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淑大吃一惊,目光立即扫向窦玛玛。窦玛玛哆嗦了一下,终于在南淑迫人的视线中抬头,艰难地点点头。
南淑气得跺脚,这个窦玛玛怎么不告诉自己一声。
“小淑……”
游甯的声音轻飘飘传过来,钻进南淑耳朵里,钻出一身的难受。
“吃吧吃吧,吃饱了赶紧回去。”南淑背转身,不去理会游甯。
游甯举起筷子,慢慢吃肉,慢慢吃菜,就像刚才一样,说说自己做生意时,途径各地的见闻。说起南方有一个玛奴儿国,那里的尼人可以像娑人一样经商为官。说起北方的大漠漠国,那里的尼人轻易不能出门,出门得带面纱,只许露出一双眼睛见人。
南淑原来不想理会游甯,但游甯把路上的见闻说得生动非常,原本一直埋头啃骨头的窦玛玛也忍不住侧起耳朵认真听。
南淑从前和老伴旅游过,走过不少地方,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来到这里,困在一个小小的县城,心里也是想知道外面的地方。刚开始的时候,南淑还能管住自己,叮嘱自己一定不能露出一丝一毫感兴趣的样子,但一直听啊听啊,耳朵控制不住慢慢竖起,身体在不知不觉侧了侧,向游甯的方向靠了靠。
除夕(二)
不知说了多长时间,途中,窦玛玛出去拿了一篮子木炭回来,游甯往小炉里加了两次食物。看着游甯碗边已经堆起小山似的骨头,南淑的眼睛不由得瞪向游甯,吃那么多,还吃得下。
只见游甯不紧不慢,用筷子夹起一注青菜送入口,慢条斯理继续说路上的见闻。
南淑心里别扭啊,既想游甯快点走,又想多听一些。
心里别扭,自然落在行动上。南淑不停转动身体,左转转,右晃晃。窦玛玛看见,哎呀了一声,“主家玛玛可是见冷了?”
“没。。。。。。就是一点点。” 不舒服,因为看见某人的原因。。。。。。
窦玛玛哪里知道,站起来进房间要给南淑取衣服。徐聚倒了一杯酒送到南淑面前,“南玛玛说口酒,保证身体暖和。” 徐聚带来的酒已经被他喝光了一瓶,提着酒壶倒酒的手晃啊晃啊,但那酒水偏偏半点没洒出来。
“这酒劲道大。”游甯按下南淑企图去拿酒杯的手。
南淑原来不大想喝,被游甯这一制止,立即抢过酒杯,头一昂,一口喝尽。
不就是白酒罢了。 想当年自己也是久经酒精考验的,街道办事处碰上大评小评,什么时候不需要摸着酒瓶子说话。时日久了,南淑也是练出一份本事。红酒啤酒随便来,洋酒白酒,两三杯没问题,四五杯脸红红,六七杯找救兵。
现在就这么小小一杯,不过两口的白酒,怎么能难倒自己。南淑满怀信心,啪一声,把酒杯狠狠放在桌上,“我就喝了!”
咦,怎么说话,舌头有些大,有些不灵活。
南淑摇摇头,不对劲啊,往日喝过六七杯白酒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怎么现在一杯就。。。。。。倒?
眼前的人像忽大忽小,层层叠叠,南淑皱起眉头,两手对准人头用力一拍。
啪!一声脆响。紧随着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南淑定眼一看,好了,终于合成一个人头。只是这人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好像不是自己的同事啊。
“你,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舌头和嘴结在一起,说一句话都得费老半天功夫。南淑心里觉得不对劲啊,但是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出来。心里总有那么一个地方提示自己,不对!不对!不对!
南淑歪了脑袋,盯住人头,看啊看啊。
“主家玛玛,主家玛玛……”
声音忽远忽近。南淑不满意地四处张望,喊谁啊?哪里那么难听的名字。
哎呀,手一松,眼前的人头又开始晃动。南淑只觉得头昏难受,胸口像有什么东西塞住似的,南淑张张嘴,却看见晃动的人头似乎距离自己又移近了一些,南淑张手又是一拍。
啪!干脆利落,这次连抽冷气的声音都没有了。
整个世界安静了。南淑满意点点头,头一歪,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小淑从来滴酒不沾。你何苦为难他!”
“我哪里有为难他。不过看他坐着不舒服,顺手递一杯给他。说起来,南玛玛喝酒真是豪爽。一口闷了。”
“徐聚!”
“好了好了。我说你该感谢我,要不是我,你以为南玛玛会让你留下来守岁。哼,我瞧着他一整晚盯住那盘鸡肉,可能老早就想好,等盘子空了就赶人走。”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啧啧!有所为?你的有所为就是一整晚数着鸡肉丝送进口,还要咀嚼成肉沫才肯吞下去。”
……
“好了好了,我也不说你。至少你还能看见人,我呢?可能我前脚进门,他后脚就跳窗出去了。”声音中带上几分自嘲。
“徐玛玛在后院帮忙照料租客。”
“我知道,我知道。不用你说,我早知道了。”
“听说那出生没多久的婴儿近日不愿喝奶,晚上不愿安眠。”
砰……有什么东西摔倒。
“你说真的?”
