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尽欢帝负手仰面看着已经零落的群星点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去牵凤宫的脚步。
虽说是兵力悬殊,但兵家无常事,即便是自己也不能说是‘必胜’,更何况还要顾及边疆百姓的性命,到时候人乱马更乱,流矢纷飞,刀剑无眼,若是重伤以至于身死,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若是如此,不知皇儿会作何感想。
——哎呀呀,怎么会开始这般的胡思乱想,这可不是自己的风格啊。
【某包:最近时间跨度比较大,这一章就到一月初了,下一章会直接到二月中旬,因为这段时间都没什么大事情发生的说,还有,某包在尽欢这里用的都是阴历,挺纠结的说。】
第二十九章 稍有头绪
“喵——”
“小栗子乖了,真是不该把你寄养在墨妃娘娘殿上,又被惯坏了,也不知娘娘喂你吃的什么,怎么又变胖了这么多。”
逝水轻轻顺了顺小栗子脸颊边的细细绒毛,动了动已经酸麻的膝盖,而后视线上挪,看向了已经吐露新枝,绿油油惹人爱怜的海棠上,见时节到了,紫色的枝桠上已经绽开了伞状的花,重瓣的下垂状小花沾着璀璨的雨露,甚是俏皮。
“大皇子殿下,来本宫这儿除了看猫就是赏花,荔香宫还成了殿下的后花园了不成?”
带着点酸味儿,脆若银铃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逝水站起身来扭过头,果见墨雨歪着脑袋站在亭阶边,右边的金凤钗流苏偏斜摇摇欲坠,还不成体统的叉起了腰。
逝水再四下里看看,宫人都被打发走了,整个庭院里便只剩了自己和墨雨两人,若非怀里还有小栗子,整个情景简直像是时间倒退回了半年。
“逝水给娘娘请安了。”
“还请什么安啊,殿下来荔香宫一口一个‘娘娘’‘娘娘’的,害得奴婢老有一种年华已逝的错觉。”墨雨娇嗔地嘟起嘴来。
逝水以手抚额,这个丫头,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前些时日自己刚来看她那会儿,还是毕恭毕敬矜持端庄的,后来见父皇那厢没有动静,便放开了胆子支使开了宫人,做回了以前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宫婢,连自称都改回了‘奴婢’。
让自己说她什么好呢,天真么,却又是罗网的小少主,在宫中成功蛰伏了几近四年了,但若是城府很深,又不太贴切,因为这些日子,自己来荔香宫明里暗里的打探,从未见过她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仿佛罗网交给她的任务,就是嫁个人就完事儿了一般。
“逝水不敢……”
“不敢有违宫规,请娘娘收回‘奴婢’二字。”墨雨顺溜地接口,而后看着逝水万般无奈的表情快速说道:“哎呦喂殿下好烦人咧,不就是个称谓嘛,奴婢都叫了快四年了,奴婢叫着顺心,殿下听着也顺心,反正也没人知道,殿下还管什么宫规不宫规的,也没见殿下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爹在意过什么宫规咧。”
“墨雨!小心些说话。”逝水的声调有些严肃。
“好啦,不提不提了,殿下就是不许奴婢说一点殿下老爹的坏话,小心眼儿。”
逝水看着墨雨撅撅嘴,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石阶上,托着腮帮子用手绞打面前的海棠花,片片柔嫩粉红的花瓣离了枝头飘落下来,尽数散在了尘土里,便有些不忍地说道:“好了,不要再打了,不要把气撒在花上,这花不是你种的,就不心疼是不?”
“哼,就算它是奴婢种的,奴婢也不会心疼,奴婢呀,就只有对殿下种的东西才会上心的咧。”
“……”逝水一时语塞,只能低头又抚了抚已经眯起眼睛来的小栗子。
“算了,奴婢知道殿下也是不会哄人的人,要是奴婢撅气了不理殿下,殿下肯定也不会主动来找奴婢的,奴婢撒气也没有用。”
“……”
“殿下怎么老是这么没精打采的,奴婢一个人说话闷的慌咧,殿下也稍稍给点回应嘛。”
“……”逝水垂眉,也开始轻轻拍打垂丝海棠簇拥在一起的小花。
墨雨自讨没趣,转了转眼珠子便想了一个法子来吸引逝水的注意:“殿下知不知道,殿下的老爹最近在忙什么?”
“父皇在忙什么?”逝水迅速回眼,却对上了墨雨有些挪揄的眼神,连忙瞥回眼去说道:“能有什么,不就是待在牵凤宫么。”
“殿下感兴趣了!殿下说话了!果然啊,殿下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搭理奴婢咧。”
“我没有。”逝水继续拍打小花。
“殿下没兴趣奴婢也要说,其实咧,那个皇帝最近忙乎的不是牵凤宫,他只是在牵凤宫夜宿而已。”
“只是夜宿吗?”逝水又一个略显惊讶略带好奇略带不明含义的回眸,被墨雨狡黠地笑着逮了个正着:“殿下还说没有,那反应怎么这么大咧?”
