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瞪大了眼,倾城冷声斥道,“你说不知道?不知道他能找上你?”
说道归弦我越发委屈,“就是不知道嘛,我也是那时候才认识他。”
一声抽吸之后,倾城默了。当然,那一声抽吸并不来自倾城。灭水移至我身旁,一抬胳膊撞了我一下,相当震惊的问道,“你不是说不熟?”
讷讷的点点头,我相当委屈的道,“不认识是不熟么。”
…………
话一说完顿觉温度骤降,偷偷抬眼瞄了一眼,恰好对上倾城那冰霜满布的眼睛,我身上一哆嗦,相当没骨气的说道,“倾城,我错了。”
便是我这么说那冰霜眼神却是半点没有回暖,见他冷着脸不应声,我心里着急,再接再厉道,“倾城,倾城,我错了。”
我估摸着他是真的生气了,姿态放得更低,举起右手小心翼翼的道,“我保证,再也不和别人偷跑。”
柔情攻势加上悲情攻势,终于,倾城松了口,面具遮着我看不到他的神情,那眼神却是暖了许多,寒霜渐退,只余担忧和心疼。轻瞪我一眼,他开口问道,“他人呢?”
茫茫然一抬头,“谁?”
“归弦。”
哦了一声,摸摸鼻头,我讷讷的道,“他还在苍弥。”
“没和你一起?”
听他这话大约不是咎责,我老实的点点头,道,“他是苍弥族人。”
话音刚落便见倾城双眼微眯,那模样看得我心里一跳,绝对有阴谋。还没想明白他却是话锋一转,问道,“那毒公子?”
说到这个我才想起来灭水跟着我的初衷,双眼一亮,我兴奋异常的拉着倾城道,“他是自己人哦,灭水是绮罗的弟弟。跟着我回来认亲的。”
怀疑的看了灭水一眼,倾城似在考虑什么。兹事体大,不说清楚定是不行的,我递给灭水一个放心的眼神,气势一变,对着倾城吩咐道,“带绮罗去书房,到时候再解释给你们听。”言罢我冲着倾城笑笑,拉着灭水走了。
终于逃过一劫,一干人之中也就倾城最不好对付,沉渊对着下属还有些架势,到我面前就是个受。紫衣、绮罗、沥血大约是不会这么逼问我的,最多表达下关心,再不济也就眼泪攻势,我琢磨着扯上灭水这事绮罗大约是没空管我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终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老娘又活过来了。
嘴里哼着小调,我托着归弦左三步右两步闲闲散散晃去书房,招呼他坐下,我笑盈盈看着西侧靠墙的一边安静躺着的两架古琴,漂亮娘的凤吟,以及天琴九音。
伸手拨拨琴弦,两个月没碰竟如日日弹奏一般上手。按照归弦说的,沉渊,紫衣,沥血已然前去扶桑寻药,倾城北上追我,留在宅子里的便只余绮罗。转过头看着灭水扯唇一笑,绮罗,真是相当温柔细心的人呢。
灭水全然不知我心中所想,我也不多解释,看着他轻声道,“索性他们还没来,我弹首曲子打发打发时间。”
思纣了半晌不知该弹什么,刚从失恋的漩涡里爬出来,悲春伤秋谈情说爱是不行了,太过欢快激昂的又不符合现在的心境,心里茫茫然一片,一下手却是那首奇怪的曲子,绮罗教我的那首曲子,浓浓的思念,萦绕不去的哀伤。第一次唱起的时候,是因为思乡,这一次弹起,却是在缅怀我那刚萌芽就被扼杀掉的爱情,如果单相思也算爱情。
我这边弹得忘情,却闻砰地一声响。琴音戛然而止。一抬头,那喘息着靠在门边的,却是绮罗。
正主到了这琴也不用弹了,手上一停我一掀裙摆站起身,对着绮罗温柔一笑,道,“绮罗,我回来了。”
见我这般绮罗似也暂时忘记了那首曲子,注意力全然放到了我身上。三两步奔至我身前,她一把搂过我,道,“还知道回来,可是要急死我们么?”声音了已然带上了哭腔。看来倾城却没有夸大事实了,心中愧疚,我轻抚她的美背,道,“哭什么,不是好好回来了么?”
“出去可吃苦了?”
推开一步,我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不苦的。”
噌我一眼,她双手捧着我的脸蛋,道,“还说不苦,都瘦了。”
嘿嘿一笑,我争辩道,“这叫骨感美。”
“吟儿又不是那些个肥婆胖妞,明明就是增一分太肥减一分抬太瘦,这一趟回来,抱着都咯手了。”
看着灭水手足无措的站立一旁,我没忘记叫她过来的主要目的。对着绮罗撒娇的笑笑,我神秘兮兮的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要听哪一个?”
