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给你的见面礼,你且收下!”
婉媚惊讶地看看她,又看看应啸天,眼中沁出了泪珠,接过玉镯,跪下道:“臣妇谢娘娘赏赐!臣妇愿为娘娘烹茶一盏,不知娘娘可否应允?”
055 皇亲
婉媚请求给淑妃烹茶,言下之意,要对淑妃执媳妇之礼。只因事实昭然若揭,淑妃便是应啸天的生母、从前端王府的文侧妃。
但是,文侧妃因何假死、变换身份、并成为皇宫中的正一品淑妃,这无疑是一桩宫闱秘闻,永远也不能提及。
是以婉媚提议烹茶之前,心中着实矛盾。她想让这位婆母得到实际的尊敬,但又担心大家的安全。
想想看,永瑞帝身为端王爷之弟,却疯狂地爱上了自己的嫂子,并且在登基以后,将她强纳为妃,全然不顾她与端王爷十几年的夫妻之情,也不顾惜她还育有一双年幼的儿女……堂堂一国之君,身陷不伦之恋,若是传扬开去,岂非有伤国体?
但也许,这个故事中的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端王爷卖掉文侧妃从前住过的宅园,常年清修,不问世事。所以皇帝和淑妃待应啸天格外亲厚,以种种方式做出补偿。
但应啸天还是只能舍弃京中名媛,娶了商户出身的自己。因为他不能与朝中势力过从亲密,以免引起皇帝的猜疑……
亲生母亲被叔叔霸占,做儿子的却要一直忍气吞声,即使相见也不能相认……这十余年来,他过的便是这样的日子!
而强留在宫中的淑妃必然也有许多心酸不易。纵然有无边盛宠,也化解不了她眉间的哀愁……
淑妃听婉媚说想向自己敬茶,面上似乎有过半分犹豫,但终于还是化作了欢喜的一笑。她正想开口说好,却有一个大宫女匆匆来报:“启禀娘娘,皇上来了!”
淑妃面色一变,应啸天、婉媚更是捏了一把汗,急忙在门边跪下,准备接驾。
一个黄衣人影快步走了进来,伴随着一阵浓郁的龙诞香。黄门太监自觉地留在门外,尖着嗓子唱道:“皇上驾到!”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淑妃盈盈拜倒。
“微臣应啸天、臣妇苏氏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应啸天和婉媚以头触地。
“哈哈,爱妃平身!爱卿夫妇也都平身!”永瑞帝虚扶了一把。
“谢皇上!”众人齐声道谢,忐忑起身,连衣袍的悉索声都不可闻。
只因先已有了成见,婉媚对这位黄袍金冠的中年男子略有几分抵触。她怕自己言行间流露出不当的情绪,起身之后一直半低着头,不敢细看,只感到这位皇帝陛下身形微胖,一身贵气,不怒而威。
淑妃将主位让给永瑞帝,自己则坐在另一旁优雅坐下,巧笑道:“皇上忧心国事,还来看望臣妾,臣妾受宠若惊!”
永瑞帝朗声笑道:“正因为忧心国事,朕才更要来看看爱妃,也好解颐忘忧!”
淑妃双颊流霞,以袖掩唇,“现有外臣在此,还请皇上莫要打趣。”
永瑞帝大手一挥,笑得不以为意,“啸天不算外臣,他是朕的亲侄子!”
淑妃点点头,笑容未改,应啸天则一撩袍服,惶恐地跪倒在地,婉媚忙也跟着跪了下去。
应啸天叩首道:“启禀皇上,微臣托皇上洪福,前日已经娶妻,并得宫中赏赐无数,今日携内子进宫,特来向皇上和各宫娘娘谢恩!”二人又一齐道:“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永瑞帝点着他,轻快地笑道:“好啊!啸天是我们京中第一美男子,如今总算名花有主了!朕可听说,从前惦记你的人还真不少,连皇后和贵妃都想给你做媒呢!”
应啸天惭愧道:“皇上圣明!微臣鄙陋之姿,得蒙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记挂,实在不胜惶恐之至!微臣五月回京,无意间被绣球砸中,得与内子一见钟情,结为眷侣……想来也是天意使然,只是辜负了两位娘娘的一番美意!”
永瑞帝哈哈一笑,“好,好个一见钟情!爱卿的夫人,便是眼前的这一位么?举止果然沉稳大方!但不知是哪一家的千金?”
永瑞帝的目光落在婉媚身上,婉媚只得硬着头皮自己回答:“回皇上,臣妇出身西郊,娘家从商,家中只有父亲、继母和两位继妹。”
永瑞帝点头笑道:“素闻西郊风景秀美、人物清俊,倒让朕思及山水田园之乐!”
婉媚心中一跳,只觉得皇帝此言似有深意,莫非是暗指淑妃昔年长居西郊之事?
