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泥坑里?”说着亲自给钱宁斟了一杯茶。
“连你也以为我是在躲?”钱宁随意地端起了茶杯一饮而尽“给皇上递辞呈不是我的本意。”
“我知道!”李元也端起茶杯一口喝完“任谁在内阁当辅照你在浙江的搞法都会逼你辞职的。”
钱宁忽地盯住了他仿佛是在探询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元也自觉失言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没有说丝毫揶揄你的意思。官场无非就是进退二字看在你我几十年的故交份上我豁出去了就给你透个底:朝里有人给我带话让我不要借粮给你。”
“谁?”钱宁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茶杯不让他继续倒茶。
“你就别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的。”李元讪讪地放下了茶壶。
“是张大人他们还是陈大人他们?”钱宁打算不再兜圈子单刀直入地问道。他当初跟李元在那一年的进士中是关系最铁的而且都是被分到了东南从最基层干起一步步地到了现在的位置上。多少年来两人一直书信都不断但都是些私人事务从未涉及到政事上。这次他来江苏也是实在没了办法官仓里的粮食已经见了底再过一天浙江就要断粮了。
李元半晌无言不过还是答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愣要把我也拉下水?”
“我不会把你拉下来也拉不下来”钱宁深深地看着他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在岸上给我打个招呼让我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想让浙江乱起来!”
“那我就给你明说了吧!”李元也紧紧地盯着他爽快地答道“谁也不希望我借粮给你。你可以跟他们去争我却不行;你可以为了浙江搭上自己的前途我却做不到。”
钱宁沉默了许久他才喃喃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说了我钱宁总算是没失去你这个至交。”
“既来之则安之吧!”李元很是有些替自己这位同窗好友感到不平“你既然已经不再是浙江巡抚就别再管这烂摊子了!粮食借不到可你的心已经到了这就足够了!你为浙江做的还不够吗?他们谁愿意背就让他背去你就在江苏好好待着我替你向朝廷告假就说你病重在江苏走不了了!”
第259章
钱宁深深地看着李元道:“那浙江怎么办就让它这么乱下去然后到最后我不仅要被朝廷追究而且还要被百姓指着脊梁骨骂?”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操心什么浙江?你自己都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李元也有些急了钱宁以前没这么固执啊怎么这次就这么难说服他真的一点不为自己考虑吗“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浙江这次是必须要死人的不死人这事儿就没法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你的浙江别说饿死十个人就是饿死一千个一万个你能挡得住吗?”
钱宁突地抬起了头眼前的李元已经显得很有些陌生了陌生的自己已经不再认识了他的想法跟以前那个热血沸腾谈天指地的李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李元是因为把他当成自己同窗好友才如此推心置腹可是有些话也不是自己该说的他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冒失连忙摆了摆手道:“你要实在是听不进去就当我今天什么也没说你什么也没听见罢!我可什么都没说!”
“我钱宁是什么人你清楚”钱宁缓缓地开了口“虽然不再是浙江巡抚但我还是浙江布政使那我就以布政使的身份跟你借有借就有还。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说着就站了起来凝视着李元。
“钱大人”李元的声音也有些生硬起来“你虽然管着浙江但没有内阁的公文批示廷寄江苏没有给浙江调粮借粮的义务!”
“可如果我是调军粮呢?”钱宁眼睛中突然闪出了精光。
李元不禁一愣调军粮什么意思莫不成要打仗?浙江已经安定了多少年了倭寇虽然依然有些不时骚扰但早就成不了什么气候了别说边军就连集落成村的老百姓他们都不敢袭扰。
“过来之前浙江出了大事”钱宁静静地道“下面有人来报说是淳安的灾民跟倭寇串通了已经派人带兵下去了。不管这件事儿是个什么结果都证明了一点:灾民若是真饿的受不住他们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你也知道老百姓从来都不会在乎谁当这个天下的家他们只会在乎自己明年的收成有多少税赋有多少……浙江的民心已经没有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给那些人留把柄不能给他们留攻击改稻为桑的借口!什么普天之下皆对皇上的国策表示拥护……”说到这他冷笑了一声“他们不过是想从其中分杯羹罢了一旦执行过程中出了问题那就肯定会落井下石!稳定住浙江的民心就是稳定大后方万一真要是出了倭寇江苏跟浙江唇亡齿寒你也跑不了!况且以军粮的名义调没你的责任你怕什么?”
李元脸色突变立刻走出门去招来一个下人低声交代了几句什么回身走了回来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看着钱宁斩钉截铁地道:“如果是军粮我可以调!但是军粮就不能调那么多了最多八十船!”
