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无异是痴人说梦,不想叫她去胡家自讨没趣,这么些天私下也狠想了想,终于叫他想出一个法子来。
“哦?”苏瑾一愣,随即笑道,“是什么法子。你说说看”
张荀道,“市井之中有一帮人,专拿钱替人办事儿,只要肯给银子,没有他们不肯接的活计。小姐不若找他们去讨银子若不然咱们也可将借据转给专放高利地人,让他们再去收这笔债”
“你说的这两个法子老爷也曾提过,只是我听他说放高利的人甚是贪心,借据上所出利钱必须全归他们。一千五百两的银子,这么白白的送把人,我心中不舍。你这两个法子当作备用吧,若胡家不成,再用这个法子不迟,左右不过晚两天罢了。”
张荀见说她不动,也无可奈何,便道,“小的探知胡家二掌柜常在午后申时初刻到城西门内的铺子里巡查。小姐若去时,也叫小的陪同前去吧。”
苏瑾笑了笑,“好。到时我叫小青知会你。”
张荀看她说得笃定,行礼出了仓房。
张荀走后,苏瑾再一次梳理摆在案头的讨债方案,目前她比较中意的方案有两个,一将债权转稼给放高利的人,另外一个自己所想的这个方案。
这两个方案相比,前者省时省力,但是代价太高。后者变数太大,而且这个变数完全属不可控因素。但是这件事儿若能做成,银钱上损失会少些。低价转卖粮食,多不过让出几百两的利而已,也有可能一两银子也不会亏,并且还能和胡家搭上线儿。
任何时候,人脉就是钱脉
想了半晌,拍板敲定,先走胡家的这条路子等傍晚苏士贞回来便与他说。
苏瑾思索得入神,连院门响起也未注意。直到眼角余光扫到院中的人影才回神,定睛一看,只见梁富贵怒气冲冲的往后面房间走。
苏瑾赶忙起身,跑到仓库房门口,扬声问道,“梁二叔,您这是怎么了?”
梁富贵脚步一滞,赶忙摇头掩饰,“小姐,没什么,没什么事。你钻到仓房做什么?”
苏瑾慢慢走近,立在他面前紧追不放,问道,“我看帐本呢。梁二叔是哪个惹你生气了么?”
梁富贵摇头。苏瑾想了想,今日早上苏士贞似是说过要梁富贵再去汪家舅爷的铺子里探探,莫非,是在那儿受了气?试探着问出来,梁富贵更大力的摇头,“不是,不是不过是回家地路上跟人撞了下,磨了两句口角。”
他急切想要撇清的模样,让苏瑾知道自己猜对了。也不再追问,看着梁富贵匆匆去了后院,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汪家舅爷欠了自家的债,推脱也就罢了,还敢给自家的人气受,还真当她好欺负呢
转身回到仓房,提笔在纸上算了起来,一年一分银子的利,五年的单利是四千五百两,那么五年的复利……是四千九百二十一两又八钱一分八厘。
单利一年的只生利是固定地,上一年的出息并不滚入下一年继续生利。但复利除了第一年生利三百两,余下的年份皆是以上一年的本利合计为基准本钱,继续生利。苏士贞的借据上并未注明是单利还是“利滚利”。早先她不想逼人太甚,先了单利的算法。而现在,她就是要装一回无赖,坚持按“利生利”的算法讨要,气死汪陈两家
正算着,梁小青自铺子里回来,一脚踏进仓房,“小姐,我刚才听来买货物地人说,说汪家娶亲的日子定了,就在六月十六。”
“哦?”苏瑾挑挑眉头,将笔扔回砚台上,随手将自己计算的纸张揉成一团,沉思片刻,冷笑起来,“老天助好人,这话大体还不是错的。只差三四天儿了”
“小姐,汪家哪是什么好人你被气糊涂了吧?”梁小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苏瑾笑了笑,并不解释,只道,“小青,六月十六我想上清源山拜佛,你见到张荀和他说一声,就说那天,叫他和我们一起去。”
“哎”梁小青看她笑得奇怪,旁的话也不敢多问,点点头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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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六转眼即至,苏瑾带着梁小青和张荀赁了马车,便向清源山方向而去。苏士贞和常氏都以为她因汪颜善娶亲,心头不痛快,也并未阻拦。
待到马车将要北城门时,苏瑾突然向外面喊道,“张荀,改道去西城竹竿巷子”
“小姐,你不是要去清源山?”梁小青急忙问道,又向张荀喊道,“先别改道”
坐在马车之外的张荀一愣,忙叫车夫将马车赶到路边。还未等车辆停稳,苏瑾的声音已自车厢内传出,“谁叫你停车地?改道去西城”
“小姐去西城干什么?”梁小青劝她不住,不由嘟起了嘴巴。苏瑾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认为我去做什么?”
