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蛇。
但不确定。
因为,那东西没有头颅!
头呢?
吴百慧吊在墙外钢筋上,被眼前所见惊骇得忘了身处的危险境地。她只是盯着窗口探出来的粗大的蟒身,眼睛发直地盯着蟒身处似被一刀斩断的断口。
真的没有头!
而正当吴百慧这样确定的时候,便闻见一道更浓烈的腥毒气味。那气味,竟似从她身旁发出,而她的脸颊被雨水打湿,此时才感觉出冰冷来。
吴百慧打了个寒颤,身子倏地一僵,脖子都僵了住!她没敢转头,只是转着眼,看向自己脸侧。
她的眼睛转过去,对上黑气森森的阴煞里『露』出的一双金『色』瞳眸。
金『色』的眸,黑夜里美丽的颜『色』,此刻却只让人觉得是一种近似于死亡的颜『色』。
“啊——”
吴百慧被吓了个正着,从不曾像此刻这般失态地惊叫!她双眸圆睁,恐惧在她眼里急速滋生,浑身激灵一颤,抓着钢筋的手便是一松,整个人从顶楼坠了下去!
夜里的冷风在耳边嘶吼,大雨砸面,吴百慧急速下坠,目光却已看清了上头的东西!
蟒头!
一只巨大的金蟒头颅,就悬在半空中!
金蟒的头与身子竟诡异地分离着,看见她坠楼,头颅便急速向她扑来!
蟒头的速度比她下坠的速度还快,明明是那么巨大的一只头颅,却像是团云般毫无重量的感觉,转瞬间便飘来她肩膀一侧。
吴百慧惊恐地转着眼,却对上一条吐着红信的大舌头。蟒冰冷的金眸盯着她,吐着红信,嘴巴微微张开,看起来竟像是冷嘲的表情一般。吴百慧又闻见那种腥毒的气味,并从金蟒张开的嘴里,看见巨大的倒钩牙!
没有女人会喜欢这样的遭遇,再厉害的女人也不会喜欢一条巨蟒对自己张开嘴,一副要将她活吞的姿态。
“啊——”吴百慧再次惊恐地喊了出来,这一次,嗓音都险些喊破变了声。
底下布阵的玄门弟子早就发现了上面的动静,一干人等仰头,看见这一幕,都不由『露』出同情的表情。
师叔祖的这条阴灵符使,当初连余九志都吃了暗亏,生生丢了一条胳膊。这女人要是被咬上一口,只怕没落到地上就会先挂了。
但金蟒并没有咬下去。|i^
确切的说,它咬了,但却没有伤到人。
吴百慧只看见金蟒张大嘴,『露』出巨大的倒钩牙,然后狠狠朝她咬来!她顿时心跳都跟着一停,尖叫着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而金蟒却是一口咬下去,牙齿挂住了她的外套,叼着她又飘了上去,送回了顶楼。
底下布阵的弟子一看连金蟒都出马了,便知道吴百慧是没可能逃掉了。于是这才纷纷松懈下来,舒了口气,但同时又很是兴奋!雨夜布阵围捕这种事,可跟在风水堂里给顾客看风水不一样,这种事情总让人觉得有点像是江湖高手的感觉,别提有多刺激!
温烨仰着头,看着金蟒把人从顶楼的窗口叼进去了,却是嘁了一声,“切!又被她抢功劳!”
吴淑在旁边听了,笑着一拍温烨的黑『色』小道帽,“什么抢功劳!没大没小,那是师叔祖!”
“师叔祖怎么了?人是我们布阵找到的,又是我们布阵围捕的。她倒好,带着蛇进去溜达一圈,就把人给抓了,害我们在这里淋这一晚上的雨!”温烨拍开吴淑的手,正了正道帽,一扭头,语气别扭。
吴淑笑道:“是啊。可师叔祖若是抓不到人,你大概会说……‘切!带着蛇上去还抓不到人,真没用!’了吧?”
她学着温烨的语气毒舌了一句,周围弟子们噗嗤噗嗤笑了起来。
被众人取笑的男孩黑着脸把头一扭,却惹来更大的笑声。
大楼下面是弟子们的笑声,楼顶此时却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这声音实在难听,比噪音还可怕数倍。吴百慧幽幽转醒,一眼落在走廊上,险些惊得又昏过去!
走廊上,她终于看清了这条金蟒的真身。
蟒巨大的身子几乎将走廊堵住,它看起来像是在发怒,冲着面前闲闲立着的少女。
少女挑着眉悠闲一笑,看起来像是在与蟒聊天,“你不是犬类,但是也叼得挺专业的。”
金蟒听了,顿时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听起来像是在抗议。
少女仰头看着冲过来『露』出巨牙的蟒头,轻笑一声,“你是蟒,怕什么淋雨?”
蟒金『色』的眸盯着少女,鬼嚎间蛇信吐得像鞭子,看起来像是想甩起来抽死她!
