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住内心的壮烈再次屈居下位。
寥落的心情促使我不想再听太后表述这些,从我踏进慈宁宫来的这些起起伏伏已经让我心力交瘁。我只想离开,回承乾宫。
太后叫住我,回身看她,“墨兰,何不?”
她欲言又止,想了想,表露诚意拳拳,“墨兰,哀家这就去西苑把福临叫来。你为福临所做的一切,哀家一五一十都告诉他。他不能再执迷不悟下去,不能辜负了你。”
瞬时,心头扬起飞絮般的希望,轻飘飘东摇西荡,我支支吾吾,“别,别去,都已是半夜。太晚了,太后快去歇息吧。”
“墨兰,福临他不止是伤了哀家的心,他是不是也伤透了你的心。你想见他吗?”太后投来殷切的目光。
“不要,我不想再见他,我不见。”脱口而出这些话,但盼望就像漫天飘舞的飞絮全收入布袋沉入水中,越来越沉重,我无力负荷。
“太后,我什么都没做,您什么都不用说。”转过身,背对太后,我艰难说出,“我不会再见他,我已经死心了。从我决心喝下断肠草的那一刻起,我对他已经没有念想。我别无它求,只求太后您记得我在喝药前提过的请求,仅此而已。”
说完,我便是急忙地逃之夭夭。大步迈上月台时,一脚踏上浩奇特方才倒下的位置,我惊跳后退两步。
愣怔住,不由就想起,雯音在我怀中咽气,何中在我眼前咬舌,还有浩奇特不忍我自尽却赔上自己的性命。地上浩奇特留下的那滩血已被清理干净,可渗进地砖里的血印、刻进记忆里的血腥要如何清除干净。
顷刻间,浓浓的血腥立刻充斥在我的呼吸中,腹部不听使唤绞痛起来,一再反胃一再恶心。我当即满口暗血吐出,落到也曾是流满血渍的地砖上。
菱香尖叫着,太后和索玛姑姑追出看到了我狼狈的模样,“孩子,你就歇在慈宁宫。哀家这就去把福临叫来,连拖带拉也要拽过来。”
太后声音惊颤连连,“快进屋躺着休息,哀家马上去。你这里里外外都是伤痛,可叫哀家如何心安啊!”
我抓住菱香的胳膊,拖着她,忍住腹中的痛,不顾一切往前走,头也不回任由倔强真真假假心口不一。
“我不见他,我就是不见他,我再也不要见他。”
第207章 一口气不来,何处安身立命
阑珊夜漫漫,寂静眠凄凄。
回到承乾宫,歇在自己床上,其实也是没两个时辰就是黎明,可这两天慈宁宫发生的一切在我心里沉重压抑。颈脖上的伤口触手可及,腹部的阵痛偶尔就是一阵,默默无语地接受,默默无语地承受。可为什么我心底却暗藏激烈嘶喊,为什么心痛在孤寂中停不下来反而越来越焦躁。
出寝屋就见菱香守在外面,她眼角垂挂的泪花,我默默看着,却也默默装作没看见。疲累却无眠,我去向书屋,她寸步不离随着我。
灯明亮堂,我呆坐书桌前,菱香主动为我铺上纸张,磨墨递笔。接过她的好意,催促她,“菱香,回你自己屋歇着去,不用再管我,我想自己一个人呆着。”
“主子,奴婢就在屋外,不出声,就当奴婢不在,但请不要赶奴婢走。在慈宁宫有太后,奴婢不敢违抗,如今回到承乾宫,奴婢就是要守着你,奴婢不放心。”
“我就想一个人呆着。”我平静的话语中表明我的坚持。
“奴婢就守在门前,但绝不会打扰。”撂下这两句毫不退让,她出去掩上房门。
笔已蘸墨,可我却落不下笔,呆看手中的笔,我写不出所以然。放开手,任由笔从手中滑落摔倒纸上,掀开纸笔扬出去,随它们自由落地,我却不看一眼。手掌、手臂扫向桌上的纸张、笔架、砚台,接二连三落地的声音叮铃哐啷,我仍旧没有扭头看一眼,不带一丝怜惜,内心反倒升腾出轻快欢呼。
我走向书架,拿出一本书扔在地上,又是一本扔在地上,噼里啪啦落地的声音我听在耳里仿佛在驱散搅扰我的恶魔。也许是寂静逼得我不堪忍受,我需要制造声响发泄内心的痛楚。
推倒椅子的声音终于引来菱香在门前焦急地问询,我的快乐被打扰,有些气怨,“不许进来。”
菱香不言声的同时,另一把椅子又被我推倒,狼藉的景象让我觉得快慰。我仍不解气,捡起地上的纸张撕开,再撕碎,撕无可撕,抬头就看到墙面上挂着皇上的亲笔“梨花如雪,洁净观心”。
目送幽怨,来来回回徘徊在每一个字上,抬起手好似自己手中握着笔,一撇一捺临摹,一遍又一遍,他看得见他的心吗?他看得见我的心吗?我看得见他的心吗?我看得见我的心吗?
