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心的问。
春意满脸是泪的点头:“我还记得,我们路过杭州码头的时候,是下午酉时,他们丢箱子的时候,是午夜子时,船走得不快,也不知道现在去寻,还寻不寻的到。”
没想到,沈月溶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她心中苦涩,半晌没有做声。
英纷自然知道沈穆清心中不好受,低声问春意:“那你后来。”
“我不敢留在船上。”春意哭道,“趁着那两个汉子去帮着丢箱子,留在船舷上的汉子又都朝那边望,虽然不会泅水,还是趁着这个机会跳下了船,等我醒来,被冲到了一个河滩。我不敢露面,晚上到村里偷了点吃的,就摸着往北边去。走到镇江的时候,却被人牙子给当流民捉住了,”说到这里,她不由低下了头,“被卖到河南一户姓刘的人家做婢女,没几天,我听说皇上做了太上皇,老爷也跟着倒了霉,后来,那户人家把我卖到了湖广,然后又被卖到了贵州。”
沈穆清极为震惊:“那你现在。”
春意嘴角微翘:“虽然日子很艰苦,但相公是个老实人,对我很好。”
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婚姻生活很满意。
“你想不想回来。”沈穆清试探着问。
春意愕然,然后露出惊喜的表情,但这表情没有维持多久,她的目光又黯淡下去,沉思良久,她低声道:“多谢奶奶好意!只是我家那口子,除了种地,什么都不会,只怕是个负担。”话说出口,她好像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眉眼间也有了盈盈笑意,“以后有机会,我再来看奶奶。”
沈穆清对这样的回答感到很意外,但转念一想就觉得能理解,贵州虽然清苦,但好歹是自己的家,不必看人眼色生活。
她点点头:“那你在这里歇几天,见见以前的姊妹,过几天我让人送你回贵州。”
春意千恩万谢的走了。
沈穆清吩咐英纷:“赏她五百两银子,万一年成不好的时候也可贴补贴补。”
萧飒回到家里,庞德宝早就在一旁候着,把任翔带了春意回来的事告诉了他。萧飒听了不由皱眉,担心起沈穆清的情绪来:“怎么不等我回来再说?奶奶现在怎样了?”
“任爷知道沈姑娘的事,一路上都神不守舍的,巴不得一下子把人交给奶奶,奶奶又一味的催,我就是想拦住\到你回来也不能。”庞德宝不由苦笑,“奶奶心里不痛快,只留了英纷在屋里说话。”
萧飒想了想,往沈穆清处去。
丫鬟们都立在屋檐下,看见萧飒纷纷行礼,萧飒脚步不停,庞德宝赶在前面撩了帘子,他微微低头,进了屋。
那边英纷听到动静,早就迎了过来,忙低声道:“爷,奶奶心情不好”
萧飒点了点头,进了东边的次间。
沈穆清神色怏怏地依在临窗大炕的迎枕上,看见萧飒进来,坐直了身子,“这么早就回来了。”
萧飒坐到床边握了沈穆清得手:“总比落到窑子强,这也是各人的命,你也别太伤心了。”
沈穆清点头:“我知道,实际上心里早有准备。”
夫妻俩低声谈了会心,沈穆清的心情好多了。萧飒就笑着拂了拂妻子的鬓角,把落在腮边的青丝绾在她耳后:“后天是沐休日,我陪你回趟娘家。一来是把这事告诉老爷,看要不要往太仓家里报个信,二来去散散心。”
这件事肯定要告诉沈箴的。
念头闪过,沈穆清却想起另一桩事来:“对了,那个冒充戴贵的人。”
“现在有了春意,自然要想办法把人找出来。”萧飒眼底闪过一丝慑人的锐利,“总不能白白让人欺负了去。”
沈穆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我回京都后虽然经常在朝堂上遇到戴阁老,却还没有亲自去府上拜访。”萧飒见妻子心情不好,笑着转移了话题,“要不,我们后天一大早去戴家坐会,然后再去老爷那里吃午饭,你看怎样?”
“你现在休息的时候好少!”沈穆清不由笑道,“要是一个星期休两天就好了!”
“什么一个星期休?”萧飒奇怪道,“还有这种说法吗?”
说漏了嘴!
沈穆清抿嘴而笑:“这是一种历法。现在的人用的比较少而已。”
萧飒一向觉得沈穆清博学,不再追问,两人说说笑笑一会,孩子们进来给父母请安,萧飒逗着年幼的子扬,悦影则安静的坐在母亲身边,沈穆清笑着把悦影抱在了怀里。
到了萧飒沐休的日子,一家人起了个大早。先去了戴府。
戴阁老已年过六旬,身材挺拔,皮肤红润,脸上不见风霜,看上去像四十来岁的人。
看见萧氏夫妻来拜访他,很高兴,让魏氏带着沈穆清和孩子去花厅,自己和萧飒去了书房。
魏氏自然是很高兴,忙喊宝哥来给沈穆清请安。
宝哥就像小大人般的问站在一旁的悦影:“你好些了吗?”
