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说到一般,敲门进来一个人,灰白的头发,满脸皱纹却不失慈祥,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看样子,应该就是那位名叫冢本的管家了。
风织原以为他们主仆二人会说些什么,自己差不多也可以借此脱身,没料到,寒暄了没几句话,苗头一转,再次指向自己。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随便想到什么问题就问,身高体重兴趣爱好。管家一见到她,更是惊为天人,揉了半天眼睛,擦了半天眼镜,才确信没花眼。幸好他没有心脏病,不然,护士小姐又要责怪无辜某人了。
风织疲于应付,快要到崩溃的边缘,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被浪费,她的心情愈发糟糕了。不过,更糟糕的还在后头。
她想借口去洗手间趁机脱逃,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姬宫就以非常诚恳的语气请求她,希望她可以像他真正的女儿那般,在住院的期间内,好好陪着他。
要不是看在他年纪大身体又不好、不能经受刺激的份上,风织真的想骂人了,她别开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光火,却没在意眼光瞄到了一样有趣的东西。略加思索,她就明白了其中的门道。
风织的表情恢复平静,转头对冢本管家说,“我有话和你主人说,可否先请回避一下?”
冢本看了看姬宫,得到肯定的暗示后,默默离开了。
风织看着他,直到门合上之后,才回过身,神情严肃地直视坐在病床上的老人,“姬宫先生,您要我扮您的女儿,我可以答应,不过,我有个条件。”
“条件?”姬宫怔怔重复道,眼睛里闪过一丝琢磨不透的光芒。
这一刻,风织才看清了他作为一个有钱人的精明之处,不过,这样也比较好说话,她轻轻舒了口气,说道:“可否请你的小客人帮我一些忙呢?”
姬宫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迷惑,却立即反应过来,可这种恍然大悟并没有明显地表现在脸上,反而又现出一副不解的样子,“你在说什么?”
风织并没有看漏对方的反应,沉着地答道,“不用装傻,我可以肯定,这里不只我们两个人,还是请你的小朋友出来吧,说起话来也方便。”
姬宫的眼睛锐利地盯着风织若无其事的脸庞,似乎想要看出深意。不过可惜,风织已经伪装习惯了,她要想让人看不透,就没有人可以看透。
读出了对方脸上的犹豫,风织缓步走到姬宫跟前,继续劝说道,“放心,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只是有些问题想问问他。”
姬宫的神情有些软化,却仍然带着戒备。
风织下了最后一剂药,“我虽然是来除灵的,但是只要他不妨碍我,我可以睁只眼闭之眼,让他留在这里。不过,要是他现在不自觉出来,下次被我逮到可不会这么简单,我现在也是被逼急了了,正在火头上呢。”
姬宫低头思忖片刻,似乎是做了决定,他抬起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你是怎么察觉到我跟他有关系的?”
风织绕到床头的窗台边,从厚厚的窗帘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姬宫。
姬宫借了过来,不由哑然失笑,那是一辆只有手掌大小的玩具小汽车。
“你真是好眼力,要是彰子能像你这么出色就好了……”他的眉宇间有一丝落寞,“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实在没有理由拒绝。”他闭了闭眼睛,才缓缓开口,“可以出来一下吗,俊也?”
雪白的墙壁上,渐渐浮现出一个淡淡的人形,大约一米来高,明显是个小孩子。影子越来越深,终于变成了活生生的小男孩,从墙上跳了下来。风织立即辨认出,那正是自己曾经在走廊上碰到过的瘦弱病孩。
俊也睁大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风织直看,明显是抱有不轻的敌意。
风织不在乎,她只要能得到期望的答案即可,慢慢朝小男孩靠近,蹲下身,以平和的语气问道,“俊也,医院的闹鬼事件都是你做的吗?”
俊也没有出声,只是拼命摇头。
“是吗?”风织撑着下巴沉思了一下,继而又问,“那么,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俊也迟疑了,他看看姬宫,又看看风织,隔了一会儿,才缓缓摇了摇头。
“你真的不知道?”把对方表情都看在眼里的风织追问道。
这一次,俊也很明确地摇着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从俊也的反应来看,要说这两者完全无关,她绝对不会相信。可是,若不是这样,那么他摇头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她慢慢站起身,不知不觉又踱到了窗边,扭头,就看到姬宫颇有深意的眼神。她想了想,接着问病床上的老人,“姬宫先生,你知道什么吗?”
