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彩的事情里,无论如何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但本质上,阴皇后又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她被阴家和丈夫刘秀保护得很好,厌恶一切权术斗争,也不想明白其中的深层含义。她甚至不明白制衡之道,在从前当贵人的时候居然还干过吹枕头风为娘家人请封的事情。后经阴兴劝阻,才悻悻收了手。(见《后汉书阴兴传》:帝嘉兴之让,不夺其志。贵人问其故,兴曰:“贵人不读书记邪?‘亢龙有悔’,夫外戚家苦不知谦退,嫁女欲配侯王,取妇眄睨公主,愚心实不安也。富贵有极,人当知足,夸奢益为观听所讥。”贵人感其言,深自降挹,卒不为宗亲求位。)像这样一个单纯善良的女人,她心中的世界,是有功当赏有过当罚的,她既然知道了事情真相,就不愿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阴皇后沉吟着尚未讲话,刘庄倒先得意起来,冷哼一声道:“孤就说秋姑姑一向老成持重,怎会将事情办砸?原来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妄图走捷径……母后,这可不合宫中的规矩!若要父皇知道……”
“皇儿。”阴皇后心中大惭,突然温言道,“眼下天光不早,你父皇想来已罢早朝,你该去云台去了。后宫之事,交由本宫打理便是。”
刘庄入太子宫不过寥寥几年,光武帝的身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光武帝恐太子来日登基执掌天下时力有不逮,便日日带在身边,好生教习,故而每日在云台批阅奏章时,也时常唤太子过去侍奉。
学习政务是国之大事。刘庄一直想做一个贤明的君王,自然不会推脱,躬身作礼而退。
事情最后以秋嬷嬷被罚三个月俸禄而告终。虽然很多不明所以的人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她们不敢质疑皇后的决定。
阴皇后含糊着将前事一略而过,淡淡唤马玛丽道:“玛丽,皇上原本命你留在此处,侍奉本宫。只是……若你有什么想法,不妨也说出来吧。”目光里隐隐流露出一丝歉意。
她是过来人,自然明白侄女对马玛丽下手的原因。实在是这姑娘太漂亮了!穿着粗布衣裳也能艳压群芳,就连长相颇为出众的阴梦娇、秦雪瑶二女在她面前都成了摆设。她家又足够嚣张,失势一败涂地的时候,还敢尚未入宫就扬言要做王妃太子妃,这可是犯了大大的忌讳。不成众矢之的才怪。莫说阴家,想来便是和她家有姻亲的贾家,也对这个姑娘有些提防。
何况知子莫若母,自家儿子刘庄的品性阴皇后可是很清楚的,他自幼便在意相貌,不但在意自己的,更是在意别人的。眼下虽说他和马玛丽有相看两厌的光景,那是他属鸭子的嘴硬,不足为凭。
想到这里,阴皇后便觉得马玛丽是一只烫手的山芋,一时之间无处安置。欲要顺从光武帝安排,留在自己身边好生磨砺,又担心委屈了儿子;欲要成全儿子爱美之心,又恐耽误了侄女和儿子的感情。
阴皇后左右为难,终于打算听听马玛丽自己的意见。但是,若是她自请往太子宫侍奉,阴皇后真的会欣然同意吗?便是阴皇后自己也不知道。
马玛丽却没有想那么多。她尚在幼年期,天性顽皮跳脱,见到这美貌值一百分的美人在旁温柔地开口询问,当下所有的不快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虽然有堂兄马严苦口婆心哀求说一入宫就当争宠,为马家光耀门楣不遗余力,但是美人当前,谁还管那么多?马玛丽当下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奴婢自然是愿意侍奉皇后娘娘,跟随左右!”
阴皇后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原本是宽仁正直的人,为家族计不得不做违心之事。眼下见马玛丽竟然愿意远离太子宫,只觉得她实在是个善良贴心的好孩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中多了几分好感。
秋雨连绵,秋叶纷飞,皇宫之中一片萧瑟的景象。然而马玛丽的心却始终在春天里,每日里在皇宫这个美人窝里,殷勤服侍着阴皇后这位顶级美人,以及时常来到皇后宫中拜见问安的各位王子姬妾们,其乐陶陶。当然,各位王子的姬妾们也都是风姿各异的美人,美貌值大多分布在□□十分不等。
尊贵的玛丽公主从前在老家时,也曾在寝殿中养过能发出美妙歌声的夜莺,拥有纯洁无辜眼神和毛茸茸皮毛的雪白兔子……,但是饲养这些宠物,又怎能比得上如今她在皇宫中饲养美人来得美妙?
