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头,低声道:“我回去躺一躺就好,快走吧。”
商雨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她没有力气挣扎,却没有了往日靠着他的心安与甜美。
回到荣仪馆,商雨去安排离京之事。司恬呆坐半晌,来到席然的房中。席然正在收拾东西,见她脸色不对,忙问:“怎么了?”
司恬长吸一口气道:“母亲,你现在就去和他定下婚期,看他怎么说。”
席然道:“这个自然,我也着急。”
过了半个时辰,商雨回到后堂,席然便去找他。商雨见席然来提婚期,忙道:
“母亲放心,这个我早已想到,等回到仓澜即刻就办。”
席然放下心来,笑道:“那就好。”
等席然回到隔壁,将商雨的意思转达,司恬的脸色却渐渐苍白如雪。他要回到仓澜等裴云旷的一个旨意,和亲联姻的旨意。她冷冷一笑,心里冰凉一片。
她慢慢走到回廊上,推门而人。商雨见她进来,迎上来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一直不好?莫不是?”他心里一动,笑呵呵地将手放在她的腰上,在她耳边细细一吻,“阿恬,莫非你有了身孕?”
司恬猛地一怔,立刻道:“没有。”
他有点失望,又道:“那你怎么脸色不好,要不要让大夫来瞧瞧?”
她摇头,“不用了。今天我听皇后说,大梁历朝都有公主和亲仓澜。”
“是啊,我母亲就是和亲的公主,你忘记了么,仓澜和大梁联姻是件好事,历朝都有。”
她沉吟片刻,突然说道:“我想在大粱和你成亲,立刻。”她心高气傲,主动说出这样的话已是她自尊的极致。她牢牢看着他的眼眸,等他的回话。
他却道:“不急,我们回仓澜再说。”
她一脸的严肃,认真得近乎急切,“不,我要现在。”
他侧过头来,笑着搂搂她的肩头,“乖,不要任性。现在不行。”
她静静地看着他,突然淡淡一笑,“好,我不再任性。”
他笑着点点她的鼻子,道:“我们后日就回去,你没事可去街上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只管买了带回去,下一回再来东都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点头道:“好。”
从他房间出来,她有些眩晕,扶着回廊下的柱子眼前突然一黑。她长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她终于肯定了林西燕的话,原来他真的是想和大梁联姻。他要了她,却没有立刻和她成亲,原来是有这样一个打算。她真是没想到他还有如此深的心计,她一直都将他看成是磊落君子,原来她看错了。她心里冰冰凉凉,如坠深渊。
叫了轿子,她和母亲出了荣仪馆。席然只道是陪她上街买些衣服,却不料轿子一直到了展府才停。
司恬下了轿子,对席然道:“母亲,你等在这里,我片刻就出来。”
席然道:“这是谁家?”
“母亲,回头再与你细说。”
司恬转身上了台阶,对门口的下人报了自己的名字。不多时,展鹏从里面匆匆出来。他听到她来,真是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来此,莫非是为了商雨与他比箭之事?
司恬见他出来,上前施礼道:“虎子哥,我有件事想要求你。”
展鹏忙虚扶一把,“什么事?”
“我想找你借几个人。”
展鹏一愣,“借几个人?”
“是,我想在你府里借几位下人,护送我的两位亲戚去江下一趟。”
江下离东都不远,也就七八日路程。展鹏笑道:“行,我给你安排就是。”
司恬又施一礼,“虎子哥,这事你别告诉别人,我那亲戚得罪了人,想躲仇家报复。”
展鹏点头,“这个自然。什么时候动身?”
司恬道:“今日。”
“这么急?”
