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龙为同安侯,同时,亲自书信郑成功,劝其归降,封其海澄公,并给予郑成功及其军队优厚条件。
郑成功未受封,一面同朝廷谈条件,一面不时出兵滋扰。皇上在郑成功的事情上一再顶住压力积极劝说,信函中也是对郑成功推心置腹,可惜郑成功并不领情,几年来,潜踞海岛,扰乱福建泉州等地。
顺治十四年,议政王贝勒大臣会议认定郑成功并无归顺之意,要求处斩郑芝龙。皇上不忍,免郑芝龙死,流徙宁古塔。
慈宁宫里,太后与我闲聊,谁知听闻郑成功的事情,她也忍不住与我说道起来,“福临一再宽待此逆贼,总巴望着他能归降,到如今怎么有些养虎为患的感觉呢?”
虽说皇上的优抚政策对郑成功不起作用,可皇上不愿大动干戈,尽力保住地方安宁的想法却是难得。
“太后,皇上怜恤百姓的用心可贵,只是郑成功不愿领受而已。更何况,皇上也并未掉以轻心,简亲王也曾率军征剿,只能说,此人不容易对付,软硬不吃。”
太后抿下一口茶水,“墨兰,你这一句‘软硬不吃’倒叫哀家无话可说,你倒是看得透亮。”
放下茶碗,太后嘴角接着抿出恬淡的浅浅笑意,“话说最近哀家少听得怨言,耳根子又清净了不少。还是你明白事理,有皇贵妃的气度,否则就三个皇孙,哪够哀家看呀!”
端起茶碗,我也润润喉咙,情愿接着说郑成功的事情,却不想接续后宫的话题。皇上他是我的男人,我却不是他唯一的女人,更为伤神的是还要努力大度面对他的一堆女人,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消耗精力还是在枯竭生命来维持我和他这种不对等的爱情。
皇上疾步冲进慈宁宫时,他的奴才们居然都还没跟上,等吴良辅他们赶来跟进,皇上却沉色呵斥,把他们赶得远远的,随即又威严地命令随侍在太后与我身边的宫女通通出去。他冷峻的目光恨不得一干奴才全都消失,只留下我们三人。
殿门关紧,他的镇静倾刻消失无踪,惊惶完全占据了他,转眼判若两人,“皇额娘,刚得到奏报,七月十二日,逆贼郑成功亲拥战舰数千、贼众十余万登陆,攻犯江宁。城外连下八十三营,络绎不绝,安设大炮地雷,密布云梯,复造木栅。又于上江下江、以及江北等处分布贼艘,阻截要路。”
说着,皇上来到我跟前,拿起我身旁的茶碗,一口气喝光茶水,茶碗撒手落地,并非有意,而是他的手抖动不停。
碎裂声中,他颓丧的声音恐慌奔泻,“皇额娘,江宁怕是保不住了。征讨西南,主力大军调走,再如何快马加鞭调兵遣将,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一旦失去江宁要塞,江南一带很快就会落入此贼手中,他若再乘胜一路北上,岂不是要围上京城吗?”
太后的惊惧并不亚于皇上,站立,呆滞,语不连贯,“怎么会?此逆贼,竟有如此本事?江宁的守军呢?江南的军队呢?都是吃素的?”
皇上惨淡苦笑,“眼见郑贼一路而上,有的降臣又再次背叛,投向郑贼,有些则是不抗击不投降悄然回避,这些个发誓要效忠我大清的投诚将士不过是墙头草,来回晃荡。朕这些年诚心待他们,一再推行‘满汉一体’,没想到这种关键时候,居然会是这种局面。朕如此优待汉臣,究竟对不对?朕不分满汉,视所有百姓为朕的子民,发自内心的体恤,为何却又纷纷加入郑贼?朕这些年的呕心沥血,朕的天下一统,竟然经不住郑贼的这一回肆虐,为什么?”
转瞬间,太后愠色而起,“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何止是优待汉臣,你简直都快忘了自己是满人,忘了打下这大清江山的是我满清八旗铁骑。没错,入主中原,天下百姓皆为你的子民,可是我满蒙的尊贵就该不可动摇,只有自己的满蒙铁骑才是最可靠的军队。这些个汉臣到底有多少真心降清,可你却一再宽容,你相信他们,可他们却是顺风倒,谁得势他们就随谁转,昨天还跪在你跟前高喊‘万岁’,今日就能翻脸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现在,这些人的忠心几斤几两,你懂了吧?”
皇上踉跄后退,喃喃自语:“朕真的错了吗?屠戮只会让人恐惧,让人仇恨,却是不能收拢人心呀!朕想做一个贤明君主,宽待他们错了吗?”
扶住他,尽我最大的力量扶稳他,他眼中的失落如此无助,“皇上,快过去坐下,别着急!”
他茫然落座,我蹲在他身旁,心疼地看着他。他抓住我的手,依然颤抖,连带着我的手也跟着抖动,“墨兰,你告诉朕,朕是好皇上吗?”
