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一会功夫,乌玛拿来海兰珠亲自所画的画纸,扑在桌子上,海兰珠细心的教布布看图说话,儿子现在已经对说话有点感觉,发声也很正常,先教一些简单重叠的音节,循序渐进,应该能早日学会说话。
“格格,格格。”芸娜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高声道“范礼带人进了贝勒府,如今咱们府门外又都是大贝勒的正红旗,范先生在书房等您。”
“不要慌。”海兰珠虽然这么说,脸也有些白,她完全没有想到代善会这么大的胆子,再次围了贝勒府,胳膊微微颤动,合上了画册,海兰珠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外面午后的阳光,还真是灿烂,汗宫恐怕会更热烈激荡。
“儿子,额娘去接你阿玛回府。”海兰珠抱着布布起身,将他郑重的交给乌玛,轻抚他脸颊,低声道“乌玛,你带着布布留在府中,若是后宅的女人得到消息,必然会来探听,此时布布不能有事,你就传我的命令让她们各自回屋子去,任何人不许外出,若是违背我的命令,直接让管家关起来。”
“格格,您当心。”乌玛抱紧布布,眼里闪过坚决,点头道“只要奴婢在,不会让小阿哥出事,请格格放心。”
海兰珠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所穿的紫色旗袍,头上带着几只金簪,进汗宫必然会到努尔哈赤的灵柩前,这种装束并不适合,海兰珠打开柜子,找了一件新做的月牙白的旗袍,上面没有任何的图样,只是在边角处绣着几道暗纹。
她在芸娜的伺候下换好了衣服,坐在梳妆台前,重新梳理发丝,头上戴了一朵白色绒花,挑了五只一模一样的银簪插在头上,满意的点头,站起身拿过同色系的雪缎斗篷,领口处嵌着一缕软软的白兔毛划过脸颊很是舒服。
“你说范先生在书房?”海兰珠整理好袖角,将两柄宝刀攥在手中。芸娜见到沉稳的海兰珠,慌乱的神情逐渐的平稳下来,点头道“范先生在等着格格。”
海兰珠最后看了乌玛怀中的儿子一眼,转身决绝的向外走去,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晓得此去会不会平安,汗位争夺的惨烈,出乎海兰珠的意料之外,若是他们出事,那自己哥哥应该会照料布布,在向科尔沁送信时,这些海兰珠都有提到,儿子也许长大了会了解吧。
“咿呀,咿…木…娘…娘娘…”兴许是母子连心,布布小嘴对这海兰珠逐渐远去的背影不停的调整发音,终于会清晰的叫道“娘…”
“格格,小阿哥会说话了,格格。”乌玛语气里带着哭腔,抱紧了布布,擦擦眼泪,低声道“小阿哥,他们一定会平安的,长生天会保佑他们的。”
当海兰珠踏进书房的时候,范文程父子相迎,海兰珠淡然一笑,秋水般沉静的眼眸不见一丝的慌乱,淡笑道“先生不用多礼。”
“大福晋。”范文程想要开口说话,海兰珠轻轻摇头,刀尖拄着桌子,轻柔的说道“此时是危机时刻,您不用多言,皇太极到底是如何布置的?需要我来做什么?哪怕情况有变,他也不会不做任何防备的。”
“大福晋,大福晋。”管家的声音传进来,脚步透着焦急,冲进了书房,快步来到海兰珠面前,低声禀告“刚刚才接到消息,二贝勒阿敏和三杯两莽古尔泰合谋,兴许会背叛主子。”
“消息准吗?”海兰珠目光一凛,沉声问道“从哪听来的?”管家在海兰珠耳边压低声音“是庶妃德因泽让人传过来的,来人已经筋疲力尽,满身的伤痕,应该被人截杀过,说完这事就晕了过去。”
“让大夫去看看,给他好生的调理一下。”海兰珠回头看着范礼,唇边绽放出一抹恬静的笑容“如今的局势有了变化,得调动正白旗进盛京。”
“大福晋,若是调动正白旗,那就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范文程神情担忧,海兰珠轻笑道“先生难道忘了一句话,倾巢之下岂有完卵?”
“大福晋我去调兵。”范礼撩衣襟单膝跪在海兰珠面前请命,海兰珠摇摇头,虚扶了范礼一下,叹气道“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根本就调不动正白旗。”
范礼神情一暗,明白他是汉人,那些正白旗的佐领不会听他的,抬头看着面色微红明显有些发热的海兰珠,低声道“您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没事,我没事。”海兰珠擦了一下额头的虚汗,知道此时一定要挺住,清清嗓音“现在正红旗围了贝勒府,范礼你来的正好,先把大贝勒的人给我抓起来,要不然我也出不了府。”
“贝勒爷有过安排,留下一条通往盛京外调动正白旗之路,可是先去汗宫是不是更好?”
