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听到华家就堵心,忿忿道:“原本让她进门就是个权宜之计,就她那样,给宣仪做妾我还嫌呢!她若敢有不妥之处,我便做主休了她。”
纪云亭凛了徐氏一眼,薄责道:“这才刚进门你就喊休,她若是好的,宣仪也中意,我可不许你胡来。”
“老爷,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当初咱们不是都商议好的吗?”徐氏对纪云亭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很不理解。今天早上行拜见礼的时候,他就轻易的松了口,把她一个人撂在一边,现在又帮华锦书说话,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不是还没进咱们纪家的门嘛!”纪云亭道。
“进了门又怎样?我看她那副小媳妇的模样就不顺眼,浑身上下没几两肉,一看就是个福薄命薄之人,怎配得上咱们宣仪?你再瞧那淑媛多好,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天庭饱满地角方圆,又知书达理,怎么看都是一脸的富贵相,一身富贵命,跟莫非站在一块,那简直就是到天造地设的一对……”徐氏说到尹淑媛就开心的合不拢嘴,这样的媳妇才是她中意的。
纪云亭也是不住点头,尹家的女儿真是不错,捋了捋一尺长的胡子呵呵笑道:“夫人说的也是,对了,尹大都护昨日说了,一定要给莫非在京里谋个好差事。”
“是吗?那太好了,按以往这新科进士都是要外放的,存儒去庐州呆了五年,宣仪也放去沧州三年,若是咱们莫非能留京那实在是太好了,京中机会多,对莫非的前程大大有利啊!”徐氏听得此讯大喜,完全忘了刚刚还在为华锦书的事耿耿于怀。
“正是,正是,这原也是我心中所想,只是碍于莫非是我儿子,在皇上面前不好开口,既然尹大都护愿意出面那是最好不过了。”纪云亭笑道。
“所以说淑媛是咱们纪家的福星啊!老爷,我想等过些日子,等淑媛适应了新环境,就把这个家交给淑媛去掌持,您以为如何?”徐氏征询道。
纪云亭思忖片刻,踌躇道:“夫人,晴烟这些年来一直帮你操持这个家,再说她又是长媳……”
徐氏不以为然:“这有什么?持家当然是选贤能者,怎么对纪府有利就怎么办,晴烟好是好,只是性子太温顺了些,而且到现在也没能生出个儿子来……”
纪云亭素来不管家中之事,嫌麻烦,便道:“这事夫人自己做主就行了。”
见老爷不反对,徐氏笑道:“放心吧老爷,有妾身帮衬着,淑媛一定行的。”
“老爷,夫人,晚饭备好了。”一个丫头进来通报。
纪云亭嗯了一声,又想起一件事来,郑重的对徐氏道:“呆会用饭你可不要又对锦书发难,母亲大人这几日身体不太好,不要坏了老人家的心情,影响了食欲。”
徐氏现在是满脑筋都是纪家锦绣未来,哪还有闲情去理会华锦书,当即嗔笑道:“知道了,老爷……”
第七章 清儿
来到“宁和堂”,大哥打嫂已经早早候着,莫非和尹氏还未来,纪宣仪带着锦书给父亲母亲行了礼,和大哥大嫂打了招呼,便在一旁坐下,随即就有丫头奉茶上来。锦书看老夫人和老爷神情愉悦,心下稍安。又见对面多了几张新面孔,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女,生的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俏丽无比,飞快的向她这边瞄了一眼,旋即又半垂着眼睑,像是好奇的窥视,又小心翼翼的怕被人发现了,神情拘谨。锦书猜想,她应该就是和她一样庶出的小姑子纪泫歌了。
边上还有两个可爱的小女孩,六七岁的模样,都梳着两把抓髻,穿一样的粉色锦缎衣裙,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是滴溜滴溜的在锦书身上转悠,新奇不已,还不时抿了嘴儿偷笑。锦书回以一个亲切的笑容,她们的小脸便像是绽开的春花儿,可爱极了。锦书立时喜欢上这两个孩子,不用猜,她们一定是大伯的孩子纪雨燕和纪雨薇。
不一会儿,又见一妇人抱了一孩童进来,锦书都还未及细看,老夫人已经起身迎上去从妇人手中接过孩子,笑逐颜开,迭声道:“哎呦!我的小心肝,今日怎过来的这么迟?”