思维跳跃太快,绮罗一时没明白游戏规则,一脸茫然的看着我。我相当耐心的解释道,“我说我呢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问你要听哪一个?”
沉吟片刻,她樱唇轻启,“坏的。”
瘪着嘴一摊手,我内疚万分的道,“坏的么,你教我的那首曲子,我唱给别人听了。”
绮罗身上一僵,看着我满面哀伤,只不过片刻又恢复到平日那般模样,强笑着道,“罢了,过去那么久,换了他人怕是早已忘了,怪只怪我放不开。如此也是天意。”
无视灭水那一脸的焦急,我轻声诱导,“绮罗可是有什么过去?”
长久的沉默,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回答,刚想放弃却听耳边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那是我娘亲最喜欢的曲子,小时候总听她唱起,离开家之后我常常唱给弟弟听,后来弟弟不见了,我被阁主收养辗转进了血杀楼,也就没有再唱起了。”
“你弟弟,你可还想见他么?”
怆然一笑,绮罗满脸哀伤,“吟儿不是问过我奈何如此憎恨水家?”
虽然已经从灭水那儿听过一遍,听绮罗说起,还是止不住的满心凄凉,狠心的爹爹,早逝的娘亲,他们的境遇像极了我和墨卿。或者他们比我们更惨,虽然不受待见,我们并没有被赶出左相府,绮罗和灭水,那么小的两个孩子,竟然被生生的赶了出来。
点点头,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吟儿知道么?我本是水家大小姐水晗烟,弟弟比我小一岁,名唤毓阳。六岁之前,父亲是很疼我们的,那一点疼爱只到六岁而已。那一年母亲娘家卫氏镖局出事,父亲并没有出手相帮,母亲没了靠山父亲便没再踏足过我们的院落。这样的日子持续到我九岁那年,我之前天真的以为,失宠便是最大的打击了。哪知那一年,母亲被诬告与管事通/奸,父亲根本没有调查取证,直接把母亲活活烧死,我们也被赶出了家门。”
“我和毓阳漂泊了一个月,沿街乞讨,与恶狗抢食,那时候想着只要能活着,能在一起就满足了。恰逢庙会那一日,我想着人多热闹,运气好的话该是能多讨些吃食便带着毓阳出去了,哪知乞讨的时候被人群挤散,我丢了他。之后我被阁主收养,日日学习琴棋书画功夫暗器,这些事便搁进了心里。”
“这笔账我一定会向水家讨回来,毓阳怕是见不到了。”
轻握她垂下的纤手,我温声问道,“你可想见他?”
含着眼泪满目怔忡的抬头看着我,她讷讷的问道,“毓阳?”
笑着点点头,我重复道,“你的弟弟水毓阳,你可想见他么?”
惨笑这摇摇头,绮罗茫茫然重复道,“见不到了,丢了,再也见不到了。”
我这边还想继续引诱,灭水却是忍不住了,便见他哆嗦着往前迈了一步,颤声唤到,“音音。”
身上一僵,绮罗震惊的转过头来,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音音……”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我微笑着解释道,“绮罗,他是你弟弟,水毓阳,和你走散之后他被毒尊恨无涯收养,现在他是毒公子灭水。”
松开我的手,绮罗晃晃悠悠行至灭水身前,她伸手摸摸灭水那张英挺的脸,呢喃道,“灭水……毓阳……你唤我音音……你是毓阳……”
眼泪啪嗒一笑掉了下来,灭水覆上绮罗颤巍巍的手,轻声道,“是,我是毓阳,你弟弟水毓阳。”
那之后我问绮罗,为何是音音?陷入回忆之中片刻,她无奈的说,“小时候长辈们都唤我烟烟,毓阳那时候吐字不清,烟烟便成了音音。之后长大了也没有改过来,便一直这么唤了。”
听我们说道这个,灭水面皮微红,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绮罗却是想起什么,满脸正色的看着我问道,“好消息呢?”
这下换我糊涂了,“什么好消息?”
“你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坏消息已经说了,那么好消息呢?”
瞪她一眼,我指着灭水没好气的说道,“好消息没出息的忍不住自动现身了。”
四月的阳光暖暖的照进书房,悲伤过境,一室欢乐。
书房里姐弟两人互诉衷情,我往在那儿杵着怎么看都像一萝卜,我就是那穿针引线的鹊桥,人家牛郎织女都见面了我就该功成身退了。左右看看不见倾城踪影。待出的门去却见他抱手立于庭院之中。猫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行至他身后,还没来得及出声吓他他却是蓦地一转身,放大的银面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吓得心里一突。倾城只相当淡定了瞄了我一眼,无奈道,“刚回来就不消停。”
既然被发现了,我也装不下去了,我一边赔笑一边站直了身子,想想归弦说倾城北上追我去了,苍弥族里的那个少年也说有戴银面具的去过,我疑惑着问道,“你是不是也去苍弥了?”