“窦玛玛无意说漏了口。”
“哎呀,我赶紧过去看看……等等,我说游甯,你什么时候把窦玛玛拉拢过来了?”
“徐玛玛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要是他知道前院……”
“好了好了,我这就过去。”
哗啦,帘子掀起落下的声音后,一切安静下来。
……
南淑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很长时间,又似乎睡了很短时间。
长得身体都睡懒了,连根手指头都不愿意动一动;短得想用脑袋好好想想事情,也会觉得头痛欲裂。
自己怎么了?睡着了?然后呢?死了……。
然后来到一个奇异的世界,然后有了一个全新的生命。然后……
南淑突然惊出一后背的冷汗。自己该是喝醉了。从前的身体有能耐,不等于现在这副身体可以任由自己胡为。
南淑开始回想喝酒后的情景,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应该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南淑越想越惊,越是心慌,冷汗大滴大滴冒出来。
“小淑!”游甯用温布条替南淑擦汗,见南淑皱眉头,似乎有什么极害怕的事情。
“小淑别怕,我在这里。”
谁?谁在说话。南淑艰难地从脑袋里翻出说话人的信息。
游甯!
对,就是游甯。
回想起那人身份的一瞬间,南淑条件反射般,竟然忘记脑袋的刺痛,猛地瞪大眼睛,“你怎么还在这里?”
游甯手一顿,“你喝醉了,我留下来照顾你。”
“我……”南淑还想说什么,脑袋就是一阵痛,痛得南淑两手抱住头,说不出话。
“小淑,我替你揉揉。”大手按上南淑脸颊两侧穴位上,不轻不重打着圈。南淑只觉得一阵舒坦,忍不住轻声呻吟出来。
除夕(三)
游甯眼神一暗,手下不觉轻了几分,搂住南淑的手臂却是下意识收紧了。
“怎么不按了?”南淑不舒服转转头,“继续啊。”
游甯苦笑,手下用力了几分。只逍遥的声音声声入耳,游甯虽然自问是君子,但坐怀不乱。。。。。。却是强人所难。游甯当机立断,推开南淑,转身快步走出房间。
房外清冷的空气洗涤胸腔,胸内一口闷起换出。清冷的空气入肺,虽冷得发抖,却让人瞬间清醒。游甯苦笑,如果徐聚知道了,肯定取笑自己没胆量,连一亲芳泽都做不到。但笑就笑,既是喜欢,当然须得对方许可,借酒醉行事,岂不是大丈夫所为。游甯摇摇头,慢慢走到院子中央,抬头看见天空一轮明月。明月已圆,而人何时能圆呢?
游甯掀起帘子跑出去,南淑被冷风一吹,顿时清醒过来。看看自己半靠在床板,半歪着身体,衣服扣子最上面的两粒已经解开,胸口露出一片嫩白的雪肉。
呃。。。。。。
南淑打了一个酒嗝,浑臭的气味令南淑皱紧眉头。不就是按两下头,怎么就跑出去了,南淑挣扎着坐起来,扣上扣子,真冷。穿好衣服,南淑扶着墙慢慢走出去。一口就倒,这身体真不行。幸好,自己没说什么要命的话。如果说了,刚才游甯一定会质问的。南淑心里安定了许多,心里一安定,立即想到家里的两孩子。
章日章月被自己打发到后院去,也不知道现在怎么了。
想到孩子,南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一出门就看见像柱子一样柱在院子中央的游甯。南淑奇怪地抬头看天,夜空中明月当空,星星到是不少。南淑嘀咕道,没污染的环境就是好,从前想在一个晴朗的夜晚,看看星星,还得爬到山顶去。
南淑啾啾游甯,看见他似乎看得入神了,自己转身就往后院走。
后院正厅内,徐聚拿着一个毛绒小球在逗章月玩,章日则凑到张玛玛身边,时不时发出几声惊呼,“流口水了。”“啊,笑了。”“啊,睁开眼睛了。”
“小日小月。”南淑进门前,特意在后院停留了一会,好让身上的酒气散去一些。
章日章月看见南淑,三步并作两步飞扑过来,“阿玛。”两粒小脑袋挤在南淑胸前蹭啊蹭啊。
“告诉阿玛,你们做了什么啊?”
“我说我说。”章日首先蹦跳着抢天,“我帮张玛玛照看小尼人。”
“哦。张玛玛可是真的?”
“真的真的。”张玛玛感激南淑对他们照料周到,哪里会驳章日的话,连连点头说是。
“不错,乖孩子。小月呢?”