坚定地点点头,“皇上一心为百姓着想,是好皇上。”
“郑贼能给他们什么?为什么还要追随于他?朕努力而为,积极开创,既是好皇上,为何还要倒戈相向?墨兰,这世上怕也只有你会认为朕是好皇上,也只有你相信朕的用心。”这次,他就连嘴唇都在哆嗦。
“妾妃陪在皇上身边,皇上的努力和苦心妾妃都看在眼里,皇上就是好皇帝。皇上不要气馁,妾妃坚信,大多百姓都会感激皇上的用心,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谁就是好皇帝!”
这次,我反握住他的手,非常肯定地回答他,别的我不好说,但是这一点我十分明确。
“皇额娘,不管朕再怎么努力,中原百姓怕也还是不承认我这样的皇帝。也罢,朕不如退回盛京,让他们自己选他们自己想要的君主吧!”
忽地放开他的手,跪倒地上,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他怎能如此放纵自己掉入无尽绝望。
“混帐东西,孬种,哀家怎会生出你这种没出息的儿子!”
太后的怒斥吓坏了我,此时的太后早已没有了方才的惊惶,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仿佛都能把慈宁宫瞬时化为灰烬。
皇上愤然站起,脸庞涨红,太后的斥责显然一下子驱走了他的哀怨。
“你给哀家听好了,你要回盛京,你自己滚回去。你要是有脸回去面对自己的列祖列宗,你就回去,哀家反正是没脸回去。别说是一个郑贼,就算是中原百姓全都反了,又如何?哀家就不信,我八旗清兵能打进来,还能退回去?哀家就坐守京城,等着他郑成功打进北京城来,他倒是来呀!”
太后的气势完全折服了我,皇上的双眼一直灼灼盯着太后,相互对视的母子俩均是横眉怒目、火冒三丈。
皇上突然一脚踹翻身后的椅子,怨恨沉重,“我是不成器,我是对不起列祖列宗,既如此,当初又为何绞尽脑汁把我推到皇位上。不如成全了多尔衮,他要入主中原,那就让他坐在紫禁城这把龙椅上,为所欲为就是。你们为何偏又把我卷进来,在我身上栓满掉线,想要什么就过来扯一把,告诉我该怎么做,护住你们的利益。可又有谁知道我的这颗心是活的,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有自己想要的。”
从他内心冲窜而出的怒吼不止是更加烧红他的脸,就连他的双目也变得赤红,雷嗔电怒的他转身而去撞开大门,冲将出去。
未曾顾及太后,我慌忙爬起,立刻跑出去,竭尽全力追上他,不顾一切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跪在他身旁,我想留住他。
“皇上,太后说的只是气话,别往心里去。墨兰求皇上冷静下来,与太后从长计议。”
他依然怒气横生,“这才是皇额娘的真心话,墨兰,让朕去吧,一切自有皇额娘做主,轮不上朕。”
“您是皇上,除了您能做主,再无别人。皇上,您要去哪儿?”
“心里难受极了,朕要去南苑,脑子轰鸣作响,快要炸开了。”
他掰开我的双手,“墨兰,朕真的是无用之人吗?”不及我回话,他径直而去,徒留我独自跪在原地。
心痛地怅然跪倒在地,他去南苑,无非又是马上狂奔,纵情泄愤。他可知每次见他这样,我都担惊受怕,又心疼不已。
此时此刻,我真气自己对这些茫然不知,郑成功到底会不会攻入北京,怎么在我脑子里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我多想帮帮他。来到这个不熟悉的年代,而这个与我朝夕相对的男人对我来说从来就是谜团重重,我到底该怎么办?
第136章 江宁危机之御驾亲征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宫外情形如何不得而知,可后宫却是乱了套。风言风语刮起,皇上要退回盛京,怕是大多人要被抛下不管,别说是人心惶惶,简直都快搅成了一锅粥。
慈宁宫异常热闹,女主子们成群结队纷纷跑到太后跟前问长问短,就连我的承乾宫也一改往日的清宁,来客盈门。大家无非就是一再确认皇上的决定,如果真的要离开,谁也不愿意被扔下,那和自生自灭没什么两样。
虽说平日里大家对我恭敬有礼,可这时候大家对我却是倍加亲切,好言奉承不说,好礼也是热情相送,特别是临走时请求我的话都如同一辙,“皇贵妃,你人好心善,若是有什么消息,千万递个话,大家都是好姐妹,有难同当,行囊都早已收拾完毕,随时就可以出发。”
这样的场面,这样的请求,我确实很无奈,好话我听着,好礼又都全部返回去。
听从太后的指示,务必稳定后宫人心,所以一方面我挨个到各宫苦口婆心宽慰大家,一方面我带头做出表率,严禁承乾宫上下收拾行李,照常每日生活,不准讨论那些流长蜚短。
好不容易慌张的情绪稍有好转,太后与我都急切盼望皇上赶快回宫,如此更能安定众人之心。
岂知人没回来,倒是一道圣旨先传来,皇上决定御驾亲征。此惊人之举惊住太后不说,同时也惊傻了我,他怎能转眼之间就从一个极端飞向了另一个极端,他解决问题的方式从来就没有折衷吗?
