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度现身于凤宅,一如当日拐我前去苍弥一般,场景不变,我的心境却是变了。
若是回程的途中他能转身追上我,或者在初回凤宅那段惶惶不安的时光里出现,我定会不顾一切的合身扑上,可是他没有,足足三个月过去了,渐渐地,笑容再度回到脸上,我会陪着墨卿坐看那花儿朝繁暮落,与紫衣吵吵嚷嚷,日子似乎回到了从前,唯一不同的是,遥远的从前,天真烂漫都是真的,而如今,那是浮华过尽的淡然。似乎这短短的几个月里便已然活过了一辈子的时光。
终于,他回来了,在我终于失望了,死心了,准备抹去伤痛重新开始的时候,归弦回来了。一如分别那日,还是那张雌雄莫辩的漂亮脸蛋,还是那般吊儿郎当的调侃神情。
并没有想过要重新开始,便是如此,发自内心的我真的期望着他会解释一番,无关其他,只是礼节性的想要一个完整的结束。有些话,不说清楚便会一直想起,疑虑的种子越埋越深或者有一天,阳光适宜,温度适宜的时候,浇浇水,它还会再度发芽。显然的,我并不乐见如此。
有些人,看似理智,当感情上来,那昏头的程度常人也不可及,一如我。既然死了心便要彻底的真正意义的结束,我是这么想的,当然归弦并不知道。
说不清楚之后那装疯卖傻的时的心境,只依稀记得,看着归弦吃瘪、慌神的时候,我那自心底萌生的不可抑制的喜悦。
之后的几日,事实终于向我证明了,深深地思念过后,要从心底完全拔掉一个人是不可能的,看着归弦与绮罗,与凤宅中人那般其乐融融的场景,我无法描述心中翻滚着的是怎样一种感情。只知道,为了掩盖这样一种感情,我或者再度做了错事。
在冷了沉渊好几个月之后,我终于再度找上了他,说是探病,或者只是变态心理作祟,想要借由他刺激某个人。一时的冲动,我那时并没有料到,此番反复,对沉渊,那是毁灭性的打击。直至多年之后,云闭月出生的时候,沉渊自扶桑带着长歌再度出现在我们面前,这个轮回才得以结束。当然,这是后话。
似是寒了心,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如来时一般,他再度凭空消失,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并没有太震惊,不得不承认的,伤感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存在并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归弦,我曾无数次的猜测过他的身份,来去匆匆,或是江湖客?偷香窃玉,或是采花贼?所有的设想中都没有浮云公子的存在,平凡的样貌,出尘的气质,那般渺渺然如仙之人,我清晰的记得初次见他的情形,那般身量气度,累得我险些便要把持不住,印象中,我会与西门依依结仇,似也是因了他,那般温和、善良品性又高洁之人,怎么回事归弦这个痞子?
或者,再仔细想想,似乎也是有可能的,依稀记得自耀城去苍弥寻药的途中,偶有一次,在归弦的脸上,我看到了不属于他的飘飘兮欲仙的神情,那时候只觉得诧异,现在想来却是明白了。被忽悠至此怨不得旁人。紫衣五年前便说过,血玉琉璃扇,浮云白玉箫,我竟然忘了,那时候在大布苏与千面谢三对峙的时候,情急之下归弦便掏过这白玉箫,我竟然后知后觉到此番才醒悟过来,且此番能醒悟过来还是因了他以浮云这个身份一不小心又掏了一次白玉箫,更为悲剧的是,自他掏完到我醒悟过来已然过了那么久。
一心关注着联姻事件的最新动向,我异常悲剧的彻底忽略了浮云。思绉良久,我终于咬牙敲开了隔壁倾城的房门,对于我的贸贸然出现,倾城并没有太多的惊异,只问,“有事?”这语气,那叫一个冷淡。我估摸着这厮如此怕是因了明月,他虽不承认,正常人都能看出他俩“郎有情妹有意”,扭扭捏捏倒不像个样子了。当然,他俩的私事显然不是我此刻寻他的重点,瘪瘪嘴,我相当直接的问道,“倾城大美人可有注意到浮云的动向?”
思索了片刻,他定定的看着我,摇了摇头,“吟儿有事找他?”
惨然一笑,我估摸着这事怎么也瞒不住他,待日后戳穿不如开始坦白,有个人帮帮手出出主意也是好的,组织了下语言,我道,“那个,倾城可还记得归弦?”
他点点头。
“可知他的身份么?”