手突然松开,犹如笔再次从手中掉落,我毫不犹豫扯下字幅,毫不犹豫拦腰撕成两截。手一挥,分别落向左右两地,分隔怅惘。我不想再看,我也看不懂。
推开窗户,忽一阵清风,吹乱我披散的乌丝。瞬间,青灯烛灭,菱香急迫喊我,我面无表情,但声音严厉,“不许进来,听见没有?”
菱香再次陷入安静,我沉浸在惨淡月色洒进屋内的薄薄暗光中。在自己制造的声音中宣泄后,此刻却又是不知不觉任由两行清泪悄然滑下,流淌多少泪珠,无限思量无限悲凉。
关上窗户,把自己缩进黑暗,我蜷在边角地上,捂住脸,小声啜泣。
门被推开的一刹那,我惊怒,头也不抬,吼声立刻冲撞而去,“出去,不许进来。”
我已经把书房毁得乱七八糟,我不想再让菱香看到我整个人的凌乱不堪,偏就是想独处浑噩一回。
听到门被合上的声音,抬眼朦胧中,有人站在门前。
我怒不可遏,不假思索冲着人影发火大叫,“出去,让我自己呆着。”
我的声音才落,恍惚中听得,“是朕。”
我依旧错觉是菱香,高声嘶喊,“出去。”
“墨兰,”喊我的名字声势转大,接着又转为低声,“是朕。”
这回我听了个明明白白,瞪大了双眼盯着黑夜中的身影,泪自长流收掩不住,哑咽声中,“我谁也不见。”
他向着我的方位走来,不想碰到拦倒在地的椅子,他停下,“墨兰,你在哭吗?朕让菱香把灯点上,让朕好好看看你,皇额娘说你受了重伤。”
我缩作一团,满脸泪水埋入双掌,“不要点灯,我谁也不见。”
他摸索着踩着地上的杂乱靠近,我往后贴紧墙面,“不要过来,屋里被我弄得乱糟糟,别绊倒您摔倒了。”
“不打紧,朕会小心。”
看着他就要来到我身前,我着急地叫道,“不要动,我就像个疯婆子,我谁也不见。”
“不打紧,黑乎乎的,朕看不清你的模样。”
不听我的劝阻,他来到我的面前,蹲在我跟前,声气温和,“墨兰,让朕看看你。”
他的手伸过来才触及我的脸,我猛地挡开他的手,不让他碰我,“我现在很难看,不要看。”
他准确地抓住我挡开他的手,一带劲,就把我整个人拽进他怀里,柔和又激烈,“朕想你,很想你,你真就那么讨厌朕,那么不想见朕吗?”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味道,缠绵的泪雨从我眼中流出不停休。他的手掌轻轻覆在我受伤的颈脖处,更加搂紧我,“墨兰,都是朕不好,害你吃苦受委屈了。”
再也无法负荷默默流泪,再也无法负荷默默心伤,我缩进他的怀里失声痛哭,“皇上,您为何才来,您为何就是不愿相信我呢?”
“墨兰,朕信你,”出乎意料,我听到他的低泣声,“是朕辜负了你,朕比不上堂兄,朕自惭形秽。”
我越发伤心,“我不要听这个,既然信我,就不要比较。”
面上泪如潮,内心不禁数落他可真是傻瓜,谁曾想这呢喃竟在哭声中贸然出口,“傻瓜,傻瓜。”
他圈紧的怀抱突然松弛,然后复越发搂紧,“你也是傻瓜,”他虽是按压哭声,可也是伤心流露,“堂兄比朕好,为何还要傻乎乎为朕付出那么多。”
我打开双臂搂住他,哭笑缱绻,“只要皇上信我真心,我无怨无悔。”
这次他的哭声漫过我的,“墨兰,你喜欢堂兄理所当然,朕非常敬慕堂兄。你喜欢任何人,朕都自信满满胜过他人,唯独堂兄,朕毫无信心。你可知道,堂兄在朕心里的位置不同一般。”
他的伤心在他的哭声中清晰吐露,“堂兄他真的喜欢你,直到现在都还非常在意你,朕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呆滞住,不知如何回应,片刻后才支支吾吾,“怎么会?皇上,您,误会了。”
“不是误会,”他略微停顿,却又肯定坦承,“堂兄清清楚楚对朕说的。”
***
求雨那日,皇上拿着我给他的信自西苑回到乾清门内被岳乐拦住。从玥柔、欣瑶口中得知我正跪在承乾宫院内祈雨并等待皇上的岳乐,并未向冲进来的皇上行礼请安,而是怒容威震、直言凿凿。
“皇上,早知道您就是这样珍惜她的,我当初就不该放手,我就该不顾一切紧紧地抓住她。就算您是皇上又如何,就算我会失去一切又如何,我就是不放手又能怎样?”
“从初上战场面对支离破碎的躯体我颤栗慌乱,到毫不犹豫大刀一挥敌人头颅滚地我毫无惧色,多年的东征西战,同时苦读史书成就经略之才,付出的努力和拼搏您无法想象。时至今日,我始终自信,我就是凭借自身的实力得到我应得的。”
“先皇突然驾崩,皇叔们的争夺相持不下,太后从中巧妙斡旋、积极筹谋,最终,皇上您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是黄袍加身。您从未出征应战就是拥有广袤疆土的无上君主,您如何令臣下心服口服,全心追随?”