“啪!”钱宁猛地拍了桌子一掌愤而站起身道:“当年那个跟我谈阳明心学的李元哪里去了!以调军粮的名义给我粮食赈济浙江你李元必将名留青史!可若是你束手旁观浙江无数的百姓饿死千秋万代后的史书上你也逃不掉一世的骂名!你也知道我在躲可就算我躲得掉改稻为桑我躲得掉抗倭的军国大事吗?”
李元静静地看着他久久未曾言语。
“我尽力去办吧!但我还是要说改稻为桑的事你能不管就不要再去管了……无论怎么样你都要给自己留条退路!”李元艰难地张嘴道他的眼角有一丝湿润。
“只要我还在浙江当这个布政使我就没有退路。”钱宁黯然地坐了下来从与陈于壁决裂的那天起他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傍晚的杭州漕运码头上随着太阳的渐渐落下一张张的白帆升了起来桅杆上还挂起了白色的灯笼上面映照出大大的“织造局”三个大字在有些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无比地耀眼。
无数的船舶都在装着粮食运工们不停地往船上卸着粮食一麻袋一麻袋地摞起了老高。码头前端站满了巡抚衙门和臬司衙门的兵士何进贤在那急躁地来来回回走着。
“总是这个样子船都要开了你们老板还不见人!”他愤愤地骂着这些都是运往灾县的买田粮一粒也不能少好不容易从这些人的手里把粮价从三十石一亩压到了八石一亩若是再不快点起运到时候再出什么变故该如何是好?
管事在一旁谄媚地陪着笑:“已经派了好几批人去找了大人稍安勿躁老爷马上就到了。”
“真是的快点快点!”何进贤的急躁没地方泄只能冲着那些正在搬运的运工大声吼着。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毕竟人多力量大几十万石的粮食就装载完毕了可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见孙晋的人影。码头上只剩下了军兵跟火烧了屁股一样的何进贤他一直在琢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织造局这边竟然也出了岔子作坊老板在这个当口找不到人了!这算什么事?
“不能在这里等了我得立刻去知府衙门!”何进贤没了办法对身边一个官员说道“你在这里看着摊子人一到立刻起运。”
“大人这会儿去知府衙门是为何?”那官员有些不解。
“于新武毕竟是陈大人派来的人!把他弄成这个样子咱们该安抚的还是要安抚!我还得去给陈大人写信告诉他浙江出了倭情不得已才必须立刻得买田!”虽然不耐烦何进贤还是对那官员解释道他现在心里是一团乱麻一般事情怎么都赶到了一块!
夜色如水静静地洒在别院里孙晋躺在冰凉的地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幽怨凄凉的《长门怨》他忽然烦躁起来把自己的外套给狠狠地扯下连髻也给扯散了远远的看去披头散地就如同鬼一般!
“啊——”
别院里突然响起了孙晋那凄厉的吼叫声声音是那样的不甘那样的痛苦那样的彷徨那样的心碎!
宁娘静静地坐在屋子里同样两眼无神地看着面前的七弦琴动也不动。
喊累了的孙晋突然冲进屋子一把从她面前把七弦琴给抓了起来用力地扔向了院子里然后追出去就好像是在面对杀父仇人一般把那价值连城古香古色的七弦琴给踩踏了个粉碎!
宁娘还是面带微笑目光凝滞地看着面前还是没有任何的动作。
“老……老爷……”管事被吓坏了可还是大起胆子轻声地喊道。
“说!!!”
“回老爷的话王管事来了说是粮船都装好了巡抚衙门的何大人正在到处找老爷等着老爷押粮去淳安建德……”管家的上下牙齿直打架他从来没见过一向不动如山的孙晋如此失态如此愤怒。
“去吧!”孙晋仿佛没看见他一般。
“可是……可是……那何大人若是再问起老爷小人该怎么回话……”尽管万分不情愿但管家知道这句话必须得问。
“就说我死了。”孙晋再度仰头向天似乎要看清月亮上有什么东西。
管事怔了一下赶紧跪下道:“小人……小人不敢……”
“滚——!”
孙晋的眼珠子一点点地从月亮上挪到了粉碎的七弦琴上慢慢地蹲下身子去摸起了一根弦轻轻地弹奏着。谁也听不懂他到底弹的是什么只是很简单的音节他却弹奏的异常用力一直到手指都被琴弦给勒的出了血也浑然不觉直到把那根弦都染成了红色。
他又把头慢慢地转向宁娘终于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一般再度重重地仰面躺倒在鹅卵石的地面上两眼无神地看着漫天的星空:“你……走吧……”
宁娘的眼珠子动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一般继而缓缓地站起身子轻轻地移到了他的身边站住了然后蹲下来想拂去他头上的汗水。
孙晋猛地把头避到了一边:“你不再欠我什么了。都还清了……走吧!”
