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下,忽然比了一个杀头的姿势,然后笑嘻嘻道,“反正只要令牌到皇帝手中即可,至于谁拿过去,无所谓。”
红色的衣裳在山风中猎猎飞舞,少年单薄的身躯在地上形成一团暗影,远远望去,竟有些张牙舞爪的桀骜。
“已经布置下去了,两男一女,武功都还不错,我师父正好趁机试验下新研制的玩意儿。”
血牙平平说道,边说边缓步在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黑衣人之间来回走动,所过之处,那些尸体渐渐化为一滩血水,最后融入暗沉的土地。
长笑捂住唇,闭上眼,胃里翻腾着难受。
早就想过这肯定是阴谋,却未想过这件事居然是针对金闶的?那这图是不是假的呢?难道真是梅老爹放出的大饵?
她皱着眉细细品味着盈祁说的话。
确认一下令牌在不在龙卓然身上……
反正只要令牌到皇帝手中即可,至于谁拿过去,无所谓……
忽然灵光一闪——
是了,一定是这样,藏宝图是假的,可是,这种争来抢去的过程,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和鲜血会赋予它全新的价值。
只不过,针对金闶除了让其内乱外还有什么作用?想了一会儿,摸不到思路,长笑摇摇头,笑自己想的太多,这种事,还是留给某只狗皇帝来考虑比较好!
这么笑着,睁开眼,不经意一转,忽然愣住了。
暖阳下,盈祁的脸灿烂如朝日,他负手昂立,笑若春花,然只一秒,那神色攸地凌厉,狠绝。
指尖轻弹,几道黑点划过长空,掉入两侧山坡,大火轰轰烈烈地烧起。
“不好——”几乎同时,或者更早,莫斐岚猛地拉起长笑,急速后移。
一瞬间,长笑蓦地明白盈祁的用心。
她将脸埋在莫斐岚的怀中苦笑。
相处两年,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盈祁,而第一次见,自然觉得陌生,所以,需要时间来接受。
她想,她这一走,可能真不会回去了。
急奔老远,莫斐岚才搂着长笑站定。
长笑停下后,忽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错误——那就是,她还没来得及跟梅大哥说上一句话。
想到这儿,不免又想起躲在草丛时被欺负地事情,一般情况下,长笑只敢腹诽,偏偏,她好记性的想起莫斐岚去救田裳那一幕,不禁恶胆顿生,也顾不得自己还挂在人家身上,便一手揪着莫斐岚的衣领,一手戳着他的胸膛,很女王地质问:“老实交代,师父跟田裳美人是什么关系?”
三三
“还能有什么关系?自然是男人跟女人的关系。”莫斐岚轻笑,手一松,长笑顺着他的身体滑落在地,顿时,她摆的那个很气势的POSE立即变了味道。
男人……女人?
长笑傻眼了,愤懑了,纠结了。
眼泪还未飚出眼眶,只听上方那个陈世美又漫不经心地补充道,“她是龙卓然的女人,我是李长笑的男人,换句话说,就是毫无关系。”
长笑这时已经完全听出某个无良的师父又在逗她玩,她脸不红气不喘当作没听到那话中的暧昧和调戏,很没气质地丢一个白眼过去,双手拽着他,继续嚣张地盘问,“所谓的有恩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和盈祁只所以能旁若无人的出入龙府,以及你那么容易的离开,全靠她暗中帮助。”这次莫斐岚倒是答的爽快。
啊?长笑被这答案雷的说不出话,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无缘无故,田裳干吗帮我们?”
她可没忘记田裳姑娘不仅是龙卓然的师妹,而且精神不大对劲,估计没人有本事买通。
“我在军营时,有次外出办事,曾顺手救过她。”莫斐岚也不钓人胃口,浅浅笑道,“我老早就忘了这事,偏偏她还记得,所以得知我打算救你出去,就暗中助了一把。”
看起来是件简单的事情!长笑心想,不然师父也不会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不过也不对,师父这人,越是有问题语气就越淡然,还有,照刚才他的说法,田裳完全是报恩,这之后就该没有牵扯才对,师父干吗还说有恩于他?
