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竹依言接过了戒指,又听童姥道:“从今日起,你便是这灵鹫宫的主人,九天九部的灵鹫宫宫人全都供你差遣吩咐!莫要同我说个不字,否则我现在便命人去杀了你那梦姑!”
虚竹听她已近身死之时,口中却仍是这般强硬,又想到这数月来相处的点滴之事。这童姥虽然古怪乖张,可是对自己却真谈不上坏,她教自个儿武功,还有梦姑……想到此处虚竹也不禁触动了伤心心肠,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
童姥吩咐那一众婢女拜见新主人后,又同段誉道:“这小和尚心慈手软,等会儿必定下不去狠手。我如今这样虽是因为血气翻涌,心脉逆转所致,却更是因为我这最后一天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功亏一篑!你等一会儿,定要让着贼贱婢陪我上路!还有那画……那画……”
段誉听她不住念着那画卷,连忙取过来握在手中,只听童姥低声道:“这画……给我撕毁焚烧,化为灰烬……!”这句话仿佛是耗尽了她全身的气力一般,说完之后竟身子一软,径自阖上了双目,段誉微微心惊的探了一下鼻息,竟已经过去了。
灵鹫宫宫婢登时哀哭动天,虚竹也是忍不住俯身大哭起来,段誉想起方才童姥的嘱咐,便和慕容复一起走至李秋水跟前,沉声道:“姥姥这最后一句便是说要你陪她上路,如今,我再多送你一程吧。”
李秋水微微一笑,十分动人,只听她轻声道:“这会儿死不死的,也都无碍了,她总算是走在了我的前面。只是……那画轴……你给我……给我瞧一眼……”
那画轴段誉握在手中也还没摊开看看,如今见李秋水已是垂死之人,倒也不放了了她这桩心愿,遂将画轴递过给她。只见她急不可待的打开之后,怔怔的看了片刻,忽然泪珠连连哀声呼道:“是她!是她!是她!果真是她!”
方才童姥连声喊着不是她,如今她又连声喊着是她。段誉和慕容复二人均是十分纳罕,段誉不禁出声问道:“是谁?”
“是我的小妹子……这么些年下来,他心中竟只有我的小妹子!”李秋水此刻的神情已不足以用哀戚来形容了,段誉从未见过这样绝望的神色。他刚想问清此事究竟,却见那李秋水奋力往自己天灵盖上挥掌一击,还不待他二人出手阻拦,便已经软了过去,段誉连忙上前一探,竟也死了。
顷刻之间,这两个纠缠了半生之人竟先后逝去,便是段誉也不禁觉得有几分唏嘘感慨。而李秋水死后,手上的力道瞬时松了开来,那画轴软软的摊在了地上,正巧向他二人延展了开来。
画像之中的女子敛眸浅笑,顾盼若神,莹然雪肌,飘然如仙。
段誉心头顿时咯噔一下,这画中女子,不正是无量山洞中的那尊玉像?他本来对那玉像的容颜记忆已浅,此时一看却全然想了起来。这女子……竟同王语嫣的眉眼有几分神似。
只是却也不全像,若说王语嫣端的是大家闺秀的秀美之姿的话,那这画中之人便更添了几分袅袅如仙的出尘神韵。
怪不得这段誉要唤那玉像为神仙姐姐,如此一瞧,倒真当得起这四个字。
段誉这头心中正胡思乱想着,却不料一道锐利的剑锋突然逼向自己,他大惊之下旋身一避,只见慕容复手执长剑,面容肃杀的冷瞪着自己,口中怒喝道:“段誉!受死吧!”
方才因那画像同王语嫣的容颜相似,没想到竟因此唤起了慕容复的记忆来,段誉此刻连多想一下的功夫都没有,刚刚勉强避过了这一剑,回身便又是一剑,直冲他胸口刺来。
顷刻之间,段誉便觉胸前一麻,随后便是火辣辣的一阵刺痛传遍全身。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的格式尝试了空两个字,大家觉得是这样看着舒服点还是原来那样呢?
慕容GG刚想起来段GG你就中了一剑啊~哦活活 让你欺负人!XD
19、十九 情意难平(虫)
19、十九 情意难平(虫) 。。。
慕容复这一剑刺得极快且狠,只是到那剑锋离段誉胸前约莫半寸的时候,慕容复忽然心中猛的一顿,硬生生的向右偏了少许。这偏离的小小一寸,却恰好避开了那最紧要的心脉,并不会要了段誉的性命去。
他方才瞥见那画像的一瞬,往日云烟顷刻间都涌入了脑中,段誉往昔对王语嫣的痴缠模样和同自己浓情蜜意的恩爱情形交错夹杂,慕容复只觉得又惊又怒,心里头宛如被人硬生生扯开了个口子,鲜血直流。然而他便是如此伤心发怒,却也终是没能狠下心去了结了段誉这条性命。
可是,这数月来的惺惺相惜,恩爱情长,竟都是段誉满口胡嚼坑骗自己的……自己任由他摆布哄骗,对他所言尽信,甚至还同女子一般依偎在他怀中,雌伏在他身下……慕容复脸色青白交接,嘴唇轻轻颤了几下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中的长剑还有一截在段誉的胸前,鲜血顺着剑刃一滴一滴的滚落而下。
“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段誉抬头看着慕容复的双眸,里头有愤怒、有怨恨,有痛楚、有伤心,段誉喉头微微动了两下,发出一声低哑干涩的声音,“慕容,我是……”
我是什么?
