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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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欢-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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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冰凉到,感觉脚下的石阶都是温热的。
    深冬的空气里,一呼一吸间都是口口白雾,消散后,仍然冷冽到刺骨。
    逝水忽然觉得窒息般的揪心。
    尽欢帝像孩童般逼问逝水是否欢喜墨雨时,逝水已经痛彻心扉,却不觉后悔,但现在看见尽欢帝步步离去的,几乎可以算落荒而逃的背影,逝水却悔不当初,甚至宁愿一口否认与墨雨私通,让一品红就这么杀了尽欢帝,大不了一同赴死。
    —父皇居然,愿意放过自己。
    还是以如此美好的理由,让自己‘死’地出彩,放过自己。
    难道自己对于父皇,不单是出演好戏的木偶,深夜抱着入眠的暖炉,闲来调笑的对象,或是心怀不轨的大皇子么?
    “那些禁卫真是可怜,惶惶不安地来捉奸,才安然无恙地跟着回去,就要因为知道我们的事情,而被那个皇帝带到那个什么‘千秋亭’去灭口了。”
    “墨雨说这话有意思么。”逝水的声音有些虚浮。
    “嘻嘻,当然有意思了,奴婢这是高兴了才说的,这大难不死,临走了还可以间接取走那么多人命,奴婢打心眼里高兴,殿下可也高兴么?”
    逝水默然。
    “看殿下这魂不守舍的样子,许给奴婢的一生一世,殿下可还记得?”
    墨雨利落地脱下华丽的曳地合欢长衣,踩掉绣花小谢,一边穿那太监的衣服,一边歪头问道。
    逝水冷冷地看着墨雨的笑容,突然醒转。
    “你早已知道?”
    “知道什么?”
    墨雨装傻,拾起地上的腰带,缠着纤细的腰际仔细系上。
    “知道父皇不会杀了我们,而是会放过我们,就如我所说的那般,许给我泛舟姑苏,自此朝堂权位两忘,世事不问?”
    “那个皇帝阴晴不定的,他的心思,奴婢怎么可能知道。”
    墨雨嘻嘻一笑,皱了皱眉头,卷起了拖在地上的衣角,把腰际的衣料往腰带里收了收,然后取下满头的翠翘丢在地上,一甩头,愉悦地大大吸了一口气,转而催促道:“殿下也快换上吧,接下来,还要靠随机应变才能出宫呢,可不能浪费了那个皇帝送的衣服—啊,殿下,痛!”
    墨雨才说间,被逝水猛力扣住了手腕,一惊之下娇呼出声。
    逝水更加用力,眼中怒火中烧:“你少给我装傻充愣!你就是知道父皇会这么做,所以才配合我演戏,故意让父皇相信你我二人有私情!”
    “殿下这可不对了,让那个皇帝知道我们偷情,对奴婢有什么好处,能被杀呢还是能被剜呢,而且,先楼着奴婢的腰,亲上奴婢的可是殿下,奴婢顶多就是没有挣扎罢了,殿下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墨雨如连环炮般回答,句句在理,逝水倒是哑口无言了。
    对啊,激怒父皇,让父皇相信墨雨和自己有情,对墨雨有什么好处?
    墨雨看着逝水犹豫,心中舒出一口气来。
    方才殿下亲吻自己,是为了演戏激怒那个皇帝,好让那个皇帝赐死,也就算是完成了‘一生一世’,那自己与一品红的交易便破碎了,那个皇帝也安全了。
    但是殿下不知道的是,那个皇帝有意明火执仗,大力推开门来,见到此情此景之后面色苦楚,咄咄逼问的却是‘欢喜或不欢喜’之事,分明就是情根深种,宁愿放走殿下,成全殿下与自己的爱恋,也不愿一气之下处死殿下。
    殿下不知道那个皇帝痛入骨髓,也不知道那个皇帝的心思,所以虽然心有疑窦,但大概不会追问此事了。
    —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看那个皇帝的表情,此番也算是大仇得报了。
    没想到,计划周详的,原以为万无一失的,被那个皇帝一眼识破,还没实施便被掐灭,这拙劣的攻心之计,却大获成功。
    “殿下,换了衣服,出宫吧。”
    墨雨又开始催促。
    “要换你换,我不换,我不会跟你出宫!”逝水狠狠回言,颇有些撒气的成分。
    “殿下—哦,不对。”
    墨雨任由逝水扣着手腕,忍着钻心的痛楚,勉强拼凑出一个笑容,娇声说道:“刚刚那个皇帝说了,大皇子已经死了。墨妃也已经死了,从此就再也没有殿下和奴婢了,那以后我就叫你南天竹了,也亲近些,可好?”