同样是殷勤小意的服侍,老家的宠物们傲慢且娇生惯养,时不时给脸色看,而在此处,美人的一颦一笑,一个回馈的眼神,一句温柔的话语……那种微妙的圆满的感受,便如同喝了最醇厚鲜美的浓酒那般,令人微熏而陶醉不已。
皇宫里一个小宫女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对于玛丽公主这个外星人来说,所有的杂务不过是举手之劳。她只消拍拍手,便自有无所不能的飞行器隐在暗处为她搞定。因此她洗衣是洗得最干净的,打扫房屋是打扫得最快的,至于纺纱织布、刺绣烹饪……在几个月里,阴皇后按照记仇的光武帝的要求,将马玛丽接连换了七八个岗位,无不胜任有余,堪为个中翘楚。
“这孩子着实是个实诚人,心灵手巧,品德出众。”阴皇后不由得心中暗地评价道,她心中对马玛丽的愧疚又增添了几分。
终于有一天,阴皇后在御花园游玩时不慎遗失了一只贵重的簪子,遍寻不着。马玛丽却于深夜敲开皇后寝殿的门,将簪子送上。阴皇后想着马玛丽深夜不寐,为自己四处寻找簪子,感动万分,不由得脱口而出道:“玛丽啊,从此以后,你不要做那些小宫女才做的杂务了,专门为本宫梳头吧!”
马玛丽原本深夜突袭,只是为了见识美人卸妆后的样貌,想不到轻易寻到的簪子,竟然能为自己带来这么大的好处,当下便乐得有些发晕了!这可是顶级美人的梳头宫女,标志着和美人关系前进了一大步!
尊贵的玛丽公主想起老家克里斯帕米克亚星球那些游荡于花丛、情人无数的哥哥们,只觉得自己离成人的梦想越来越接近了,不由得心旷神怡,踌躇满志。
很快的,当皇宫的天空中落下了第一瓣雪花的时候,马玛丽凭借着炽烈的热忱和全心全意为美人服务的一颗诚心,迅速成长成为阴皇后身边最受宠爱的侍女。便是王子们的姬妾也不得不讨好她,投她所好。
作为阴皇后的亲生儿子,刘庄也时常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并时不时投以关注的目光。只是在皇宫这个美人窝里,一个八十分美人的关注显然显得那么渺小,不值得一提。
在和顶级美人阴皇后的好感度刷至一个很难突破的瓶颈之后,马玛丽开始着手于攻略其他美人。本着先易后难、越美越优先的原则,太子宫中的秦姑娘、贾姑娘等人都成了她的闺中知己。几个姑娘年纪相仿,便时常聚在一起,忍不住讨论些宫闱私事,马玛丽都本着保密和理性的原则,诚恳说出自己的建议。因此,好感度就刷的更高了。
——“由是选后入太子宫。时年十三。奉承阴后,傍接同列,礼则修备,上下安之。(出自《后汉书皇后纪上明德马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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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男人,又是男人!
每日晌午过后是马玛丽最开心的时候。
阴皇后娘娘有午后小憩的习惯,前来问安的各路达官显贵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皇后宫中的各色宫女们凡不用当值的,一边手中忙着绣活儿,一边聚在宫门边走廊下听马玛丽绘声绘色地讲故事。
被这么多朝气蓬勃的少女围住,那么多双佩服的期盼的眼神望着,马玛丽毫无疑问觉得极有成就感。自秦始皇焚书坑儒之后,史料原本残缺不齐,多有以讹传讹,不尽不实之处。然则克里斯帕米克亚的时空跃迁技术早已发展成熟,玛丽公主但有需求,自有忠心耿耿的属下为她搜罗各个国家、各个朝代的原始史料。是以讲起故事来格外理直气壮。
这天马玛丽讲的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她颇为义愤填膺地说道:“世人都说褒姒是祸国妖姬,实则是大大委屈了她。一个国家要腐朽或者灭亡,必定是自上而下,无数征兆尽显,终于无力回天,轰然崩摧,又和美女又什么关系?正是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
马玛丽只顾得气愤了,讲故事中却有些牵扯不清、过于跳脱的嫌疑,将西周的褒姒和春秋时期的西施串到了一起。幸好听她讲故事的这些姑娘年纪都不大,没读过多少书,很多人连褒姒、西施这两个名字都没听说过,更不会计较什么了。是以讲故事的人发泄了自己的不满,获得了成就感,听故事的人也获得了对历史初步而模糊的认识,各得其所,皆大欢喜。
“哟,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沿着宫墙边的长廊走了过来。众宫人皆认得前头个子略高的那人正是太子宫中的秦姑娘秦雪瑶,后面那人是服侍她的宫人。
后宫三千粉黛,原本名头众多,从皇后、夫人、昭仪、婕妤、美人等名目不等,便是太子宫中的女人,也有正妃、良娣、孺子三等。无奈光武朝精简后宫,厉行节约,提倡简朴,六宫称号剧减为皇后、贵人两等,就连阴皇后当年为贵人,也不过是按例金印紫绶,俸禄不过数十斛,寒碜得厉害。另有美人、采女等,连俸禄都没有,只靠着一年到头的赏赐过活。皇帝的女人尚且如此寒酸,太子就更甭提了。是以秦雪瑶入太子宫数月,受了太子刘庄宠幸,众人依然只能以秦姑娘称之,聊表恭敬。
