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算机灵的李全从这人眼中,明显眼白多过眼珠子的态势之下,也明白——眼前这人对自个儿似乎有些不善……
“哎?孙兵啊?”赵兵头倒是无所觉,走上去拍着那人肩,“怎么?巡完营了?”
叫孙兵的人对着赵兵头之时,倒一脸恭敬,“嗯,刚巡完换班,于是就和以前弓部的兄弟练练。”
练练?李全探出头望着百步外那摆着几个草人充靶子的校场。只是,那靶子的所在之处与这里……李全低头望着这脚下的窟窿,手心全是冷汗。
这,即使再差的弓手也不会把箭往自个儿身后射吧?除非,他是有意为之……于是,李全后退一步,默不作声。
可赵兵头却一把拽住李全,把他拉到了孙兵的面前,“来,李全,和你说一声,这是咱们新入营的兄弟,和你一样,使弓的。”
看着李全疑惑的眼神,赵兵头又说,“这小子本就属征远军,现在近卫营缺一人,就把他给顶上了。李全,他也是我老乡,从小看着这小子光屁股满山跑的。不过箭术倒真不错,立过几回功!”
说到这,赵兵头一脸自豪的又拍了拍孙兵的肩,“小子,和这位李大哥好好学学!他那箭术可一个一准的,四哥我也佩服!”
李全听到这,即使明知对方来意不善,却还是打着哈哈“呵呵,哪能呢?小兄弟你别听赵兵头乱夸,我这山里打猎的技术,哪能和你们比?”
这话,其实是给赵兵头台阶下的,可是那个叫孙兵的年青小子倒好,冷哼一声便用鼻孔看着李全,“赵四哥,看你说的,我哪能在李大哥这样的‘好本事’?”
这回,赵兵头总算听出什么味了。脸色一沉,低吼着,“说啥呢?”
“说啥?”小子一脸的不屑,斜着眼瞪着李全,“哼,我可没他那靠着屁股吃饭的‘好本事’!”
“你!”
“我又没说错!”年轻人气盛的,少了一些李全的机警,梗着脖子叫板,“若不是他像个女人似的,扭着屁股上了将军的床,他哪来的本事入了这近卫营?”
李全呆呆的楞在那儿,对着这汹涌的恶语,张嘴听着,却回不了一字。
“再说了!”孙兵当李全不吱声,便是理屈,更是趾高气昂,“若不是他,那个天狼弓,将军必会赐给我!哪轮得到他?”
“……”
这回,连赵兵头都不吱声了。他看着自个儿那稍嫌稚气的老乡,满是痞相的脸上带着少有的认真,低敛着眉眼,抚着下巴沉吟片刻。
忽然,他抬手指着百步外的校场,“半时辰,孙小子,半个时辰后你带着自个儿使得最顺手的弓,去校场前和这小子比试一场如何?若你胜了,老子作主,把那天狼弓让你使,如何?”
孙兵一听,眼一亮,“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好!”一脸挑衅的又冲着李全瞪了一眼,孙兵这才匆忙的回转身向营帐走去。
望着那稍嫌轻率的小子,赵兵头无奈的摇头,叹着,“李全,对不住了。家里就他一独子被宠坏了,又是老乡,得多担待些……喂,李全?李全!”
李全一个激灵,总算回过神来,傻问,“啊?赵兵头,你喊我啊?”
“……刚才在想啥呢?喊半天都不见你回一句?”
“啊,赵兵头,刚才你那老乡说讨厌我,是因为……”李全低声小心的问着,“知道小的和将军的那档子事?”
赵兵头的脸泛青,点了点头——这事是整个中军都知的吧?
可谁料,李全居然一脸轻松,说,“原来,咱军里还是有些常人的啊……”
“啊?”
小兵抓抓头,傻笑着,“小的在边境守军时,当然也有这码子事。不过毕竟男的和男的在一起,有违常伦,总会有人说三道四。”
“可在这征远军里,无论是您还是军医抑或军师他们,都不说一字。我,我还以为整个军都好这一口呢!您说,那么多光棍的挤一起,叫那些未出嫁的闺女怎么找婆家啊?”
说到这,小兵又憨憨一笑,“呵呵,不过这么看来,是我多虑了……”
“……”顿时,赵兵头眼冒金星,嘴角抽搐,这手可是抖擞着——真想一巴掌再挥上去!敢情他刚才发愣不吭一声,就想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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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落又是在巡营后,见着了李全。
和杨左韦右按着军图查探四周地形后,樊落隔着老远便见一圈又一圈的人围在校场之外,却寂静无声,个个都迸息仰头,直视天空。
出于好奇,樊落便也抬头。
蓝天白云,秋高气爽,一行秋雁正排成人字,鸣叫着划过天际。
突然,“嗖嗖”两声,却见在那被重重围起的人群之间,竟先后疾射出二箭。
日头之下,箭端闪着冷光,箭身化为一抹白影,如同猛禽,直入天际。
“还剩一箭啊?”人群中传来赵兵头那厮吊儿郎当的声音,间或感慨,“唉,你说这大雁一家原本入秋挪个窝好好的,谁想竟惨遭灭门之祸?真是惨绝人寰!禽兽不如啊!”
