身边得用的宫女,便说酬谢,也不过是些金玉明珠之物,你想到哪里去了?”
贾雯微笑着说:“是我想茬了。既然殿下有意给她恩典,不如妾身明日问问她,看她究竟想要什么?”
刘庄只觉得心中乱糟糟的,难受得厉害,他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该为这么一个举止轻浮、贪慕虚荣的女子花太多心思,然而却很难硬下心来。“不必了。”他终于说道,“明日,待到明日,孤要亲口问她。”
刘庄想到这里,心中终于稍稍安定下来,就此睡去了。贾雯却开始烦躁不安,彻夜难眠。
贾雯第二日顶着一对大大的黑眼圈起床,服侍过太子殿下起身后,便赶着敷上一层厚厚的粉,梳妆打扮完毕,至皇后宫中问候。好容易挨到告辞之时,贾雯且不忙着离宫,只是四处寻找马玛丽的下落。
她不过在皇后宫的院子里走了几步路,便看见马玛丽正在同阎氏姐妹花有说有笑,朝阳照在她光洁如玉的脸颊上,泛出难以言喻的动人光泽。
贾雯想到自己彻夜难眠的憔悴,对比一下马玛丽的光彩动人,越发恼怒,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来到马玛丽跟前。
自贾雯成功邀宠之后,她疏远马玛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马玛丽知道是为什么,有心辩白,只是贾雯一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只好一个人暗自郁闷。如今见贾雯直直冲着自己而来,马玛丽又惊又喜,道:“你终于不疑心我了?我就说呢,哪能为了一个男人,影响你我的感情呢!你今日气色不大好,这铅粉有毒,不该多敷的,我上次说的粉,已经制出来了,涂在脸上,保证轻白红香,温和天然无刺激,待我研磨好,给你几包……”
她说得正起劲,听在贾雯耳中,却是满满的奚落。当下也不假思索,扬起手来,就打算给马玛丽一个巴掌,一边打一边还说:“狐狸精,谁准你在宫中搔首弄姿抢男人了?”正骂间,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觉悟
马玛丽惋惜地看着滑到在地的贾雯,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拥有读心术,眼前这个年轻女子的想法逃不过她的眼睛。她明白,贾雯只是愤怒,只是不甘心,在皇后和太子那里受了委屈,便想冲着她这么一个地位低下的人发泄出来。只可惜,她找错了人。
对于一个颜控来说,秀色可餐的贾雯正如同雪猫那样的宠物,马玛丽可以允许猫儿慵懒,有心计,甚至在必要时候借自己的势,但在猫儿伸出锋利的爪子要挠她的时候,她还是本能地会选择躲避。总没有主人受伤讨宠物开心的道理吧。
所以马玛丽在贾雯伸出手的时候,不过微微动了动念头。额,改变重力分布这种事情,其实再简单不过,而重心不稳,一跤跌倒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贾雯一跤摔得不轻,一时爬在地上,爬不起来。
“贾姐姐!”阎氏姐妹花趁机落井下石,“在宫中行走,步步皆要小心。怎么这么不注意,步履匆匆,就摔倒了呢?”
“是啊是啊!宫中凡事皆要小心。哪怕一片叶子落下来,也是有可能砸到头的。贾姐姐平日里何等谨慎人,怎么……”
贾雯怒气冲冲地爬起来,望了望马玛丽,不知道怎么的,心中竟然有几分畏惧,讪讪说不出话来,正在不知道该如何了结间,阴皇后已经差小宫女出来问究竟。
马玛丽漫不经心地回话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太子宫的贾姬不小心,走路滑了一跤。想来是天寒地冻,路上有些滑的缘故。”
马玛丽在宫中人缘极好,出来问话的小宫女听了后,见贾雯并没有反驳,便就这么回去汇报了。留下贾雯一个人灰头土脸地站在当中,受阎氏姐妹花两个人的奚落。
马玛丽就像没有注意到贾雯的窘境一般,同阎氏姐妹花又说了几句话,便匆匆走开了。
贾雯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眼睛里满是怨毒。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不智,似这般大吵大闹,除了被人奚落外,还有别的什么用处?若是吵到皇后知道了,说不定会一高兴,就直接拍板,替太子做主,把马玛丽赏赐给他。到时候,成了皇后赏赐的人,她越发不敢动了。
要冷静!要理智!贾雯一声不吭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睛里闪着寒芒。
马玛丽叹息着走开,她并非不明白贾雯心中所想。但是面对着已经狂化了的宠物,一味的怀柔已经失去了意义。凡事总要宠物想明白了才好。若是她不断付出努力,宠物都无法驯服,那么这样的宠物留之何用?天大地大,不如放逐。
至于说贾雯心怀怨恨有可能造成的那些后果,若是不利于别人,自有别人会收拾她,若是针对自己,嘿嘿,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是没有作用的。
可是尽管如此,马玛丽还是感到难过。她对这只宠物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宠物就不能体谅她,理解她呢?为什么会为了另一只宠物和她翻脸?
看样子,红脖子是不能碰的了。如果碰了红脖子,只怕阴梦娇、秦雪瑶和阎家姐妹都会像贾雯这样和她撕破脸,这么多只宠物一起倒戈,这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可是,红脖子现在是太子殿下,是堂兄马严最殷切希望自己招惹的对象。若是不碰红脖子,就必须另外选一个人,并且这个人要有足够保证老马家荣华富贵以及替老头子翻案的能力。这样的人选……还真是难找啊。
马玛丽顿觉有些头痛,轻轻揉了揉眉心。她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皇后殿的边缘,凛冽的寒风中,时不时有雪粒砸下。而在这样的天气里,阶前的宫人还要辛苦打扫地面。
马玛丽禁不住起了恻隐之心。她认得这个宫人。这是一个年纪大约三十多岁的妇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然而狰狞之下,骨相和灵魂依然不失为一个美人。
马玛丽对于美人总是殷勤备至的。于是她向天空指了指,彤云密布的天空渐渐露出了晴朗。雪停了。马玛丽紧接着向那刀疤妇人走去,想再帮她一把。
正在这时,令马玛丽预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刀疤妇人东张西望了一回,大概以为左右无人,便突然间放下手中扫帚,鬼鬼祟祟地朝着北宫走去。
北宫里的那位娘娘,一直都是马玛丽想见的。她曾经趁人不备,偷偷溜进去几次,但苦于无人带路,不好唐突。如今见刀疤妇人和北宫有关,顿时好奇心又起,悄悄地跟在后面。
北宫前面自有持戟的甲士拦截,但是见这刀疤妇人,便如同没有看见一样,任凭她走了进去。
马玛丽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在持戟甲士面前招摇,但番强和掩人耳目的事情从来便难不倒她,轻轻一跃,便跳进墙去,三转两转,跟在刀疤妇人身后,眼睁睁见她进了一座大殿,将门紧紧闭上。
此处出人意料地比阴皇后所在的西宫更加疏朗开阔些。便是山石楼阁,也与西宫的小巧别致不同,依稀看来倒有几分北地的风格,却又富丽堂皇。马玛丽联想到传说中那位娘娘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