“身边没有正白旗,我就是有大汗钦赐的宝刀,也命令不了两黄旗。”海兰珠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她也担心在汗宫的皇太极,可决不能一时冲动去汗宫,那兴许会误了大事,转身利落的出门,留下一句信心满满的话语“我相信他不会出事,这点场面他应付得来。”
范礼眼里闪过一分的赞叹,仿佛又见到了当初在草原上科尔沁战云密布时,在战鼓声中,纵马而下,威震全场的海兰珠,同范文程说了两句话,在父亲担忧的目光中,随着海兰珠带人出府调兵。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兵临汗宫
正红旗的佐领纳罕舒按照代善的命令再次围住了和硕四贝勒府,在他的心里并不觉得有这种必要,上次围了贝勒府,四贝勒的大福晋还不是很老实?就连随后回到盛京的四贝勒都没有任何的不满,虽然他见到有人带着一队人马进入贝勒府,但他并没有过多的注意,对于代善交给他的差事,心中也是有些憋气,此时正是立功的时候,却让他守着贝勒府,功劳定会被别人抢走。
正在他满脸不忿胡思乱想的时候,吱嘎吱嘎声响,四贝勒府的大门慢慢的打开,成二龙出水之势冲出两行身穿劲装,胳膊缠着白纱的年轻儿郎,身材虽然并不显得高大壮硕,身上透着精干勇猛气势迫人,他们之中有皇太极的亲卫,同样也有汉人,两侧仿佛木头桩子一样站定,目不斜视,神色凝重内敛,让围着府门的正红旗一头雾水。
马蹄声缓缓的传来,纳罕舒闻声望去,就见一身白衣的女子牵着红枣马缓步而出,揉揉了眼睛,她就是四贝勒的大福晋科尔沁的格格哈日珠拉。
纳罕舒回过神,想到自己的职责,上前一步开口说道“四福晋,盛京有叛乱,您现在最好不要出门,若是意外伤到您,奴才吃罪不起。”
海兰姝停下脚步,手轻抚着骏马的郸毛,白净的脸上似笑非笑,声音柔和清脆“哦?我怎么没听说盛京内乱。”
“四福晋,奴才是奉大贝勒之命保护四贝勒府邸,请您回府。”纳罕舒挺胸站立,挡在海兰珠身前,目光自然落在她的身上,暗自感叹,果然是闻名整个大金的美人,鲜少能有女子比得上。
“那还真是多谢大贝勒了。”海兰珠语气淡然,知道此时耽搁不得,也不想同面前的人多废话,攥紧缰绳,脚踏马镫,利落干脆的翻身上马,端坐在马上,举高临下的看着纳罕舒,柔和的眼眸转为锐利,刚刚轻柔若水的话语也转为刚烈如火,用马鞭指着纳罕舒,“这是四贝勒府,还稳轮不到大贝勒插手,你让开。”
纳罕舒抬头望着海兰珠,怔了一下,此刻她比刚刚还要显得动人,摇头道“四福晋,这是大贝勒的命令,奴才不敢不遵。”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海兰珠攥紧马鞭,唇边含笑高声道“范礼,把他们都给我绑起来,这也是我的命令。”
“是。”范礼等人开始动乎,纳罕舒回过神来,他没想列海兰珠会这么大胆,抽出手中的腰刀,寒光闪烁,指着海兰珠,高声道“四福晋,您敢违抗大贝勒的命令?”
海兰珠突然手腕一抖,一甩马鞭,精准的抽在纳罕舒的手腕上,留下一道血痕,纳罕舒手中的刀攥不住落在地上,当啷啷的声响,轻蔑的淡笑“大贝勒再有能耐他也命令不了我,你们应该清楚,我是大汗亲自册封的四贝勒大福晋,你竟然在我面前动刀子?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不待纳罕舒反应过来,海兰珠冷然的说道“范礼,我给半盏茶的功夫,解决他们,若是有反抗格杀勿论,罪名是冒犯皇太极的大福晋。”
纳罕舒心中一慌,他也是代善贴身之人,自然知晓海兰珠就连二贝勒阿敏都敢揍,更何况他们这些人了,稍作犹豫之间,又碰上训练有素虎狼一样毫无顾忌的侍卫,片刻之间,正红旗的人都被捆绑得结实,就连纳罕舒也敌不过范礼,被压在海兰珠的马前。
“你……你……”纳罕舒脸露不服,海兰珠轻笑道“你不用不服气,就是我杀了你,大贝勒也不会说什么,敢擅自围困四贝勒府的,就是你这样的下场。”
“把他们都给我关起来,等四贝勒回府处置。”海兰珠身子前倾,马鞭落在骏马的臀部,带着范礼等人,按照皇太极的计划,出城调动正白旗。
须臾片刻,海兰珠骑马来到正白旗驻扎之地,由于她是皇太极的大福晋,又持着他留下的宝刀,调兵很是顺利,看着那些佐领迅速的集结兵士,海兰珠明白皇太极应该早有吩咐,若不然会浪费口舌。
“范礼,他有说从哪进盛京吗?”海兰珠轻声问道,对外面的事情了解的并不算太清楚,更不知晓皇太极的安排,正白旗进兵盛京,引起的动静会很大,若是中间有抵抗,会有无谓的消耗,更会耽搁功夫,她要先于众人到达汗宫,那样才能顺利的让失去主子的两黄旗支持皇太极。
