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了吉时,已经由族人护送回老家怀安去了,这会已是末时三刻多了,大夫人的灵柩是巳时走的,这会该是出城几十里了呢。”
没在家里停,法华寺二十多天,巳时起的灵……
心头似是被刀剜了个洞,柳玉研没忍住一口血就溢了出来。
身子晃了两晃眼前一黑已是软软的倒了下去。
好在她身侧两大丫头春江春兰眼急手快的扶住了她,抬到了榻上。
又是揉胸口又是灌参汤,又有人嚷着去请大夫。
诺大的屋子里丫头婆子们再次乱成了一团。
飘飘浮浮的不知过了多久,柳玉研再次自黑暗里清醒过来,缓缓的眼开眼,还不曾转头耳边便有低低的轻泣声传来,是有人在哭,她转头,才挣扎了两下,眼前一道阴影扑过来,身子紧接着就被人搂在了怀里,“我的儿,你可醒过来了,刚刚你可差点没吓死娘亲……”
娘亲还活着?
尚有几分迷茫的柳玉研猛的抬头,脸上全是激动的神情。
可下一刻她眼中的光芒一下子就黯淡了。
是柳府的二夫人,她的二婶娘,也是她这个身子的娘亲,是柳玉研的娘亲。
“玉儿怎么了,可是刚才的雷吓到你了?不怕,娘亲在这里。”
轻柔的语气,温暖的怀抱,却抵不去柳玉研心头的苦涩和滞息般的痛。
把头轻轻埋在柳二夫人怀里,柳玉研哽咽着,拼命的咽下那句二婶娘,“娘亲。”
是,现在不是二婶娘了,她是柳玉研。
眼前这个女人是她的娘亲。
“傻丫头,这一病倒是学会缠着娘亲了,不哭了,乖啊。”柳二夫人动作轻柔的搂着怀中的女儿,似是呵护着一碰就碎的瓷娃娃,眼底全是怜惜和宠溺,又盛着满满的疼爱,伸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磨裟着柳玉研的发丝,语气里带了几分轻松,“好了,我让丫头们给你洗脸,娘亲做了你最爱吃的鱼头豆腐和糖醋排骨,咱不吃多,就吃两筷子啊,等你改天好了娘亲天天给你做来吃……”
“娘亲你对我真好。”
“傻丫头,娘亲只有你和你弟弟,不疼你们疼谁啊。”
柳二夫人笑着拍拍女儿的发,却不曾看到伏在她怀中的柳玉研已是一脸的泪。
记忆里娘亲也是疼她如命,可如今娘亲不但因她而死。她这个当女儿的却是连最后一程都没能送,一柱香都没有上……心底仿佛有一只手在用力的攥着,一抽一抽的疼,她却不敢露出来,只能籍着把头伏在柳二夫人的怀里掩饰自己的泪水和情绪。
“羞羞羞,姐姐哭鼻子,羞羞……”
天真的童音响起来,柳玉研一怔,继尔反应过来。
应该是这个身子的弟弟,二婶娘唯一的儿子,也是她的堂弟,言哥儿。
慢慢的平复了情绪,自袖子里顺出帕子拭了脸上的泪,柳玉研朝着地下看去,不到六岁的小言哥正伸了手捏了自个的脸蛋朝着她绊鬼脸,粉妆玉砌的模样看的她一下子想起了记忆里的那个才两岁的小娃,由着当初的一手臂长慢慢的长开来,胖呼呼的小身子在她怀里来回的滚,会朝着她憨憨的笑,脑中念头一转,那个身子冰冷的僵在自己的怀里,她拼命的哭喊也换不回他朝着她笑……不知何时袖子里的手五指已经掐到了掌心,柳玉研紧紧的咬着唇,死命的压下那些似是海水般翻腾起浮不止的回忆,拼命的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想了不能再想了……
那些都是过去了,她现在是玉研堂妹,是二房的嫡长女。
眉眼轻轻的弯下来,嘴角绽开朝着言哥儿扯了一抹笑,柳玉研伸手朝着他脑门上弹了一记,“坏小子,敢取笑姐姐了。”
“啊,娘亲,姐姐欺负我。”
小家伙被柳玉研连着弹了两下不干了。嘟了嘴身子就滚到柳二夫人的怀里。
扭着身子不依起来,“娘亲,姐姐欺负言哥儿……”
“是你先取笑姐姐的,姐姐病了,言哥儿要乖乖的,不许吵姐姐。”
“哦,我屋里有红豆糕,我让茴香拿给姐姐吃。”
茴香是言哥儿的一等大丫头,贴身伺侍掌管言哥儿的吃食。
言哥儿一脸的心疼,明明舍不得,却又豁出去的小大人样逗笑了柳二夫人,忍不住也伸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换来小家伙滚来滚去的不依之后才笑骂道,“娘亲平日里不给你东西吃了么,几块红豆糕看你那没出息的样。”