眼前的太后仰天苦笑,“这就是哀家的好儿子,退回盛京,窝囊,御驾亲征,狂妄,他能想到的就只是这些?哀家真是恨铁不成钢,祖宗的基业怎么就交到了他的手中?”
我与索玛姑姑扶住太后,“太后莫要生气,皇上性子是急了些,可跟前有众多大臣出谋划策,还有议政王贝勒大臣会议。待皇上冷静下来,自是知道如何退敌,相信皇上会处理好的。”
太后摇头,“墨兰,事到如今,就你还相信他,哀家简直都不知该如何说他才好。”
后宫又乱了,不是吗?先前还只是流言,如今却是圣旨,大家的紧张又开始此起彼伏地摇荡起来。这次我没有精力再跑来跑去安慰众人,我自己首先就失去了分寸。
太后的剖析句句压迫着我,扰得我心乱如麻。皇上御驾亲征,那就意味着他要带领手中的上三旗兵马离开京城,说不定还要分流驻守京城四周的下五旗将士。谁将坐镇京城代他监国?现有两位最具威望的亲王,简亲王济度及安亲王岳乐,太后一再摇头,挑不出来,亲王再不可轻易坐镇掌权,太后于此十分忌惮。
再者,皇上不在京中,群龙无首的京城落虚,莫说宗亲内部存有居心叵测,就连蠢蠢欲动的蒙古部落或是反清的匪寇亦可趁机作乱。他若是大获全胜赢了郑成功,回头却失去京城,孰重孰轻,难道掂量不出来?
坐守京城,最坏的结果无非是郑成功北进围上京城,可郑成功远道而来,兵困马乏,再者终归是乌合之众,人心不稳。而皇上内城是自己手握的精兵强将,京城四周的下五旗也随时听他调遣,京城粮草充足,兵强马壮,两军对垒,皇上的胜算已然显见。
其实只要他静心思索,他肯定都能考虑到,不是吗?
皇上要回宫的消息传来,太后马不停蹄就赶去乾清宫等着,两人的碰面具体详情不知,但是第二天,皇上御驾亲征的布告竟然贴到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太后颓丧地让我过去乾清宫劝劝他,可我人还未去,皇上就让任公公过来传话,他要和大臣们商议出征的事务,暂不见我,命我打理好后宫,免他后顾之忧。
太后接着动员王公、亲贵、重臣轮番前去劝说皇上,他不见我,我只得按下自己的忧虑,奔波于后宫的每个角落,安抚众人,表面镇定自如地告诉大家,皇上成竹在胸,即便御驾亲征,也必然是凯旋之师。
我从没见过如此坚持不懈积极劝说丝毫不放弃的母亲,我也从没见过如此顽固不化消极抵制丝毫不接受的儿子。今日,被太后请来前去劝说的居然是皇上向来敬重的乳母李氏。
手里做着针线活儿,可这心神却是不能集中。针尖扎进手指,一激灵,疼,出血,放入口中吸吮,转眼,心思却又跑到别处,然后好几次重复这个过程。
可怜的手指已是伤痕累累,我却一心挂念李氏。好歹是他时常惦念的奶娘,他常在我面前夸赞李氏。特别是睿王多尔衮摄政期间,太后与皇上被有意隔离,数月难得一见,李氏暗中通传消息,为母子俩保持联系,同时对皇上悉心照料,疼爱有加,故太后和皇上对李氏一直心存感谢。
昏厥的李氏被太监背到承乾宫时,着实吓坏了我,还好太医说只是受了惊吓。苏醒过来后,李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皇上他不听劝呀,从前老奴说的他总是听得进去。可今日他居然拔出宝剑怒劈御座,以示他亲征的决心。老奴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就晕了过去。”
递给她手绢抹泪,同时好言劝慰,她也是有了年纪,皇上到底是如何的怒火中烧,竟然把她吓成这样。
“皇贵妃,这次老奴是辜负了太后的亲切嘱托,没办成这事,可我这心更是疼着皇上呀!皇上自小就在我手心里呵护着,小小年纪他肩上就要承担重负,一路走来,他真的很不容易。老奴虽是奴才,可皇上重感情,从来就把老奴当自己人。”
突然,李氏握住我的双手,神情恳切,“老奴本是受太后差遣前去劝说皇上,可老奴醒来居然发现自己被送来了承乾宫。皇贵妃,皇上觉得把老奴交给您他放心,由此老奴算是明白了,除了您,怕是皇上再听不进别人的话。难怪皇上一开始就下令不见您,他是怕您开口呀,您就是那能定他的心、也能乱他心的人。您是个聪慧的可人,若是觉得太后有理,就想想办法,见他一面,劝他一劝,他可千万别是太后说的心高气傲、意气用事啊!”
“心高气傲”、“意气用事”,如此形容他倒也不为过。他性格激烈,太后也是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