长笑左瞅瞅,右瞅瞅,想问,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失之侠义,好像她对师父刚才救田裳的事耿耿于怀一样。
“都明白了吗?丫头,还有问题吗?”莫斐岚仿佛看出她的游移不定,踱了两步,走到她左侧,低下头,揶揄地笑。
“没,没了……”电光火石间,长笑决定大度地把这件事丢到一边,于是,慢吞吞说道。
顿了一下,她忽然又想起田裳初次发病提到一个莫大哥,于是很没出息改口道,“等等,我还有一点点小疑问。”
“说。”莫斐岚撇过头,眼里飞快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忧虑。
“田裳是个大美女,看样子对师父也有好感,你难道不曾动心?”长笑转过身,仰起脸认认真真地问。
莫斐岚松了一口气,他伸手将长笑环在怀里,含笑答道,“不曾。天下绝色多了去,再说,女孩不会因美丽而可爱,而是因可爱而美丽……”
狭长的眸子微微挑起,勾起一抹妖娆的弧度,他盯着她的眼睛,浅笑吟吟。
长笑是被莫斐岚打击惯了的,所以乍听到这般温情脉脉的赞美,先是发傻,而后脸居然不争气地红了。
心里仅有一丝清明告诉她,镇定,镇定,师父说话向来都是糖衣跟炮弹齐飞,不能丧失警惕。
可是……他含蓄的夸她可爱呐!长笑心花怒放,忍不住问,“那师父是喜欢长笑的性格了?”
“自然。”莫斐岚眼中掠过几道细细的笑意,“长笑总该对自己有些自信,我喜欢的是你,跟其它并无多大关系,所以别人再美丽与我何干?”
天哪!天下红雨了!天下青蛙了!师父居然明明白白地说……喜欢她!
长笑很没出息地笑弯了眼,颊上红粉飞飞,“那个,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当初真是不幸附身到猫呀狗呀身上,跟师父相遇,你还会像这样喜欢我吗?”
她话音刚落,晴天上空忽然天雷轰隆。
莫斐岚黑着脸打消她不切实际地幻想,咬牙切齿地道,“八成会收你当宠物,然后用来试药。”
那你还敢说跟其它无关?要真喜欢我的性格就该回答说,要来一场轰轰烈烈跨种族之恋嘛……
长笑暗自嘀咕,可是没勇气把这话说出口,看头顶的俊脸黑绿黑绿,她聪明地选择默不作声,最后,还是莫斐岚叹口气,摸摸她的秀发说道,“其实,有时候我也想,如果你不是附身到梅卿卿身上,或许我们会错过,可能会相遇,只是时机已晚,一切便不会像现在这般。”
“长笑,我无法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会毫不犹豫地爱上你,那太不切实际,我只是庆幸,你成了梅卿卿,而我,是她的师父,我们有机会相处,有机会彼此喜欢。”
师父……
长笑轻轻地唤,眼眶中波光潋滟。
没错,她并不相信他的说辞,才故意问那般看似笑话实则刁难的问题。
有时候也不免惶恐,如果她不是梅卿卿,又会怎样?可能遇到另外的人,经历另外的事,或许还能遇到他,或许这辈子也不知道这个人。
师父说的好——他庆幸她成了梅卿卿,再最恰当的时机俩人相遇。
所以她亦不用怀疑他所谓的喜欢中到底有几分给了长笑的灵魂,有几分属于梅卿卿的相貌,更不用试探他会对田裳动心的可能。
长笑眨眼浅笑,眸子里水光荡漾,丽色怡人,如花落清泉石上流。
“师父。”她脆生生地唤道,“我也庆幸,我成了梅卿卿,更庆幸在遇到一个叫莫斐岚的男子时,他未娶,我未嫁……”
话说到一半,脑海里不期然跳出一双锐利的眸子,长笑顿时无精打采起来,“唉,故事有个美好的开头,可是,梅卿卿中间为啥要嫁给龙卓然呢?这真是她人生的白壁上无法掩饰的污渍。”
她总有本事用简单的一句话挑起他心头最深的愧疚!
莫斐岚轻轻叹气。
“长笑,是我……不好。”他艰难地说,微垂下细长的眼睑,低低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如果相遇的最初,便带你离开梅家,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相遇的最初,你不是挺讨厌我的吗?”长笑拽着莫斐岚的袖子,摇摇头,“师父不必为没有很喜欢我之前所做的决定后悔,那时,我们谁都不知道将来,老实说,这场婚姻让我最纠结的就是——”
长笑拖长声音,看到上方的俊颜略微紧张地皱起眉头,才笑嘻嘻地说,“喏,我跟师父彼此喜欢在先,可是又因为不得已的原因嫁给龙卓然,婚后又跟师父私相授受,弄得师父好像小三,要知道我可是一向讨厌小三这种生物!”
长笑胡言乱语说完,没听到预期中轻笑声,她抬起头,见莫斐岚依旧皱着眉,很认真地问,“何谓小三?”
“就是第三者,凡是横插一脚,破坏人家夫妻俩感情的人。”长笑理所当然地回答。
莫斐岚深思了一下,才慢条斯理地说,“长笑可以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第一,你和龙卓然没有感情;第二,你是妾,算不得妻;第三,要是你非要把妾也算成妻的话,我记得你们夫妻林林总总也有四人,未来或许会更多,说我是小五还差不多。”
……
长笑无语了。
她乱扯一通本来是为了开解他,结果呢……他看来倒是无事了,只是闷的人却变成了她!