话音未落,便又闻“啪啪”两声,相继掉下两只肥雁。
“九比九!赵兵头,还是李全和孙兵一人一只。”
“有没有头雁?”
“没!”
“啧,李全,孙兵!听说这头雁声音最为洪亮,这肉质也最为鲜美,谁若射下了给老子打牙祭,老子就算谁赢!”
原来是在比箭术吗?樊落原本想回营的脚在听到李全二字时,便硬是挪了位。
那些小兵们见着将军来了,立马噤了声,让出了一条宽道。于是樊落不怎么费力的便见着了那校场中央,眼缠黑布,跨着双腿挺直腰板,挽起长弓怒射天际的李全。
那人平日要么一副低头哈腰,憨憨傻乐。要么,便是战战兢兢,胆小怕事的模样。可当他执起长弓,瞬间便像换个人似的,那绵软的神色被一股少有的罡气所取代。
身子便如他手中的箭般,迸得笔直,浑身盈满的锐气仿佛自身便是待射的利箭一般。
樊落视线一晃,百步外扎了两个草人,那心口方寸之地却刺着数十根木箭。密麻的一箭叠着一箭,却依旧牢牢的定在草人之上。可见,那射弓之力,似是已经入木三分。
一旁的杨左环视当场,拉过赵兵头一问,才知,和李全比箭的居然是原弓部的百夫长——孙兵。
“虽说那小子没我长的帅,但比我有出息。”赵兵头神色复杂,一脸谓叹,“不过,我虽知这两人箭术都不差,可也没想着他们居然这么厉害!这还是人不?”
原来,这比箭,起先一人十箭的直直的射向百步外那草人左胸之处,谁落箭谁便输。可哪知,比了三轮,那二人竟箭箭直命红心,分毫不差。直至最后草人胸口之处早已落了一个窟窿,那箭更是根根叠起,也未见一枝落地。
后来,赵兵头便提议射活物,比如这天上飞的鸟雀,南迁的雁群,可却依旧难分伯仲。
于是,便成了现下遮了眼,辨声射雁的赌局。
杨左摇首笑骂,“也就你想得出这损招。”
“哪能呢?”赵兵头可不认,“闻声辨位的,这不是咱们近卫营兄弟为了保护将军所必会的吗?”
杨左也不反驳,只是笑问,“那赵兵头,下回你也露一手给我瞧瞧,成不?”
结果,换来的只是赵兵头那一脸的充傻装愣。
一旁的韦右听明原委,也是一阵赞叹,“初见时看他哭成那熊样,还以为是一孬种,没想还有这本事?”
“所以古人不是常说,这人,不可貌相吗?”杨左低语,便转身对着另一头,“将军,兴许这李全还稍有些薄用?”
可这话,却仿若未入将军的耳。
樊落只是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校场中傲然而立的小兵。恍然之间,似是又回到月余前,初见他持弓之时。
眼前,敌军汹涌而至似是洪水猛兽。身后,那人一脸冷然,立于高处。
手中“天狼”早已拉至满月,而那人眼中迸射出的道道寒光,似比他手中利箭,更疾,更冷的射来……
虽然转瞬即逝,可那时的樊落却惊出一身冷汗——他以为那箭,射的是他。
轻拧眉,摇首把这怪异感挥出脑海,樊落再次望向校场。那人正竖诂耳,一手握弓,另一手持箭,一身戒备的,全神贯注以至于四周的动静,都入不了他的耳。甚至连此刻,樊落正立在他身侧不远处,也不知。
而樊落却清晰的见着日头下,晶莹珠滴顺着他的脸侧滑入颈项,掠过喉结之处便随着起伏隐入青裳之下,消了踪迹……
樊落眼神一暗,猛的转身便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韦右不解却也连忙跟上,而杨左偏偏顿了一下。此时恰逢又一排秋雁鸣叫于空,而李全与孙兵也已搭弓跨步,其箭直指天际,凝神迸气之际。
于是,杨左唇角微扬,突然大喝着,“哎呀,将军?您这就回营了?”
倏得,众人只见那原本一身英姿的小兵耳根一颤,那身子居然一下子痿了似的缩成一团。手中之弓更是一松,那利箭便“嗖”的一下,毫无预兆的,直射雁群。
“……”
“呵呵,杨副将,您这才叫损吧?”赵兵头诡笑一声,幸灾乐祸。
可结果天上落下之物,却令众人张口结舌——孙兵终是不辱使命,射下了那声音最亮,个头也最大的头雁。
而李全……
重色(补全)
孙兵终是不辱使命,射下了声音最亮,个头也最大的头雁。而李全……
喝!只见那光。裸箭身之上,一溜的,居然直直穿过两只秋雁之颈脖之处!正所谓的,一箭双雕!
“……好小子!”连赵兵头都张口结舌,猛拍李全,“真人不露相,一露就把咱们给吓一跳啊?”