他当即条件反射的摇摇头,头摇了不过一半便生生的顿住了,迟疑了片刻,他道,“浮云?”声音上挑,语气相当的不确定。
再度惨然一笑,我悲壮异常的点点头。相较于我,倾城的反应就正常了许多,只愣了不过片刻他便恢复了正常,一出口正中红心,“吟儿的意思?”
嘿嘿一笑,我道,“不过是问问你有没有注意到他而已。”
我这句话之后,他倒生了写调侃的意思,“时时刻刻盯着他,你都没注意到,旁人岂能得知?”
尴尬了片刻,我摸摸头不好意思道,“那个,我也是才知道的。”
“才知道?”
点点头,我委委屈屈道,“谁知道他两个身份换着玩啊,忽悠我这么久,我刚才发现他们是同一个人。”
倾城淡定如常,道,“然后呢?”
闭眼冷静片刻,我道,“无论因由,他总归是欠我一个解释。”
点点头,他了然道,“虽然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要见他也不是不可能。”
星星眼望着他,找他果然是最明智的选择,倾城这厮,的确给力。
“你要找他不容易,他要找你很容易。”
…………
我绝对察觉到了自倾城身上散发出来的森森然气息,我刚想继续追问,便听他道,“最多三天,他定然自动出现在你面前。”
不到三天,说得更具体些,事实上才只一天半,归弦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并不清楚倾城到底做了什么,事实上,我只按倾城的吩咐闭眼乖乖的的躺在床上,嘎吱一声轻响过后,纵使闭着眼我也清晰地察觉到一黑影缓慢的移至我的床前,并没有贸贸然行动,他似是驻足观察了片刻,半晌之后长吁一口气,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那黑影渐行渐远。
姑娘我也是见过世面的,本还淡定,等着他牵牵小手,诉诉衷肠,他要这般我也淡定不起来了。蓦地瞪大眼全无感情的冷冰冰道,“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也不打个招呼?”
我都开口了,他自是不能再逃,慢悠悠转过身,便听他道,“猫儿醒了?可还好么?”
还是那般情状,我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声音平板的说道,“区区小女子不敢劳烦浮云公子挂心,公子高兴就好。”
“猫儿可是伤糊涂了?我是归弦。”
冷笑一声,这厮还在装么?我道,“归弦?一人饰两角你也不觉得累?骗我很好玩么?浮云公子!”
明显的察觉到他身上一僵,半晌,终是叹息一声,道,“你知道了!”
“你以为我是傻子?”
再度回到床边,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我,逐字逐句的道,“如此非是我愿。”
眉一挑,我道,“哦?那敢问浮云公子如此大费周章到底图的什么?或者说,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正文 从此归郎是路人
良久的静默,他低头驻足床前,半晌轻声问道,“如何知晓的?”
此言一出我好不容易掩下的火气蹭蹭蹭就上来了,如何知晓的?我以为他该出口的是合理的解释,转过身子抱膝而坐,我道,“这很重要?”
苍白的笑笑,他摇摇头,“只是好奇而已。”
“我说过的,好奇心杀死猫儿。”如放映电影一般,脑海里划过与他相处的那段时光,那不长不短的一段旅程,似乎仅只一个月或者更多一点,便是那一个月,几乎耗尽了我积蓄了数年的力量。那些年,少年不识愁滋味,而如今,伤痕累累泪满裳。自穿越过来之后,平平顺顺过了这么些年,面前这男人怕是我遇上的最大打击了吧。直愣愣的盯着他,我道,“白玉箫,浮云白玉箫。”
他似还没反应过来,微侧着头似懂非懂的看着我。轻叹一声,我道,“在大布苏的时候,面对千面谢三,你掏出过白玉箫,那时我并未反应过来,前日一番刺激之后却是想起来了。”
他换上一副懊恼的神情,自嘲的笑笑,道,“原来如此。”
浮躁的心情沉淀了些许,我抬头微笑的看着他,道,“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你是不是也该解释下因由,并非每个人都乐意当傻子,被人哄骗如此之久,不好玩。”
无奈的笑笑,他轻声确认道,“一定要知晓?”
点点头,我道,“一定要知晓!”
他举步至我身旁坐下,侧过头看着我,神色中略微有些感伤。
“因为某些原因,我常年游走于几个身份之间,浮云是最常用的一个,归弦是最新出来的一个。”我竖着耳朵刚想仔细听来着,却不料解释如此简单,我这厢刚才调试好状态,他竟已然说完了。等了半晌,确定没有后续,我道,“有多少身份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只想知道,你奈何要骗我,看着我为你伤神伤怀,把我当傻子耍很好玩么?”
