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啸声即敛,大孔在前,气流一挤,便可发出尖厉锐啸。
他决定且在开封逗留一日,打造暗器后方向许州赶。
店中掌柜一听他就是狂狮杨玉琦,恭敬地请他到内厅待茶。玉琦笑谢道:“在下尚有要事,不再打扰,贵店可否能找到本朝所铸第一批青钱?”
本朝第一批青钱,品质最佳,重量亦趁手,乃是最好的金钱镖。阳面有“洪武通宝”四字,阴面空白,江湖朋友喜欢在阴面刻上记号,作为标记。
掌柜的笑道:“本店有现品,公子爷请吩咐。”
“请准备十贯,明日一并取件,不必锋边,不刻任何标记,尚请费神。”
他探囊取出一锭十两重黄金,交到柜上说:“先付四十两定银,明日再算。在下告辞。”
说完,抱拳一拱,大踏步出店。店中伙计全怔住了,这种罕有之主顾,黄金一两,可兑换白银四两,黄金白银民间不准流通,须兑换大明通行室钞使用,凡是敢使用金银的人,不是亡命之徒,就是公侯巨阀。
玉琦往回走,另去购置日用之物。
店中人正在发怔,大门口已出现了菁华姐弟俩。他俩人在店门左侧伫立,运神耳将店中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玉琦一走,两人也入店买了一囊铁莲子,吊在手上往回走。
“哥哥,有一天功大,咱们往哪儿逛逛?”
“养精蓄锐,准备厮杀,逛什么?”
“怎见得有厮杀,杞人忧天。咱们逛相国寺随喜,到城外踏雪禹王台。”
“又不是疯子,风雪漫天去受罪。你知道,琦哥最讨厌暗器,这时竟会用重金定制弹子,可见定不等闲。”
“可惜!店伙计鬼精灵,没让咱们偷瞧着原图。”
“呸!你别小看了那些人,即使你用刀剖了他们,他们也不会告诉你接了什么样的一笔生意。”
街道窄小,这是近郊区的尾街,不通车马,店铺参差不齐,两人并肩而行,已将街心占住了一半。
突然对面撞来两个人,一高一稍矮,羌皮外袄,狐皮风帽上堆积着雪花,只露一双黑多白少,钻石般的大眼睛。
高个儿下身是洁白如雪的紧身夹裤儿,半统翻口薄底快靴。
矮个儿十分抢眼,下身穿着翠绿色夹裤儿,绿光闪亮,乃是缎子绣如意花边的紧身裤,脚下是同式半统翻口薄底快靴,漆得绿油油地,不用猜,准是个小娘们。
四个人都占住街心,大摇大摆相对而行,四双大眼睛对上了光,谁也没有让路的意思。
元真年纪小,胆子却大,有名儿的小捣蛋,要他让路他可不干,碰上对方也是不肯低头的人,可好,且看看谁厉害。
四个人同时站住了,中间相距不足两步,四双大眼精光炯炯,互不相让。
香风扑鼻,如兰桂之冷幽。菁华微微含笑,说道:“弟弟,是女孩子,咱们让。”她压低着嗓子说话,怎么听也是嫩得很,不像个成年人。
元真也乐了,敞声一笑,用清亮的嗓音说道:“哥哥,咱们认栽,没话说,女该子嘛……”
下身绿的妞儿可恼啦,手套儿一抖,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说道:“怎样?女孩子又怎地?呸!”
高个儿笑笑,说道:“小妹,人家认栽也就算了。”
元真本已向侧闪开,突又踏出一步道:“老兄,可不是让你呢。”
大个儿笑问道:“不让义怎样?”