李全踉跄着摘下蒙眼的布巾,瞪着自个儿箭上的双雁也愣了半晌,才苦笑着,“这,运气,运气……”
赵兵头可不管,转头朝着另一边问,“咋样?服了吧?”
另一头,正是孙兵。只见这年青小伙手中紧攥黑布,一张俊脸乍红乍白,瞪大眼怒视着李全那“双雕”,胸膛起伏,默不作声。
胜负已分,十箭十一雁,胜的,是李全。
赵兵头见自己老乡这样,了然一笑,劝着,“一山还有一山高,别傻的被自个儿蒙了眼。”
结果,那叫孙兵的小子一咬牙,提着自己的长弓冲出人群,便不知跑哪儿去了。
李全原本想追去说些啥,不过迟疑片刻,还是作罢。转身四处张望,终是忍不住问着杨左:“杨副将,那个,将军呢?”
杨左依旧一脸谦和,指了指远处,“刚才还在,现下该是回帐了吧?”
李全顺着方向一望,果然,只见将军那红袍乌甲,颀长身姿衬着远方的青山绿水,格外耀目。
“那,那我去给将军打水漱洗去!”说完,小兵丢下弓一溜烟的便追了过去。
“啧啧啧,瞧那色急样!”赵兵头摇头苦叹,一脸不屑,转身喝着,“喂,把头雁给我留着啊!”
“可赵兵头,李全刚把头雁给提走了,您没注意?”
赵兵头一愣,刚才只琢磨着孙兵的事,似乎是见着那小子丢弓走时提了个东西?
“他要头雁干嘛?”
“他说,要给将军打牙祭。”
“……奶奶个熊!李全!你个见色忘义的臭小子!给老子记住!”赵兵头的那记怒吼响彻天际,余音袅绕,久久回荡……
李全身子一顿,掏掏耳,继续一脸乐颠的往将军帐跑去。至帐前,正巧撞上了出帐的韦右将。
其实李全由于初遇时差点挨了他的板子,有些怕他,便连忙恭敬立一旁弯腰行礼,“韦副将。”
而韦右虽说也知道李全算是有些本事,不然还真入不了近卫营,更入不了赵兵头的眼。只是初见时他那副窝囊相太令自个儿不爽,于是打量他的眼神便带了些苛刻。
过了半晌,才不解的问,“将军究竟看上你哪点?”
李全眨眨眼,同样不解,反问,“韦副将,您不问将军反倒问我?”
“……”
“他是将,我是兵。兵听将令天经地义,将军要小的做什么,小的遵命便是。至于将军想什么?您说,小的怎知呢?”
韦右歪脑想了片刻,觉得这话有理,可又觉得这话似乎又哪里透着怪异。只是一向直肠子又没杨左聪明的他又一时琢磨不出这个道儿来,便还是只能瞪着眼前的小兵,颇有些王八对绿豆的架势。
直至顺着那身望见他提在手中的那只肥雁时,脸色才有些稍缓,“还不快去伺候将军?要我催你不成?”
李全听了连忙哈腰,掀起军帐便向里疾呼,“将军将军,您快看小的给您带啥来了……”
可谁知,当他那前脚刚迈入帐中之时,将军那杆“乌蛟”竟横着,迎面向他摔来!
“哎哟”一声,小兵连忙蹲着马步堪堪接过,还真沉。苦着脸瞄着立在帐中的樊落,“将军,您这是要小的擦‘乌蛟’吗?可小的今晨刚擦过啊,您是嫌擦的不干净?”
可樊落不答话,淡淡瞥过一眼,便扯落了血色战袍,又动作粗鲁的扒下身上那套乌甲,“怦怦”的,件件重重的摔落在地。
于是小兵眨眨眼,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对头了。
再看看将军那因为动作过大,而微微气喘,双唇微张的模样。李全脸红嘴瘪——他咋觉得,将军这样似乎像是在闹别扭呢?
可将军的心,实在是难测啊!李全捉摸了这么久,也没猜透过。
只是见着将军在褪下胸甲时,因为不慎缠上乌丝而开始死命的拉拽自个儿的头发之际,李全便再也忍不住的连忙放下手中野雁,大呼着,“将军将军,让小的来啊!”的跑了过去。
可谁知,这一跑,便跑入了正饿着的狼口。
李全只觉得这天旋地转的,待回过神来,却见那尖尖的帐顶,陪着将军那微沉的艳容直直的压在自个儿的眼前。
于是,小兵咽了咽口水,窝囊的缩缩肩,怕怕的问,“将军……这,这早上小的也用手给你做过了啊……不够?”
而将军依旧默然不语,凤目微眯,眉间猩红闪动,自上而下打量着被他压在书案之上的小兵。
那眼神!那姿态!只令李全觉得自个儿像那被摆在砧板上的猪头肉……
果不其然,正当李全倒吸口气想再问时,樊落一俯身,亮出一口尖牙的便直抵着李全那油亮的颈侧,暗暗厮磨。
小兵身子一抖,刚想“哎呀”一声,却又连忙忍住,只是抓着将军衣襟的手攥的有些发白。
而樊落对这一切似是无所觉,只是按着习惯细细的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