他似乎很不喜欢我如此唤他,平平的五官已然纠结到了一起,“因为你对浮云有看法。”
眼神一凛,“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抬头轻抚我的脸颊,低声道,“五年前,小六缠着我带他去百花宴凑热闹,刚在春风楼落脚,却见楼中众人津津乐道谈论一女子,入耳处皆是惊叹与赞美,初时我尚有些不屑,放眼江湖,为人称道的美女众多才女不少,在见过七大宗门诸位小姐之后,我便深知传言不可信,只那一次,却真真令我折服。那时的情景我一直都记得,那是我第一次见你。那时候,我对你颇有好感,却不知怎地得罪了你,小六也是很喜欢你的,只想博个好感,换了无数的办法终不得成行。”
“短短几日的相处,百花宴之后,我便再没有见过你,横空出世之后那般悄然的离开。之后的几年,我不是不曾找寻过你,皆是无疾而终,也曾想过循着血玉公子找到你,不曾料想自那以后血玉公子竟是再没有现身江湖。这一晃就是四年。你搅了左相大人的亲事,再度现身耀城,我那时方才知晓,你竟是左相府小姐,之后的事便不用我再多说了,听闻敬贤世子与凤家小姐的亲事,我说不出那一瞬间涌出的是什么感觉,只不断地给自己说,那血衣倾城的小姑娘要嫁人了,嫁给那出了名的败类公子。那时候尚未确定心中的情感,只鸣不平为你不值而已,我只换了身装扮偷偷潜进了敬贤亲王府。不为旁人所知的压抑性格战胜了理智,然后越陷越深一发不可收拾。”
消化完这些惊人之语,我瞪大眼不可置信的道,“如此说来,是你先喜欢上我,占尽便宜,拐着我陪你万劫不复?”
微微一笑,他点点头。
“便如你所说,这些事浮云也可以,奈何要化作归弦?”
“浮云要顾及江湖声誉,浮云该是无欲无求普度众生,最重要的是你讨厌浮云,浮云不可以。”
“那之后我求你带我前去苍弥,作为浮云的你拒绝,之后复又化作归弦找上门也是因此?”
再度点点头,他补充解释道,“浮云公子道义优先,伤害全族利益之事,不可为。我那时存了心思拐你,扮成归弦虽麻烦些,于此事上却是方便许多。”
哼唧两声,我道,“便如你预想的一般,事情进展的很顺利,一路上你对我言听计从百般呵护,哄着我说了喜欢,却于苍弥族中再度抛下我。我本冷情,喜欢上谁不容易,你便是如此回报我的?”
听我如此说,他脸上竟是带上了些许的懊恼和伤感,便听他道,“族中长老早想唤我回去,皆被我以各种理由打发掉了,好不容易自己送上门去,族里自是不会放人,也怪我一时大意,着了他们的道,再度醒过来的时候你们已然离开数日了。想着左右再追不上,索性便办完了事再脱身回来,以为说清楚便是,却不料再见面你竟是变了个人,那日被你当做采花贼绑了,天知道我多难过。”
“难过?你也会难过?来来去去忽悠我好几回,你也会难过?”长叹一声,我道,“如此说来,这些我也不多说了,那之后没几日你也不知会一声,再度离开,这又如何解释?”
摸摸我颊边的碎发,他一伸胳膊楼我入怀,温柔的声音就这么响在耳边,“适才说了,我常年游走于几个身份之间,归弦不是常态,不能待得太久。恰逢那时候出了些事,我不得不离开。想着左右你不认我,多说也是无益。哪里料得你是装的。”
说到这里,我才终于抓住了重点,“身份?什么身份?”
他却是笑不出来了,面容有些僵硬,半晌也不应声。
还是我又踩上了雷点?或者这厮还有事情瞒着我,是身份?蓦地推开他,挪开几步的距离,我重复道,“什么身份?”声音中已然带了些许的冷意。
似是做了艰难的思想斗争,他终于咬牙抬起了头,道,“一定要知晓?”
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我道,“说不说随你,我最是不喜受人欺骗,后果是什么,你明白的。”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似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他终于犹疑着开了口,他道,“五王轩辕璟。”
声音有些小,我听得不甚清楚,或者说,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最终得到的会是这个答案,看着他的眼神越发深邃,我一字一顿的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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