    也没等逝水回答,墨雨就继续说道:“不要忘了,和一品红的交易可还在呢,你要是不肯遵守承诺,那个皇帝还是得死。”
    逝水眯起了眼睛。
    墨雨不甘示弱地挑了挑眉。
    “走吧。”
    逝水狠狠甩开墨雨的手,深吸了一口气,伸手解下自己的腰带。
    —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自己后悔了。
    现在发脾气,再说不与墨雨终生相守,也回不了头了,还会连父皇的命一并失了。
    刚刚思虑不周,才走错了一步,不能肆意妄为,再错下去了。
    

卷四 江山拱手请君留 第四十章 倔强,一脉相承
    尽欢帝斜斜依靠在千秋亭赤红的柱子上,抬眼看了看已经停止放烟花,清静安宁的夜空中那淡若有无的一抹月影。
    亭阶下的空地里,禁卫正在奉命,互相厮杀,不留一个见证了大皇子与墨妃私奔这件惊天秘闻的活口。
    尽欢帝忽然缓步走下亭阶,视若无物般走进了血肉横飞的屠戮群中,单脚一挑挑起一柄落在地上的佩剑,加入了砍杀中。
    沾稠的鲜血逐渐染红的明黄的龙袍,不过十数名禁卫,尽欢帝却将长剑剑尖斩到了卷刃,因为他在一剑毙命之后,仍然红了眼狠狠将剑尖刺入倒地的禁卫骨肉中,‘撕拉’‘咔嘣’的划骨裂肉声不绝于耳。
    待到禄全匆匆带着另一批听到动静,赶来‘支援’的禁卫时,满地尸骸,血流成河,大多头首分离,四肢断裂,腥臭的气息将千秋亭渲染的有如地府。
    尽欢帝抬眼时,长剑颤抖着撑在地上,浑身鲜血淋漓,俊朗的面目比修罗更煞人了几分。
    “皇上!皇上您没事儿吧?”
    禄全抖作一团,一个箭步冲上前来,躬身在尽欢帝身边哆哆嗦嗦地问道。
    禄全害怕的,倒不是尽欢帝遇险,险些身死,而是尽欢帝浑身散发的杀气腾腾,让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动作分毫。
    “方才有刺客,让人好生将战死的禁卫埋了,至于他们的内亲外戚,孤要重重赏赐,有些文采的破格提升,恩及三代。”
    尽欢帝的语调有些疲乏,浑身的杀气攸然敛去。
    “还有,今日发生之事,孤明日会让人圣旨昭示天下,禄全若见了此情此景,对孤的解释有疑问,或是禄全带来的人有疑问,最好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是。”
    禄全一叠声应承,回头招手,让手把满地的尸首一一归类完了带走,而后在齿缝间倒吸着凉气,犹豫着是否要问一下情况。
    刚才禄全在寿宴上时,忽然有一个满脸是血的禁卫匆匆跑过来,附耳说道:“禄公公!不好了!千秋亭,皇上在千秋亭遇上刺客了,大皇子与墨妃娘娘重伤,大事不好,快带人去救皇上!”
    禄全自然是脸色一变,折身便找禁卫右统领,而后马不停蹄地带着人过来了。
    只是到了之后,禄全没看见刺客,没看见大皇子,没看见墨妃,就看见了一堆子似乎是自相残杀而死的禁卫,心里就疑窦丛生。
    这,好像不是遇上刺客了。
    但是皇上说了,若是自己见此情景,心中有疑,最好烂在肚子里,摆明了就是不欲自己随便问询。
    那,那自己问一下大殿下的情况,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禄全鼓足了勇气,而后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那殿下他,他还好吧,是不是交托太医疗伤了?”
    “死了。”
    尽欢帝很努力地想掩过心中凄苦,冷冷回言,忽然从方才到现在一直强撑着的,斩杀禁卫以发泄着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五指一松便跌落了手中长剑,单手紧紧捂上胸口。
    —怎么会,忽然狠狠痛起来?
    禄全见尽欢帝忽然失态,面色惨白眉心紧颦,只道是大皇子的死对他打击过大,连忙说道:“皇上节哀,殿下在天有灵,一定也不愿意看见皇上如此痛心的。”
    “噗—”
    禄全才说完,忽然感觉面上一片血舞,妖艳的液体甚至渗进了双眼之中,灼热刺痛之余差点看不见东西,禄全万分惊诧,还未及抹去脸上的血,便听到耳畔沉闷的物体落地声。
    禄全浑身一抖,努力睁大了眼睛,模模糊糊间看见尽欢帝侧身倒在地上,唇边的鲜血蜿蜒至下颌,掩映着惨白的脸颊分外触目惊心。
    刚才,刚才那口血,是皇上吐的?
    不好了,皇上内伤了!
    禄全一个激灵,大声吼道:“来人,快来人,带皇上回永溺殿,火速召见所有太医,皇上受伤了!”