好在淑妃心思剔透,已是微笑着接过话头:“皇上一心为国事操劳,这才有万民田园之乐!皇上若是政事疲惫,臣妾愿陪皇上去御花园一游,解解困乏……臣妾久居深宫,深以为御花园的景致已是人间绝美,足可一观!”
永瑞帝欣然大笑,“哈哈,好,爱妃说得好!不过,御花园虽有名花无数,但还属关雎宫的琼花最为解语!”
淑妃娇羞地别过身子:“皇上……”
永瑞帝笑如春风,拍拍淑妃的手,“爱妃,你这里有客人,朕也还有别的事要忙,晚些时候再来看你。”又对应啸天和婉媚道:“爱卿夫妇也平身吧,朕的封赏,稍后便会送进端王府。”
“谢皇上隆恩!”应啸天和婉媚忙又叩头。
恭送圣驾之后,婉媚发觉自己一身汗湿。果然伴君如伴虎,而这位皇帝陛下又城府极深,竟然当着夫君的面,与淑妃娘娘上演鹣鲽情深……难道自家的封赏,都是用淑妃娘娘的委曲求全换来的吗?
经过了这一出,淑妃果然面显抑郁疲乏之相,应啸天喉间动了动,那声“母亲”终于还是死死咽下,只是担忧道:“娘娘……”
淑妃虚弱地一笑,“孩子,本宫没事……”
婉媚见状忙笑道:“娘娘,臣妇和夫君带来了丹阳郡主新作的《丹鹤芙蓉》,还请娘娘赏鉴!”
“哦?柔儿的画作?”淑妃开颜一笑,来了兴致。
应啸天于是呈上画作,陪淑妃细细观赏。淑妃笑得愉悦,“这孩子的画艺愈发精进了!”可她眼里滚着泪珠,表情又悲又喜,令人见之心碎。
“是,娘娘。千柔自从学画之后,每隔半年便会进画一幅,如今已是第十六幅了……”应啸天恭敬道。自从母亲进宫,千柔便再未与她相见,因为她们实在生得太像,站在一起太容易招人闲话……
婉媚听出应啸天声音中的沉痛,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要碎了。
只因淑妃精神不济,二人不多时便起身告辞,请她好生休息,保重玉体。淑妃自然依依不舍,又赠了极丰厚的赏赐。她双目泫然,一手拉住应啸天,一手拉住婉媚,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却终于还是一句特别的话也没说。
应啸天带着婉媚出宫之后,接着又去了长公主府,面见姑母韶音长公主。
长公主是端王爷和永瑞帝唯一的嫡亲妹妹,身份极是尊贵。她从前力排众议,坚持嫁与镇北将军霍启,两人年龄差距悬殊,婚后却琴瑟和谐,经常一个抚琴,一个练剑,传为一时佳话。然而六年前边关战起,霍启请缨出战,应九璇亲制战袍,送夫出征,二人洒泪挥别。岂料霍启天不假年,数月之后竟然捐躯沙场。应九璇闻讯悲痛欲绝,当场便要自刎殉情,但因为顾念霍启元配留下的孩子,这才被人劝阻了下来。她自己并无子嗣,却一直为霍启孀居……
这个故事曾经轰动一时,妇孺皆知。大胤王朝的子民一谈起韶音长公主,谁不竖起大拇指,钦敬而同情?婉媚定亲之后,也一直期盼得见这位长公主,但看到应啸天明明难过却还辛苦支撑的模样,她也跟着黯然了。
其实长公主的容貌与端王爷较为相似,柔美中带着英气。她为人热心,又甚得永瑞帝敬重,虽然多年寡居,门庭却毫不冷落。婉媚夫妇到场时,正好有两位国公夫人在场,长公主于是拉着婉媚的手,为她一一引荐。两位国公夫人告辞以后,长公主又命下人准备家宴,留了她和应啸天用饭。
姑母如此热络,应啸天那冰雪般的面色终于渐渐化开,婉媚见了心中欢喜。可是等她净手归座,赫然发现这场家宴竟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他就是那个阴魂不散的——仇诺!
056 旧情
婉媚心中酸涩,仇诺的表情也有些不大自然。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正式相见。如今,他是朝廷新封的归德郎将,她则是端王府新娶的长媳。
从前,当他还是山贼,而她还云英未嫁的时候,她曾经朦朦胧胧地喜欢过他。可是再多的好感,也抵不过他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扔掉了她的绣球,还与名妓出双入对……于是,她知道自己爱错了人。于是,他们还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
再见面,她还是掩不住尴尬。当长公主介绍说:“阿诺,来,快见过你啸天嫂子!”他向她躬身行礼,她的身子却不自禁地侧开了去。
坐席上,韶音长公主一身白蓝素服,高髻上佩戴着珍珠玉饰,气质端丽。她以主人之姿,先敬了其他三人一杯,这才从容笑道:“啸天、阿诺,你们两兄弟不约而来,这情景正与多年前相仿!如今啸天已然觅得佳偶,阿诺,你打算何时安家呀?”