那孩童乖巧的在老夫人脸上香了一口,稚嫩的童音却难掩自豪之感:“清儿写了一张大字,还背了三字经。”
清儿,他就是清儿,纪宣仪的孩子。锦书细瞧他的模样,跟宣仪好像,尤其是那双眼睛。
“真的吗?清儿真乖,那清儿有没有想祖母?”老夫人笑道。
“清儿想祖母了,清儿也想祖父了,清儿还想爹爹了。”清儿说到爹爹,语声明显轻了些,转看纪宣仪,目光怯怯又似有几分期待,那模样格外惹人怜爱。
锦书也看纪宣仪,但是纪宣仪好像根本就没听见清儿的话,至始至终都不曾看清儿一眼,锦书不解,这般可人的孩子,就算是陌生人见了也是欢喜的,更何况是自己的亲爹呢?之前她向话儿问起过清儿的事,话儿只说,清儿一直都是奶娘吴氏带的,和老夫人住一处。锦书想:清儿自幼丧母,跟着祖母住也是情理中的事情。但是现在看纪宣仪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怕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来,乖清儿,叫祖父抱抱,背三字经给祖父听好不好?”老夫人转手把清儿塞到老爷怀里,转头怨责的瞪了纪宣仪一眼,天底下,把自己儿子当陌生人的也就只有这一个了,真是冤孽啊!
“好,清儿背三字经给祖父听,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清儿乖巧的坐在祖父怀里,眼睛却是乌溜溜一直看着纪宣仪,字正腔圆的背诵起来。
“清儿真是乖……”老爷笑呵呵的摸摸清儿的瓦片头。
“清儿真厉害……”纪存儒冲清儿竖起大拇指赞道。
“清儿比两个姐姐能干多了……”方晴烟也附和着赞道。
“那是当然,我们清儿以后啊,也一定是个状元郎。”老夫人看着孙子,满眼都是笑意,得意的不行。到目前为止,这可是她唯一的孙子,不疼他疼谁?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清儿捧上了天,可清儿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就这样怯生生的看着自己的爹。
锦书见了好不心酸,暗中扯了扯纪宣仪的袖子,小声提醒道:“孩子在等你的话呢!”
纪宣仪抬了下手,就势端起茶盏,慢悠悠的喝起茶来,对锦书的话充耳不闻。锦书没奈何,真的搞不懂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正尴尬时,祖母来了,莫非和尹淑媛一左一右的搀着。只听祖母笑道:“你们有心了,还亲自来请祖母。”
“祖母小心门槛。”尹淑媛温柔的提醒着。
大家忙起身相迎,老夫人更是迎上前去亲自搀了祖母坐到上座。
“我道你们小两口怎的姗姗来迟,原来是先去给祖母请安了。”徐氏笑看着尹淑媛。
尹淑媛笑而不答。清儿乖巧的叫了声“祖奶奶”,声音又甜又糯,把老祖宗乐开了怀。
锦书此番仔细打量这位都护之女,生的果然美丽,肌肤微丰,身量适中,脸若银盘,目若水杏,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自红。绾一高耸丹凤朝阳髻,髻上插赤金嵌八宝琉璃石金凤步摇,凤嘴儿上坠东海明珠流苏,摇曳间,光华流转,甚是耀眼,又见其身着缕金撒花绯色绫衣,下系绛紫百蝶穿花洋纱皱裙,腰佩豆沙色玫瑰丝绦,悬一方比目双鱼羊脂暖玉,端的是华丽无比,贵气逼人,让人自愧不如。只是看她一味低眉顺目,含笑默默作恭顺温良贤惠端庄样,总觉得有些别扭,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人都到齐,老爷方叫纪泫歌上来见过两位新嫂嫂,之后才是雨燕雨薇见过两位新婶婶。轮到清儿,老爷指着锦书说“清儿,以后这就是你的母亲了,快叫一声。”
清儿看着锦书,怔了怔,也许是母亲这个词的含义非比寻常,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的叫了声:“母亲”。
这声母亲直拨动了锦书心中最柔软的那跟弦,她素来就喜欢孩子,更何况是这么惹人怜爱的孩子,而且是叫她母亲的孩子,当即,锦书取下颈项上的长命银锁,这长命锁是锦书的娘亲留给她的,对锦书来说是件非常贵重的物件,但是锦书想也没想就把长命锁套在了清儿脖子上,此刻,她只想让这个孩子能开心的笑一笑,随即在清儿香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徐氏看在眼里,很不屑的撇过脸去,就一把破锁也拿来当见面礼,一副穷酸样还现什么现。徐氏讨厌锦书的理由和喜欢淑媛的理由一样充分。
尹氏淑媛笑微微的对清儿道:“清儿好乖,我是你的小婶婶。”
“小婶婶。”清儿照样礼貌的叫了一声。
尹氏送的也是一把锁,却是金镶玉的,金是赤足的黄金,玉是通体碧绿,温润滴翠的上好翡翠,相较之下,锦书送的银锁就显得太寒酸了。锦书淡然一笑,自己心意到就是了。
不过,看着这把耀眼的金锁,有人心里就不舒服了,都是侄子侄女的,可给出的见面礼也差太远了,雨燕,雨薇拿到的是一对玉镯子,那成色虽说还不错,但跟子清的金玉锁相比根本就不够瞧,她可真会挑人奉承,老祖宗,小祖宗一个不落。方晴烟噙着一抹笑意,不悦的神情只是一闪而过,快的难以捕捉。
第八章 来要债的
晚饭开在偏厅,下人们早就按桌设椅,摆好了碗碟。正中一红木雕花大圆桌设九座,边上还有一红木八仙桌设了四座。老祖母先上座,然后是老爷老夫人,再是纪家三兄弟,等他们都入座了,泫歌雨燕她们方才在八仙方桌告座。锦书见方晴烟和尹淑媛都伺立一旁,便也走过去一同站着,暗忖:难道做媳妇的还要伺候他们吃饭吗?
