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看着傅清玉手上尚未消褪的红疹,有些黯然道:“小姐如果要一直这样病下去的话,那就不能去参加忠靖侯府的赏荷大会了。”
“当然不会一直这样子的。”傅清玉无所谓地看看自己手上的红疹,她对自己的医术相当有信心。不让这些红疹消褪的原因,是以防精明的大夫人,有哪天突然起了疑心,前来查探。以此为假象蒙混过关,免得到时乱了阵脚。
“等等。”傅清玉突然想到冬梅刚才说的话,“冬梅,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忠靖侯府要举办一场什么大会?”
“赏荷大会。”冬梅看到傅清玉突然来了兴趣,不由笑道,“小姐也要去看什么赏荷大会吗?里面的人可多了,又嘈杂得要命,我想七小姐可能不会去……”
“为什么不去?”傅清玉认真道,“其实像七妹妹这样的身子,就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晒晒太阳,生命在于运动嘛。你说,像七妹妹这样,整天窝在屋子里,有什么好呢?闷都快闷死了。”
见冬梅睁着惊奇的眼睛看着她,她又补充一句:“当然,这番话我是从做为一个大夫的角度说的。”
冬梅笑道:“小姐真的读过好多书呢,说话永远都这么有道理……小姐,你说你曾拜薛大娘为师,薛大娘她那个人,好相处吗?”
“不好相处。”傅清玉认真道,“我跟她学艺了三年,她连一句表扬的话都没有,临走的时候也没什么挽留的话,只说什么‘要走的终究是走的’。你说是一个怪人不是?”
冬梅不由失笑:“果然是一个怪人。”再看看傅清玉,心想,面前这个六小姐,虽然是傅家的女儿,但与其他几个姐姐妹妹的性子完全不同,难道,也是受了那个怪人的影响不成?
第一百三十七章毒药
五天之后,大夫会到牡丹阁看一次病。
五天的时间,冬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当然,在大夫人请的大夫来之前会做好所有事前的准备。先是熏香,再就是把大夫原先开的药包拿出来煎熬,弄得满屋子草药味儿,掩盖住原来的药味。
张婆子领着一个年约四五十岁的大夫模样的人转过抄手游廊,朝牡丹阁行去。
那个大夫姓朱,生得贼头鼠眼,身材矮小,但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怀里揣着一封张婆子给的银子,嘴巴笑得合不拢。
收了银子当然得替人家办事,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别看他生得不太成样子,但对于农村治风疹的土方懂得颇多。
再拐过一个拐角就到牡丹阁了,张婆子停下脚步,看着面前这位大夫:“你可听清楚了,这一次请你来看病,夫人的意思是尽管用药,无须忌讳。我们府上这位小姐,身子娇弱,一直以来都不大好。如果染了风疹,病情更是来得凶险。但这位小姐生性倔强,一直不肯好好养病。夫人的意思是,为着这位小姐娇贵的身子考量,让她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越久越好。免得到时瘦得皮包骨似的出去了,让别人以为我们夫人虐待了她。”
“夫人真是宅心仁厚,老夫一定尽全力,不让夫人担心。”朱大夫堆笑道。张婆子这番话他怎会听不出里面的意思?既然是夫人吩咐了,他照做便是。这世间,只有能把人的病治好的大夫,而没有把病治得越来治重的大夫,而他,是一个例外。他不是一个庸医,但他有神不知鬼不觉把人的病越治越重的本事。
本来,如果他步入正轨,说不定现在已是名声在外的名医了。可惜,这个人被猪油蒙了心,被铜臭熏了眼睛,只看到眼前的利益,所以一直以来,只做些非法勾当,从不干正经事情,在京城早就臭名昭著,人人避之不及。
张婆子满意地点点头。她最喜欢这种收了钱乖乖替人办事的人。
“走吧。”张婆子道,加快了脚步。
到了牡丹阁,张婆子叫道:“冬梅,冬蕊,夫人请的大夫过来给六小姐看病来了。”
“原来是张妈妈啊。”出来的是冬梅一个人。
张婆子也不在意,这几年来,因了额头上丑陋的疤痕的缘故,冬蕊除了大夫人在的时候除外,别的时间里都不太想见人。这一点,张婆子已经习以为常。
“张妈妈,这是……”冬梅随意一站,挡在了门前,她看看旁边一位贼眉鼠眼的人,再疑惑地看看张婆子。
