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查看了账目,每一笔的来空去向都记得清清楚楚,她特意挑了几处核对,也是无一错漏,心里竟然些微的失望。
合上账册,徐氏对账房孙先生道:“你的账目做的很好。”
孙先生躬身谦卑道:“谢夫人夸奖。”
“好好做吧!纪家不会亏待你的。”徐氏含笑,表情和善极了。
“在下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孙先生保证道。
打发了孙先生,徐氏也没有夸奖晴烟半句,只问:“昨儿个的花灯可热闹?”
晴烟心有不悦,嘴上却道:“好看极了,要不是小叔和弟妹闹别扭了,本来还想看九龙会狮的。”
徐氏微怔:“莫非和淑媛闹别扭了?”
方晴烟故意掩饰道:“没……没什么……”她知道夫人的脾气,你越不说,她越好奇。
“小两口子偶尔吵几句也是正常的。”徐氏自我安慰道。
“是呢!虽然弟妹气回了娘家,小叔还不是把她给哄回来了,没事的,没事的。”
徐氏一听可不乐意了,脸色暗沉了下来。夫妻两关起门来闹闹别扭是可以的,但是动不动就跑回娘家去……这怎么行?都说一家女争两家气,淑媛气回娘家,那亲家公亲家母还以为莫非怎么欺负他家宝贝女儿了,还不是叫莫非难看吗?淑媛也太不懂事了……
方晴烟见夫人拉长了脸,不动声色的嗤鼻轻笑。
重生之嫌妻不自弃…正文 第九十六章 谣言四起(一)
方晴烟出了“宁和堂”,听见身后有人唤她,回头一看后,原来是云娘笑微微地走过来:“大奶奶安好。”
方晴烟颔首道:“是云娘啊!”
“看大奶奶近来消瘦了好多,这个家不好当吧……还是在为……魏姨娘的肚子发愁啊……”云娘笑吟吟道。
方晴烟闻言悚然一惊,上次就猜她已经知道了什么,现在更难瞒她了吧!芷兰这月的月信非但未推迟,反倒提早了两日,真真是把她的希望都打破了,也正愁着要如何来解决这件事,方晴烟平复了下情绪,故作淡然道:“多谢云娘关心,云娘既然知道我的难处,但不知能否为我解忧呢?或者,去我的“缀锦轩”坐坐可好?”
云娘悠然的望着院中的一树梧桐,叶早已落尽,只余光秃秃的枝桠,唇边漾起一抹冷笑,缓缓道:“昨儿个,夫人还说起,要请王大夫替魏姨娘定期检查,我便先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奶奶,好问大奶奶讨个赏啊!”
这样说的时候,云娘脸上的笑容就灿烂起来,像雪雾后,泛在白雪上的日光,耀的人眼花。
方晴烟也变的笑容可掬起来:“讨赏还不是小事一桩,云娘以后有什么需要只管来找我便是。”
云娘笑而不语,一福身,款款而去。
方晴烟望着她的袅娜的背影,沉思着:这个云娘真叫人琢磨不透,年纪也不小了,和存儒差不多吧!也不想着嫁人,就一心伺候着夫人,看起来就属她是对夫人最忠心的,夫人对她也最是信任,可云娘为什么又私底下帮着她呢?这样不是对不起夫人吗?难道云娘的忠心是假,谋利才是真?但是这么多年来,也不见云娘向谁伸过手,仅仅是因为她现在做了当家主母,所以云娘开始来巴结她了?不敢确定……但,最好是这样吧!不然她可又要犯愁了。
至于芷兰,原计划显然是行不通了,若不乘早解决麻烦可就大了。
翌日,“缀锦轩”里传出噩耗,魏姨娘因走路不慎摔了一跤,小产了。大家原本愉悦的心情立时蒙上一层阴影。
徐氏得到禀报,连忙亲自过来证实,一闻到满屋子的血腥味,就皱起了眉头,心情也跌倒了谷底,指着芷兰就骂了:“知道自己有孕在身,怎么走路也不长眼,到底是个没福气的下人命,好不容易抱上了金簸箩却硬生生被你摔没了,你怎不把自己摔死了算了啊……哭,你还有脸哭,晦气的丧门星……”
芷兰躺在床上,被夫人骂的吓得要死,哭又不敢哭,只不住的颤抖。
方晴烟听夫人骂的实在难听,虽说芷兰小产是假,可这样骂,芷兰那个胆小的怕是承受不住。便劝道:“夫人,您就消消气,芷兰也是不小心,孩子没了,她也很难受的,反正她还年轻,好好调养身子,很快就会再有的……”
方晴烟不开口则好,一开口,徐氏满腔的怒火噌的一下就烧到了她身上:“你不用假惺惺的来帮她说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巴不得孩子美了,你自己生不出,就希望别人都和你一样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人是在你“缀锦轩”里摔的,你能脱得了关系……”