仇诺的目光在应啸天和婉媚脸上一转,再看向长公主时,却又笑容可掬。“义母有所不知,我天生是个浪子,原是没有啸天那样的福分!”
婉媚心中一酸,装作以香帕擦去嘴角的酒渍,默默低下了头。
应啸天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对仇诺笑道:“阿诺,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我可听说你的红粉佳人不少,什么时候也领来给姑母见见!”
仇诺双手一摊,向长公主笑道:“义母你看,啸天这可是误会我了,我不过随手救过几个弱女子,哪里就是什么红粉佳人了!”
长公主看看左边的应啸天,又看看右边的仇诺,失笑道:“哈,你们这两个毛猴儿,这么多年还死性不改,坐在一起就抬杠,没的让我和侄媳笑话!”
“噗!”婉媚差一点被口中的茶水呛到,原来这两人自小就熟识啊!她见其他三人都看着自己,一时目光无处安放,微微红着脸,再次低下了头。
应啸天沉着脸看向仇诺,眼中射出了电光,转头也对长公主笑道:“姑母说的极是,我与阿诺北疆一别,这五年来也没见过几面,自然想念得很!”
仇诺毫不示弱地看着他,笑着回敬道:“呵呵,这委实怪不得我啊!你是官,我是贼,焉知你不是为了将我抓进大牢,这才满世界地找我的?”
“我是不是为了你好,你比我知道!”应啸天喝了一口酒,闲闲地笑道。
眼见战事又起,长公主急忙劝和,“好了好了,敢情你们不是来看我的,而是来吵架的?”
“孩儿不敢!”两人互瞪一眼,同声道。
婉媚微微看了应啸天和仇诺一眼,仇诺感受到她的目光,忽然正了正面色,端起酒杯,对长公主道:“义母,孩儿多年浪迹,未在义母跟前尽孝,心中实在愧疚!这一杯酒,就当是孩儿自罚谢罪吧!”
长公主眼中濡湿,微笑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你这几年吃了多少苦,义母也不是不知道……”
母子二人于是举杯饮了。一旁的使女急忙赶上来,重新斟酒。
应啸天也带着婉媚,向长公主敬酒:“姑母,我离京多年,许多事全赖你费心周全!今日也要借这一杯酒,谢过你的大恩大德!”
长公主含泪笑道:“你这孩子,才刚领了媳妇过来,好端端的日子,没的说这些做什么!”也是端杯一饮而尽。
这边才放下酒杯,那边仇诺已是再度举杯,对应啸天和婉媚道:“啸天、嫂子,你们大婚当日,我因故未能出席,今日当着义母之面,向二位赔罪了!”说罢一口干了。
应啸天哈哈一笑,“你人未到,心意却到了,我何至于见怪!”与婉媚一起端杯饮了。
应啸天对婉媚微微示意,举杯别有深意地一笑:“来,婉媚,我们也该敬阿诺一杯!没有他,就没有我们这桩姻缘,这一杯,就当是谢媒酒吧!”
婉媚尴尬地点点头,勉强看了仇诺一眼,又再喝了一杯。
几杯酒下肚,她已是双颊晕红,不胜酒力。应啸天和仇诺却是打开了兴致,一边说着京中和北疆的旧事,一边推杯换盏,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下去。
长公主一直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个大孩子,这时发觉婉媚以手支额,忙道:“唉呀,都怪我考虑不周,光顾着给这两个小子上汾阳老酒,没顾及侄媳的酒量……来人哪,快带侄媳去我房里休息!”
此言一出,应啸天和仇诺一齐停下酒杯,惊讶地看着婉媚。
婉媚急忙摆手道:“不必不必,多谢姑母关心,让丫头们扶我在园子里吹吹风就好!”她在其余三人担忧的目光中离席,扶着荷衣和银屏的手,匆匆走了出来。只因清霜姑姑尚在养伤,菊篱、采薇留在紫竹轩照顾,并代为处理日常琐事,她便只带了荷衣、银屏出来。
秋风送来寒意,她在长廊中伫立良久,渐渐冷醒。是了,自己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哪怕曾经有过再大的伤口,如今有了夫君那样的怜爱,也早该康复才是……
她叹了几声,打点精神,转身往筵席走去,却在一个开阔处,与仇诺不期而遇。看来他还是改不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嗜好!
“大嫂!”他恭谨行礼,平静地注视着她。
“仇大人有礼!”她不闪不避,语声不起波澜。
“我有几句话要对大嫂说,还请两位姑娘退开几步。”仇诺望着婉媚的身后,坦然道。
“这……”荷衣、银屏迟疑了。
婉媚微微抬手,示意她们退开数步。她打量了一下,他们在这里说话,长公主和夫君其实看得到的,料想仇诺不可能乱来。
“请仇大人长话短说吧!”她神情淡然,语气疏离。
仇诺面上闪过几分伤痛,“是,大嫂!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啸天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你在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