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事倾城当即冷了脸。
无视他那副冷冰冰的神情,我自顾自的说道,“你比我们早回来好久的样子,到底是在哪里错开了呢?”
倾城还是不答。
俗话说好奇心杀死猫,他不愿说我也不多问,只一个劲说起路上那些奇事,当然香河的那段跳过,若是让他们知晓我遇上了危险,怕是要翻天了。
我说,“倾城倾城,我在幻雪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我们斩鸡头结拜了哦。”
我说,“倾城倾城,君瑶有个漂亮的哥哥,长得像仙人一样,他们说他是幻雪的天命祭司。”
我说,“倾城倾城,我在杏城遇到西门依依了诶,穿衣服的品味变了,脑子还像当年那样像是被雷打过的,胸大无脑……”
我说,“倾城倾城,回来的时候我看到西门家的人在杏城等着水云幽,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我说,“倾城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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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视
正文 探视
灭水和绮罗这一台亲情大戏一直演到晚膳时分才落幕,我以为灭水这类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怎么也不会屈就在我这么个小宅子里,哪里料得这厮认亲完毕当真寻了管家辟了个院落赖着不走了。
如此也罢,老凤家家大业大多养个人还是养得起的。毒公子威名赫赫,怎么算都亏不了我。
混江湖久了,我那点花花肠子灭水该是猜了个**不离十,无奈绮罗死心塌地对我,做弟弟的怎么也不能拆了自家姐姐的台,对于我那点小阴谋,灭水也就乐呵呵的接受了。
当然,在绮罗、灭水抹泪认亲互诉衷情的时候,我一个人溜去看了墨卿。离得越近我心里越发沉重,站在门口半晌,我怎么也鼓不起勇气举步进去。我这厢低着头绞着手指踌躇着,站得越久心里越发畏惧,想起当日那般形状,两个月不见,也不知墨卿成了什么模样。跌跌撞撞退了一步,我刚想奔出院落孰料雕花木门咯吱一下开了,沉郁的男声幽幽的传来,“药煎好了没?磨蹭什么?”话一出口满是责备。我蓦地抬头一看,却是明月。
当日我将墨卿托付于他,如今看来他却是尽职尽责。见我踌躇着立于门口,明月也知训错了人,朝着我抱歉的笑笑,他说,“回来了?”
点点头,我温柔应道,“回来了。”
“可要进去看看?”
强笑着点点头,他侧过身让我,我缓步行至他身旁,偏过头我轻声问道,“不问我水晶红莲?”
听我这么说他朝着我安慰一笑,道,“倾城已经说过,红莲没有了,凤姑娘落在倾城后面,结果如何不用说明月也能猜到的。”
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抱怨,也不责备,我越发难受,只说,“你说扶桑千年灵芝草,苍弥雪山之巅的水晶红莲二者缺一不可,如今没了红莲,便是寻回了灵芝草是不是也是枉然?”
定定的看着我,他点了点头。
闭眼,深呼吸,我就知道,如今又该如何是好?
“凤姑娘不用担心,办法总会有的。”
心中升起一点微弱的希望,我蓦地睁开眼看着他急声问道,“你想到办法了?”
摇摇头,他抬头望望屋外的天空,道,“不过乌云蔽日,时间尚余,总会想到办法的。凤姑娘不用担心。”
点点头,越过明月,我步履沉重的来到墨卿床前。紧闭的双眼,苍白的脸颊,比之两个月前,似又清减了些。扶着裙摆于床沿坐下,我一伸手颤巍巍的抚上墨卿的脸颊。苍白无一丝血色,冰凉无一点温度。心中酸楚,这些年来他独自一人关在那红墙绿瓦的华贵牢笼里,孤身守着我们的旧物,家不是家,亲人也非亲人。几千个日日夜夜,终于,我再回耀城,林毅续弦宴上的初次见面,我便伤了他,那之后也是冷漠疏离。
我不知道他是否能理解,我的哥哥,墨卿,漂亮娘走后于我最最重要的人,我以为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却不想因为我的疏忽,白梦蝶强势反弹,墨卿身中奇毒又是绝食又是呕血。好不容易确定了病情,对阵下药,这药偏偏又是苍弥山巅的水晶红莲,辗转两个月,我风餐露宿的赶去苍弥却是当空一个晴天霹雳。或者这叫好事多磨,只祈祷着不是好人不长命。
如今的我已经失去了归弦,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