母慈子孝。又有病了好些天的柳玉研大好。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耳边是柳二夫人和言哥儿嬉笑的声音,麻花糖一样的言哥儿,天真活泼的言哥儿,温柔宠溺的柳二夫人,这样的一幕是那样的温馨,可看在柳玉研眼里却又是那么的刺眼,那样的痛,一颗眼泪情不自禁的落在手背上,烫的她生疼生疼的,生怕被柳二夫人看到,她忙不迭的抬了袖子去擦,却不小心扯落旁边紫檀平角条桌的婴戏五彩的小茶盅,整整一杯茶就那么齐齐的洒在她身上,烫的柳玉言嘴角一扯嘶的一声倒抽了口气,一侧正和言哥儿玩闹的柳二夫人笑声嘎然而止,推开言哥儿就尖叫了起来,“研儿,来人呐,赶紧的拿烫伤膏,去传大夫,端冷水……”一时间屋子里又乱成了一团,言哥儿却是红着眼圈抱住了柳玉研的手臂,“姐姐不疼,言哥儿呼呼。”
“好言哥儿。”柳玉研唰的泪水流满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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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嗣弟
一场秋雨一场凉,经过昨个儿一整天的大雨冲洗,整个柳府都透着一股子清幽的凉意,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地板上,两侧假山池沼小桥流水风摆杨柳,让人看了就觉得赏心悦目神清气爽,可惜再好的景柳玉研此刻也没有心情去赏。
她只是觉得憋的慌,难受的想要大喊大吼。
“姑娘,这边才是回咱们院子的路。”
此刻她正给柳二夫人请了安回自个的院子,秋季午后的天空太阳都透着股子懒散,日头高挂,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只会让人觉得舒服的昏昏欲睡,柳玉研漫不经心的走着,脑海里的念头似炸开了锅的沸水,翻来复去的没有半点的平息,还是耳边春江的话打断她的思绪,她一脸茫然的止了脚,侧了头看向春江,“你说什么?”
“姑娘,”春江有些欲言又止,“再往前走就是沁馨院了。”
自己竟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沁馨院?
她蓦的抬头,不远处一座院门紧闭的院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古铜色的大门,上头高挂着一块牌匾,龙飞凤舞三个字不是沁馨院又是哪个?
柳玉研用力的握紧了手,眼中一抹痛楚掠过,却飞快的被她垂下睫毛掩了去,强忍着心头的滴血,再抬头,已恢复一脸的微笑,“想不到不知不觉的竟走到了大伯母的院子,怎的我看着院门紧闭的,这里眼下没人住了么?”
“老夫人说,大夫人才没,不想睹物思人,便先封了门。”
堵物思人,也愧她说的出口!
柳玉研嘴角扯出一抹薄薄的弧度,里头全是讽笑,语气却是轻柔,“原来是这样呀,我还想着刚好走到了,前些天我又病的不省人事,正想着去里头看看,也算是全了大伯母这些年待我的好,不想却被祖母封了院子……”
“姑娘您只要有心,大夫人在天上一定会知晓的。”
“嗯,春江你说的很好。”
是了,是她落俗了,只要有心,娘亲肯定知晓她的心。
娘亲若是有知,您一定好好的看着女儿,保佑着女儿。
保佑女儿能心想事成,一番顺利。
“主子,外头风大,您身子才好,别着了凉,咱们回屋吧?”春兰春江两大丫头彼此互看了一眼,纷纷低声的劝着,实在是刚才自家姑娘望着沁馨院的那种眼神让她们看了心惊,虽只是一眼,可却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冷,若非眼前是她们自小服侍到大的主子,若非她们寸步不离的跟着柳玉研,怕是早被刚才那一眼给吓跑了。
那样的眼神,阴寒森冷,透着让人心颤的冰……
物是人非事事休。
她回来了,娘亲却永远的走了……
又站了半响,柳玉研慢慢的转过了身子,“回吧。”她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办。
“春江春兰,这两天怎么没看到我父亲,他不在家吗?”手扶了两个丫头的手,柳玉研穿花拂柳的自后花园里摇摇而行,虽是十月,但柳府花园里头的花却是半点不少,粉白嫩黄的月季浅白粉艳的菊花,橙红的桂花香气沁鼻,有小丫头在前头唧唧喳喳的笑闹着,春兰不时轻飘飘的瞪过去两眼,听到柳玉研的话她想了想,“前些天二老爷说是出去办事了,但具体去了哪奴婢就不知晓了。”
“这样呀,那大伯父呢,大伯母没了大伯父肯定很伤心。”
“姑娘您这话说的可是极了,听说大老爷病了好几天了呢,都晕厥了好几回。”春江有模有样的说着,脸上几分惋惜,“大老爷待大夫人真好,只是大夫人这样一走却是留下大老爷一个人伤心了。”
他也会伤心吗?