哎……她怎么忘了,彪悍无敌的师父根本用不着人家劝慰!不过,他刚才的话里到让她想起另外一件事。
“师父,你有没收什么妾室之类?”长笑沉默一会儿,勇敢地问,虽然盈祁告诉她没有,她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
“你说呢?”莫斐岚抓起她垂在身前的秀发在之间轻绕,漂亮的凤眼闪着调侃,“我自小一半时间随着师父习武,一半时间在军营跟那些粗鲁的汉子厮混,没时间接触外面的姑娘,所以也没机会做一个左拥右抱、风流倜傥的少年郎,真真遗憾!”
那便是没有了!长笑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要真是蹦出这么一个人,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有什么好遗憾?师父你这样总比后院起火来的好些?你想想,古往今来多少妻妾争宠害得家宅不安的事?您老的做法绝对是英明!”杏眼里闪着藏不住的笑意,长笑抓着他的衣袖作崇拜状。
“得了。”莫斐岚忍俊不禁,伸手在她俏脸上捏了一把,“我们边走边聊,时候不早,得去前面城镇上雇一辆马车,下一个城镇有点远。”
“我们去哪?”长笑这时总算想起问正事。
莫斐岚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回答,“带你去金闶见公婆。”
金闶?见公婆……
长笑愣了好久忽然明白过来,她脸一红,随即佯装镇定地打岔道,“可是,我记得龙卓然父母早逝!”
于是,某个想逗徒弟脸红的师父华丽的黑了脸!
这个城镇不远,俩人赶到时,太阳还在头顶挂的老高。
寻了一处客栈,长笑休息,莫斐岚去集市上买马车以及简单的物品做路上用,等一切准备妥当,天色已晚。
长笑考虑到这一路去金闶和龙卓然同路,于是有意放缓速度,莫斐岚想了一会儿说,“盈祁和你哥在找他麻烦,所以,他的速度不会很快,要是我们故意放慢了行程,反而会碰到一起,还是按原计划快些赶路好。”
长笑一听很有道理,遂狗腿地乱拍一通马屁,决定一切以师父的指导为行动方针。
又过几日,长笑惊奇地发现,莫斐岚对风翌的熟悉居然不下于对金闶和清泽,忍不住问:“师父,你是不是也曾来到风翌做过奸细?”
奸细?真难听!莫斐岚敲她的头,没好气地道:“不管是领兵作战,还是采药挖矿,不对地理位置熟悉怎么能行?”
是这样吗?长笑抱头,装作很委屈地说:“可是,也不用熟悉到连什么地方有家客栈,哪家客栈环境舒适也清楚吧!”
她含沙射影的取笑他探子当的不合格,心思都花到其他地方了。
他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这不算什么,比起某人采矿采到各地的市集上,我这真的不算什么?”
日子在俩人嘻嘻哈哈吵吵闹闹中溜走,不久,就到了风翌和金闶的交界处——连水城。
两国交界处的地带,本是由风翌和金闶共同派人管理的,可前段时间那场战争,使得这座山城的归属地正式属于风翌,换句话说,出了连水,就是金闶。
近晌午的时候,俩人还在离连水不远的林子里休息。
不是赶路累了,而是长笑姑娘驻马,突然道:“春光大好,我们野炊吧!”
莫斐岚斜睨她:“你会做饭?”
“当然不会。”长笑皱起秀气地眉,很不屑说。“师父见过哪个大家闺秀在野地里杀鸡宰兔的?”
“哦,大家闺秀?”莫斐岚笑的揶揄。“既然大家闺秀不会做饭,那我们还怎么野炊?”
“师父不会吗?”长笑眯起眼,慢条斯理地说。“不是说不管当将军还是做药师,都要先学会野地生存训练,这其中应该包括野营吧!”
“呵呵。听你瞎扯!莫斐岚笑的宠溺,翻身下马。
唔,凡是没发生过工业革命的时代都好!山清水秀,鸟鱼花香,外带飞禽走兽多多,随便停个地方,稍微有点本领的,就不用担心会饿死。
长笑边感慨边去拣柴火。
能干的师傅去打鸟捉鱼了,无用如她,只得四处转转拣点干柴。
嘻嘻,日子真美好!长笑伸下懒腰。
很快一切就绪,长笑眼巴巴的盯着活蹦乱跳的野兔,锦雉好久,才为难地说道,“待会儿能不能让这些小东西安乐死?”
“安乐死?”莫斐岚不解。
“就是那种毫无痛苦的死法!”长笑解释着说。“算了,随便你处置好了,反正只要不让我看见就好。”
“长笑怕见血?”莫斐岚蹙着眉头担心地问。
“不是的。”长笑摇摇头。“你不明白的,我只是太虚伪而已,又想吃它们的肉,还要装不忍,唉,真鄙视自己。”
呵呵。他轻笑。
等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开始的时候,忽然冒出一个大问题——没有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