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看她脸就跟一张白纸似的,快找太医给她瞧瞧吧,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担不起?皇上若是见她这样,那可不得了。”
太后不紧不慢应声:“求哀家做什么,又不是哀家要打她,要不要接着打,还得皇后说了算,开口杖责的可是皇后。”
皇后早已是六神无主,怯声怯气恳请太后做主,太后当仁不让全盘接收,从容地给皇后妥善完结。
第76章 同床共枕
被抬回承乾宫趴在床上,宫女们立时就在我周围忙碌起来,又是帮我清洗,又是给我更换衣服,又是喂我吃东西,等太医送来煨好的汤药和调制的药膏,屋外已被黑幕覆盖。
我穿着贴身衣服趴在床上,大口喝完苦不堪言的汤药,太医的药方实在体贴,知道我心里苦,连药都苦得如此配合我的心境,恨不得让我苦得一塌糊涂方肯罢休。
翠艾拿来药膏正准备给我上药,我回头看去,青一道紫一道血痕道道花花绿绿实在不忍多看。转过头,伤口传来的疼痛一阵阵扯得我这心难受。本想叹口气来点感慨,可气未出,就听得屋外传来宫人们给皇上请安的声音。才看向门口,就见皇上急冲冲跨过门槛进来,顿时慌得我语无伦次,连声叫道:“哎呀,翠艾,快盖上,丢死人了。”
听清我的喊叫,忍俊不禁的呵呵笑声驱走他进门时的一脸不悦,“你还知道丢人,奴才受罚你跟着掺合什么,真是怪事。”
翠艾拉上被子盖住我,只听皇上说:“翠艾,药搁在一旁,你出去吧。”
翠艾离开时,我叮嘱她过去帮忙照顾菱香。可怜的菱香还在昏迷中,这份担心真是一刻不停挂着,就盼着她坚强地挺过来。
皇上走过来坐在床沿,我迅速掖紧被子,裹严身体,警惕地看着他。“在翊坤宫大义凛然、担当一切的架势哪去了,见到朕反倒是老鼠见猫一般畏畏缩缩。”
给他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妾妃唤人给皇上抬把椅子过来坐,可好?这里太窄了,怕皇上坐着不舒服。”
看着我的眼神很专注,可从他嘴里跑出的话却是惊天地、泣鬼神,“朕坐在这儿才能好好查验你的伤口,要不要朕给你上药?”
这样的恩宠吓得我再也顾不上体面,敲响嗓门大声喊人。绿荞闻声急忙跑进来,我百般哀求皇上到外屋去。待绿荞给我上完药,整理好衣服,盖好被子,还特地抬了把椅子过来,这才请皇上进屋。
“受委屈了吧?”他满脸关切地看着我。
“不委屈,是妾妃的错,菱香更是大错,今日多亏太后,我也不过才挨了十下,不打紧。才封贤妃,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想想确实有负太后,也愧对皇上。”
这倒是我的真心话,才进宫就封主位,处境本就尴尬。皇上的好意我虽不理解,但起码我不想给他惹是非。我不希望他为了我再与太后产生冲突,所以除了应召去乾清宫以及定时给太后请安,我都尽量呆在承乾宫。
听完我的话,见他眼中自然流露的关怀愈发潮涌,我有些茫然,赶紧回过头来盯着眼前的枕头,乖乖趴好。
“别的也就算了,但此刻确实不能提及博果尔,贵太妃伤心欲绝,皇额娘也叹惋不息,朕已经两次下令重臣前往祭拜,就凭这一点,挨打算是轻的了。”
我心里知道,顺治皇帝的十一弟博穆博果尔去世时尚未年满十五岁,之前也并未参与政事,更谈不上建功立业。可是皇上却厚封襄亲王,太后还把自己的亲侄女指给襄亲王做嫡福晋,无非是安抚贵太妃身后的察哈尔部贵族,巩固满蒙贵族联盟向来是大清的重要国策。
“妾妃明白其中的要害,也希望一切到此为止,切莫再无中生事蔓延开去。我觉得好得很,正好可以趴在床上好好歇歇,何乐而不为!”
“瑞珠这小丫头真是没分寸,毫无长进,要不是皇额娘已经罚她禁足三日闭门思过,连朕都想要罚她。”
其实我心里挺感谢瑞珠,若非她纯真、不谙世事,恐怕事情还会越发升级恶化,“皇上,妾妃可否求您一件事?”
这次我是诚心诚意地冲他嫣然一笑,而他也是一怔之后笑笑点点头。
“我这里有一个玛瑙鼻烟壶,既小巧又精致,想必瑞珠妹妹会喜欢。如果皇上亲临储秀宫送给瑞珠妹妹,那就是赏给了我天大的恩典。”
听完我的话他的脸立刻阴沉下来,“不去”便是他的答案。
也是,他是皇上,我怎么反倒差遣他,真是糊涂。别惹怒他,否则我还收不了场,当下我便不再出声。
“怎么不说话,你又何必理会那个小丫头?”稍微停顿片刻,只听他问:“朕要是办了这事,墨兰,你要如何谢朕?”
