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向来手段高明,又会施恩,大人万不可被她的表象所迷啊。”回途中,张逢春仍然不甘心这样完美的计策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想进行一下最后的努力,话音刚落,就见钦差轻飘飘的看了自己一眼,淡淡道:“张大人的意思是说,本钦差被一个丫头给蒙骗了?本官自觉着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吧?”
张逢春一听钦差如此说,便知道这一回是真的一败涂地了,连忙低头道:“当然不是,钦差大人莫要误会。也许是我对她成见太深,回去自该好好反省。”言罢又深施一礼。
钦差这才露出笑容道:“罢了罢了,俗语说,防人之心不可有,张大人这样想本也无错,但是切记切记,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更何况,你扪心自问,那谢姑娘一口就答应替我们再周旋三天,若是你,你能做到吗?”
张逢春还真做不到,他的官仓里一粒米都没有。而且他在灾民中的名声,绝对不会比这位钦差大人好到哪里去,若说钦差大人能顶风臭十里的话,自己怎么着也得臭二十里,拿什么去和那些灾民周旋?
一段危机便是这样化险为夷了,事后谢西风想一想,仍觉心惊肉跳。暗道若非那封匿名信示警,我此刻也许就已经是身首异处了,甚至还连累的爹娘姐姐也跟着遭殃,奇怪,到底是谁给我报的信儿呢?要能知道知府大人的计划,但是他知道的时间应该也不是很早,不然不会夜闯谢府,那么就定然不是知府大人的心腹和同谋,只有可能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才得到知府面授机宜,这样的话,应该也是知府相信的人,但他怎么会帮我呢?
脑海中忽然闪出一张有些陌生的面孔。谢西风一下子站了起来,惊叫自语道:“难道是他?”原来她想起了自己在城门时的那个官兵首领,记得他当时说的那句让自己小心的话。她坐回椅子上,喃喃自语道:“看来应该就是他没错了,不然,再没有人能够是在那种时候给我示警。”
正想着,忽听秋香的声音在外面道:“姑娘,该出去了,亮叔在角门前等着咱们呢。”
谢西风答应了一声,饮尽茶杯里最后一口茶,便提着裙子向外走,一边暗自寻思道:已经三天了,我乡下的粮食也全部发给了灾民。不过钦差大人到今日也走不出去,大概应该着急了吧?或许,他今天就会来找我了呢,呵呵,快点儿来快点儿来吧,别让我久等啊大人。
一路来到米铺,就见几个官兵正好站在米铺门外,谢西风嘴角弯起一丝笑容,暗道真是要什么来什么,刚刚打了呵欠就有人送上枕头。想到此处,便整了整斗笠衣襟,迈步走进了米铺中,果然见钦差大人和张知府都坐在上首,而赵明臣惶恐的站在下首,一见她来,便松了口气,陪笑道:“姑娘可算是来了,钦差大人和知府大人都等了您好一会儿,小的要派人去请您过来,两位大人又不让。”
谢西风忙盈盈行了一个万福,开口道:“竟然劳两位大人久等,民女不胜惶恐。但不知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民女效力,只是有一条恕民女无礼,这几日为了安抚灾民们的情绪,民女已将在乡下剩下的粮食全部运了来,到今天,民女也是无计可施,便是拿银子买,也买不到粮食了。”
她这话一说完,张逢春就恨恨的暗骂了一声“小狐狸”。钦差大人脸上也闪现一丝尴尬,挥手令伺候的人和赵明臣退下,才对谢西风道:“谢姑娘高义,本官回京后定然奏明圣上,像姑娘这样舍家为国的女中豪杰,就该大力褒奖。只是如今……”饶是他脸皮再厚,此时也不禁有些面皮发红,含含混混道:“只是如今那些灾民们把守住了四面城门,本官……本官都出不了城了。”
谢西风就等着他这句话,但是表面上却十分为难道:“这……这民女也真的毫无办法。没有粮,民女就算说话,那些灾民也不可能听民女的啊。”
“总之,你替钦差大人想个办法,让钦差大人可以出城。”张逢春的脸色很不好看,也是,能好看吗?钦差出城了,他怎么办?现在对方一心信任谢西风,如果灾民再闹事,自己就不能诬陷对方了,到时候要怎么收拾这个乱摊子?