“……”逝水揪着一朵海棠的花柄,紧紧攥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好啦,奴婢接着说不就完了么,殿下怎么又搞这个沉默不语来打发奴婢咧,其实殿下的老爹啊,最近在忙活着操练兵马的事情,羊谷那边开始骚动了,不好好儿谋划一下再应对是不行的了。”
“那不是武将的事儿么,父皇不该认真挑个将军,交托兵权么?”
“这个奴婢就不晓得了,奴婢就知道,殿下的老爹最近亲力亲为,奴婢听牵凤宫那边的宫人说,殿下的老爹就在牵凤宫待一个晚上,早上一起来就没影儿了,有的时候和古妃说话,那意思就是说各地的将士都懒怠了,要召不应的,什么什么的。”
“这样么。”
逝水拢了拢眉,在心里思量了一下,而后突然问道:“羊谷骚乱,墨雨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这个咧,殿下以前可从来没有问过奴婢消息的来路咧,所以这个,奴婢不就是听牵凤宫的宫人说的么,殿下的老爹在牵凤宫那么那么久了,偶尔有些流露出来嘛,然后奴婢根据超乎常人的聪明才智,推断出了殿下的老爹的近况嘛——欸殿下,殿下你去哪里啊?”
墨雨瞎扯着,突然看见逝水把小栗子一丢,头也不回地就上了石阶,那意思便是要离开后苑离开荔香宫了。
“殿下!殿下这就要回去了吗?”
“是,小栗子麻烦墨雨再照顾着,近段时间内我大概不会来了。”
第三十章渐而明朗
羊谷骚乱,果然是常将军心怀异心,而原先的羊谷王,也就是现在的羊谷郡守趁机与之勾结,欲图将羊谷重新分离出去,更有可能趁势便抢占了与羊谷接壤的一众边疆之地,伺机反扑。
羊谷是小,人数也不多,但是地势险要,占据天险,而羊谷郡边原本便属于朝中的领地却是一马平川,虽有护城墙河之类,却始终不如自然造化的大山险河,若是羊谷真想进攻谋反,倒也不全是狂妄自大。
父皇现下如此关心,以至于事必躬亲,大概就是对羊谷军情有所担忧,无法轻描淡写而过了吧。
但是既然失态紧急,父皇又为何长期耽于美人怀温柔乡,不与臣下商榷如何应战,倒有闲情逸致陪古妃去泛舟湖上?
想到这里,逝水驻足在了自己房间的门前,又觉得有些理不清了。
“殿下今日回来的可早呢。”
“嗯。”
逝水抬眼看着长廊上迎过来的万竹,心不在焉地应答了一声,作势便要推门而入,谁料万竹温温插了一言,似是要阻住逝水的动作。
“殿下等等!奴婢看着时候也差不多了,所以殿下房里的被衾奴婢才换了稍微薄些的,若是殿下觉着凉了,随时知会一声,奴婢立马就换回去。”
“好。”
“殿下今日晚膳,要指名了些什么吗?春捂秋冻着,要不要让御膳房准备着些暖胃的汤?”
“无需如此费心。”
“那殿下有想吃的小糕点吗?奴婢听说御膳房新近来了个厨子,一手别有风味的精细甜品,看样子五光十色的,连古妃娘娘都叫绝了。”
“本皇子说了,无需如此费心。”
逝水被万竹莫名其妙的唠叨搞得有些不耐烦了,提脚就想进屋,突然见万竹拢了拢眉,挪动了一下身子凑到逝水近前,抿着红唇眼含忧切,吞吐了一下方才说道:“殿下自上上个月来吃的就少,奴婢问了,殿下也不说有什么缘由,若是殿下觉得饭食不合口味,殿下食欲不振,或是殿下心里有事儿,也该稍稍对奴婢说一声啊,奴婢能想法子的就想想,也别让奴婢就这么看着殿下愈发瘦了下去,却什么也不能做啊。”
“……”逝水顿足,看着万竹,一时哑口无言。
“奴婢知道,奴婢问的太多了些,但是奴婢觉着殿下近日里难受,奴婢看着也心疼啊。”
“万竹无需担忧。”
“殿下,奴婢小小一个宫婢,能帮到殿下的很少很少,奴婢瞧着皇上这几月也来过几次……”
“父皇来过这里?”
逝水一惊,父皇什么时候竟然回来过么?