悦影冷冷的点头:“早就好了。”
宝哥神色间有几分扭捏:“那,你想不想看我养的画眉?”
“不想!”悦影的眉头就几不可见的蹙了蹙,“我不喜欢鸟,它脏死了。”
宝哥睁大了眼睛:“脏,脏,死了?”
“是啊!”悦影不以为意的道,“它到处拉便便,还差点落在我的头上。”
宝哥怔了半天,道:“你说的是鸽子吧?只有鸽子才会这样。”
“管它是鸽子还是画眉,它都是鸟吧?”
宝哥不由低了头,喃喃的道:“我的画眉不拉便便,有大青服侍。”
“哎呀,反正我不喜欢鸟。”
“那,那你喜欢什么?我养只猫好不好?”宝哥眼巴巴的望着悦影,“全身都是白的猫,你肯定没见过。”
“不就是波斯猫。”悦影道,“眼睛是绿色的。”
宝哥气馁,但片刻后又高兴起来:“要不,养狗,小小的,长大以后很小,还可以放在袖子里。”
“那有什么意思。”悦影声音清脆,“它不看家,也不咬人,长大以后还要放在袖子里,那样没用。”
宝哥望着悦影,满脸无奈,欲言又止。
童言稚语,大人们听着不由呵呵笑起来。
“悦影,宝哥见你是客人,想尽地主之谊招待你。”沈穆清斥责女儿,给宝哥留面子,“你好好和人家说话就是,怎么这样说话。”
“你别训她,你别训她。”魏氏忙拦着,“这样才好。我们家宝哥,十天半月也说不上几句话,悦影来了,他倒成了话篓子。我很喜欢。”
宝哥听了脸色微红,悦影却嘟了嘟嘴。
又惹得大家一阵笑。
魏氏目光微转,笑道:“我们大家在这里说话,孩子们哪里受得这个拘束。让他们出去玩吧?这次是在家里,不会出事的。”
出事也是意外嘛!
沈穆清自然点头,吩咐悦影和子扬身边的人几句,就让戴家的人带着去了后花园。
“看姐姐气色好了很多,”沈穆清笑着打量魏氏。
魏氏抿着嘴笑,目光中闪烁着几分神秘的喜悦。
“啊!”沈穆清笑道,“可见以前的烦心事都解决了。”
魏氏点头,挪到沈穆清身边坐下,低声道:“妹妹,我照着你说的做了。他说,让我放心,只管好好养育宝哥就是。他心里有数。”
这样几句话就让魏氏高兴了。要求还真是低啊!不过,戴贵能表这个态,总比什么都不说的好啊。
“恭喜姐姐啦!”沈穆清掩袖而笑。
魏氏面色微赫,道:“要是我们家宝哥的事能定下来,你把悦影给我做儿媳妇吧!”
怎么又老生常谈了!
沈穆清笑道:“我们家悦影是个怎样的性子你还不知道,等孩子大些再说吧。免得我们大人喜欢,孩子成了冤家。”
“我知道,我知道。”魏氏心情非常好的样子,笑眯眯地,“可你不能背着我们把悦影许了人家。”
敢情是要优先权啊!
沈穆清讪讪然的笑,但想到悦影小小年纪就有人来求娶,自尊心还是很快的膨胀起来,心情非常之好。尽管这样,她还是支支吾吾的岔开了话题。
魏氏能理解沈穆清疼爱孩子的心情,万一宝哥长大了不成气候,萧家是肯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她也不说破,笑着附和沈穆清。
两人说了半天话,眼看着快到晌午,那边有丫鬟进来禀道:“夫人,萧大人要走了。”
“怎么不留在这里吃午饭。”魏氏怔住。
沈穆清忙道:“他一年四季难得有次沐休日,还要回娘家去看看。”
魏氏恍然大悟,道:“沈家少爷今年参加童试吧?算算日子,也到了发榜的日子了。那我就不留你们了!”说着,让人去请了悦影和子扬。
沈穆清将错就错的应了。
待孩子们回来,给魏氏请过安,魏氏带宝哥送他们去戴阁老处。
“说起来,萧大人还是两年前见过我们家宝哥,宝哥也该去给萧大人请个安才是。”
沈穆清不由抚了抚额头。
魏氏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九十二章 心乱如麻
从戴府出来,萧飒叹道:“没想到戴兄的儿子像个姑娘家。”很是惋惜的样子,“他虽然考虑周详,但就这样让孩子长于妇人之手,只怕不是件好事。”
父女俩对宝哥的看法惊人的相似。
沈穆清不由掩嘴而笑:“孩子还小,现在下这样的结论还早了些。”
萧飒还是摇头。
到了沈家,白木早在门口迎接,一行人先去给沈箴请了安,陈姨娘早就准备好了饭菜,在花厅开了两桌,一桌沈箴,萧飒和任翔。一桌沈穆清,时静姝和悦影,子扬,泰哥。
吃过饭,大家移到正房的东次间喝茶。
“来,尝尝这大红袍,”沈箴年纪大了,喜欢热闹,看见一屋子的人,心情非常的好,“喻彬送来的。”
萧飒笑吟吟的坐下:“听说喻彬升了吏部员侍郎?”