姬宫不动声色地答道,“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能知道什么呢?”
“姬宫先生未免太谦虚了,连亡魂都能结识,这种气魄还是少有的。”虽然听到这话,风织可以确认对方是知道些什么的,但毕竟他不像单纯的小男孩,不好对付,所以,她稍微转移了话题,指望能从其他方面找到突破口。
不过,姬宫似乎不为所动,还是一副安然的态度。
风织又接着问小男孩,“俊也,你可以告诉姐姐,你和姬宫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吗?”
俊也低着头,想了想,才说,“爷爷,会陪我玩……俊也一个人,很寂寞。”
“你和爷爷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半年前,爷爷刚入院没几天。”
半年前?刚好是作祟事件最初发生的时候,难道这纯粹是巧合?风织思忖片刻,决定开始从姬宫武这个人的背景方面调查看看有没有线索。
风织慢慢走在长廊上,仔细思索她临走时,姬宫留下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会作怪的可不仅仅只有怨灵啊。”
对方似乎是在暗示什么?可如果一系列的事件不是怨灵搞得鬼,那又会是什么?
也许是她光顾了思考问题的症结,却没注意到自己的衣摆早已被人握在手里,直到传来了细细的嗓音,才让她回过神。
“姐姐,姐姐!”
风织转头,竟然是刚才的小男孩俊也。
她无奈弯下腰,柔声问,“有事吗?”
俊也连忙放下衣摆,低着头,似乎在迟疑什么,可他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小声求助道,“姐姐,请你帮帮忙,救救爷爷吧。”
“诶?”风织一下愣住了。
“爷爷的生命有危险,本来还以为是事故,可是,最近严重了起来,虽然我还有点力量,可是像我这样的半吊子,坚持不了多久……”俊也明亮的大眼睛似是蒙上了一阵雾气,也许他真的是非常担心吧。
听了这话,再联系姬宫的暗示,风织的大脑一下子开朗起来,所有的事件都清晰地组成了一条长链:半年前随着一位大富翁的入院,怪事就接连不断,女厕所的怪事,盥洗室的异常,住院部医师标本的莫名丢失,雪白墙壁上突然出现的紫色脚印,手术室的人影,只有新护士才能见到的老太太等等,大抵上所有一切,若是用那个来说明的话,都可以得到很合理的解释,除了那个也许是看错了的跳楼者,还有那诡异的震动。
想到这里,风织忽然拉着俊也的手问道:“你最近有没有恶作剧过?”
“……”俊也脸色微变,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风织吓坏他的缘故。
“好好想想。”风织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严厉,以便让他冷静下来。
俊也歪着脑袋仔细考虑了半天,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记得有过一次,时间比较久了,我说不清楚,地点是个标本室一样的地方,里面有个家伙在干坏事,所以我就稍微吓了吓他……”
“是吗……”风织缓缓舒了口气,看来谜底似乎已经浮出水面了,她嘱咐俊也道,“你先回爷爷身边去吧,他没有人跟着总有些不妥,别担心,接下来我会解决的。”
俊也点点头,飘忽着离开了。
风织深呼一口气,拔开脚,就往邑辉的诊室飞奔而去。
医生啊,终于轮到你施展过人的手段了!