“正是。”
幸君·未嫁
三年之后。
平安县是个繁华热闹的小城,位于燕州的南隅,因为境内有条木芦河,芦苇山上又有温泉,所以气候比其他的北方小城温润许多。
一座小庭院里,院中的石桌上放了一个细条竹筐,里面铺了一层娇艳的玫瑰花瓣,司恬母女坐在旁边仔细挑着花瓣。两岁的司尚逗着一条小白狗,高兴得咯咯直乐。
司恬看了一眼儿子,情不自禁地也笑起来。小人儿小狗都是活泼可爱的生命,特别是司尚,更是她的心头肉。幸好儿随母相,他长得一点也不像那个人,只除了眉毛,不然天天看着他的翻版,还不得气得吐血!想到那人,她的笑便情不自禁地收了起来,三年了,仍旧不能释怀。
席然挑着手里的花瓣,抬眼看了看女儿,心里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说道:
“阿恬,展鹰这孩子我看不错。”
司恬点头,“他为人的确不错。”
席然忐忑地说道:“我看他对你好像有那个意思。”
司恬将手里的花瓣散开,蹙眉道:“娘,你看错了,别多想了。”她是实在没看出来展鹰有什么意思,偏偏席然总是在地面前提起,次数多了,弄得她心里也有点不自在起来。
“娘怎么会看错!当日你到了江下便让展鹏府里的人都回去。你自作主张北上,是展鹰一路暗中护送我们。单就这件事,他就是个负责的男人。”
司恬叹口气,“我是不知道他暗中跟着,不然早让他离开了。”
当日她去展府借几个人,其实是故布疑阵,不想让商雨知道她的行踪。商雨的性子她很清楚,若是找到她便不会放手。而她宁愿孤苦单过,也绝不可能委屈为妾,哪怕是王室之妾。不想,展府派来了几名男子,里面竟有展鹏的弟弟展鹰。
他比小岸大上两岁,小时候也常与司恬见面,几年不见,他也长成了清秀少年。
司恬在江下将展府的人打发回去,继续北上。不料,后来她们发现展鹰竟一直暗中跟着她们、保护她们。她让他回去,他却不肯,一定要将她们送到地方再走。她只好应允,要求他不可对任何人透露她们的行踪。渐渐她的身孕显露,他越发觉得自己不能离开,就这么跟着她们一路到了平安县,安定下来。
司尚出生之后,她多次让他回去,他总说再等等,这一等就是两年。司恬生怕他对展鹏提起自己的事,不过后来发现他极其守诺,就算和展鹏有家书往来,也只说自己在外游历,提也不提司恬母女,也从不过问司尚的父亲是谁。
司恬对他很客气也很感激,但她已是心灰意冷,绝不会再往感情上考虑。所以和展鹰相处快三年,却是如同朋友和老乡一般,亲近归亲近,感激归感激,绝不会有什么想法,也更不愿意让对方产生什么想法。然而,席然总觉得女儿这么一个人带着孩子不是长久之计,近来总是时不时地提起此事,让司恬很是烦恼。
席然继续说道:“他哪点不好了?虽然比不上商雨,可心眼真是好。这几年,你还看不出来。”席然离开东都,才听司恬说了商雨与云意之事,震惊愤怒又失望至极,也就没有反对司恬悄然离开。可是她并没有想到司恬已经和商雨有了夫妻之实,更没想到司恬已经怀了身孕。若是早知如此,她必定不会同意女儿离开,哪怕委委屈屈做妾,也好过一个单身女子独自带个孩子。所以这两年,她一直琢磨着能让女儿赶紧找个人安定下来,眼前的展鹰她觉得很合适,可是女儿却如木头铁人一般,她干着急却无可奈何。
司恬柳眉微蹙,有点烦乱,“娘,我不是说了吗,不再嫁人。”
“娘总有一天要走,你一个人带着尚儿,娘怎么放心?”
司恬冷冷地说道:“娘,我命里大概注定是没有姻缘的,一个两个都不成,第三个也是个骗子,我对男人也死了心了。”
“话不能这么说,你爹不就是个好人吗?”
“那是娘你运气好,我运气不好。”
席然叹气,这女儿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大,也许是做生意历练的,或者是被商雨的负心给伤透了,反正与三年前很不一样。
司恬见母亲面露担忧与不悦,便换了话题,笑道:“娘,当年爹是怎么认识你的。你不是大家小姐,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
“我虽然很少出门,但也会和姨娘们出去买些胭脂衣料之类的。”
“哦,你去了爹的胭脂铺子?”
“是啊!那时你爹店里的胭脂是东都最好的,短短几个月就在各个大户人家口中传遍了。我跟着府里的姨娘去买胭脂,恰好那天遇见他在。”
“娘,这就是缘分吧?爹那时还有米店,他很少去胭脂店的。”
“反正缘分就是奇怪,有时候一眼就看上了。我进去之后他便一直看我,后来我觉得不自在,就再不肯去了,让丫头去给我买。他对丫头说,他的胭脂东都的女子都可以买,就是不卖给我。我一听就恼了,咽不下这口气,去质问他为何,他却说我根本不需要用胭脂。”
司恬笑嘻嘻道:“爹可真会夸奖人。不过娘你这样美貌,自然是不必用什么脂粉的。”
席然道:“所以,世间总还有好男人的,你别一棍子打翻一船。”
司恬摇头,“娘你不要再提了,我和尚儿在一起甚好。”
“你给他取名司尚,难道是还在念着商雨?”
司恬起身就走,心里憋着一团怨气。
席然在她背后叹道:“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是常事,何况他那样的身份。我若是当初知道你有了身孕,也就劝你忍忍罢了,这样,尚儿好歹有个爹爹。”
司恬停住步子,倔强地昂着头,气道:“娘,他早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何一早要来招惹我、许诺我?既然做不到,又何必说空话,他明知道我的心愿,自问不能做到,便不应该来纠缠我。他逼着吴熔退亲,逼着我和他定亲,又做下夫妻之事,却暗地里背着我要娶云意,难道是我做错了么?”