“咱们得撞撞看。”
“来来来,试试看。”
元真往路中一站,向大个儿招手说道:“咱们公平交易,看老兄身材魁悟,至少有两牛之力,值得一试。”
大个儿说道:“阁T也够雄壮,彼此彼此,但你输定了,你没有牛大。”
两人哈哈一笑,沉步向前一冲。“砰”一声响,两人右肩相接。
大个儿连退三步,讶然叫道:“咦!你小子真不坏,再来。”他再往前冲。
“砰”!一声响,又撞个正着,大个儿又退了三步。元真笑道:“你也不坏,只是差上一筹,得多练练。”
妞儿一看乃兄连败两场,火啦!娇叱道:“少吹大气,接着!”声出,人飞撞而出。
元真大惊,急向旁一闪,说道:“咦!你这妞不像话,大街之上你不害羞?好啦!你行,你厉害!”
妞儿脸上挂不住啦!大姑娘要和大男人较肩力,确是不像话。她恼羞成怒,霍地转身,拉掉手套儿掖入怀中,身形一晃,飞射而前,伸纤纤玉手就是一记“金雕献爪”,劈面便抓。
元真晃身闪开,叫道:“好男不与女斗,住手!”
妞儿怎肯住手?一招落空,她更是冒火,反掌一抄,没抄着,身躯一闪,便一脚扫出一记“扫堂腿。”
元真向上一纵,向左飘落,叫道:“哥哥,揍她,这丫头泼辣得紧,竟用扫堂腿哩。”
他认为菁华是女人,叫她出手名正言顺,岂知菁华却向檐下一闪,欢叫道:“小弟,遇上个泼辣的了,露两手儿。”
大个儿一听不像话,怒叫道:“呔!你小子口中不干净,揍你。”声出人闪,伸大手向菁华一掌掴去。
菁华闪身让开,笑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你这招下来得紧。”
大个儿哼了一声,突然身形急闪,双掌纷飞,猱身猛扑,连攻八掌,招法极为诡异。
菁华见他掌中未注真力,全凭招术制胜,也就不运内劲,见招化招,也展开抢攻,接了八掌还了九掌,每一掌都妙到颠毫,攻其所必救,反将他逼退了三步。
街中心也够精彩,妞儿一脚扫空,如影附形猱身而上,左手“金丝缠腕”,右手立掌如刀,先发“反拨五弦”,再变“力劈华山”,出手极快,一气呵成。
元真果然被菁华的话所震,大眼睛盯紧妞儿的钻石眸子,左闪右避滑溜如蛇,他一面说道:“咱们先别动手,讲好再打。”
妞儿无法沾身,气坏啦!她叫道:“怎不接招,姑奶奶可要你难看。”
菁华突然一掌逼退大个儿,说道:“弟弟,人多,不好意思,郊外去。”
街两端,堵满了人,在大声喝采,有人叫道:“再来两招,公子爷,可别弱了咱们开封府的名头,白衣秀士和绿裳飞燕可是好欺的?揍他们!”
另一面也有人叫道:“小姐,扔那小子一记大马趴。哎也!可惜!差点儿。”
菁华向街尾一冲,亮声儿叫道:“借光,别挡路。”双手一分,人群辟易,她领先奔向街尾,向郊野急掠。
元真听两旁观众一叫,便知这两人来头不小,在开封府拥有潜势力,定不等闲。肚中在思量,脚下一慢,险些儿被妞儿抓着左肩。
他随着乃姐身后窜出,仍回头瞥了一眼。
妞儿正想追赶,大个儿说道:“小妹,算啦!他两人功力不弱,打起来讨不了好,即使能给他们两下子,反而让人讥笑咱们欺负外地人。”
妞儿被元真回眸一瞪,只道元真瞧她不起,娇叱一声,拔步便追。
大个儿无法,只好蹑尾跟上。
四个人在街上不好施展轻功,仅放腿急走。出了街尾便是城西郊,树林及三两庐舍点缀其间,早年这儿曾是繁华之区,经本朝开国的一场兵燹,至今元气未复,成了荒郊和树圃,一出市区,四个人便较上了劲。
越过一道小河,穿过两座树林,双方轻功捷如飞鸟,快似流星移位。
妞儿绰号绿裳飞燕,大概轻功绝不含糊,超越了乃兄白衣秀士,却无法将前面的距离拉近半步。
她心中焦躁,一面追一面叫道:“小辈,站住!”
