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良心!”杨金山笑着大喊了一声,那笑声让魏德安的浑身每个毛孔都在颤抖着,都在往外冒着冷汗,“倒酒!”
宁娘再次给他倒满了酒,这次不待杨金山说话,魏德安自己先举起杯子就要干了,自己估计是没了活路了。肯定还是这次大水灾的事情,毁了这么多的田,死了这么多的人,总要找个人出来顶罪吧?他这个河道监管,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责任的。干爹能够让自己这么死,也算是给自己面子了……
“慢着,”杨金山伸手虚按了一下,止住了他就要端到嘴边的酒杯,“这第三句话,等我说完了,你愿意喝就喝;不愿意喝,我也不会勉强。”
魏德安已经打算豁出去了。自己这条命被干爹拿的死死的,要死要活哪里还能由自己说了算?能死在干爹的酒下,自己这辈子也没算白活一场,他突然梗着脖子大声道:“我这条命就是干爹的,干爹想怎么样,尽管吩咐就是!儿子绝无二话!”
“那好,”杨金山站了起来,“那我就说第三句。今天晚上,你就在这里睡觉吧,宁娘跟你一起睡。”
魏德安眼睛瞪得比铜铃都大,不敢相信地看着杨金山,僵直在哪里。杨金山说完却不再看他,拔腿就往门外走去,然后反手把门关上,从门缝里飘过来一句话:“我话已经说完了,这杯酒喝不喝,你自己看着办吧……”
魏德安终于醒悟了。
“再倒上一杯!老子今天要喝个痛”
整 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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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邓艾一脸遗憾地回了浙江卫,毫无意外地被老朱是一顿痛骂,直骂的狗血淋头!其实他也很委屈,那红色的纱帐实在是太厚实太多,他真没看见宁娘到底跟魏德安是怎么做的,何况蜡烛也被吹灭了不少所以老朱同志抓破了脑袋也没弄明白,宁娘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能让一个太监也如此欲死欲仙?
不过杨金山能够在关键时刻壮士断腕,倒也让老朱大为惊叹。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个出手狠毒用心良苦的杨金山,跟以前在信阳县嚣张跋扈不可一世至极的杨金山,差别太大了。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是经历了重大挫折的,自然会跟以前大不一样,更何况又是个无牵无挂的太监呢?他好不容易又爬到今天这个地步,怎么会让一件小小的麻烦就把自己给牵涉进去!都说朋友是用来出卖的,干儿子是用来干什么的?就是用来替自己顶罪,给自己背黑锅的。
浙江省按察使司效率从来都没有这么高,处理政务从来也没有这么快过。仅仅过了一天,凌晨还不到寅时,天色将亮未亮之时,布政使司的门前便布满了兵士,衙役。外围一圈火把,钉子般站着驻枪的兵,各个表情肃然;八字墙的两侧则是两行火把,站着跨刀的兵;最里面的一圈,则是身背三眼火铳,腰跨改进版绣春刀的京师卫所军士,和浙江卫的锦衣卫们。透过敞开的大门还能看到,两行火把照耀下的兵士一直延伸到了二堂,三堂。
没有一丝声响,这一夜竟然连一丝风也没有,旗杆上的旗帜也死死地沉在上面,动也不动,更透出一股摄人的肃杀。
因为马上就要杀人了。大坪的旗杆前,立着四根斩人的柱子,两根上面捆着张良之跟常玉敏,另外两根则还空着。
“谁?!口令!”大坪外围突然响起了喝问声,一个队官带着几名军士迎向了从不远处走过来的几盏灯笼。
“织造局衙门的!自己人!”灯笼那边回答道,待走近了一瞧,原来是杨金山另外几个干儿子,他们带着喝的烂醉如泥的魏德安走了过来。
队官吐了口唾沫。谁跟你们这些阉人是自己人?直娘贼,要不是这儿还有几位大人在,老子先把你们这几个阉人给砍了再说!
“是新安江河道监管魏德安吗?”队官强忍住心里的鄙夷,开口问道。
“是啊是啊!干爹让咱们把他给诸位大人送过来……呵呵,这位军爷,这么晚了还要如此劳碌,实在是辛苦,辛苦……”一个搀扶着魏德安的太监谄媚地笑着,可无论如何也不能掩饰住他那颤抖的双腿。这群杨金山的干儿子们哪里见过砍人的场面?眼下这种肃杀的气氛早就让他们心惊胆战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得罪这些粗鄙军户!万一要是找个惊扰法场的理由把自己给砍了,找谁说理去?