段誉的话还未说完,自个儿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一开始确实是想着要好好戏弄这慕容复一番的,然后在万全之时自个儿再把这真像说出来,看看他那出丑的模样。可是没想到他竟在这般状况之下突然恢复了记忆,这可算是打了段誉一个措手不及。
况且,连段誉自个儿只怕也未曾察觉,看到面前这人如斯苦痛的模样,他的心里头竟不知为何一阵抽痛。只是胸前的痛感实在太过强烈,段誉此刻实在也无暇顾及其他了。
慕容复见他半晌不语,冷笑道:“好,你既然没了后话,那我这便送你上路!”说着便将长剑拔出,挥手又要刺下,却被一人急冲上前拦了下来。慕容复眯起眸子,厉声道,“虚竹师父,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愿同你动手,这事儿没有你的干系,烦劳你让一让吧。”
虚竹眼见段誉已然重伤,哪里肯再让慕容复害他,急急劝阻道:“慕容公子,我虽不知你同段公子因何突起纷争,只是你方才说我救了你的性命,其实我也不过是替你运功疗伤而已。若是没有前几日段公子的悉心照料,慕容公子只怕根本就撑不到我和姥姥到达之时。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能有什么天大的仇怨非要取他性命不可呢?知恩就算不图回报,慕容公子也不应以德报怨啊。”
慕容复听罢气的浑身发颤,怒喝道:“你又明白些什么?这个贼人瞒我骗我,用心何其良苦!我……我失忆之后便被他同梁上小丑一般戏耍捉弄,你让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去!”
虚竹见他不肯想让,叹了口气皱眉道:“既是如此,还请慕容公子先将我撂倒吧。”
“你这是要挟我了?”慕容复狠狠的瞪着虚竹,手上紧握住剑柄,厉声道,“我念你对我有恩,不愿对你不敬,可是你若是非要同我过意不去,那就别怪我得罪了!”
灵鹫宫众人听了立时起身拔剑喝道:“谁敢动我们尊主!”
双方剑拔弩张,互不相让,却听得段誉轻咳了两声低低说道:“这事情确是我对不住你,只是……我却也不全然是虚情假意为之……诚然我这话现如今说出来只怕你也不能够相信了,咳咳!罢了……我骗了你,你便取了我的命去吧,虚竹师父你也莫要拦他,终归算是我欠他的……咳咳……”
慕容复的身子轻轻发颤,黑白分明的眼珠瞪得极大,似乎要夺眶而出一般,如今段誉就躺在自己面前,自己想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只需轻挑手中剑,抖腕向前一刺便可……
只要这一剑下去,自己这些日子所受的屈辱戏弄的大仇便可得报。
只要这一剑下去,世间就再也没有段誉这个人。
再也没有……段誉……
手中的长剑似乎突然一下子重达千斤,赘的他几乎抬不起手来,分明只是这样简单至极,酣畅淋漓的一剑,怎么却仿佛起手落剑之间隔了千山万水那般久远的距离,慕容复恨的几欲抬手,可却就是举不起来。
段誉见他久久不动,轻叹口气道:“慕容,你怎么还不动手呢?”
听了这一声慕容,慕容复一直瞪着他的恼怒目光中却无端添了一抹哀凉之意,心里头又酸又涩,心头那块血流不止的口子仿佛又被一把粗钝的刀尖一下下狠狠的磨着,胸口的苦意浓的化不开来。
慕容复望了他许久的功夫,终是长叹一声,收剑入鞘,狠声道:“今日我不杀你,是为着虚竹师父那一番话。今日之后,你于我的恩德俱数还清,从此我慕容复再不欠你分毫!你最好,也一生一世莫要再出现于我面前!”
他说完这番话之后,转身便走,段誉怔怔的望着他逐渐隐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一句话来。
从此萧郎是路人。
段誉苦笑,谁又是谁的萧郎了呢?亏的他已经摸透这慕容复的性子,方才那一番话虽是刻意为之,却也不经意间糅杂了几分真心进去,这才能躲过一劫。否则若是慕容复方才真要动手,他倒也未必能敌过虚竹和灵鹫宫众婢,到头来伤不了自己,还不是要弄得满身伤势?