“这是朱大夫,是大夫人专门从乡下请来给六小姐看病的,对于风疹最拿手了。”张婆子堆着笑道,转头看看朱大夫,“冬梅,你把朱大夫领进去吧,至于老婆子我,我就不进去了。”到底是受了府里沸沸扬扬的传闻的影响,张婆子把刚跨进大门的脚缩了回来,不管怎么样,还是保命要紧。
不一会的功夫,朱大夫便出来了,拿了张方子,递给张婆子。张婆子忙收了起来,对着门口喊道:“冬梅,过一会,我让一个丫头送药包过来,你在门口接着。”
见冬梅点点头,张婆子再不多做停留,匆匆忙忙地拉着朱大夫走了。
走出很远的地方,张婆子方才停住脚步,看看手中的方子,问道:“这方子……”
“放心吧。”朱大夫笑得嘴唇有些歪斜,脸上露出奸诈的笑容,“保证药到‘病’除,包大夫人满意。”
张婆子也放下心来,呵呵笑道:“夫人说了,刚才付的是一半的银子,如果这事能成的话,事后双倍银子酬谢。”
朱大夫不由暗中伸手摸了摸怀中的那一封银子,心中乐开了花,这一半的银子就是十两,照这样计算的话,双倍银子就是二十两,想不到只开了一个方子,竟能净赚三十两银子真是举手之劳,银子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待张婆子与那个朱大夫的身影走得远了,看不见了,冬梅方才关上院子的门。反正离药包送过来的时间还有一段时间,她正好就这个时间给六小姐熬些鸡肉粥。
最近六小姐消瘦了不少,由于冬蕊术后身体虚弱,需要滋补。六小姐就把自己那份饭菜让给了冬蕊,冬蕊死活不肯,还是六小姐冷了脸,下了命令,冬蕊才噙着眼泪吃了下去。
冬梅看着六小姐背地时啃那些冷硬的馒头,心里难受,便趁早上天未亮,全府上下的人还未醒的时候,叫 开了后院的北门,到街上买了些鸡肉还有一小袋米,还有一个小铁锅回来。
反正六小姐得了“凶险的病”,全府上下的人都不敢靠近,任她们几个在里面闹翻天,外面的人也不会知道。
冬梅朝里走,远远的便听到了冬蕊的声音:“……小姐,你看那个张婆子,吓成什么样子,居然连门都不敢跨进来。还有,那个什么朱大夫,贼头贼脑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那种人能开出什么好药方来,小姐,你可千万不要吃他的话,没准儿有毒……”
傅清玉含笑点头。她当然知道,大夫人不可能这么好心,可是她对自己这么好,一边殷勤请大夫,一边又差丫头送药过来,究竟是什么意图呢?
难道是想让自己快点好起来,好快点嫁到陶家去?
如果按此推测的话,自己不应该这么快好起来,如果可能的话,病个半个月一个月的,时间拖得越久,那样的话陶家也不敢娶她了,说不定一直拖下去的话,就把这门亲事拖掉了。
冬梅走到旁边的一个小屋子里,这里原来是一个杂物房,临时腾空出来,作小厨房之用。她刚把鸡肉洗干净,淘干净米,加了水,放到铁锅里,正要生火,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敲门声。
“来得还真快。”冬梅暗道,起身走出去开门。
门外站的是小红,全府上下最不受待见的粗使丫头,在她身边,放着一只大箩筐,装了满满一箩筐的药。
冬梅的眼睛不由瞪大了,她指指那一箩筐的药,有些不相信道:“那个大夫……开了这一箩筐的药,会不会太多了…… ”
小红愁苦着脸,生怕冬梅会拒收似的,急急忙忙道:“冬梅姐姐,你可不能不收啊。刚才我去拿药的时候,朱大夫说了,六小姐的病情特殊,现在又加重了,一下子恐怕难以治愈,要好好吃上一段时间的药,这病方能好。大夫人这回也下了血本,说六小姐才刚回府没多久,福还没享几天,就得了这种怪病,无论花多少银子,都要把六小姐的病治好。”
冬梅忙道:“我怎么会不收呢,这可是救命的药。你也辛苦了,要不要进来喝口茶?”
看到小红现出为难的神色,冬梅这才醒悟过来。这句客套的话,在这个特殊时候可不能乱用。
小红有些不好意思道:“冬梅姐,我本来是想进去看看六小姐的,可是……可是五小姐说了,要是谁进了六小姐的院子,就不要回她那里了,免得把病气过了过去……”
小红如今是傅清菲院子里的粗使丫头,主子的话她可不敢不听。
冬梅笑笑,也不为难她,让小红回去了。然后把一大箩筐的药包搬到正厅里。
“冬梅,这一大箩筐的药包,是大夫人派人送过来的?这也太,太……”冬蕊一看到满满一箩筐的药,马上叫了起来。
傅清玉看着那个大箩筐,颇觉好笑,难道大夫人真把她当成了病入膏肓的人,不惜血本地花银子救她?