秦雪瑶和太子宫中的其他女人如阴梦娇、贾姑娘、阎姑娘等比起来,出身略微寒了些,父兄在朝廷里并不身居要职,只是不大不小的中等官。但秦雪瑶自恃貌美,言行间自有一股清高自傲的气质,宫中多有人暗地里说她难以接近,目下无尘的。只有马玛丽爱极了她这副如出水芙蓉般的清高孤傲劲儿,每日里细心呵护着,如同呵护着一朵娇嫩的兰花一般。
因此众人远远见秦雪瑶走了过来,忙屏神静气,待和秦雪瑶行过礼后,便寻了个法子偷偷溜走了,留下马玛丽一个人和她攀谈。
秦雪瑶见状不由得冷笑一声:“哼!她们心中想的什么,我都明白。说我不好伺候,无非是看我出身不好,刻意拿捏打压罢了。遇到阴梦娇那样装腔作势拿乔的,全堆着笑脸贴过去了!”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眼圈都红了。
马玛丽叹了口气。美人儿就是这点不好,彼此间不待见,互相拆台。在马玛丽看来,秦雪瑶是个好姑娘,阴梦娇也是个好姑娘,大家聚在一起亲亲热热、有说有笑不好吗?偏偏要互相使绊子。秦雪瑶这副情景,十有八。九是在太子宫中受了阴梦娇的气,跑过来寻她诉苦了。
马玛丽轻车熟路地问道:“这次又怎么了?阴梦娇又嘲笑你了?”
“没有。”秦雪瑶摇了摇头,“她哪里顾得上嘲笑我。她明明前夜才侍寝过的,今日午膳,太子殿下难得回来吃,结果就……白日宣淫,简直恬不知耻!”她一面说,一面流下泪来。
果真还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无非是侍寝没抢过别人而已,这有什么好哭的?
马玛丽心中大摇其头,暗地奇怪侍寝有什么好的,一张雕花大床上一个人酣睡多么安逸自在,侍寝的时候还要和别人分享床榻,万一身上盖的被褥被人抢走,难免受凉,万一对方睡相不好,反遭其害,这么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偏偏这些姑娘们一个两个挤破了头也要去抢,真不知道图个啥?
然而秦雪瑶哭得梨花带雨,分外伤心,马玛丽忍不住想柔声安慰她,翻了一个白眼,想了又想,很快想起一个能够安慰秦雪瑶的理由,或者说,是借口。
“你莫要再哭了!”马玛丽表情严肃地说道。
秦雪瑶抬起了头,哭得更厉害了。
“再哭,再哭就不漂亮了哦!”马玛丽恶声恶气地说道,暗想秦雪瑶果然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哭,永远都没有笑看起来好看。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总是哭泣的女人,尤其是男人更不会。他们嫌麻烦。这个道理,我原本以为你会懂。”
提前“男人”这两个字,秦雪瑶的哭声果然略微小了一些。马玛丽敏锐地察觉了这一现象,心中微微有些酸涩,但是却没有就这个现象进行慷慨深入的陈词。
“你的男人既然是太子殿下,你就该知道,他不会将男欢女爱当做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他是未来的皇帝,他的身下匍匐着无数生灵,”马玛丽熟练地说道,就仿佛小时候在老家克里斯帕米克亚星球象牙高塔上她的老师告诉她的那样,虽然她尚且年幼,不能深深完全理解这句话,但并不影响她此时的照本宣科,“因此无论是你,或者是阴姑娘,都是未来帝王调剂娱乐的手段,挑选你或者她侍寝,本无分别。他最在意的事情,只有江山社稷,万物苍生。有的时候,有需要了,看谁顺眼,就挑谁了,有的时候,觉得心中烦了,看谁懂事,就挑谁了……”
“那……你看这次……”秦梦瑶完全六神无主了,她想也不想,完全信任了马玛丽的话,紧张地追问道。
“显然,你这次很不懂事。”马玛丽直截了当地说道,她这番话非但没有惹怒一向孤傲的秦梦瑶,反而使她更加信服了。
秦梦瑶懊恼地咬着嘴唇,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不过,”马玛丽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听闻太子殿下一向颇为收敛,从不沉溺于男女情。事……”她一边说着,一边感到心中莫名的酸涩,她本人恨屋及乌,极不待见光武帝刘秀的儿子红脖子,然而秦梦瑶摆明了事事皆以此人为先。是以为了哄骗她,竟然不得不说起红脖子的好话,简直……简直令人情何以堪!
“那这次是?”秦梦瑶并不笨,她立即问道,目光里满是喜悦,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弟弟关内侯阴兴的祭日。”马玛丽如是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太子殿下想用宠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