夫人现在就像一条疯狗,逮谁咬谁,晴烟被她骂的狗血淋头,尤其是那句不会下蛋的母鸡,太伤人心了,夫人重男轻女她是知道的,对子清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对雨薇雨燕呢!连笑容都难得一见,夫人这样说,完全就是不把两个孙女放在眼里,这比轻视她更让晴烟难受。
“夫人,是芷兰不好,是芷兰的错,和大奶奶没相干的……”芷兰见夫人责骂小姐,忍不住出言澄清。
徐氏指指晴烟,又指指芷兰,喘息半响,发落道:“魏姨娘粗心大意导致小产,念其小月中,酌留府上修养七日,七日后逐出纪府,大房媳妇方晴烟照顾孕妇不周,管教妾室不力,罚跪祠堂一日。”
方晴烟和芷兰皆大惊失色,芷兰一骨碌从床上翻下身来,跪爬到徐氏面前,不断磕头哭求:“夫人,饶了芷兰这一回吧!芷兰知错了,芷兰下次再也不敢了,请夫人开恩呐……”
晴烟也跪下来央求:“夫人,一切都是晴烟的错,夫人要怎么罚晴烟,晴烟都不敢有半句怨言,但请夫人放过芷兰,芷兰从小就跟在晴烟身边,和晴烟情同姐妹……”没想到夫人会生这么大的气,把她的计划全盘打乱。
“夫人您先别急,小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云娘来扶徐氏坐下,一边打圆场。
徐氏依然怒目相视,原本她的意思就是要纳楚家姑娘的,就是因为说芷兰有了身孕她才作罢,她怎不晓得晴烟的心思,怕来个厉害的她捏拿不住,芷兰是自幼跟她的,又是个没主见的人,还不什么都听她的……现在倒好,一跤把孩子给摔没了,叫她如何气得过,早知道就该合合芷兰的八字,说不定她和存儒也是犯冲的,不然,怎会连个孩子也保不住?徐氏越想越气,如果是楚家的姑娘,就不会有这种倒霉的事情了。
纪存儒在外间听到母亲发怒的声音,料想晴烟是扛不住了,也顾不得男子不进血腥之房的禁忌,本来就是作假的,没什么好避讳,赶忙走了进来。
方晴烟见存儒进来,便如见到了救星,但口里却焦急地喊道:“夫君怎的进来了,快些出去,免得沾了晦气……”
徐氏见了也顾不上和晴烟和芷兰置气,气颠颠的去推存儒,忙不迭道:“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地方吗?快出去快出去,云娘快去寻两个鸡蛋来给大爷滚滚晦气,真是冤孽啊……”
纪存儒看妻子妾室都跪在地上,梨花带雨的,好不可怜,哪肯退去,郑重地对徐氏道:“母亲,你若要赶芷兰走,那就连我一并赶走好了,除了她,我不会再纳别的妾室,也不会再要别的孩子。”
第九十七章 谣言四起(二)
徐氏呆立当场,没想到存儒的态度会这样强硬,徐氏由心生出了无力感,这些孩子一个个的长大了,都不听话了,存儒变了,宣仪也变了,莫非是一直都不怎么听话,她还比较能接受,真是前所未有的沮丧,沮丧到半响都不能开口。
“夫人,大爷都这样说了,您就原谅大奶奶和魏姨娘吧!她们也是无心之过嘛!出了这样不幸的事,她们心里比您还着急呢!反正魏姨娘又还年轻,养好身子,再怀一个也不难啊……”云娘宽慰道。
徐氏已经心灰意冷,孙子没了,儿子变了,她还管什么?真是倒霉透了,糟糕透了,流年不利,时运不佳。徐氏冷冷地看着存儒:“你自己跟祖母去解释,你们这一房的事情我再也懒得管。”说罢,一甩衣袖,带了云娘愤愤离去。
存儒搀了晴烟起来,又去搀芷兰,芷兰依然是抽泣不止,晴烟拭着眼泪哀怨道:“今日多亏了你这番话,不然,我和芷兰都难逃一劫,我是真没想到,我在纪家任劳任怨十余年,却落这样不堪的评价,我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
“母亲也是气头上胡乱说的,你就当耳旁风,听过就算了,别往心里去。”纪存儒劝道。
“不是我要往心里去,是夫人容不下我和芷兰,这也罢了,可她连雨薇雨燕都否定了……我看你还是写一纸休书把我休了算了,我和芷兰带着雨薇雨燕走,让夫人再给你找一房称心如意的媳妇来……”晴烟说着又嘤嘤啜泣。
存儒急了,信誓旦旦道:“我怎么可能休你,你为我为这个家所做的,别人不清楚,我还能不清楚吗?这事你放心,倘若夫人再要为难你们,我一定一力维护到底。”
看存儒态度坚决,晴烟这才放下心来,希望这事就此告一段落。晴烟忽的想起一件要是来,吩咐道:“如今外边都知道芷兰小产了,怎么说也得好好将养一个月,这一个月你可得忍一忍,千万不能和芷兰同房,万一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那可就全露馅了。”
纪存儒讪笑道:“全听你的……”
芷兰脸上泪渍未干,闻言又飞起两片红云来,宛若海棠雨后娇,看得纪存儒一阵心痒。
晴烟见状,暗生醋意,就算她再大度好了,但是看到自己的丈夫对别的女人这样含情脉脉,心里也不是滋味。脸色微微一沉,对芷兰道:“你也要仔细些,这个月就安安分分的躺在床上,别叫人看出端倪来,王大夫那边我都已经打点好了,他会帮忙掩饰的。”