她随手捡了一个药包,打开来,举目细瞧里面的药材。药材很普通,都是些治风诊的药草,傅清玉随手翻了翻,忽然,她的手指顿了一下,从一大堆药材中捡出一种极细小的,如碎末般的黑乎乎的小木片。
这是一种略呈淡蓝色的小木片,由于剁得极碎,如果不认真看的话,还不太容易识别出来。
傅清玉把这种淡蓝色的小木片放到鼻冀处嗅了一下,柳眉便紧紧蹙了起来。
“小姐,怎么了,莫非这药有毒?”冬梅看到傅清玉神色有异,不由问道。
傅清玉摇摇头:“不好说。”她想了想,快步进了书房,从书架上取下另一本她从薛大娘那里带来的医术,翻到了最后几页,看了一会,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原来,大夫人的意图在于此
可是,她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
傅清玉步履轻盈地走了出去,吩咐冬梅把药包重新扎好,自己则去净手。
“小姐,你到底发现了什么,那个庸医到底开了什么毒药过来?”看到傅清玉走了进来,冬蕊终于忍不住问道。
傅清玉摇摇头:“那个人可绝对不是什么庸医,相反是一个极厉害的大夫。他居然能在一味普普通通治陪风疹的药材中加了另一味药,整包药材的效用就改变了。”
要想害人,又要做得天衣无缝,这样的大夫,实在太厉害了。
“改变后的药效会怎么样?”冬蕊再次问道。
傅清玉看着那一箩筐的药包,声音冷了起来:“这种加量的药材,服用十天之后,风疹非但没有减轻,反而会越来越重。服用二十天之后,风疹会出现溃烂,发出恶臭……”
“天”冬梅捂住嘴巴,“大夫人怎么会这样做?”
第一百三十八章被利用
(加更)
“不对呀。”冬梅想了想,又道,“如是大夫人要那样做的话,那无异于毁了六小姐的容颜,到那时,她如何让六小姐嫁到京城陶家去?那不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冬蕊点点头:“冬梅说得是,这大夫人究竟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呢?”
傅清玉想想也是,自己是大夫人手头的一件商品,如今这件商品那么值钱,断没有把商品毁坏的道理。那她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作为一个在医学上浸润多年的大夫,他既有把病加重的法子,当然也有把人的病去除掉的法子。”傅清玉沉吟片刻,问道:“冬梅,张妈妈临走前,说了什么吗?”
冬梅想了想:“也没说什么,只说看看疗效如何,十天以后,朱大人会再来复诊一次。”
“十天?”这时间拖得够长的。一般的风疹,哪需十天的时间,五六天都好了。可是,那位朱大夫人却按照大夫人的吩咐要把她的病拖到十天之后。
那么,这十天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傅清玉猛然抬起头来:“冬梅,你去打中饭的时候,顺便打听一下忠靖侯府的赏会大会大概在什么时候举办?”
“难道……”冬梅惊骇地瞪大眼睛,“难道大夫人不让想小姐去参加忠靖侯府的赏花大会?”她心中震惊无比,前几天,她可是亲耳听到傅老爷在临行前特定嘱咐大夫人,这次的赏花大会,无论如何也要让六小姐一起去。大夫人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居然对于老爷的命令阳奉阴违?
冬蕊不屑道:“大夫人不用说也是这个意图,一直以来,大夫人就很忌讳府里其他的小姐夺去了她所生的女儿的风头。就比如三年前,在宫廷里的赏灯宴会上,仅仅因为二小姐与三小姐抢了大小姐的风头,大夫人就怀恨在心,隐忍了三年,终于在三年之后报复二小姐与三小姐。唉。”冬蕊低叹了一口气,“如今看来,得罪大夫人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冬梅急道:“小姐,我看那个什么忠靖侯府的赏花大会,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吧?免得……”
傅清玉暗自沉吟。如果一直装病下去,倒是遂了大夫人的心意。大夫人不是巴不得她一直好不起来吗?到时毁了容,破了相,再在府里府外做一个宣传,说傅六小姐得了不治之症,到那时,京城里的大户人家谁敢来提亲?拖过一两年,傅老爷也急了,对于门当户对的要求不是那么高的时候,大夫人再让京城陶家来提亲,那时的陶家在傅老爷看来,就会颇有一种仗义的色彩在里面。陶三爷再来一个表白,说自己是真的喜欢傅六小姐,并不在乎她的容颜。这样傅老爷感激都来不及,哪会不点头应了这门亲事?
到时候,大夫人再让朱大夫出手,用药物化去傅六小姐脸上的疹斑,那时候,陶家遂了心愿,大夫人也从中捞到不菲的好处,实现了长久控制傅六小姐的目的。
大夫人这一步棋走得还真是阴险。
想不到,自己装病,是为了替冬蕊治病,没想到,这件事情反倒被大夫人利用来大做文章。傅清玉笑笑,当然,她绝不会让大夫人的阴谋得逞。
“小姐,这一箩筐的药该怎么办?”冬梅看着那重重叠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