“怎么回事?!”一个京师卫所的总旗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回大人,织造局的杨公公把河道监管魏德安给送了过来!您看?”队官赶紧行了个军礼,干脆地应道。
“马上把他带进来!这几个……人!滚犊子!”总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命那几个军士上前把魏德安提溜了过来,然后他们恶狠狠地站在了杨金山干儿子们的面前。太监们心里更加地慌乱,仿佛是扔出一块烫手的炭火一般,把烂醉如泥的魏德安推到了地上,转身就急匆匆地往回走去,连一个写着“织造局”的灯笼掉了都顾不上拣。
当军士拖起地上的魏德安时,他睁开醉眼朦胧的眼睛,酒气熏天地道:“老子……老子就是……就是你魏德安魏大爷……你们……你们想怎么地……”
总旗看着他捏住了鼻子:“赶紧绑到柱子上去!马上开刀问斩!”
一行走到了柱子前的时候,魏德安看见了柱子上捆着的张良才常玉敏,狂笑着道:“你们……你们怎么比老子还快?赶着……赶着投胎啊?!投胎好,投胎好啊……投到好人家,老子下辈子就是条……就是条真正的汉子啦!哈哈哈……”
张良才闭目不言,常玉敏却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绳子一般:“魏公公!魏公公啊……我们冤哪……您老人家去跟杨公公求求情吧……”
众人松开魏德安,他脚步踉跄地走到常玉敏的面前,自顾自地道:“求……什么情?没出息……脑袋掉了……就是碗大的疤!来!来……把老子……也给捆上!”
常玉敏彻底绝望了,呜呜地哭了起来。
魏德安听到他哭,反而笑了起来,摆了个造型,翘起兰花指,居然唱起了昆曲:“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唱着唱着,居然还跳起了舞,“恨相见的迟,怨归去的疾,柳丝长,玉璁难系……”唱到这里,一个亮相还没摆出来,腿一软,自己却倒了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死太监比起俩县官来,倒显得有骨气的多,朱一刀见了这一幕,只觉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宁娘的魅力有这么大么?居然可以让一个贪生怕死的太监变的如此硬气,如此疯狂。
他赶紧招呼着军士们把魏德安捆在了柱子上。魏德安的嘴里依然咿咿呀呀地唱着昆曲,唱两句就笑笑,然后接着唱。身后站着的兵士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毫不客气地劈头给了他一刀把,惨绝人寰的昆曲声戛然而止。
大堂里,几根巨烛熊熊地燃烧着,杨金山,何进贤还有李化龙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等着正在看奏疏的钱宁。
由于没有风,几个人又闷坐着,布政使司院子里的虫叫声就格外地响,响的何进贤心里毛焦焦的。
“请朝廷改稻为桑暂缓实施的话,为什么没有写上去?”钱宁把奏疏往大案上一放,总算是开了口。
何进贤看了看杨金山,他只是闭着眼睛冷冷地坐在那里,自己只好开口道:“我跟杨公公议过了,改稻为桑是国策,这暂缓推行的话实在不是咱们这些人该说的,若是朝廷念在咱们今年了大水,皇上圣明,一道圣旨让咱们不用改了,那咱们遵旨就是。”
钱宁冷笑了一声道:“若是朝廷没有不改的旨意呢?”
何进贤艰难地张了张嘴,又看了杨金山一眼,这才道:“那咱们就只好勉为其难了……”
钱宁突然站了起来,怒声喝道:“咱们勉为其难?咱们有什么难?!几十万人的田都淹了,几百条性命没了,许多户百姓现在就已经断了炊!就算各户都存的有些粮食,又能顶几天?!到了明年只怕一斗米也借贷不到,还叫他们改稻为桑,那桑苗能吃吗?!”
何进贤有些恼怒地看了看怒冲冠的钱宁,又瞅了瞅杨金山,开口顶道:“就算现在不把稻田改成桑田,田已经淹了,许多人没粮不还是没粮么?”
钱宁狠狠地点着桌子上的奏疏道:“由官府请朝廷调粮借贷,叫百姓抓紧时间赶插秧苗,到了明年还能有些收成,眼下各户的存粮还能撑上一撑。借贷的粮食明年还不了,分三年归还。因此,这三年内不能改稻为桑!就照这个意思写!”说着他拿起这个奏疏扔到了何进贤的面前。
何进贤心里的窝火不是一点半点。杨金山你坐在一边倒自己逍遥,让自己顶在最前面!钱宁再怎么跟自己不对付可他还是浙江的布政使,跟自己还有同僚之情,如此不给自己面子,织造局就想这么轻松地置身事外?可这些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却不能说出来,只好侧着头怒视着杨金山。
杨金山不得不说话了:“要是这样写,我杨金山可不署名。”
钱宁不再收敛,紧盯着他道:“那杨公公是个什么意思?”