我一听事情有转机,当即不假思索回复:“只要妾妃能做到,听凭皇上吩咐便是。”
“好,朕明日就去储秀宫,至于朕的要求,很简单,墨兰你什么都不要做,只是不要扰朕休息便是。”说完他站起身走到外屋叫来太监和宫女吩咐着什么,很快就看见绿荞进来在我床上添置枕头和被子,绿荞又是高兴又是担忧的表情引得我很不安。
再次进屋的皇上已经脱去外袍,看他这模样好像已经盥洗完毕,绿荞和另外一个宫女开始给他脱衣服,直至剩下贴身衣裤,绿荞过来展开被子,待他上床躺好,为他盖好被子,随即她们迅速出去掩上房门。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我算是彻底领会,他居然就躺在我床上,居然就睡在我身旁。我把整个脸都埋进枕头,外伤在此时已经算不上什么,内心的惊惧真是得到了无穷的升华。
“朕不过今夜在此歇息,你怎么竟然害怕得瑟瑟发抖,你都这个样子,朕怎么会让你侍寝。”说完还夸张地长叹一口气。
他的话有些道理,可为何我的紧张不见减缓,头扭向里侧,总觉得很难堪,无法面对他。
这时听到他问我,“伤口疼得厉害吗?看看你,整夜都只能这样。”
不敢看他,只是连连摇头。
“真是可惜,过两日朕要去南苑行猎,上午朕还吩咐鄂硕将军到时候带上你的兄长和弟弟一同前往狩猎。鄂硕将军军功显著,常言道‘虎父无犬子’,朕打算好好考察他们兄弟俩,要是人才,朕定会提拔重用。本想也带你同往,南苑没有宫里的规矩多,到时候也可安排你们一家见面。”
多么令人振奋的消息呀,一刹那就赶走了我的不安,忙不迭大幅度转过身来。不料,屁股的疼痛立刻跳出来作威作福,要不是手肘支撑住,我立刻就会扑到他身上来个投怀送抱。
显然我的举动出乎他的意料,他一时措手不及愣住,我赶紧忍住疼痛快快往里挪,直接挪到边上,我们之间很快出现一道明显的空白地带。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我,“怎么了?一听能见到家里人,你就按捺不住扑过来以身相许吗?”
我赶快扯过被子密不透风捂住自己,但听得哈哈大笑钻进我耳朵,我又气又恼又羞,实在丢人。
“用不着那么激动,反正你也去不了,就你这样子,别说骑马,就连趴在马上都不行,日后朕再为你安排吧!”
我掀开被子露出脑袋猛吸一口新鲜空气,被子里全是药膏的味道,熏得我头晕。怎么会这么不巧,他的安排多好呀,我可以见到阿玛、洛舒大哥、费扬古,这下可好,全都泡汤,真让人泄气。
“墨兰,想什么呢?看你一脸的失落,日后还有机会,先养好你的屁股吧!”瞧他戏谑的表情,可我确实有些失望,单手托着下巴看着前方的帐幔发呆。
没想他一点也不自觉,竟然主动靠过来填上中间的空白,我本想再挪一挪,谁知已经到了边上,无处可挪。我紧张地盯着他,他今晚怎么总做一些让人胆颤心惊的事情。
刚想开口请他挪回去,他却快如闪电一般飞速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挪回原位,嬉皮笑脸地说:“朕明日一定亲自去储秀宫,定不负爱妃的嘱托,把鼻烟壶交给瑞珠。朕累了,今晚要好好歇息,墨兰你可要老老实实,不要突然扑过来,惊了朕再伤了你可就不好了。”
他得意洋洋地闭上眼睛,我恼羞不已再次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不过是去一趟储秀宫,他竟然这么多花样。等到实在熬不住被子里的味道,我偷偷掀开被子探出头,瞟了他一眼。他可倒好,居然心安理得睡着了,而我只能小心翼翼地趴着。
冤孽呀,受了伤都不能好好休息,还要整夜提心吊胆。
第77章 青云直上
霜秋即将结束,初冬就要来临,带着翠艾如常来慈宁宫给皇太后请安。一路走来,步步踏进正厅,只觉有些冷清。不见别的主子,就我一人,想必是来早了吧?再听太后遣开宫女们只剩下我与她时,我心里直犯嘀咕。
“墨兰,皇上向哀家提议晋封你为皇贵妃,不过才封贤妃一月,这么快就升到皇贵妃,这不符合规矩,也难服众人。可皇上坚持己见,怎么劝都不听,哀家也只好由了他,本月二十八日便立你为皇贵妃,十二月初六行册封礼。”
我心里咯噔一下子,“嗖”地站起,就感觉有人狠狠往我腿上踹来一脚,站不稳,腿软,立即跪在了太后跟前。
太后不温不火的声音依旧继续,可眼中透出的光亮格外有神,“这皇贵妃的名位仅次于皇后,哀家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就此作罢。倘若皇上还是觉得这六宫之中就你最好,恐怕皇贵妃的名号也不足于匹配你。岚珍已经被册封为皇后,皇后只能有一人,这下可如何是好?哀家好生为难!”