“大福晋,贝勒爷让从这进城,东门的守将是他的人。”范礼低声禀告,拧着眉头,低声道“若是大张旗鼓进兵,极有可能内乱,八旗内耗,是不是无声的……”
海兰珠瞥了范礼一眼,转头望着盛京方向,轻声说道“范礼,有些事你心中也应该明白,若不然你也不会在府门口对代善的人下那么狠的手了,这种事只能意会不可言传,我们也只能借势而已,皇太极…他…睿智成熟,不见得会看着八旗分裂,他还应该有安排,哪怕此时不能南面独,忍一时之气,也不会让八旗分裂。”
“若是如此,那你还?”范礼当然清楚没有人能比海兰珠更了解皇太极,海兰珠露出一分的苦笑,叹气道“哪怕有一丝的可能,我都不想放弃。”
见到范礼有几分敬佩的目光,海兰珠苦笑连连,摇头道“你不用把我想得太出色,我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我海兰珠没有为此舍生忘死的觉悟,只是希望能给历史留一线的生机。”
“我一直纳闷,海兰珠你好像对大明别有一番情怀,可你是蒙古格格,如今更是四贝勒的大福晋,四贝勒雄心壮志,心怀天下,您怎么会……”
范礼也不忍心将话说完,海兰眼看着已经集结好的正白旗将士,打马带兵离去,留下了一声的叹息“兴许我前世就是汉人,不想让源远流长的文明断在此处。”
范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追着海兰珠而去,就连一个蒙古格格都能明白的事,他深受儒家礼教的教导,又怎么会连海兰珠都不如?
围住汗宫的两黄旗的将士虽然面容镇定,可这些佐领的心中却忐忑不安,频频派人打探汗宫里面的消息,想要知道最终汗位属谁?
“现在惜况如何?大贝勒有希望吗?”头戴黄色簪缨,虎背熊腰的汉子脸上难掩焦急问起旁边的人来,仿佛在给自己增加信心一样“大贝勒战功卓著,又有实力最强的正红旗,应该会继承汗位的。”
“这可说不准,四贝勒很有才干,虽然军功上差大贝勒一些,可内政智谋更胜一酬,当初大汗兵败宁远,若不是他临危不乱,咱们两黄旗兴许都交代了,辽东巡抚袁崇焕可不是善茬,我看除了四贝勒之外无人能对付他。”
“说着些有何用?”面容黝黑的铁汉目光反倒很是坚定,不见一丝的犹豫,瓮声瓮气的说道“咱们两黄旗只忠于大汗,谁登上汗位,我们就听谁……”
震天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三人停住了话,手不由的扶上腰刀,互看一眼,难道有人调兵进入盛京城?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正白旗将士的盔甲上,更显得耀眼,守卫汗宫的两黄旗怔了一瞬,根木没有料到先抵达汗宫的竟然是正白旗,而且统领正白旗的人更是让他们吃惊,一身月白色骑马装的和硕四贝勒大福晋海兰珠。
来到宫门前,海兰珠勒住马匹的缰绳,骏马微抬前蹄,长啸出声,‘嘶…嘶…’身后的正白旗将士也下马站立簇拥着海兰珠,坚定的目光目视前方汗宫,肃杀之气隐隐传来,仿佛只要海兰珠一声令下,他们就拔刀攻进汗宫。
海兰珠眨眨眼睛,若是让他们血拼起来,会是如何?这个想法也只是在她心中一闪而逝,一手攥紧缰绳,一手将努尔哈赤钦赐的宝刀高高举起,由于伤风海兰珠嗓音沙哑,没有刚刚的清脆娇柔,却更多了几分浑厚,喝道“大汗宝刀在此,两黄旗听命,让正白旗进入汗宫。”
刚刚三个议论主事的佐领目光有些呆滞,在努尔哈赤活着的时候,那柄宝刀就是一个象征,没有任何的作用,可如今努尔哈赤突然病逝,这把刀却显得尤为重要,更何况他们之中也有人更看好皇太极,再见到英姿飒爽的海兰珠,慢慢的垂头,不吭一声。
心中看好代善刚刚第一个说话的汉子,仰着头不惧海兰珠的威势,沉声道“两黄旗忠于大汗,并不会听命于你,四贝勒的大福晋。”
海兰珠心中低叹,果然没有那么顺利,跳下马匹,身后的斗篷随着她的动作而抖动着,推开挡在她面前的范礼,一步一步走到发话的人近前,微红的芙蓉面上染上几许的霜色,仿若黑宝石一般晶莹的眼眸冰冷一片,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把话再说一遍?难道大汗的宝刀还命令不动两黄旗吗?”
两黄旗也好,正白旗也好,全都呆呆的望着场中对峙的二人。午后的日光落在海兰珠头上的银簪上耀眼的让人睁不开眼睛,也给她镀上一层银色的光圈。
第一百八十五章 尘埃落定
海兰珠此话落地汗宫外更是寂静,众人屏气凝神,看着对峙的二人,就在此时马蹄声再次响起,海兰珠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