“我,我猜不到小姐告诉我吧”
“你猜不到才有鬼!”苏瑾笑斥了一句,这个梁小青真的学鬼了。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道,“我们今日要去西城汪家讨债”
“啊?”梁小青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的道,“趁着人家喜宴去讨债?”
苏瑾点头,“是啊。人多好办事儿嘛”
张荀知道苏瑾是故意让他听见,遂吩咐车夫往西城赶,隔着车帘道,“小姐去汪家讨债,老爷知道了会不会怪罪?还有,小的怕喜宴上乱哄哄地,万一起了冲突,冲撞了小姐。”
“咱们去讨咱们应得的银子,一不骂人,二不大肆搅事,能起什么冲突?若汪家不怕自家喜宴办砸了,非要与我们起冲突……”苏瑾说到此往顿住,转向瞪着圆眼睛一瞬不瞬等答案的梁小青,故意默了一会儿,才突的展颜一笑,“到时,我们就有多快跑多快”
“呼”梁小青屏了半晌的气息,等来这一个答案,双肩跨了下来,“小姐,咱们还是回家跟老爷说说,好好合计合计再去罢。”
“不行,听我的,现在就去城西”苏瑾别扭过头去,一副没商量的神情。
梁小青无奈,只好又问诸如她打算如何办,借据带了没有,若陈家老爷不给银子怎么办等等。两三刻钟后,一行三人,到了竹竿巷子。
此时整个巷子已是热闹非凡,前来贺喜的客人络绎不绝。苏瑾是算着时辰来地,看汪家门口聚着一众皆翘首望向巷子口,知道花轿快来了。
拉着梁小青到巷子口的茶摊上坐了,要得三碗一文钱一碗的茶水,慢慢吃着,静等她认为的最佳时机。
刚吃了半碗茶,突地远处隐隐传来鼓乐声。梁小青忽地站起身子,“小姐,花轿来了”说着又侧耳细听,那鼓乐声愈来愈近,补充道,“是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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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章 喜宴上讨债(二)
050章 喜宴上讨债(二)
看茶摊地妇人在一旁插话道,“几位可是特特来瞧热闹的么。”梁小青不置可否应了声。那妇人又感叹道,“汪公汪婆真好命,讨是这么一个富贵媳妇儿,前两日送嫁妆,那嫁妆哟,整整六十四台,流水价地往汪家送,听说专备的两间屋子都摆不下……”
苏瑾嘴角含笑,不动声色地听着。
不多时,迎亲地队伍出现在大街的另一端,两旁铺子中有许多客人与小伙计们都涌到街边瞧热闹,瞬间将苏瑾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她并没什么瞧热闹的心思,便端坐着不动。
直到震耳欲聋地炮竹声和喜乐声渐渐过去,围观的人群也跟着涌进巷子,她才站起身子,叫梁小青结了茶钱,“走吧。新人拜过天地,喜宴便该开了。”
张荀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过去,想一下道,“小姐,我们不置两样礼能混进去么?”
苏瑾弯腰自地上捡了块小石头塞给张荀,“去找张红纸包了罢”
“这……”张荀目瞪口呆的望着手上的小石子,看看苏瑾的神色,终是没再说什么。极快地跑到不远处一间杂货铺子,买了张红纸将那块小石头包了进去。
梁小青自打苏瑾非要来汪家讨债,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乖乖的跟在苏瑾身后,向汪家而去。
汪家院门口负责相迎宾客的人,是个苏瑾不认得的陌生面孔,现下正满脸笑意不停拱手行礼,迎众位亲朋进门。,院门外侧摆着张铺了红绸的长条案几,后面坐着两人在收礼金记帐单。
苏瑾带着人目不斜视地踏进汪家大门,对迎客人的热情寒喧置若罔闻。张荀见状赶快将那红封送上,扯了梁小青一把,急步跟了进去。
汪家迎客的人被主仆三人都弄得齐齐一怔,待看见人进了院子才回神。接红封的那人手中拆着贺银封,不悦向里面张望道,“这是哪家的小姐这般无礼……”说话到一半儿,觉出手中的物件儿触感不动,低头一看,气愤大声叫起来,“这,这是哪家的丫头真是缺德,里面竟然包石子儿”
“什么石子儿?”汪家门口仍有前来贺喜的人进进出出,立在不远处看热闹地近邻也不少。那这一嗓子登时招来许多疑问的目光,离得近的几人听得清楚,纷纷围过来询问,将汪家不大的院门涌挤了个严实。
门口支客的人是汪家新请地管家,几步挤到人群中间儿,自那人手中抢过石子,垂了袖子盖过去,转向众人笑道,“各位,各位,这人素喜开玩笑,逗大家乐一乐罢了。刚才那位小姐给贺银五两”
他话音刚落,突然一个挤在门边儿看热闹的近邻如梦初醒般惊讶地嚷道,“啊呀,方才进去的是苏家小姐吧?对,就是苏家小姐我前年见过她一回,模样没大变,就是,就是精气神儿变得让人不敢认了”
汪家旧邻经那妇人一提醒,再细想,方才那少女还真与苏士贞有些相似,聚在汪家门口翁翁翁地议论起来,一个个伸长脖子往里张望,还有人兴灾乐祸地说着酸话。新来的这管家没见过苏瑾儿,却也听说过汪家和苏家的旧事。
登时脑门霍霍地疼起来,都说苏家退亲后安静得很,他哪里想到这家人会在成亲这日来闹?因而迎客时半点提防没有。
眼下里面正在拜堂,若叫她闯进去,这可如何是好?当下顾不得再与围观地解释,匆匆交待两句话,撒腿向院中跑去,将近跑到内院时,迎头碰上汪家二儿子,他猛然收住脚步,打了一个趔趄,急切问道,“二,二爷,里面没出什么乱子吧?”