三八回
当风织风风火火跑到医生诊室的时候,邑辉正在给人看病。她连门都没敲,结果,只好尴尬地道歉,匆忙逃了出来。
回想起刚才看到的情景,风织不由一阵恶寒,真亏得医生定力十足啊,那么多女病人有事没事跟他抛媚眼,他竟然也吃得消。医生说不定是个环保主义者,照这种架势,夏天都不需要开空调了。
呃,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下次千万要注意,莫入是非之地。
风织正坐在门外的长凳上思前想后,没料到诊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了,邑辉眯着眼睛走出来。
“找我有什么事?”邑辉坐在风织旁边,轻声问。
“啊,医生。”风织吓了一跳,慌张间下意识向后退去,结果撞到了墙角,“啊,好疼……”
邑辉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就真的这么招她怕吗?他叹着气,伸手把正在揉脑袋的风织给拉了过来,轻轻搂在怀里,抚摸着那片撞到的淤痕。
风织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医生的身上少了烟味,却多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也许是医院这个大环境的影响,旁人或许觉得刺鼻,可是风织却只觉得怀念,让她想起了短暂的大学生活,背不完的书,看不完的解剖图,做不完的实验,还有传说中闹鬼的停尸间,也许当时也曾在考试前夕狠狠咒骂讨厌的老师,可现在只剩温馨。
风织还徜徉在回忆里无法自拔,根本没意识到他们两个的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直到背后传来冰冷的杀人视线,她才猛然惊醒,手忙脚乱推开医生。
扭头一看,诊室的门被拉开一条缝,一双双眼睛或愤怒、或嫉妒,就差把她碎尸万断了。
风织暗暗吐了吐舌头,一抬眼,却分明看到医生一副得逞的表情,恍然间才明白,自己是被暗算了。
这个医生,该不会是想偷懒,利用自己做挡箭牌赶那些花痴女人走吧。
果然,邑辉站了起来,走到诊室门口,满怀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今天临时有些事情,下次再和大家聊吧。”
听了这话,风织很有囧翻的冲动。
门内的女人们如预料般抱怨起来。
“怎么这样啊?”
“医生,好过分啊!”
“就为了这种发育不良的小女孩……”
“不甘心!”
邑辉一边暗笑一边不遗余力继续把某人抹黑,“抱歉,对方是曾经照顾过我的人的女儿,有事想拜托我,今天真的不行了,下次吧。”
风织极度怀疑医生上班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不会就是为了和一群女人打情骂俏吧,虽然知道他在人前绝对是个温文尔雅的好男人形象,可……未免太招蜂引蝶了啊。
医生的魅力,势不可挡,再厉害的女人也许都会拜倒在他的裤脚之下。
风织感叹着,然后,再次经受了众花枝招展的美女们的目光洗礼,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的那头,她还觉得凉凉的。
言归正转,既然医生都把她利用到了这份上,那么她不好好回敬一下有失礼仪。风织把邑辉拉回办公室,关上门,刚要尽自己的最大努力迫使某人合作,没想到,那个某人很意外地先说话了。
“你要这个对不对?”邑辉从最地层的抽屉里拿出厚厚一沓资料,放在风织面前。
要不是知道医生的变态性格,风织或许会以为他是开万事屋的,消息灵通到了可怕的程度。
不过,目瞪口呆至于,她很快就意识到了,“医生,既然你都知道了前因后果,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没想到邑辉只是右手撑着下巴,左手搅了搅已经变凉的咖啡,磨蹭了半天,才很不以为然地回答,“我高兴。”
风织很想去撞墙,她干嘛想不开要问这种问题啊,面对这种思维匪夷所思到令人发指的家伙,乖乖拿了资料走人才是上上策。
她抓起资料,刚想抬脚开溜,医生又发话了,“对了,今天我接下来也没什么事了,所以会早点走,你要是想留得晚点也没问题,不必和我打招呼了。”
风织皱起眉头,这个医生啊,还真是说翘班就翘班啊,完全不把院长放在眼里,她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和召唤课的幕后老大是万能秘书巽征一郎类似,难不成这家医院的真正BOSS是医生?
嗯,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谁叫他有钱呢。
可是,风织刚跨出诊室,立刻意识到了医生话中隐含的深意,他要自己留下来,那么说今晚会发生什么事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就将计就计,来个瓮中捉鳖吧。
是夜,黑暗不分彼此地公平笼罩在大地上,不论善恶,不论美丑,都在它宽大的薄纱下变得朦朦胧胧,充满了神秘感。白天还略微有些温情的住院部大楼此时显得格外诡异,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阴暗的角落里窜出什么东西来。
昏暗的顶灯有气无力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就像是明明知道无法改变却不能跳出挣扎的怪圈似的,早已忘记了反抗。
安静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巡夜的护士刚刚巡视完最后一层楼面,这个时候大概正在值班室里打盹吧。
病房里的人们也大都陷入沉睡,宛如整幢大楼都睡着了一般,到处弥漫着夜晚特有的气息。
沉寂许久的走廊上,忽然传来了细微的响动,只是非常小的一声,不注意也许会以为是幻听,再屏息倾听,当心里默默数到60之后,那个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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