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全还有帐里迷糊迷糊等待吹响号子时,突然只觉这帐帘一掀,来人气势汹汹,咄咄逼人。
小兵连忙探手取过长刀,却不想自个儿的后领被来者猛的一提,驾轻就熟的似是拎着一只小狗般,拽着他便往外走。
“咦咦咦?”过了半晌,才恍过神来的小兵,惊叫连连的发现自己被美人将军摔在了一匹马上,连忙抱住马脖子,稳住自己。
“将军将军,您这是要去哪啊?”
樊落瞄了他一眼,自己胯上了一旁的乌云踏雪,冷冷的回了句,“沂府。”
“去那儿干嘛?”
“借粮。”
“……哈?”
“借粮?”杨、韦两位副将被留下安顿军心,韦右不解的问,“将军这是要去哪儿借啊?”
杨左盯着将军在图上画的那个圈,报出,“幽州沂府。”
“啊?对啊!怎么把那里给忘了?”韦右一拍脑门,“这沂府可是有名的天府之国啊,这存粮暂时借些应该不打紧吧?而且快马一天,若是运粮,至多三天便也可到了。你咋没想到呢?”
听着语气中的薄责,杨左也不生气,只是苦笑,“早想到了,不光我想到了,怕是将军也想到了。”
“那为何……”
“韦右,其实这沂府现任知州你也该认识。”杨左话锋一转,说得没头没尾。
“我认识?”
“嗯,十余年前曾在圣上身边担任过礼部尚书,也当过将军的先生。”
“啊?那个留着两撇八字胡的老喜欢打盹放屁的糟老头?”顿时,韦右跳了起来,整张脸拧成一团,怕是吃过那人不少亏,“他,他不是已经告老还乡了吗?”
摇首,吐字清晰的说道,“当初他还乡之际,被丞相极力挽留。结果,就勉为其难的帮着治理出了这繁华似锦,不下于都城的‘沂府’。”
这话说着顺畅,可是韦右一听,还是听出了毛病,“丞相挽留?”瞪大着眼,反问,“那他是?”
轻轻颔首,杨左一脸凝重,“是,他是相爷的人……”所以,将军也是迟迟的不敢掠境。
背手望着樊落渐行的身影,杨左也只能守着自己的本份乖乖等着——将军,此行全靠您了!
沂府,像李全这样的乡下土包子,也略知一二。听说原本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县城,毕竟所处边境,攀不上南方的繁盛。
不过听说十余年前来了一个老知州,上任三天就斩了以县太老爷为首的一帮子贪官污吏。大快人心之际,又掏出自个儿的老本,修了条商道,毫不避讳的开通与西狄贸易的各大官卡。
现加上幽州本就是依山伴水,物产富足之所,数年下来,整出了一个名震大金的“天府之国”。
原来是要来这里借粮吗?李全这心安定了一下,不过稍许还有些埋怨——怎么不早想到呢?早想着了也不用挨那些天的饿了……
不过想归想,小兵可没胆子说出来。
快马加鞭,赶了一天一夜。同行的除了赵兵头为首的近卫营兄弟外,自然还有以防万一的区军医。不过李全未想到的是,被当成包袱的方军师,也跟了过来。
“本少爷都饿了这么些天了,去‘沂府’填填肚子都不成?”
原来是跟着享乐的啊?李全哭笑不得,不过却也庆幸好在跟来了。因为他答应过白凤会帮着照顾这位爷的,若是在军营里没了军医和自个儿的护着,怕被那些瞧不起公子哥的小兵们给欺负去了。
而且现下,在马上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这位公子哥也没叫一声苦,实则是让李全觉得意外不少。
终于,在第二日黄昏之际,李全他们换上了便服,像是寻常出游的公子与其侍从一般,进了城。
“将……公子,小的就去打听这知州府在哪?”此刻,李全一身粗布,松垮的腰际被麻绳扎得死紧,裤腿撩得高高的,露出一截黑黑的小腿,厚底棉鞋踩着脚跟拖拉着。这身扮相,俨然就是一个下等马夫!
原本李全还是想当将军的小侍,结果赵兵头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连连摇首,“这就有人穿上了龙袍也不像太子啊……”
结果自然,将军与军师当上了公子哥,军医依旧是随行医生,赵兵头当起了相貌俊俏的书僮,李全则只捞了个睡马棚的差使当当。
转个头,想想也是,哪家贵公子的书僮是这种浑身漆黑如炭的?便又是憨傻一笑。
间或,偷偷冲着一身白衣,袖口镶着银丝青莲,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凤目微挑,摇曳之间,风情自现的美人将军流流口水,自得其乐。
微摇首,樊落却说,“投宿。”
眨巴着眼,李全疑惑着,放着免费的知州大府不住?偏得花这冤枉钱?不过依旧还是听话的去找店家。
刚进城时,正是晚膳时分,街上人并不多。只是当华灯初上之际,来到了饭馆,小兵这才明白何谓繁华似锦。
排排彩灯缀满华街两侧,三层倚栏高阁使得许久未见过世面的小兵张大嘴,整个身子拼命后仰,似是要把这楼给瞧个看通透。
若不是赵兵头在后坏坏的给李全使了一个脚绊子,怕是这小兵早退至路中央挡着车马,把将军的脸都给丢光了。
“赵,赵四哥,公子他们呢?已经住了店?”