“我一个织造局,只能给朝廷织造丝绸,我能有什么意思?”杨金山闭着眼睛阴不阴阳不阳地说道。
钱宁走下大案,踱到了他的面前,一字一顿地道:“为了丝绸,饿死人,逼百姓造反你也不管?!”
“钱大人,说句实在话,我只是个公公,是老祖宗放在这里的一条狗。我得看好织造局这个家,完成老祖宗给我定的任务。你们地方上的事儿,你们自己拿主意就是,但是别忘了,今年三十万匹丝绸的任务若是完不了,宫里要拿我问罪,内阁也要拿你们问罪。至于百姓饿不饿的死,造反不造反,那是你们地方官府的事儿。我织造局就是想管,也管不了。”杨金山睁开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钱宁,那眼中清澈的如水一般。
钱宁的眼中一丝精光一闪而过,他转身走到大案前,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毁堤淹田也是我的事儿!”
“谁毁堤淹田了?!”杨金山反应极快,也狠狠地在身旁的案几上拍了一巴掌:“决了堤,你要抓人,我把人也给你送过来了;你还想怎么样?钱大人,你们做地方官的可以这山望着那山高,我不行,我头上只有一片天,那就是宫里;你可以不买陈大人的帐,我可是归宫里管。翻了脸,自有老祖宗去跟皇上”
整 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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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之势,空气顿时凝结住了大厅里一时间静的可怕,就连外面的虫叫声也突然停止了。何进贤看看钱宁,又看看杨金山,悄悄地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这个杨公公,现在明摆着不是让自己里外不是人么,他是宫里的人,可以肆无忌惮,但自己却是浙江的按察使啊,就算是有天大的矛盾,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翻脸,并不仅仅是让其他省份开笑话的事情,更重要的是,浙江离了钱宁就凭借他何进贤一个人,实在是玩不转啊!
“哈哈哈……杨公公!几年不见,别来无恙啊!”全副武装的朱一刀推开大门,大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穿着极为怪异的锦衣卫们。何进贤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一看见老朱身后带着的人立马蔫了下来——赫然就是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队狼群!
杨金山也在一瞬间死死地捏住了椅子的扶手,目光极为复杂地望着朱一刀。几年前,他还是信阳县矿上的矿监,就因为县丞王德才的事情,把自己弄的灰头土脸,还好天无绝人之路,李莲雄一下台,他反倒抓住个机会,到了这江南织造局继续当差。内廷上下有谁不知道,在江南织造局当差简直是肥的流油?可是这次的死而复生,让杨金山领悟了一个真理:谁也靠不住,只有自己能做到的才靠得住。于是他仿佛变了个人一般,表面上看着在忠心耿耿地为宫里,内廷做事,实际上却拼命地捞银子,送银子,拼命想保住自己得来不易的第二次机会,绝不再让任何人以任何借口把自己给弄下去。
但上天似乎是吃住他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居然再次见到了朱一刀!不过现在的朱一刀和以前的一介平民的身份不一样了,他可是皇上极为宠信的爱将,京师卫所的千户。而且再次地站到自己的对立面,世事变幻无常至此,他又怎么会不感慨?
“原来是朱千户,的确好久不见了!自从来了杭州还没去过咱们织造局吧?等到什么空了,咱们坐在一起叙叙旧!”杨金山面色转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对老朱打着哈哈。
“当然没问题!上次咱们见了面可没有机会,今天可算是见到了!”朱一刀显得极为热情,仿佛是多年没见的老友一般,“既然来了当然要好生招待,钱大人未免也太过小气!杨公公,这回见面咱也没什么好送的,就送您一份大礼吧!”
说着往后招了招手:“带进来!”
身后的狼群立刻抬出来一个人,杨金山何进贤等人看了无不面色大变!
那带进来的不是马远还能是谁!只见他目光呆滞,神情萎靡,身上的衣物也显得脏乱不堪。看到面前的杨金山等人瞅着自己直他的脸上突然显出了比鬼哭还难看的笑容,抖索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叠供状:“怎么毁堤,都有哪些人合谋,罪职都写在了上面。我签了名,张良才和常玉敏也签了。现在……现在呈给布政使大人……”
听到马远再不称呼自己为老师,钱宁的心在一霎那揪紧了,紧接着是剜心挖肺一般地痛!自己培养了一个好苗子,却又亲手把他送上了断头台!
“……放下吧!”他深深地望着马远。
马远蹒跚着走上前,双手恭恭敬敬地把供状轻轻放在大案上,后退了几步,一个大礼跪了下去:“天一亮,卑职就要走了……欠老师的大恩大德,学生……学生只有来世再报答了!”
说完,给钱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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