“那王大夫靠得住?”纪存儒担心道。
“没事儿的,上回他已经帮着掩饰过了,只能掩饰到底,不然,岂不是自己甩自己耳光?”方晴烟笃定道,况且她还使了不少银子,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王大夫不至于这么不上道。
祖母闻得芷兰小产的消息,也不免唉声叹气,连晚饭都吃不下了。老爷的反应倒还好,虽然有些失望,但还不至于绝望,毕竟芷兰还年轻,真若不行,再帮存儒那个妾就是了。
但是很快的,府里就有了这样一种传言,说是十八年前投湖自尽的姚真姚姨娘临死前下过一个诅咒,诅咒纪家会断子绝孙。
这个传言让纪家每个人都听得心惊肉跳,尤其是徐氏,连着好几日都梦魇,梦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面色惨白惨白,飘飘忽忽的游荡在她床前,幽怨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传来……徐惠兰……还我孩子,还我孩子的命来……徐氏哪经得起连日的惊吓,病倒了。
这让传言愈演愈烈,大家说的有鼻子有眼。
“澄心苑”正厢房的外间,几个丫头围坐在火盆边做女红。
“你们知道姚太姨娘是怎么死的吗?”映雪故弄玄虚的问。
大家面面相觑,绿衣道:“不是说投湖自尽的吗?”
“我的意思是问,姚姨娘为什么要投湖自尽?”映雪道。
众人齐摇头,问:“为什么?”
映雪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听说啊!是她和府里的管家私通,被捉奸了,老爷大发雷霆,那时姚姨娘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老爷就要打了他的孩子,姚姨娘苦苦哀求、申辩,但是没有人相信她,她只能投湖,以死明志,临死前,她说是夫人设计害她的,她做鬼也不会放过夫人,诅咒纪家断子绝孙……”
众人听得毛骨悚然,一面又好奇不已:“那个管家呢?”
“逃了啊,一直到现在都没找到他……”映雪不以为然道,本来大宅子里怨气就不少,冤死的,屈死的人多了去了,以前她在林家的时候就常常听府里的老仆人说这些故事,比这样玄妙离奇的事儿都有。
“你们都太清闲了是吗?在这里乱嚼舌头……”锦书原本在算账,把过年的花销好好地核对一遍,听见她们在说这事,就出来阻止。锦书沉着脸道:“这些话不管在苑内在是在苑外,只要让我知道再有说多说一句,就别怪我不讲情面请你走人。”
映雪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讨饶道:“二奶奶,我们再不敢说了。”
“不是我不近情理,而是不想你们卷入是非。”锦书面色稍缓,说道。自从前日去看望夫人,看她神志不清时,眼底露出的那种惊恐的神色,锦书就觉得那些传言,关于姚姨娘死因的那一部分肯定与夫人有关,她这是心中有鬼,自己心虚罢了,这世间绝对不可能有鬼魂索命这样玄乎的事,就像上回断香的事一样,肯定都是人为的,这个躲在暗地里散布谣言的人,居心叵测,弄得人心惶惶,或者,是为了要掩饰她下一步的行动吧!记得前世看的《少年包青天》里,就有几个案子是用预言诅咒来犯案的。锦书第一个想到的是清儿的安全,他是目前纪家唯一的曾孙独苗,如果那人要对纪家下手,肯定不会放过清儿吧!
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没有任何根据,试着跟宣仪说过一次,但宣仪根本不信,他只道一定是府里某些好事的婆子胡邹的。锦书没奈何,只好请他去跟老爷夫人说说,让清儿住到“澄心苑”来,她自己亲自看顾着也好放心,可宣仪又说,母亲现在病成这样,还是等母亲病好些了再说吧!毕竟清儿一直都是母亲带的,没有母亲应允,这样带过来不好……不过宣仪又说,你若是真不放心清儿,就让话儿过去,帮着丽娘照看他吧!锦书想了想,这倒是个好主意。于是,天一亮,锦书就把话儿叫来,让她这几日去帮忙照顾清儿,“宁合堂”的人,现在都在忙着照顾夫人,丽娘一个人总会有疏忽的时候,所以一定要寸步不离的守着清儿。话儿是几个丫头里,最细心,最稳重的一个,让她去,锦书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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