少女却还不知收敛,眉眼间尽是笑意,闲闲道:“狗也不怕淋雨呀。”
她边说边打量金蟒一眼,笑着打趣,“再说了,你老把自己跟狗比做什么?”
金蟒顿时鬼嚎得声音更大,在走廊里暴躁地撞来撞去。但它这次声音实在是太大,不堪入耳,大抵少女也嫌它吵,便从大腿旁侧『摸』出一只金玉玲珑塔来,将蟒给收了进去。
吴百慧盯着那只金玉玲珑塔,目光一变!她知道那是法器,所以她用更加惊骇的目光望向面前站着的少女。
这金蟒鬼嚎的声音她完全听不懂,但她却是在它聊天一般,显然她能听得懂!
这蟒……是她的符使?
这可是阴灵符使!世上灵『性』之物有多难寻?她怎么得到的?
而且,灵『性』之物智力开化,这蟒阴煞如此之强,如何会愿意被一名年纪这么轻的少女驱使?
这少女,手中有柄令人心悸的凶刀不说,还有一座金玉玲珑塔,能驱使阴灵符使……
玄门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号人物?
她又是什么人?
吴百慧瘫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夏芍,心里不知为什么,开始有一种很不详的感觉。
而夏芍在收了大黄之后,便朝吴百慧走了过来。金蟒虽是没有伤她,但她跟如此阴煞近距离接触,难免沾染入体。此时必是手脚冰冷麻木,已不能动了。
吴百慧果然没有动,她只是眯着眼,警觉地盯着夏芍。之前离着有些距离,如今走近了才看出她穿着件黑『色』『毛』衣,松垮垮地罩在身上,皮肤白皙,眉眼含笑。而站在她身边的男人五官线条凌厉冷峻,赤『裸』着上身立在废弃的大楼里,孤冷,仿佛黑暗世界的王者。
吴百慧心里一惊,面前气韵宁静甜美的少女已经开了口。
“你应该感谢我师父,他老人家为了问你些事,我才会暂留你一命。”
这话听着有点耳熟,似是吴百慧刚才得意时说过类似的话。但她此时却没心情计较这些,她一双美眸渐渐瞪大,死死盯着夏芍的脸!
玄门里有资格问她一些事的人,除了掌门祖师,便是长老。
如今门派里的长老除了张老,冷老已经不管事,且如今也不在香港。而张老一脉的弟子她都有印象,里面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那么,要见她的人,是掌门祖师?!
那眼前这名少女是……
怎么可能?!
她的脸……
吴百慧还没有弄清楚一些事,夏芍便蹲下身子笑看向她,“不过,为了不让你给我添麻烦,少不得要吃点苦头的。”
她的眸并不冷,甚至说话也是谈天般的语气,但吴百慧却只觉手腕和脚筋一阵钻心刺痛!大雨从窗口冒进来,倚着墙坐着的女子一瞬间脸『色』有些狰狞!
吴百慧疼得脸都扭曲了起来,她下意识垂眸手腕还完好无损,但手腕筋脉处顺着往上,隐隐有一条发青的线,看起来像是中了毒,实际上却是阴煞游走于筋脉的写照。不必看,她的双脚此时必然也是这种情况。
夏芍手里的龙鳞只开了一条缝,但仅是这点阴煞,便可叫吴百慧的手脚暂时废了不能用了。
“你不想下半生手脚也不能用的话,待会儿就乖乖配合,实话实说。”夏芍将龙鳞收起来,无视吴百慧怨毒愤恨的目光。她听见楼下传来奔跑上楼来的声音,便转过头去看向走廊远处。果然,片刻后弟子们便跑了上来。
夏芍和徐天胤上楼来的时候,沿路遇到九宫八卦阵的阵门便顺手破除了,因此弟子们才能来得这么快。
“师叔祖!”吴淑吴可姐妹带着五人上来,看向地上被制服了的吴百慧。
“吴师叔?果然是你!”弟子们当即便认出吴百慧来。
夏芍道:“来得正好,把她带下去,带到掌门祖师面前。”
“是!”上来的弟子里有一人正是当初在老风水堂被夏芍点拨了一句的周齐,他与另一人上前,一左一右架着吴百慧往下走去。
夏芍从后头叫住几人,问:“你们过来的时候,谁带伞了么?”
前头五人一愣,回过头来,这才看见夏芍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着立在后头没动。众人之前的注意力都在吴百慧身上,此时才发现她穿着怪异,身上竟套了件松垮垮的大号黑『色』『毛』衣。衣领深v,她用手遮了,但还是遮不住白皙的脖颈和漂亮的美人弯。
三名男弟子顿时接收到一道冷厉的目光,三人齐齐颤了一下,咳了一声便转头看去别处。
徐天胤走上前来一步,把夏芍挡在后头,挡得牢牢的,完全遮蔽了众人的视线。
吴淑吴可两姐妹却是刹那间低下头,脸颊也跟着飞红,姐妹俩跑得比兔子还快,“有有有!我们下去拿!”