“呵呵,是啊是啊。”一路走来,赵兵头只让李全喊他四哥,而且叫一声应一声,一脸红光的让人看不透。“李全,把马都收拾好了吧?”
李全点头,“早好了,不过赵四哥,为何公子他们要先投宿?”
“想知道?”赵兵头眉眼一挑,笑得李全胆颤心惊的。“那就跟着老子!”还未回神,却又被夹着脖子,挟持而去。
可李全很快就觉着,这越走越不对劲啊!只见两岸杨柳依依,浮着暗香,四周传来阵阵莺声漫歌。面容姣好的姑娘们粉衣霓裳,酥胸半坦,如藕莲臂执着绢帕轻轻摇摆。顿时,闻着这阵阵胭脂,路人的腿根子都软了。
李全也不例外,不过却是被吓软的。连忙拽着赵兵头躲啊躲的,苦道,“赵四哥,你咋来这?咱们,咱们不是还得护着公,公子吗?”
“怎么?老子带你出来寻乐,你不高兴?”赵兵头自是不会听他的,一陷入这温香软玉里,便没个头。再加上其相貌也不差,比将军英气,比军医文气的脸上已然映上了几抹唇印,一看之下,都不知是来嫖人的,还是被嫖的。
“话,话不能这么说……”李全的脸已然通红,在左一声“小哥”,又一声“小爷”的嘻笑叫唤之中,似是圣人君子般,端坐在那儿,连眼都不敢乱瞄。
“切,瞧你那孬样!”赵兵头左拥右抱,喝着小酒尝着美食,香粉沾身之际,看着这黑炭的不解风情,就是不耐,“去去去,回去守着你的公子去!”
话音刚落,李全便在一片奚落声中落荒而逃。
出了门又跑了几步,这才深吸口气。不知何时,沂府开始飘着零星细雨,拍子般打在李全的肩头,闻着夜风中的甘爽似是想起了自家的美人将军,这才松了口气。
“切,孬就孬吧!”好歹也有些不满,李全嘀咕着,“辛苦赚的军饷是用来娶老婆的,用在那儿,多没意思?再说了,现在好歹也有重任在身的……”
话虽这么说,不过小兵两手捂着脸,依旧一片滚烫,指间也全是女子的柔腻软香,这腹下便是一阵抽紧。
赶忙摇首,定定心神,李全循着来时的路,想再回客栈,可谁知在这柔风细雨之中竟飘来一阵轻吟,生生的绊住了李全的脚步。
“这位小哥,能帮在下一个小忙吗?”
声音暗沉略微浑磁,轻轻一转,似笑非笑之间,却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如同小猫挠痒,撩着心弦。
李全一呆,缓缓回身,却见那点着彩灯的石桥之旁,正端坐着一位身着月牙白衫的仙子。烟雨朦胧,打散了彩灯烛火,却偏偏浇不灭眼前的这一副诗情画意。
美人仙子肤白如玉,洁白莹润,俏鼻薄唇衬着一双勾魂儿似的狐狸眼,透着颊边青丝直直的盯着李全。
狐媚
“小哥?能否帮个忙?”美人见李全半晌不答,便又唤了声。
打个机灵,李全这才缓过神来捂着胸口,暗想:乖乖,不愧是个大县城啊!随便哪条道上都能碰上如此妖精似的美人啊!
吸着口水,李全连忙上前,憨问,“姑娘,您有啥事吗?”
可谁知那人眨眨眼,狐狸眼挑得更高,唇边浅窝一现,“姑娘?小哥,你这人可真逗……”
轻诉之间,这眼里却似乎有什么一闪而逝。于是李全也不知为何,跟着打了个冷颤。
这会,才又打量身前之人,虽然这花容月貌和将军有的一拼,骨子里也透着一股媚气不下白凤。可李全也看真切了,这人身形高大,骨架匀称,半透的月白衫子下一片平坦。
顿时,李全羞红了脸,连忙低头哈腰,“对不住啊,公子,小人眼拙您可别生气。”
美人抿唇一笑,水袖挥挥,“哪能呢,小哥你客气了……只是不知小哥能否帮在下一个小忙?”
不待李全再回声,便指着身侧一处小小水洼,“能麻烦小哥您帮在下捡一下这只棉鞋?”
“啊?”李全这才后知后觉的低头一瞧。果然,美人的玉足之上只是裹着一层白布,而在那低洼之处,一只月色棉鞋静卧着。
只是这水洼十分之浅,尚未没到鞋面。李全虽心生疑惑却也未加多想,弯腰干脆的拾起,甩去水渍,递了过去,“给。”
可谁知,这不知名的美人依旧眨着媚眼,巴巴的盯着李全手中的鞋子,那赤着的脚一勾的便款款的抬了上来,显是示意李全给他穿上。
小兵一愣,感慨着,还真没见过如此娇气的美人啊!不过依旧好脾气的弯腰,给他穿上。片刻后,“好咧!”便直起腰,满意的打量着。
美人仙子下了地,似乎比李全还高一个头。低头左瞧右看的,似是高兴了,便从从怀中掏出一绽银子轻晃晃的扔到了李全的怀里。
敢忙接住,李全眨巴着眼一脸信,搂着这沉甸甸的东西,呼吸都有些急了,“这,这,公子,只是一个小忙!这谢礼太重了啊!”