钦差大人对张知府的脸皮厚度再度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心想这么无赖的话我就算说出来,也没办法这么的理直气壮啊。这姓张的倒是张口就来,比我强,有前途啊,有前途。
谢西风在知府和钦差的威逼利诱下,“万分委屈”的不得不答应下来,等到钦差一走,她便兴奋的在屋里转了两个圈子,让赵明臣难得的看到了这个十九岁女孩儿天真烂漫的一面。
似乎是想了“两天”的办法,第三天,谢家二姑娘终于来到城外,对被她召集起来的灾民们讲了一番大道理,大意就是:“朝廷太为难了,筹到的米粮实在不够给大家分的。但是呢,这不能成为你们造反的理由,要知道,那是要杀头的,连累全家的,并且是一定会被镇压下去的。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啊,既然是灾民,就不能挑食嘛,虽然没有大米,但现在连绵的天同山上树叶儿已经发绿了,草根儿也泛甜了,榆钱儿也结出来了,蛇虫鼠蚁也都出洞了,大家完全可以自力更生,去山上积极寻找食物嘛,天同山那么大,相信一定可以支撑到大家返回家乡的。”
这一番话在情在理,立刻得到了灾民们的热烈积极响应。于是无数的人向天同山上进发,消息传来,钦差大人笑眯了眼睛,知府大人却是瞪圆了眼睛,面上连点血色都没有了。
刚要吩咐下人去严厉阻止那些灾民上山,便听见钦差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张大人,谢二姑娘此计甚妙,本钦差甚是欣慰,怎么你却像丢了魂儿似的?”
张逢春悚然一惊,连忙掩饰道:“哦,没有,下官是怕那天同山上有猛兽伤人,再伤了那些灾民可怎生是好?”说完却听钦差笑道:“拉倒吧,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我对灾民的感情是一样的,大概还没有那位谢姑娘对那些穷棒子的感情深厚一些,这时候装的什么好人?该不会是你在天同山上养了几个小老婆吧?”说完自顾自的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十三章
张逢春也只有干笑附和,这个时候他心急如焚,倒盼望钦差赶紧离去了,也许自己还能想办法抢夺回那些藏好的粮食,他虽然是庸才,却绝对也不是傻到家的,谢西风一番话指向如此明确,怎么还想不到她的目的?只是到了这时候,那钦差大人反而不急着走了,直言道:“都说清远城繁荣,本官自来了之后,因为灾民的事,还没有好好逛逛呢,现在那些穷棒子都去了山上,那些蛇虫鼠蚁和树叶儿也够他们吃一阵子的,本官的好好逛逛再走。
张逢春心中暗骂,知道这混蛋钦差是趁着灾民威胁去除的时候,要在本地大肆搜刮了,但他却也无可奈何,这种时候,任何一个破绽都可能要了自己的老命,所以也只有按下所有焦急耐心等待消息。
不久后消息就传来了,灾民们在天同山上发现了大量的粮食,大家纷纷感谢老天爷,认为这是它赐给灾民们的。据说那些灾民看到粮食后,也顾不上回来了,背了粮食撒丫子就往山东老家跑,别说张逢春不敢派兵,就是敢派兵,这会儿也追不上了,那些他们等着用来发黑心财的粮食,终于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让他们狠狠的吃了一枚苦果,最可悲的是,这枚苦果还是他们自己结出来的。
钦差也不是傻子,当然他不是不信老天爷,但他也不信老天爷有这么好心,要是这样,不让黄河决堤不就完了吗?于是在他看着人将搜刮来的大量金银搬上船后,便站在堤上对张逢春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张大人治下的乡绅们都是聪明得紧呐,只不过这一回大概是要血本无归了,哈哈哈。”说完又特意转身来到人群中的谢老爷身边,对他笑容可掬道:“谢老爷宅心仁厚,上天赐福,给了你这么一个好女儿,本官回京定然禀明圣上,清远城有你们这样的积善之家,是全城之幸啊。”言罢拱了拱手,便转身登船而去。
这截然相反的态度已经很表明了一些问题,张逢春心里不胜惶恐,同时对搅了他所有如意算盘的谢西风更是恨得牙根儿都痒痒,由此才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精彩故事,成全了谢西风的一代贵妃的传奇经历,这是后话,不提。
送走钦差的当天晚上,谢家是欢声笑语不绝,这么多日子的紧张过去,在狠毒阴谋中能够全身而退并且倒打了那些人一耙子,大家都很开心,尤其是谢老爷,这些日子因为谢夫人同情灾民,在家为灾民在佛前祈祷,严格禁止荤腥出现,今儿他看着桌子上重新出现的鱼肉,差点儿就泪流满面了。
洛明涛也特意被洛老太太派人从书院中叫回来。虽然之前答应进谢家攻学,但最后洛明涛还是很聪明,他把自己的娘留在了谢家,自己仍然去山上书院攻学,如此一来,既使洛老太太不至于孤苦无依,让他能够专心读书;又坐实了他与谢东风的婚约是铁打不变的;还不会很影响自己的名声,可谓是一举三得。