“呸”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汪家老2双目圆,狠狠地呸了一口,骂道,“大喜的日子专添晦气,里头好好的,能出什么乱子?”
“哦”汪家管家神色一松,拿衣袖沾着额上沁出地汗水,莫非苏家小姐没去喜堂?连连赔礼,又与汪家老2低声说了方才门口发生的事儿。
汪家老2瞪眼顿脚骂道,“你是怎么看门迎客地?今儿有老三许多同年来,闹出什么事来,叫他日后如何见人?潘家的人如何肯依,还不快去找人”
“是,是”汪家管家忙不迭地应声,跑飞快去寻人。
汪家老2立在原处略想了想,转身去找了他浑家来,让她带着家中的仆妇到女客那边儿去寻寻,自己则向男客院中跑去。
刚走到院门,便被里急忙往外往外冲地人撞个了满怀,他不由唉呀一声,盯眼一看,却是候管家,气道,“你不去寻人,胡乱跑什么?”
“二少爷,人,人在那边儿呢。”
汪家老2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远远有三人背对院门,立在贵客席前,象是正说着什么,周边的人都好奇的伸长脖子往那边儿张望。不由疑惑,“她在那里做什么,是在与谁说话”
“是舅老爷”侯管家不由分说拉着汪家老2往那边儿走,低声解释道,“那苏家小姐说舅老爷借了他们家银子,讨要不回来,只好来喜宴与他讨要”
“那,那还快把人拉走?”汪家老2低声骂了一句,急忙挤过去,离得近了才听清一个清脆地女声在口算帐目,“……你自崇祯末年正月借我家三千两银子,双方合议一年一分地利钱。如今已过了五年又五个月。应还本利合计四千九百二十一两八钱一分八厘……”
汪家舅爷陈达庆没想到会被她突然堵在此处,尴尬恼怒不已,然借据在她手中,立马还银子心有不甘,有这么多人旁观地人,他又不敢说甚么不还银子,或者没有的话。正恨着,突听银子数目与上次苏士贞说的出入甚大,不由叫道,“不是四千五百两么?”
苏瑾闻言,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借据抖了抖,“陈老爷,明明是四千九百二十一两八钱一分八厘。我还饶了你五个月没算利钱呢。经商之人,算帐乃是必精的技能,你连这个都算不清楚,难怪叫人骗得折了那么大笔的本钱”
周边的人被她这充满讽刺意味的话惹得哄然而笑。陈达庆恼得站起身子大声道,“谁说我不会算帐,一年一分利,五年就是一千五百两的银子。本利合计四千五百两,你个小小毛丫头,学没学过算帐,也敢来笑话我”
苏瑾闲闲的一笑,“你有你的算法,我有我的算法。你即已承认欠我们家银子,赶快还债吧。早还了银子,我们早些走。我们可不是专程来搅局,只是来要债地”
“你那是甚么算法?”突出多出近五百两银子让陈达庆肉疼得几乎晕死过去,再也控制不住,暴跳起来怒声喝道。
苏瑾适时往后退了一步,向周边扫视一圈儿,又看向他,笑道,“陈老爷不会不懂什么叫做利滚利吧?三千两本金一年生利三百,次年变作的本金变作三千三百两,再次年本利合计再生利,再再次年仍然如此反复……所谓利滚利是也。”
汪家舅爷被气得以手点她,颤着声音,“你父亲将银子借我时,讲明地是生利不计入本银生利地。你,你,你……”
苏瑾等他气够了,才闲闲地道,“这个借据上可没写明不过我向你讨这‘利生利’也不是没依据地。北方各省地年息是多少,陈老爷不会不知吧?你若想不起来,我来时正好找人问了问。北方各省最高年利是倍息,一年要翻一倍的本钱南方各省地利比咱们这里低些,一年最少也有二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