那光亮刺得我再无法正视,俯首难语,思绪纠缠,皇上想要做什么?一步步把我推向风口浪尖,我真是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屋子里的寂静格外肃穆,左思右想,却也只得信誓旦旦表明我的立场,“墨兰曾在太后身边服侍将近一年,太后心如明镜,我若是窥求高位不择手段之人,想必太后不会留我。墨兰虽不才,可在太后身边时也是尽心尽力侍候,但求太后康安,此乃社稷之福也。皇上厚待墨兰,墨兰感激不尽,可才疏学浅何以担此重责,皇上此举,确实劳费太后伤神。墨兰一心敬重皇后,丝毫没有觊觎之心,我心知肚明自己的身份,绝不会有此逾越。墨兰之心坦坦荡荡,只求太后训示,谨遵太后旨意便是。”
又是陷入幽深寂静,地上的寒凉慢慢从膝盖渗进体内。
太后叹口气,缓缓说道:“墨兰,你的这番话倒也情真意切,哀家不想相信都难。既然如此,哀家也不妨敞开和你说几句真心话。哀家的这个儿子,哀家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喜欢起来那便是热火朝天、奋不顾身,讨厌起来那便是横眉冷眼、退避三舍。这后宫的女人哀家都数不过来,可有一点哀家很清楚,那就是福临的心从未有过任何眷恋。身边的那帮奴才想尽办法随他恣意放纵,哀家一再言辞激烈地提醒,在我跟前点头附和,转过身去他还不是任性而为。但只要他专心处理朝政,哀家索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决定留你在哀家身边,打算调教你待将来送到他身边伺候,便是看出你无心他无意,有你这样的细心人照顾他,哀家真是打好了如意算盘。哀家自以为把他看得明明白白,可唯独他对你的心思哀家确实看走了眼。他不是对你无意,他只是也如我一般不动声色留意你,小心翼翼藏着他的心思,等到哀家看出他眼中的恋恋不舍为时已晚,到后来他竟然是痴望着久久不能回神。”
太后站起身,绕着我不紧不慢缓步一圈,停在我身前,不冷不热的声音从上至下灌耳而来,“他是皇上,一国之君,沉溺于男欢女爱之中如何专心致力于国事。我大清根基未稳,正是他劳心费神之时,又怎能容他贪恋女色、为情所苦而荒废朝政。哀家让你出宫、为你指婚甚至向福临暗示你心有所属,就是想让他绝了对你的念头。原想着他闹几天就会没事,哪知事情愈演愈烈,到了最后,哀家只得随了他,不求别的,只求他别忘了自己肩上的重担。”
弯腰,太后双手放于我双肩,不轻不重连拍两下,站直,回身坐回位置。
“自你入宫以来,不说别的,就为你前些日子挨的那些板子,哀家也知道你是个懂事的明白人,后宫和睦,皇上方可敛心治国。你知书达理,懂得个中分寸,有你在皇上身边提醒他一心为国,这是好事。哀家思来想去,这皇贵妃之位哀家如了皇上的愿封了你便是,可是做事的人是你,所以哀家需要你来拿主意、做决定,你说呢?”
太后一吐衷肠,尤其是她说到皇上恋恋不舍的情怀,我再次不得不省视皇上这些不顾后果的行为确实是因为他有了真心。我将信将疑,思绪的波动让我的内心也开始有些混乱。
我本就没有争夺皇后地位的私心,当即就斩钉绝铁地对太后说:“墨兰感谢太后一番肺腑之言,墨兰保证此生绝不会有争做皇后之心,即便皇上坚持,墨兰也会以死明志。日后定当谨慎做事,不敢让太后费心烦神,请太后相信墨兰。”
“哀家相信你,否则也不会坦言相告。以你这般聪慧的人自然明白一荣俱荣、一损皆损的道理,鄂硕将军军功卓著,已被皇上擢升为内大臣,还有你的兄长和弟弟,日后也都有机会一展所长,你只需敬慎居心、勤勉处事,哀家的这番忠告你可要好好体会。”
退出慈宁宫,走出慈宁门,我的心还是冷飕飕的。别人如果被册封皇贵妃说不定就是欢天喜地、乐不可支,而我只觉落入雪窖冰天、战战兢兢。
这时迎面走来惠妃和瑞珠,互相问候之后,惠妃冷冷淡淡径直进了慈宁宫,瑞珠却返身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贤妃姐姐,你的伤痊愈了吗?姐姐托皇上送来的鼻烟壶我很喜欢,皇上难得来一次储秀宫,本以为会因为姐姐训斥于我,没曾想皇上和颜悦色,丝毫没有生气。姐姐的好,瑞珠记在心里,我进去给太后姑姑请安了!”
看着瑞珠的背影消失后,我转身边走边叹息:“真希望瑞珠的单纯能够一直保留下去,我都不希望她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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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内大臣鄂硕女董鄂氏为皇贵妃赐之册宝册文曰:“朕惟乾行翼赞。必资内职之良坤教弼成。式重淑媛之选。爰彰彝典特沛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