段誉这厢正胡思乱想着,虚竹却见那慕容复好容易走了,虽也纳罕他同段誉之间为何顷刻便突生大变,只是却还想着段誉伤势为要。他细细的瞧了瞧段誉胸口的剑伤,好在倒不算太深,只是血流的多了些。虚竹又急又慌,低呼道:“段公子,你流了很多血,这……这附近哪儿有医馆呢?可得快快诊治才好。”
那灵鹫宫众婢中有一年纪稍长的站出来说道:“尊主,此地往西约莫二十里处,便是咱们昊天部的分部,不妨先到了那儿再另想法子吧。”
虚竹闻言忽然大喜,“是了是了,这逍遥派医术通神,姥姥既然原本是逍遥派出身,想必医术也是非同一般,这位……婆婆,咱们那昊天部里,可有医书典籍,药草绷带么?”
那婢子笑道:“尊主唤我余婆便是,咱们灵鹫宫的医术也是一绝呢,这段公子看似流血颇多,只是并未伤着经脉,到了咱们分部,自然有办法救治。”
虚竹听了自然是忙不迭的连声应好,遂由他负起段誉,余婆负起童姥的遗身一起向西行去。虚竹体内的北冥真气已经十分淳厚,轻功不可同日而语,只是他随脚下生风跑的极快,这数名婢女却也并未落下太远。虚竹见了心中更是暗自佩服童姥的手段厉害,连部下都是这般的好手。
待到了昊天部分部外时,已有数名绿衫女子迎了出来,见到虚竹和段誉两名男子俱是大吃一惊,余婆同她们说了童姥身死,虚竹为新尊主之事。众婢子闻言皆是啼哭不止,然而究竟是救人要紧,众人将段誉扶至内屋床上之后,又取来了金疮药和清水、棉纱等物。段誉胸前的伤势虽然疼痛不已,只是却并未失了意识去,如今这样一通折腾之后,段誉已是去了大半的体力,终于支持不住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待他再悠悠睁眼时,只见一个少女站于自己身旁,笑着向外唤道:“这人醒过来了,快请尊主过来吧!”
片刻之后便瞧见虚竹快步走了进来,先是替他把了脉搏,而后又端了药来与他喝下,微笑道:“段公子,你觉得怎么样了?”
段誉轻轻一笑,颔首道:“好了很多,伤口也没有方才醒着那会儿那般痛了,虚竹师……虚竹先生可当真是厉害,竟连医术也通晓。”他想起虚竹此刻既然已成了逍遥派掌门和灵鹫宫宫主,那再唤他和尚称呼就未免让他尴尬,段誉便是伤了也是十足的七窍玲珑,圆滑世故,自然不会让虚竹觉得局促。
虚竹闻言面上微红,摆手道:“这可并非是我的功劳,这几日公子的伤势都是余婆婆照料着,我是初学了些门道,不过只会把把脉罢了,公子福大命大,这次遇难呈祥,日后必定还有后福。对了,不知慕容公子同段公子到底生了什么口角嫌隙?为何会突然反目成仇?”
段誉苦笑,“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我再同先生细说吧……对了,方才听先生所言,似乎我昏睡了不止一日半日的光景么?”
“可不是哩,段公子你都昏迷了整整三天了,这几日只能勉强给你喂些稀粥而已,现下可觉得饿了么?要不先用写吃食吧?”
段誉倒是不觉如何饥饿,只是慕容复临走之前那眸子里的复杂神情却留在他脑海中挥散不去,那样一双眼睛,仿佛有天大的怨恨,却又好似有天大的委屈。慕容复最后不动手伤他,倒也未必是冲着虚竹那一番话语,只怕是……
段誉隐约有些明白慕容复的心思,没想到自个儿的一时玩笑之举,竟惹出这样大的一个祸端来。他对慕容复此刻倒也没有什么怨恨之意,毕竟是自己伤他在先。然而想起那段冰窖里头的日夜相伴,段誉也不禁有几分别样之感涌上心头。
只是那又如何呢?总归自个儿骗了他骗得狠了,这下子又是骤然拆穿,今生倒也不知还能否再见了。段誉如此想着,心里头平添了几分惆怅,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倒不觉得饥饿,不知我这伤势还有几日能好?”
“余婆婆说,待你醒转之后,再过个一两日下地行走便是无碍了,只要平素小心留意,并不打紧的。”虚竹笑的很是温厚,“我还是让她们备一碗清粥来吧,怎么也是要吃些东西的,否则哪有力气呢?”
段誉见他起身回转之间,身上的衣裳已不再是那破旧不堪的僧袍了,如今的锦缎华服,何其尊贵,再看虚竹头上戴着碧玉紫金冠,脚踏登云麟纹靴,段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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