席然见她发了脾气,也不再多说,只道:“好好,随你,我以后不再提。”
司恬长长舒了口气,心里的烦郁越发的浓重。也许是自己单身带个儿子在这小县城里有点招眼,时不时便有人来提亲说媒,如今连母亲也动了心,时不时开导她,想让她嫁给展鹰。且不说展鹰心里是什么想法,她自己已经心如死灰一般,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一想到自己生命里过客一般的几个男子,她只有淡淡一笑,带着嘲讽和苦涩。现在母亲和儿子很好,开的胭脂铺子生意也好,生活富足安宁,没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找一个男人来破坏这种幸福?
司恬开了院门,朝街上的铺子走去。
展鹰一直帮忙照料着铺予里的生意,一个清秀的男人坐在胭脂铺里,是一道奇怪而吸引人的风景,所以,司恬的胭脂铺倒比别家的生意好许多。一开始司恬是故意让他去胭脂铺的,她以为他会不自在待不下去,这样可以“逼”走他。不料,他却坦然大方,待在胭脂铺里毫无怨言,任劳任怨。司恬暗暗佩服,却又无可奈何。
铺子里有几个小媳妇在挑东西,展鹰见到司恬来,从柜台后转出来走出铺子。
司恬抱着胳膊打量着他,笑道:“展鹰,我有件事正要和你说呢。”
“什么事?”
“你究竟几时回去?”
展鹰一怔,眉头蹙起。
“若是近期不打算回去,或是一直不打算回去,我就让隔壁的张大娘给你说一门亲事。”
展鹰叹了口气,“你想赶我走,就明说吧。”
司恬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她是怕他对她有什么想法,更怕母亲背着她和展鹰提起此事。
“展鹰,你一走三年,家人必定挂念,我觉得很愧疚。你该回去了。”
“我随着你们一路北上,既长了见识又磨炼了自己,现在又学会了做生意,我觉得甚好,比闷在家里读书舒服。你何苦老是觉得对我愧疚呢?”
司恬轻哼一声,“我是对你娘愧疚啊!将来你怎么打算?”
“将来?我自然是回东都开胭脂铺啊!”
看着他一本正经、理所当然的模样,再听到他这句话,司恬心里猛地一松,情不自禁地扑哧一笑,“你还当真要做这行?”
“有何不可?当年司叔叔不也开过胭脂铺么?”
“我爹是开过,还因为这个娶到了我娘。所以你赶紧回去吧,你家媳妇说不定正在东都等着你呢。”司恬笑嘻嘻地开着他的玩笑。
他的脸也不红,正色道:“你几时嫁了人,我就回去。你自己在这里,我总是不放心。”
司恬哼道:“我一辈子不嫁人,你赶紧走吧,不然耽误你的正事。”
展鹰眼睛瞪大了,“你还真是不打算嫁人?”
司恬笑着走进铺子,边走边道:“是啊,你赶紧走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你别操心了,还是多操下你自己的心吧。”
展鹰抽了抽嘴角,道:“司恬,我走的时候,你可得把胭脂方子送我。”
司恬回头笑笑,“那是自然。”
展鹰笑着,“我是为了让你不觉得愧疚才要的。”
司恬笑得眉眼弯弯,心里特别舒畅。展鹰这个人很让人舒服。
傍晚时分,司恬关了铺子回到家中。
“娘,抱抱。”司尚走过来,仲着手要她抱。司恬立刻笑靥如花,将儿子抱起来亲了两口。司尚也搂着母亲的脖子,亲了母亲几口。
“娘,去泡泡泉。”司尚说话还不是很利索,胖胖的小脸蛋、红红的小嘴,生得虎头虎脑。漂亮的面容随司恬,英气的眉毛却和商雨如出一辙。
怪不得这么殷勤地又亲又抱,原来是有要求了。司恬笑着点点他的小鼻子,“不是前天刚去过吗?”
“还去,狗狗也去。”
司恬看了一眼脚边的小狗,笑眯眯道:“那可不成,温泉里可不许带狗狗去,会被打屁股赶出来。”
司尚撅着嘴在她怀里扭,又搂着她的脖子亲。席然走过来拍拍他的小屁股,笑道:“再亲也没用,温泉里可不许带狗带猫,等你再大一点,连你也带不进去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女人你是男人,你得去男客那里,不能跟着我们了。”
“那谁带我去呢?”
司恬和席然都不说话了。
司恬道:“等你大一点,就在家里洗。”
司尚又扭,“不在家,不在家,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