    尽欢帝再醒来时,半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绣着五爪金龙的床帐,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
    方才,自己,是晕倒了么。
    呵呵,真是脆弱啊。
    尽欢帝努力支起手肘,向着房间里,他以为满满环绕了一屋子的太医招手,让他们退下,忽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捉了个紧实。
    “小违,不要乱动。”
    尽欢帝抬眼,才发现屋子里只有宿尾一人,还坐在自己床头。
    “宿尾叫错了。”
    尽欢帝气若游丝,却很有原则地想要保持以往的语调。
    “小违不要逞强了,你真气四散,气血攻心,内腑受创,虽然不严重,但若不好好养病,三年五载都会落下病根,也许便不能肆意跑跳了。”
    宿尾心疼地将尽欢帝手又轻轻搁回了锦被里。
    当时墨雨以‘交易’为名,让宿尾写下那纸信笺之时,宿尾便意识到情况不对,但是不过写几个字而已,他既然已经答应了腥风,便没有拒绝的理由。
    宿尾知道墨雨会拿那信笺来威胁逝水,但是他抱着一点期翼,希望逝水如此通透的一个人,会从墨雨的语调神色中看出端倪,至少也会存着点困惑,不至于让墨雨的威胁轻易得逞。
    即便如此,宿尾仍然一直关注着寿宴上的情形,方才禁卫附耳到禄全身边求支援,宿尾也便随在一群禁卫身后赶到了现场,后又以仙师的身份命令太医们统统退下,由他来医治尽欢帝。書 萫 閄 苐
    因为上次菱儿的先例,太医们只犹豫了一下,便顺从地从房中退了出去,留下宿尾一人。
    —看现在的情况,墨雨的攻心之计,像是完美落幕了。
    宿尾叹了口气,看着床榻之上,了无生气的尽欢帝,一太肘,纤长的手指柔和地触上了他的眉梢。
    “小违先安心养病,逝水的事,以后再说,可好?”
    “宿尾又叫错了!”
    尽欢帝忽然得了力气一般撑起上身来,狠狠瞥了宿尾一眼,喘着气抬高了声音说道:“逝水二字,不是你叫的。”
    “好好好,大皇子,大皇子,行了吧?小违不要激动,快些躺回去。”
    宿尾连忙按住尽欢帝的肩头,忙不迭地改了口。
    尽欢帝这才溜下身子,胸口起伏,昙花一现的气力瞬时便又消失了。
    “我给小违开可方子,已经让人煎药去了,虽然有些苦,也不能加蜜饯,但是小违要按时吃。”
    宿尾掖了掖尽欢帝的被角,像安抚不愿吃药的孩子一般温文而语。
    “是毒药么。”尽欢帝两眼无神。
    “怎么会?”宿尾哑然失笑。
    “那我不吃。”
    尽欢帝一口回绝,而后紧紧抿唇,微微阖上了眼睛,鲁莽倔强地像是个小孩子。
    宿尾先是觉得好笑,忽然又觉悲苦。
    小违不是在说气话,他说不吃,便是坚决不吃,自己就算点了他的穴道强行灌下,也会被他呕着嗓子尽数吐出,半滴不留。
    那个孩子,到底是相信了墨雨的幌子,为了留下小违的性命,答应了雨丫头所谓的‘一生一世’,而小违,难道还相信了那个孩子是欢喜雨丫头的,所以放手了么?!
    宿尾咬了咬牙,甚是无可奈何。
    —这爷爹三人,还真是个顶个的倔强。
    第一个,为了‘束缚’爱人,宁愿守住丹药房十数年,清心寡欲,任群臣百姓怨声载道,‘昏君’骂名传遍天下,让爱人恨之入骨,也不肯松开分毫。
    第二个,为了‘成全’爱人,宁愿撕心裂肺,咽下酸楚,苦苦相瞒心中眷恋,气血攻心伤身伤神,独自饮泣,也不愿让爱人看到分毫流连不舍和脆弱不堪。
    第三个,为了‘保护’爱人,宁愿与不喜欢的人终身相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也不愿冒险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或是与爱人携手共犯风雨。
    果然是一脉相承的倔强,便是撞到了南墙也不肯回头。
    “小违,我说过,大皇子不是为了皇位……”
    “宿尾所言不错,逝水不是为了皇位,而是为了那个女人。”尽欢帝生生打断了宿尾的话。
    “小违太偏激了。”
    宿尾知道尽欢帝又想歪了,但是这次,宿尾没打算就此放弃。
    虽说两人之间的事情,自己插不进手,稍加提点也可能会让小违更加钻入死胡同,但是,这次自己非说不可了。
    否则,今日小违断药,指不定明日会断什么。
    “大皇子,是有心常伴小违身侧的,是故体恤相加,从未抱怨,亦是轻易原谅小违当年对洁妃的过错,小违难道半点感觉都没有么?”
    “……”
    “大皇子若是心怀不轨,为何在小违出征羊谷之时,还肯帮衬着皇后处理政事,为何在……”
    “够了!”
    尽欢帝忽然变色怒吼。
    宿尾看着尽欢帝,正欲开口继续,尽欢帝便说道:“对,皇儿没有心怀不轨,他对我孝心满满,恭俭谦让,只是与墨妃情根深种而已,怪我拙劣,用册立墨妃为贵嫔之计,欲要让皇儿收起念头,谁料事与愿违。”
    “孝心?”
    宿尾瞠目结舌
    事情算是有些转机,但小违怎么,又走了偏路?
    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在这里唾沫横飞,舌粲生莲,终归是抵不上那个孩子坦诚的三言两语相告的。
    小违与那孩子已经误会太久,不能再拖了。
    想到这里,宿尾定下心来,直来直去地问道:“宿尾听说是大皇子身死,其实,小违是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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