万竹愣了一下,说道:“是,皇上来过,但是殿下不知道也是自然的,因为皇上每回都是挑着殿下歇息了的时辰来,而且至多只是站在庭院周边来回踱步,从不曾入得庭来,也不问奴婢殿下的情况,或是仅仅就去了东间用膳,也没让奴婢请殿下去过。”
“这样么。”
逝水愈发莫名,想着尽欢帝曾经回过永溺殿,心里却有些欢喜了起来,于是站在原地想了半晌,笑起来说道:“今晚,还是让御膳房上碗糯玉茯苓汤吧,糕点就免了,就这样,如果没事儿了的话,万竹便退了吧。”
“是!”万竹不知道逝水为何突然有了兴致,但是想着逝水有食欲了也是好事,便不再深究,只是高兴地点头应了一声,而后匆匆便转身往长廊那厢去了。
逝水收回笑意,转了个身,便向着旁边的书房走了过去,打开门来,嗅着迎面扑来的书卷香气,慢慢踱到书桌边,看着已经散落了许久,不曾动得的书卷,伸手慢慢拂过了上面明晰漂亮的字体,再转眼,猛然有些明白了尽欢帝的近况。
父皇这几月里与古妃恩爱无限,却又对兵马的操练和调遣无比上心,据墨雨所说,近几日甚至只是夜宿牵凤宫而已,细细想来,似乎有几分做戏的嫌疑。
在菀妃为入宫时,父皇便是平分雨露,后宫绝无专宠,而宠幸菀妃,据自己的推测也不过就是为了放松羊谷王的警惕之心,请君甘心入瓮,拱手奉上羊谷的障眼法。父皇的性情,大概是不会突然地便喜欢上了搁置后宫许久的一个妃嫔,而后做出种种讨美人欢心,却让后宫嫉妒的事情的,所以做戏的成分,倒是占了多数。
若真是从做戏的方面来想的话,那就是父皇本就旨在亲力调遣军队,挑选将士,而去牵凤宫不过是向古妃和皇城中人宣示古妃受宠的地位罢了。
但父皇为何要演这出戏呢?
除非——
逝水一惊,无非必要,父皇决计不会虚作演戏,那这个必要,便只有一种情况:
父皇近日要离开京师,或许许久方才能够回来,但是又担心朝中无可信之人可托付权力,在这段时间内群龙无首会产生骚乱,是故父皇选择了后宫中声望甚高的古妃,让她在自己离京师期间内压制住百官,即是寻常所言的‘垂帘听政’了。
而父皇是否与古妃达成了什么协议,让古妃忠心不二地在父皇离开的期间一意控制群臣,便不是自己所能想到的了,自己所要想的,也不是这个问题,而是——
父皇身为九五之尊,坐镇皇宫掌权天下,非寻常之事绝对不会久离京师,现下所谓的‘非寻常之事’,便也只剩了羊谷军事了。
那父皇难道是想,亲自出征么?!
第三十一章 出征前夕(一)
是夜,牵凤宫,尽欢帝尚坐在膳桌边与古妃共进晚膳,突然听着身边的侍食太监附耳到一个匆匆跑过来的宫人身边,听了她的话之后却面露犹疑,觑了觑膳桌这边似是在思虑是否要打扰自己,禀告那宫人所说之事一般。
于是尽欢帝拿起一边的方帕来擦了擦嘴角,懒懒说道:“有事,便说罢。”
“启禀皇上,大皇子殿下求见。”那太监立刻敛回了纠结的表情。
“逝水来了?”
尽欢帝讶然,丢下手中的方帕就想起身,突然又坐回来看了一眼身边的古妃,见她也放下了手中的小银勺,想跟着自己站起来,就说道:“皇儿这个时候求见,大概是有什么事儿了,但宫中近日太平的很,也不会是什么大事,爱妃先用着,不必跟出来了,孤去看看就回来。”
“是。”古妃垂眉送着尽欢帝出得了房去,方才坐回了椅子去。
虽然对古妃说着是没什么大事,但皇儿性子温吞谨慎,在宫中步步小心,留意宫规,现下却挑了个晚膳的时候,也不怕打扰了人的直接赶到牵凤宫来找自己,绝对不会是什么小事。
难道是永溺殿出了什么乱子么?
尽欢帝想着逝水可能有了麻烦,心里便有些慌慌的,脚下也愈发快了起来,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正殿,远远望去逝水已经站在当地来回的踱步,便出声道:“逝水,可是出什么事儿了么?”
“父皇!”
逝水立刻驻足,掉转了身子朝向尽欢帝,原本背负着的手垂到身侧,嗫嚅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什么合适的词汇。
方才在永溺殿,当真是越想越不放心,若是父皇当真要亲自出征剿灭羊谷反贼,临走前却还要与古妃如胶似漆演好戏,以便古妃能顺从着一意接手朝政,那自己可就有些时日见不到父皇了。
而若是在那沙场之上,人马混乱刀剑无眼,一个不小心出了乱子……
想到这里,逝水觉得一阵揪心,也不顾时辰合不合宜,都没知会万竹一声,只身就跑来了牵凤宫,但是到了正殿,也很快见到了尽欢帝之后,逝水却又迷惘着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是要问,父皇真要亲自带兵去羊谷和我朝交接的边疆吗?
不行不行,太直接了,父皇会很好奇自己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那便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跳进去了。
那是要问,父皇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吗?
更不行了,君王出征这么重大的事儿,父皇若是觉着有必要,就会昭告天下,若是觉着需要隐瞒着,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