元真身形并未缓下,回头叫道:“小丫头,请教,你多大了?叫人小辈,不害臊。”
“再不停步,姑奶奶可得骂你了。”
“雪大哩!且先兜兜西北风。”
“小……小狗!怕死么?”
“怕死就不敢来开封府。”
到了一座小台地之下,四周凋墙围绕,中间有偌大一爿积雪坪,菁华倏然回身笑道:“这儿鬼影俱无,正好印证,弟弟,咱们会会开封府的高人,上啊!”
元真也回身说道:“不!是会会开封府的地头蛇。”
妞儿抢先奔到,人未到声先至。
“啐!你才是地头蛇。”声音悦耳,但火药味仍重。人抢到,就是一记“鬼王掮扇”。
元真这次可不让了,将手套儿纳入怀中,“手挥五弦”暗含“扣”“挽”二诀,直取对方腕脉。
妞儿半途撤招,沉肘下搭,五指屈曲如钩,急扣元真曲池,左手五指如戟,急插元真胸前鸠尾穴。
元真抽手缩肩右掌斜切对方左掌背。他的左手,本可从对方右小臂上方切入,攻取对方右乳下期门穴,但他可不能,不像话。
与妇人女子交手,最倒霉,胸腹皆不能下手,请教,还有多少地方可打?所以女人被列为五不打之一。
两人一照面间,迅捷地连拆三招,身形方开始游走,狠斗起来。
菁华接着大个儿,也缠上了。双方在斗招术,点到即收,身形似电,这是经验与技巧的高度连用,稍一失误,性命交关。
元真沉着应付,攻招化招从容不迫,潇洒飘逸,身形如行云流水,专攻妞儿双手和肩头。
妞儿愈打愈心急,好几次空门大开,她见元真不敢攻袭她的身躯,便放心抢攻,真够荒唐。
对拆了三四十招,妞儿沉不住气了,猛地用“小鬼拍门”攻向元真胸膛,乘他向后略退的瞬间,人向左上一冲,一脚飞踢他的右肩。
元真手出如电闪,不退反进,右肩一抡,右手已按到妞儿的膝外侧,但他突然缩手,身形疾转,一根指头儿急点妞儿的右背凤凰入洞穴,快!真快!
妞儿在感到膝外侧一动之间,突然惊叫一声,向前一冲,落下地来,倏然转身。
她这一叫,元真的手指在间不容发中撤回,向左一伸足尖,刹住身形。
大个儿听乃妹一叫,火速射到,菁华也一闪即至,问道:“弟弟,胜了么?”
元真笑道:“差半分儿点中她的右背凤凰入洞穴,没得手。”
在搏斗过程中,妞儿对元真出手极有分寸、落落名家的风度大有好感,再听他事后掩瞒,更为心折。但她心中仍是不服,说道:”咱们拼内劲,不见真章不散。照打!”
声出人到,左手扣指疾弹,一缕劲风厉啸而至,射向元真胸前玄机穴,右手一记“惊涛骇浪”,连拍五掌。
元真向左一飘,右手反掌一拂,指风掌劲突然消失,不悦地说道:“咱们不是生死对头,用不着下杀手。哥哥,咱们走!”他大踏步转身,向原路走去。
妞儿这两下果然是重了些,指风可以穿墙绝壁,那五掌的凶猛潜流,五尺内足以碎石开碑。元真那一掌已用了八成劲,方将对方力道化去,如换了功力稍次,身法反应不够灵活的人,哪还会有命在?对一个无仇无怨的陌生人下此重手,他大为不满。
妞儿也是急了,招一出她已后悔无及,元真一走,她怔在那儿。
菁华向大个儿一笑,抱拳一拱道:“适才得罪,休怪!”