“谢礼?”美人侧头好奇的打量着李全,媚眼眯得更细,闪着光,柔声一句,“小哥误会了,这是给你的打赏。”
“……”
“在下高兴了,这金山银山的,你要多少便给多少。”那人依旧笑着,衣袂翻飞,如月下仙子,高高在上不染凡尘。
他盯着李全,似是看着蝼蚁,“小哥,收下吧,在下正在兴头上,高兴着。”
“……”李全这回才看明白,眼前这人虽然笑得一脸和善,言辞之间亦十分之客气,只是眼眸之间偶尔的冷光,却是透着彻骨的轻蔑——他瞧不起这个一身马夫打扮的自个儿。
顿时,李全觉得这手中的银子格外的沉,沉得几乎都抬不起手。
而那人却一脸兴味,自上而下细细的打量着李全面上每一分牵动。
突然,李全“呵呵”一笑,赶紧把这绽银子揣入怀中似是怕被他人抢了一般,低头弯腰直嚷着,“谢谢爷的赏赐!”
美人眼神又是一闪,透着一缕疑惑,不过依旧迅速的隐入眉眼之间,轻轻转身便想离开。
可谁知就在此刻,只觉身后一股巨力袭来,待还未明白过来便重心不稳,“卟”的一声跌坐在刚才的水洼之中。
而那始作俑者,却已窜至数丈之外,捧腹大笑。“哈哈!瞧你这模样!有钱了不起啊!”说完,掏出怀中的银子亲了一口,“你这银子,小爷我就当教训你的报酬给收下了!”
然后,又是一鬼脸,便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美人愣了愣,又眨了眨眼,似是不信的盯着自己月白衫上染着的污泥,再望了望那人落跑的方向。
猛然,不顾他人目光坐在地上仰天大笑,“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那江爷总说这小子有趣的紧!果然,果然有趣啊!”
可笑着笑着,这声音便又倏的停了下来,那双眼依旧如同那说书口中以色媚人,食其精魂,修得千年道行的狐狸精怪。
只是眼底却透着一抹冷冽,如刀般直盯着小兵消失的小路,喃喃低语,“李全……吗?还有……樊落……”
李全有些慌不择路,心里头惴惴不安,七上八下。结果回过神来,却已然在这县城之中迷了路。
挠着脑袋,想问问路,可却猛然想起居然连将军他们下榻的店名都忘了,这可如何是好?
原本的细雨益发疾密,浇着浇着的,渗入衣裳便有些凉意。连忙找个屋檐躲着,原地跳了几步,摇头晃脑的甩去了发上的雨珠。
于是这原本贴皮的短发便根根竖起,毛茸茸的。摸出怀中的这一锭银子,李全才稍稍定了定神,飘飘然的笑了。
回想刚才那人一脸呆愣,这心才稍稍好受些,又看看白花花的银子,谓叹着,“看这个头,妹子,够咱们吃几年的了!呵呵,他当我傻啊?有银子,不拿白不拿!”
想着有的没的,这雨却不见停歇。路上行人渐稀,李全便裹成一团缩在别人家的檐下迷迷糊糊的打起盹来。
直至一双鞋面早已打湿,沾上了污泥的缕丝锦白棉鞋在他面前停下时,这小兵才一机灵的从梦中惊醒——就怕是那人寻仇来了。
连忙抬首,却见一对如出水青莲的眉眼,正定定的望着他。
“将,不,公子,您咋来了?”
那人执着一顶不知哪来的纸伞,长身玉立,挺拔如松,四周淡如雨烟,似是泼墨之画。只是近看才知将军身形高大,这伞遮不住的另一边身子已有些微湿。
可饶是如此,那人依旧一脸淡漠,衬着眉间红映,透过檐下的雨帘,望着像是弃狗一般的李全。
“公子?”
于是樊落依旧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散步。”
“……”大半夜的,来个小巷里散步?小兵心里奇怪着,怎么这上头的人都有这样的怪毛病?像方军师一找人,就往深山跑。将军一散步,就爱在雨中瞎逛?
不过依旧想归想,不敢说。倒是正好碰上了将军,不用夜宿街头的,令李全心中一喜。连忙蹦起接过了将军手中伞,乐呵呵的,“那公子,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店里头去吧?那个……您能带路不?”
樊落轻轻颔首,看着这小兵高举着手中纸伞,执腕的手伸得很长,于是这把伞便严严的,把自己给包住了。
倒是这小兵,整个身子都浸在雨中,从头至尾的又打湿了。可他却依旧笑得一脸乐呵,不知在高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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