宁娘眼泪突然夺眶而出但还是替他轻轻地拂去了头上的汗水这才直起身子慢慢地跪了下去拜了一拜然后站起来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长门怨》她弹奏的不是陈皇后而是她自己。
看着那渐渐消逝的背影回想着往日她那曼妙的舞姿凄美的琴曲幽怨的眼神孙晋的泪珠也随着眼角滑落下来。他没有用手去擦掉而是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滑过耳根再落到地上。
自己怎么会哭的?自己这辈子什么时候哭过?居然是为了这个女人?
第260章
一顶轿子顺着漕运码头的小路漂了过去码头上的何进贤早就已经是望穿秋水这会儿看见了孙晋的轿子却不迎上前而是拂袖一甩背着手气哼哼地走到了一边两眼恶狠狠地瞪着天。
“孙老爷到了准备开船!”随着管家这一声大叫码头上所有的人顿时都动了起来军士们按照各自的队形分别跑向每条粮船。
掀开了帘子孙晋一脸踌躇满志地走了下来今天的他一改往日的低调平常穿着一身上等蝉翼的丝绸头上也系着一根绣着金花的缎带手里居然还多了一把洒金的扇子站在那里江风一吹简直就是数不尽的风流倜傥!
他环视了众人一眼昂挺胸地走向自己的那艘大船管家在他身后紧紧地跟随着心里却咯噔了老半天老爷平时什么时候这么张扬过今天如此富态这若是让淳安建德的那些灾民看见了……
孙晋却不管其他在下阶梯的时候竟出人意料地提起了自己长衫的下摆。管家何等精明见状赶紧走上前去把长衫的下摆不高不低的捧了起来。一行人前呼后拥地把孙晋给送上了大船他突然停住了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对管家说道:“你现在立刻去钱塘秋丽院叫几个贱人来。”
“……现在?”管家有些懵这往淳安走的途中老爷居然还有这等兴致?
“立刻。一个时辰后坐蚱蜢舟赶上船队。”孙晋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舱室。
“……是。”管家苦着脸应了一声然后踉跄着跑下船回到码头后杀也般地往城内跑去。
天已经全亮了。在琴房逼于新武写下字据的四个太监排成一行从院外走了进来为的胖太监手里端着盛满热水的赤金脸盆第二个太监手里端着同样盛满了热水的银色脚盆后面两个太监手里分别托着洗脸毛巾和擦脚毛巾四个人抖抖索索地走进了院子里。
赤金脸盆原本就重里面又盛满了热水胖太监满脑门子都是汗水胳膊不停地抖着也不知道是因为没力气了还是因为心里害怕任凭汗水顺着鼻尖滑到了下巴然后滴进了脸盆里。
第二个太监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跟胖太监刚好相反瘦的可怕细小的胳膊仿佛已经不能再继续支撑下去淡蓝色的血管看起来格外地暴张脸色却愈地白了但咬紧了牙关一声也不敢吭。
后面两个太监悄悄地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都有了一丝幸灾乐祸让你们两个慌着拍马屁累死也不亏!
“进来吧——”
杨金山坐在屋子正中的躺椅上闭着眼睛拖长了声音喊道。
四个人听见这声音如蒙大赦胖太监猛地一个激灵抬脚就往屋子里走去可身后的瘦太监动作比他更快在跨过门槛的时候胖太监慢了一些瘦太监端着的洗脚盆里的水一下子打湿了他后背。那可是刚出锅的热水胖太监却仿佛没有感觉一般继续往前走着只是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进了屋子却不代表解脱因为杨金山仿佛是睡着了一般丝毫不顾四个太监心惊胆战地站在那里双腿直打颤。
“好热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睛还是闭着的杨金山突然出声说道。四个人一愣赶紧放下手里的脸盆脚盆七手八脚地把洗脸毛巾给沾湿了轻轻地往杨金山的脸上敷去。
“脏——”没等热毛巾敷到脸上杨金山又悠然地从肺腑里出了一声拖调。
胖太监已经伸出去的手僵在了那里。
四个人顿时哑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胖太监反应快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极快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四千两的银票。其他人立刻也意识过来慌张地跪下掏出自己的银票。
“好狗不吃外食孙老板给的银子儿子们都给留下当作证据就等着给干爹送来了。”胖太监腆着笑讨好地说道脸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