她转身追上元真,向市区飘然而去,一面低声问道:“他们的路数,你可看出端倪么?”
“拳掌走少林一路,但不时用腿,却又不像少林。她的功力修为确是不弱,像是六合真气。”
菁华笑道:“你真生她的气?不喜欢泼辣了?”
“任何事皆有个限度,像她这种暴性儿,一时高兴动辄杀人,那还了得?姐姐,别提她了。”
姐弟俩以不徐不疾的速度,掠向市区。越过小河,到了最后一座矮林,身后两个人影已飞掠而至。
姐弟俩这次不再阻路,向侧闪开。
大个儿走在最后,超出姐弟俩之时,突然回身拱手道:“两位身手确是不凡,在下兄妹诸多唐突,幸勿见罪。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两位高姓大名,可肯见告?”
妞儿也在前面停住,并未转身。
菁华回了一礼,笑答道:“在下姓赵,名华。那是舍弟真。请教兄台台甫。”
大个儿笑答道:“敝姓古,小字天生。那是舍妹凤。适才得罪,贤昆仲休怪。”
“好说好说,彼此皆有不是,怎敢见怪?请问古兄,贵府有一古姓望族,不知与古兄有否渊源……”
大个儿笑答道:“赵兄所指,莫非说城北古家庄么?”
“正是古家庄古如风,人称他为飘萍生,故也称古飘萍,与古兄……”
“那是家父……”
姐弟俩目中神光倏现,同时哼了一声,向侧举步。
古天生一怔,呆了一呆。古凤听清了哼声,也迅速转身,亮晶晶的大眼睛中,显露惊异的神色。
古天生飘身一拦,说道:“贤昆仲请留步,且听在下一言,家父在开封府一生正直,从善如流,人称万家生佛,从未得罪乡亲与过境贵客。兄台一听家父名讳,即变色拂袖。兄弟斗胆请教,可否将内情见告?”
菁华冷笑道:“阁下说完了么?我兄弟乃是外地之人,身有要事,不敢打扰万家生佛的公子千金。请让路。”
古天生一躬到地,诚恳地说道:“兄弟以至诚相询,请教兄台厌恶家父之由,以便禀明家父,俾能从善,万望见告。”
元真摇头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但却又教人好生不解。尊驾在大街横冲直撞,有如其父,目下却又前倨后恭,不像穷凶恶极之人。咱们相见也是有缘,但尊驾请放心,敝兄弟与阁下一无仇怨,就此含笑相别,内情恕难见告。”
两人闪过一旁,举步便走。
古凤迎面拦住去路,不友好地向元真说道:“不错,我兄妹在开封府确好嬉戏,但从未伤人,绝非横冲直撞之徒。家父的声名敢说一无暇疵。阁下不是厌恶家父,而是对本姑娘刚才的重手法不满,是么?”
元真哼了一声,向旁跨出一步。
妞儿又拦住了,说道:“尊驾认为本姑娘不是,尽可责备,但竟藉故轻视家父,岂是大丈夫男子汉所为?”
元真冷然说道:“古姑娘,你的话该说完了,也该让在下走了吧。”
古凤突然闭上凤目.颤声说道:“你也用指风打穴、‘惊涛骇浪’对我下手吧,但请不要迁怒我爹爹。”
元真心弦一震,叹口气道:“在下对贤兄妹并无恶感,亦非对姑娘所为不满。听兄妹语出真诚,更敬佩两位维护令尊声名的孝心,在下有一言相告,并请转告令尊。”
古凤睁开星眸,讶然相视,元真往下说道:“请劝令尊今后,须洁身自好,保全超然派外令名,五月初五日黄山之会,切不可前往介入,或可保全首领,不然身败名裂之厄,将不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