丫头们托着红木漆盘鱼贯而入,立时摆了满满一桌珍馐美味。方晴烟先为老祖母摆好碗筷,又为她盛了一碗貌视酸辣海参羹,尹淑媛则为老夫人忙活,锦书看着,也依样要为老爷来一份。却听夫人厉声道:“锦书,你这是做什么?老爷有痛风之疾,尝不得鱼鲜难道你不知道吗?”
顿时,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锦书的手上,玉碗中已经盛了一瓢海参羹。锦书有些不知所措,她是昨日才进门的,如何知道这些?想向纪宣仪求助,纪宣仪今日却是跟个木头人一样,眼皮也不抬一下,让她陷入孤立无援。
纪宣仪默不作声,心中不悦,这一整日她都做了什么?是个聪明之人早早就该打听清楚二老的喜好,身体状况,即便他不在,话儿映雪她们也是知道的,她的心思都用到哪去了?
“唉!锦书才进门,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锦书,下回要记得。”老爷和声打圆场。
锦书赶紧点头,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脑子飞快的回忆着痛风之症除了忌食海鲜,还有哪些食物也是吃不得的,又有哪些是有益的,可巧前世,她外公也患有痛风之疾,所以,锦书多少知道些禁忌。
趁着锦书怔愣的时候,淑媛笑眯眯的从锦书手中接过碗去“二嫂,还是我来吧!”说接过去还不如说夺过去,只是锦书手松的快,让人看起来一接一送非常的自然。淑媛让丫头换了一只玉碗,然后为老爷添了香干肚丝,宫保鸡丁,尖椒牛柳。纤纤素腕握着一双银筷,如蜻蜓点水,动作优雅,赏心悦目。连老爷也露出赞许的神色。
徐氏不满的瞟了锦书一眼,不温不火的说道:“其实,这跟进门早晚没有关系,关键是看有没有孝心,老爷,您看,淑媛就知道您最爱吃什么,不像有些人,兴许跟她说上几百遍她也未必记得。”
老夫人的话总是句句带刺,抓住由头就不依不饶,锦书很想辩驳她,其实老爷爱吃的那些菜都是不易多吃的,淑媛还夹了那么多,对老爷的通风之疾也是不利的,可是,她说的话有谁会信,人微言轻,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肯为自己说一句好话,她还能怎样?她只好委曲求全以求息事宁人。锦书正要开口告罪,却听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母亲,您这是在说儿子吗?儿子很是惭愧,每年母亲的生辰都是母亲提醒的,儿子总记不住,还好,以后有淑媛帮忙记着。”
锦书抬眼望去,说话之人是莫非,朝阳般明朗的笑容里带了三分不羁的意味,明明是告罪的话,听起来却像是调侃,偏偏又让人生气不起来。锦书再愚钝也明白莫非是在为她解围,只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同样不明白的还有尹淑媛,自小要强的她,为了能在纪府三老面前留下好印象,为将来成为纪家的女主人奠定牢固的基石,她可是做足了功课,把三老的喜好习惯是摸的一清二楚,刚才二嫂出错正是她表现的好机会,而且她也抓住了,没想到让莫非这么一搅和,全黄了。心里气恼着,哪有这么不知趣的夫君,二嫂受气二哥都不开口,他来出头,这算什么事嘛?莫名其妙。
徐氏原是把矛头对准锦书,却被莫非横插一杠子,把过错揽了过去,让她一记重拳打了个空门,心中懊恼不已,却不愿当众斥责自己的儿子,知子莫若母,莫非从小就爱抱不平,府里有婆子欺负丫头他要管,街坊的大孩子欺负小孩他也要管,连老爷责骂存儒和宣仪,言重了,他也要蹦出来说上几句不平之语,为此也没少挨罚,罚抄书,罚跪祠堂,禁足,甚至也动过家法,都奈他莫何,他就是这脾气。今日他帮腔帮的还算是隐晦了,你若跟他计较只有让自己更气恼,再则,如今他也是中了状元的,又娶了新媳妇,没得在大家面前驳了他的面子,让新媳妇瞧扁了他,所以,徐氏笑着怨叹道:“你倒晓得惭愧,这孝心是可以替代的吗?都说儿是娘的债,总是我前世欠了你的。”
莫非先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然后做恍然状,漫不经心道:“哦!那来向母亲要债的可不止我一个,还有大哥二哥呢!”
此话一出,正在喝羹汤的老祖母没忍住笑,一口喷了出来,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莫非笑骂道:“这真真是个祸害,来要债的祸害。”
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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