若是他会伤心,就不会由着祖母那些人对自己下手了。
柳玉研正想斥鼻一笑,便听到假山后头一阵低低的带着压抑的哭音传来。
几个小丫头都不禁一怔,春兰更是低喝,“什么人躲在后头,出来。”
一个五四岁左右的小男孩跌跌撞撞的走出来,衣衫卷成一团,额头上一块紫青,神情惶恐,小小的身子带着一脸泪花哭的花猫似的走出来,柳玉研一看,脑子轰的一响,是涵哥儿,她的嗣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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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涵哥儿
小小的身子微颤,着了一身素色的麻布小袄,咬着唇角扬了下巴倔强的望着她,那眼神里的戒备和提防看的柳玉研差点没哭出声来,这是她最疼的弟弟呀,喉咙蠕动了两声她强忍扑过去把自家弟弟抱在怀里的冲动,只是放柔了声调弯腰对着涵哥儿的双眼望过去,“涵哥儿怎的在这里,这额头上怎么回事,你的贴身丫头和嬷嬷她们呢,是怎么服侍的主子?”边说边拿了帕子轻柔的帮着涵哥儿擦拭起小脸蛋来,泪痕,灰尘,以及那脸上一块块的乌痕,她动作温柔而细腻,眼底是温软的,可声音说到最后却是已自严厉了起来,“涵哥儿不怕,和五姐姐说实话,那些个丫头婆子是不是又偷懒了,怎的令你一个跑到这里来?”
“不,不是,小涵哥儿,想娘亲,所以,偷跑出来了。”
是了,这个时辰正该是涵哥儿午睡的时侯,他定是背着丫头婆子跑出来的。
想到若因此而有个什么万一,柳玉研的脸色就沉了几分,“你才几岁呀,怎的就不学好,背着丫头嬷嬷出来是你能做的事么,要是真出点什么事,你让我,我那在天上的大伯母如何放心》”她本是想说让我如何再活下去,娘亲若是没了,这个弟弟再出点事,她就是活过来了又有何意义?可话到嘴边才惊觉到不对,赶紧改口成了大伯母,又怕涵哥儿和几个丫头察觉到不对,赶紧用着眼角余光扫了旁边几眼,待得发觉春兰春江几个丫头都没注意,而涵哥儿更是垂了小脑袋不知在想啥时才长松了口气,还好改口的快,不然就出差子了。
其实是她心虚了,几个丫头哪里会听出什么来?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打死她们都不会想到面前的五姑娘内里换成了大房的三姑娘呀。
“好了,咱们的涵哥儿又是个漂亮的小家伙了,五姐姐送你回去好不好?”她亲热的伸手牵了涵哥儿的小手,却被那触手冰冷的感觉给骇了一下,眉头不知不觉的拧了起来,“涵哥儿你出来很久了么?”
“我,我,五姐姐,我想娘亲。”
“涵哥儿乖,不哭哦,不然大伯母会伤心的,涵哥儿也不想大伯母伤心是不是?”
小孩子的心灵感受是最真最敏感的,以前涵哥儿不是没和五姑娘柳玉研相处过,可一则不是同一房,二则涵哥儿身份特殊,抱括大房的几个姐姐对他都是面子事,暗地里怠慢翻白眼冷讽的更是数不胜数,柳玉研这个二房的堂姐自然不会好到哪去,不欺负他就不错了,可今个儿涵哥儿虽然人小说不出什么,但硬是自柳玉研的身上感受到一股亲热和温暖,那样轻柔的和他说话,帮他擦脸……
那样的温暖和亲热是只有娘亲和三姐姐才有的。
可是三姐姐没了,后来娘亲也不要他了。
不知不觉的紧绷着的心就一下子断开来,被柳玉研柔声软语哄了几句后竟然哇的一声抱着柳玉研的腰就哭了起来,这一顿哭呀,估计是把这两个月来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了,哭到最后小涵哥儿在她怀里昏睡了过去!
“姑娘,您看这……要不,奴婢把三公子送回乐知堂去?”
乐知堂是涵哥儿居住的院子,而大房和二房的关系向来不是很好,只是面子事,所以春兰小心的瞅向抱着涵哥儿坐在石椅上半响的柳玉研,眼底则是不无奇怪,今个儿姑娘待这三少爷也恁好了点吧?
这若是换了往日自家姑娘怎么会由着涵哥儿在自个身上哭半响。
更遑论还哭湿了她最爱的织金妆花缎的斜襟小夹袄?
“不用,咱们先回芝兰院。”
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涵哥儿主动送上了门,她可以正大光明的和涵哥儿接触,怎么能就这样轻易送走呢?轻柔的帮着涵哥儿拭去眼角的泪花,她看也不看的抱着涵哥儿起身向外走,谁知才站起身子脚下就是一软,差点就整个人摔了下去。
“姑娘,您没事吧?”
“姑娘小心,让奴婢来抱三少爷吧?”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柳玉研摇摇头,手臂有些酸软,可却舍不得放手。
刚才因为涵哥儿哭她只能抱着他坐在了柳府后花园的凉亭中,刚才抱着涵哥儿又是心疼又是难过的尚不觉得,这会才站起身子就发觉时辰果然是不短了,腿麻手软的,可看着在她怀里睡梦中仍不时抽噎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