吴淑吴可跑下去之后,周齐三人也赶紧把吴百慧架着往楼下走,谁也不敢再回头看一眼。直到人都没影儿了,夏芍才掐了掐徐天胤的手心,瞪着他笑了笑。
两人到了楼下的时候,弟子们正把那八名被逐弟子的尸身往外抬,都抬去唐宗伯和张中先等着的那座大楼里。
吴淑递来一把伞,笑了笑便说自己去帮忙,然后就跑走了。夏芍捡了地上自己的大衣和校服上衣塞给徐天胤,自己撑了伞,举过他头顶,笑道:“走,我们去师父那里。”
徐天胤伸手便要把伞接过来,夏芍抬眸便瞪他一眼,把他瞪得一愣的时候,她果断挽了他的胳膊,为徐天胤打着伞走出了大楼。
两人到了对面大楼之后,弟子们已经把人都抬了过来。地上摆了八具尸体,全部在颈动脉上被人一刀致命!但这些人死后的脸『色』却是发青,七窍青黑,明显是与中了青头有关。
唐宗伯坐在轮椅上,目光最先落在那些弟子身上,黑暗的光线里,老人恍若老了十岁。
夏芍走过去,蹲在老人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背,“师父,别自责。这条路是他们自己选的。”
被逐出门派的弟子,必然不会再有以前那么超然的地位。只是,他们在老风水堂多年,每个人的积蓄都必然不少。虽说不能再做风水师,但身上的积蓄若拿来做个生意,未必未来不会是另一种光明。只可惜,或许是多年被人以大师相称,他们过惯了无论政商名流,都对自己客气尊敬的日子,一下子接受不了去过另一种生活,这才会和吴百慧一起,兴风作浪。
被逐那天,选择题是他们自己选的。被逐之后,路也是他们自己选的。说到底,终究还是输在欲望二字上了。
这世间,谁无欲望?只是要看路怎么走了。
唐宗伯叹了口气,反过来拍拍夏芍的手,让她不用那么担心。他一大把年纪了,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起起伏伏没经历过?
师徒二人相视笑了笑,看见这一幕的吴百慧眼睛死死盯着夏芍。
果然是她!
真没想到,她竟是输在了她的手上!
感觉到吴百慧怨毒的目光,唐宗伯先抬眼看向了她,“你就是余九志的三弟子?”
吴百慧听了,哼了一声,眼神在唐宗伯已废的双腿上掠过,语气表情皆是嘲讽,“掌门祖师在内地这么多年,连自己门派的弟子都不认识,还好意思称掌门?”
弟子们听了她这话,顿时皱眉。谁都听得出来,吴百慧这是在讽刺唐宗伯多年不回来,门派早已物是人非,很多弟子都跟他走时不一样了。他甚至连一些弟子的名字和长相都没见过,还好意思称掌门?
夏芍从唐宗伯身旁站起来,却是笑了一声,点头:“我师父不好意思称掌门,你师父好意思。”
余九志觊觎掌门之心玄门弟子都清楚,夏芍这也是在讽刺余九志这些年来以掌门自居的丑事。
吴百慧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张中先更是在这时大怒,“你这是什么态度!掌门祖师为什么在内地这么多年,你不知道吗!”
“哼!我只知道成王败寇!当初是掌门祖师自己不查,被人暗害怪得了谁?我师父杀人都杀不死,留个后患回来报仇,也怪不了别人!成王败寇而已!”吴百慧一仰头,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现在我落在你们手里,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成王败寇?好啊,不愧是余九志教出来的弟子。”唐宗伯看了吴百慧一会儿,仰头苍凉一笑,笑罢却忽然一拍轮椅扶手,沉喝一声,“一个在江湖道上行走了几天的女娃,也配说成王败寇?自古明道暗道,道有道义!利益相争,划出条道儿来,愿赌服输,成者王,败者寇!暗地里使阴招,也配称寇?小人而已!”
唐宗伯轻易不动怒,当初在老风水堂,逐弟子出门时动怒的样子至今还令弟子们记忆犹新。今晚再次动怒,内劲和着声音『逼』出,苍劲雄厚,惊得人心口都颤了颤。
吴百慧瞪大眼,这才用骇然的目光看向坐着轮椅、双腿已残的老人。
唐宗伯望着被弟子按住跪在地上的吴百慧,双目如炬,目光威严,不愿跟她再讲什么大道理,“你要真当我们之间是成王败寇,那就拿出点成王败寇的气节来。我问,你答。知无不言,如实相告,我就留你一条『性』命!”
吴百慧抬头,唐宗伯已不给她时间再辩,当即便问出了口。
“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去的美国?”
吴百慧眯着眼,盯着唐宗伯,不答。
唐宗伯威严地看向她,“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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