“您虽没有为自己争夺皇位,但亲政后的您幸得体会到了这个位置的分量。您的努力求学、呕心勤政、弃旧创新让我看到希望,特别是当得知您想要打造的大清天下与我的设想如此接近时,我便是视您为明主,决心追随您勇往直前。”
“但令我措手不及的是,墨兰她突然就出现在我的世界,我头一次对女人动了心,可没想到皇上您也看上了她。面对她真挚的表白,我却因为在意过往的努力、偏重未来的追求变得瞻前顾后,而皇上您拥有那么多女人竟然还对她爱得那么认真,哪怕她被迫嫁给赫桢,您还是执着地想着她。从湖里把欲轻生的她救回来,我愧疚难当,是我负了她,我没脸面对她。皇上您强烈的爱让我觉得她来到您身边才是对的,因为您的内心留存一份没有被世俗沾染的纯粹的爱。”
“承蒙皇上您的赏识和提拔,我得到了如今的荣耀。可我却后悔了,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地放手过,对她的惦念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可是,她已经不再是进宫前的她,她的心全都放到了您身上,无时无刻不是为您着想。这样的她让我懊恼万分,更让我追悔莫及。”
“皇上,您还要她怎么样?您不听我的劝阻,一意孤行。难以应付局面,有气您直接冲我来,您为何要伤害她?她始终对您不离不弃支持您,您为何还要自暴自弃。来个和尚,您就不上朝不听政,您不觉自己愧对列祖列宗,虚皇太后教养之恩,孤四海万民之望,您更是辜负了她的付出。”
“不怕您生气,我这辈子心里都装着她,她值得我这样想她一辈子。就算您要了我的命,我也不再藏着掖着,我的心意就是这样明明白白,谁也无权剥夺。身为统率天下的英主,您要是没有这种气度,坐在这个位置上,您枉费大家的期待。”
***
“墨兰,”皇上还是不时哽咽,“朕一想到堂兄的话,朕真就不想再坐到那个位置上,朕也不好意思见你。朕的心忽而明如昼,忽而乱如麻,朕······”
黑夜中我的手指摸索向他的脸庞,为他拭去压抑不住的泪水,“皇上,安亲王与您的投契我心里都明白,请您敞开胸怀去接纳他。他是站在您跟前俯首尽忠的重臣,我是站在您身后相扶相依的妻子,我从未站在您和安亲王中间。曾经过往俱已飞掠远去,请您不要再为那一湾逝水介怀,专心致志放眼当今朝政吧!”
托住我的脸庞,他也为我抚去我的泣泪,“墨兰,你终于承认你是朕的妻子。今晚皇额娘在朕跟前斩钉截铁断言,整个后宫唯有你能掏心掏肺为朕,你甚至可以为朕牺牲自己的性命在所不惜,皇额娘恳求朕不要辜负你。你可知道,皇额娘的这番话无疑否定了她自己挑选出来的两任皇后,朕深感意外,也为之动容。”
他的双唇在我额头落下,深深一吻,“墨兰,其实很早很早以前,朕心里就认定只有你才是朕唯一的妻子,只是你就是不承认。”
泪水往我嘴里灌进咸味,感动在咸味中渗进清甜,坦诚让彼此的心更加靠紧。依偎着他,心里雀跃欢快,可当小腹突然折腾一阵疼痛时,我心一惊,忽地抽离他,往后退缩。
他不解地问询我,我则低头回避,他抓紧我,已是身处暗黑,他不准我再隐藏情绪。
从他的言谈中我得知太后并未告诉他我喝下断肠草,太后的顾虑我无法明确其中意味,但断肠草无解不是他喝令高喊就能解决。他虽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依然有太多无能为力摆在他面前。
也罢,我还是刻意模糊腹部的疼痛。
没有再向后躲闪,扑进他的怀里,隐忍难受,笨拙地表达我对他的依恋,“皇上,我舍不得您,多想一直一直都和您在一起。”
喜悦从他口中翔跃,“墨兰,朕喜欢你的表白,朕听着放心。”
他可知我的表白是多么的无奈,他的放心无形中增添我的眷恋,期待与他相守一生,可害怕也随之而来。
我的脸贴着他的心房,鼓足勇气而问,“皇上,若是我一口气不来,该去向何处安身立命?”
他愣住,久久无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就连他的呼吸也藏匿在暗处,终于开口,“气话?你心里还是恼朕?”
我摇摇头,声音细小却认真,“真心话,真是怕自己万一魂飞而去,不知回归故里,还是浪迹它处,心里很不安。”
“胡说,不准说这种气话考验朕,朕不许你胡思乱想。打住,朕生气了。”
不容我解释,更不容我须臾思虑,他迫不及待把我禁锢在他的怀中,性急口快就把我双唇密合牢牢堵住。
唇齿间他的气焰无所顾忌燃烧,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