一大家子人连同那些下人在内,都是尽欢而散,好在谢家在“酒”字一事上十分注重,才不至于一个个喝的酩酊大醉,到时候让人偷了抢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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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春去夏来,洛明涛已经于日前就动身出发前往京城了,现在每日谢家人嘴里的话题,全部是围绕着他这次能否高中,并且高中后回来是否应该在年前成婚而展开的。
谢家的生意和地产也都是蒸蒸日上,不但不用老两口操一丁点儿心,就连谢西风,这几日都觉着自己要闲的发霉了。因为太无聊,所以她已经把脑筋动到了隔着清远城千里之遥的东兰城中,那里临近蒙古草原,交易十分活跃,如果能在东兰城站稳脚跟,可以想象,自家的事业必然可以再上一个台阶。
然而就在谢二姑娘野心勃勃的开始收集资料时,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传来,不但将她震慑当场,也让整个谢家都陷入了空前的恐慌中。
皇宫的选秀是每五年一选,今年恰是大选之年,秋闱过后便是选秀。
除了那些端庄美丽的贵族大臣之女要待选外,还有身家清白的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官府也会给你造册,到时候一起进宫。不同的是,那些贵族臣子之女是等着做妃嫔的,最不济也是一个女官,而老百姓的女儿则是要当宫女和杂役的,除非长的特别惊采绝艳,有机会被皇帝看到并且成功登上他的龙床,才有可能被破格提拔当一个小小的答应之类,最高的规格也不过是升个贵人罢了。当然,这样的女子通常也不会有好下场,因为她们比起那些家族势力雄厚的妃嫔们,实在太势孤力单了,惹眼的容貌又常常不能为妃嫔们所容,所以最后的结局便是像一株绝美的昙花,只在皇宫内盛开了刹那芳华,便随即凋落。
谢西风做梦也没想到张逢春竟然会如此歹毒,虽说是赚了他的银子,但也等于说是救了他的命。西风当初也没有天真的认为自己赚了他一笔的事情可以瞒天过海,也做好了会被他为难索贿的准备,不过她并不放在心上,大不了到时候花几千银子破财免灾就好。
但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张逢春竟如此歹毒,他竟然将西风作为了秀女的人选造册上报。当众人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无力做出任何改变了。
“怎么办?要不然去给知府大人送十万银子吧,也比你入宫当个宫女强啊,你长的又是这么出格儿,那些妃嫔们容不下你的。”
东风坐在妹妹的对面,忧心忡忡看着镇静如恒的妹妹,那张桃花面孔有着少女们很少见的风情,说是美艳照人一点儿都不过分,偏偏还带着少女的一点天真娇憨。一双桃花眼只要轻轻的一转,便似能勾人魂魄似的,一旦柳眉轻皱,眼睛中添上些许厉色,就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喘。这样的妹妹,要去皇宫那种地方,不是等于送她去死吗?。
“没有用的。这个张逢春真是一名狼子小人,他把我填入了选秀的册中,就是不给我们任何反悔的机会。我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哼,想都别想。”
谢西风说完,便拉住姐姐的手,又看了默默垂泪的娘亲和沉默不语的父亲一眼,笑道:“你们不用为我担心,皇宫虽然是个吃人的地方,但你们的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清楚吗?想让我吃亏,可没那么容易。更何况,我也不是一味的逞强蛮干,我会保重自己的。事实上,我倒庆幸这次是我被选了去,若是姐姐的话,那才真是要担心,她那性子,在宫里不到一年时间,怕就被人生吃了。”
“可是西风,你……”谢夫人哽咽着抬头,两个眼睛已经哭的桃儿一般。不等说完就被女儿打断话头,听她坚定道:“娘,不用说了,说了也没有用。与其在这里为我惶恐担忧,倒不如做几顿我爱吃的东西。十天后就要和待选秀女们一起上路,我这几天把事情安排一下,也不出门了,就在家好好儿的陪你们。也许将来运气好,不过五年十年,还能放出宫来和你们团聚。”
说到这里,便拉着谢东风的手笑道:“到时候我真的成老姑娘了,我又不愿意委屈自己,那时候少不得姐姐和姐夫收留我呢。”说完却见谢东风滚下泪来,却勉强笑道:“这是自然,你不来找我,我才生气呢,有了你在家里,到时候我们可不是供了一个财神爷呢?”
一语未完,自己便忍不住放声哭起来,谢夫人也哭个不停。谢西风心中凄然,并非是为自己以后的命运,而是为即将到来的离别,她知道,这一次的分离,是真正的生离死别,说是运气好可以出宫,但多少宫女熬到白头,最后仍是死在宫内,终生也没有机会再看一眼宫外的天空。
正在这时,听见秋香在外面哽咽道:“姑娘,松月说,赵先生过来了,姑娘现在就要去见他么?”
“对,我现在就过去。让赵先生去花厅候着我,上最好的茶和糕点。”谢西风站起身,又对谢老爷道:“爹,你随女儿过来,女儿有话要和你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