被哥哥抢了先,章月鼓起嘴巴,“阿玛,我陪徐大夫玩。”说着章月满怀希望看向徐聚。
徐聚正把毛绒小球上下抛着玩的手一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小月在陪我玩儿。”
噗嗤一声,房间帘子传出一阵笑声,“多大的人还要小孩子陪你玩。”人未到,声先至。帘子一挑开,一张清俊却带上微微红粉的脸出现在帘子后。
南淑定眼一看,才发现不是红粉,而是房间内热气熏出来的,落在徐绣脸上却像红粉一般,红却不艳。
徐聚傻子似地看向徐绣,连南淑连连咳嗽也没听见。
徐绣一转身,从张玛玛手上接过孩子,“贺玛玛想看看孩子,我抱进去了。”
等贺明敏抱着孩子进房,徐聚依然还是那副模样。南淑摇摇头,一副猪哥样,想别人喜欢你,做梦吧。
念头一起,南淑心里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过南淑很快就释然了,徐聚那副模样,说是不喜欢徐绣还真说不过去。
守岁得守到凌晨。凌晨的铜锣敲响后,家家户户放炮竹,以示驱走去年的晦气,迎接新年的福气。
南淑搂住两孩子坐下来,章日章月玩了半天,现在一坐下,开始犯困,眼皮耷拉着,脑袋一点一点的。厅内烧了火盆,不冷,南淑也不怕孩子睡着了会着凉。搂住孩子,让他们舒服靠好,亲亲小额头,“睡吧。”
得到南淑的允许,不过片刻功夫,两个小小家伙立即睡熟了。
南淑看看章日,又看看章月。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数月,转眼间又到了过年的时间。从前自己是围着儿子,孙子转,大年夜也不过吃完饭后,抱着孙子看看春晚,等待凌晨12点的烟火。
时过境迁,及至今日,往日一切已无可追,冷冷异世界,唯有独身一人。
两行清泪慢慢滑落,南淑想把眼泪倒吸回去,却无论南淑怎么抽搐着鼻子,那眼泪却断了线似的,不断下滑。
一方洁净的手帕送至眼前。
南淑抬头,只见徐聚尴尬地伸出手,“天冷,流泪。。。。。。呃,着凉。”徐聚别扭地把帕子放在桌上,转身坐到离南淑最远的椅子上。
南淑没去拿桌子上的帕子,任由眼泪在脸上风干,“谢谢徐大夫。”
“南玛玛,有些话不该说。但是。。。。。。”
“既然不该说,就不要说了。”南淑斩钉切铁断了徐聚的话头。
徐聚沉默,轻轻摇头。南淑却像没看见一般,腰板挺直。过去已经过去,现在还需要珍惜。悲痛无法回去的过往,不如好好珍惜现在,珍惜眼前人。
低头看向怀中的孩子,南淑脸上带上自己不察觉的温柔。
后院大厅帘子外,游甯抬头看向夜空中的明月,轻叹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们,冬至快乐啊
初一
炮竹声声辞旧岁。随着一阵刺破宁静的铜锣声响后,炮竹声此起彼伏。家家户户忙着点炮竹应新岁。
窦玛玛取出五十发的炮竹,先在前院点燃,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点点红光闪耀,南淑领了两孩子站在前院正厅厅前,看着炮竹散落院中。
窦玛玛向南淑道贺,“岁岁平安,年年好岁。”
“同喜同喜。”空气中弥漫浓烈的硫磺气味,炮竹燃烧带来的淡淡热气驱散一夜的寒冷。
游甯和徐聚站在后院的半月门前,徐聚斜眼看向游甯,“上去说句话啊。”
“你怎么不去帮徐玛玛点炮竹。”
徐聚一下吃了鳖,不敢再取笑游甯。
游甯整整衣衫,上前几步,“小淑,”说着,从怀中取出两个小布包,分别递给章日和章月,“这是给小孩子的新年礼。”
南淑心想,原来这里是要送礼物不送钱的。点点头,替两孩子接过来。伸手接过布包的时候,只觉得游甯手一僵,南淑奇怪,难道送出来的礼物又不舍得了。 南淑用力一扯,游甯顺势松开手。
“走了走了,到后院去。贺玛玛那边还没点炮竹呢。”徐聚当先走回后院。
后院内,张玛玛捧了炮竹,眼巴巴地等着。大过年的,院子里只有两三人,看着实在凄凉。看见徐聚过来,立即欢喜地把炮竹往地上一抛,等人都走到屋檐下,张玛玛取了火引子,点燃炮竹,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跑回来。
噼里啪啦,炮竹声声。
张玛玛和窦玛玛互相说了恭喜话,南淑挑起帘子进房,陪睡醒过来的贺明敏说了几句话。婴儿被吵醒,抿抿小嘴,哇一声大哭。
章月搂住南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