沈箴笑着点头:“他在福建做的不错,正好别山那里缺人,就帮着说了句话。”
这几年,闵先生多用沈箴的人。在大家的眼中,他是沈箴的接班人。
两个孩子不依,一左一右的拉了沈箴的衣袖:“外公,外公,我们也要喝茶。”
沈箴呵呵的笑,摸孩子的头:“你们年纪还小,这茶喝不得。”嘱咐陈姨娘,“把前两天黄镇送来的那个什么‘椰子’拿来给孩子们吃。”
不同与往常的小心翼翼,陈姨娘眉宇间满是自信,拉了两个孩子的手:“走,我们去喝椰子水。”
“椰子水是什么?”悦影好奇地望着陈姨娘。
子扬见了也跟着姐姐望着陈姨娘。
陈姨娘笑吟吟:“是很稀奇的东西。你们看见就知道了。”
“你们跟着姨娘去就是!”沈穆清笑着支走了两个孩子,“等会回来可要告诉娘是什么味道!”
两个孩子应“是”,高高兴兴的跟着陈姨娘去了。
饭后喝茶,男人们会在一起谈些事,时静姝见了,目光微转,抱着泰哥起身:“我也去看看。”
沈穆清笑道:“也好,姐姐帮我去看看两个孩子,免得皮得陈姨娘管不住。”
时静姝更加确定沈穆清有话商量沈箴,笑着抱了孩子出去了。
“醇厚清亮,好茶。”等时静姝走后,萧飒品了一口茶,嬉皮笑脸的对沈箴道,“您帮了喻彬这么大的一个忙,他也应该不会小气吧,等会给我带几斤回家去。”
沈箴笑起来:“你以为是麦子稻谷啊,还几斤?喻彬也就送了两斤给我。”
萧飒嘻嘻笑:“那就给一斤我。”
沈箴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摸样:“我早就听说你胆子大,现在连我的东西都敢觊觎。”
萧飒望着沈箴直笑。
沈箴不由摇头:“算了,算了。等会我让人给你装一斤带回去。”
“谢谢老爷!”萧飒笑得开怀极了。好像得了什么奇珍异宝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萧飒在沈箴面前时时耍点孩子气的无赖,沈箴不仅不反感,而且还很喜欢,也许正是萧飒这种无畏的态度,打动了沈箴经历沧桑的心吧!
“对了,”萧飒笑道,“大舍那边有消息了没有?我算着日子,应该有信过来了。”
沈箴的表情淡淡的:“总算没有给闵家家学丢脸,没有给他岳父丢脸。”
虽然是寥寥几句,已让沈穆清喜上眉梢:“大舍考中了!”
沈箴微微点头:“算日子,过两天应该回来了。”
“那可好!”沈穆清笑道,“等大舍回来了,我们可要好好庆祝庆祝。”
“有什么好庆祝。”沈箴笑道,“他要是能像萧飒那样,十七岁中状元,那倒可以庆祝庆祝。”
“老爷可别寒碜我了。”萧飒摸着头笑,一副憨厚的样子,“我那不是文不成才考武的了吗?”
沈穆清不由张口结舌。
萧飒什么时候和老实沾上了边。他在老沈面前表现的可真是多面啊!
那边沈箴已笑道:“中进士,点状元,只不过是一个手段罢了。你看看大舍,哪里是为官的料?他这样,能老老实实不给我惹祸就是好的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劝慰的话自然只能由沈穆清说:“大舍少了一些历练,过几年就好了。”
“从小看到老。”沈箴不以为意,“他小时候就怯弱,这是天性,就算是以后能克服,到了选择的关键时刻,只怕也畏手畏脚,惶惶恐恐的,总不是那个事。”
是\任翔见他们联袂而来,就知道是为了沈月溶的事,又见他们说话绕来绕去没个重点,不禁心里急,朝着沈穆清直眨眼。
沈箴精明强干,任翔的小动作自然都落在了他的眼中。
他微一思忖,直言道:“穆青,这里没有外人,你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沈箴望了沈穆清一眼。
沈穆清整了整思路,把找到了春意的事告诉了沈箴。
沈箴听了半晌未语。
屋子里气氛沉凝。
“都是我不好。”任翔眼底闪过痛苦,“早知如此,我不应该苦苦相逼的。”
“与你何干!”沈箴叹道,“这是她的选择。何况,她这样,总比落到风尘中的好。”
竟然和萧飒想的一模一样。
任翔听了只是叹一口气。
我虽不杀伯仁,但伯仁因我而死!谁也不喜欢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