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菱就那样仰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姐姐,墨镜之下,没有人看得见她的眼神,然而她十指紧紧绞扣得关节发白的双手却在不经意间暴露了她的心意……
不待舞蹈结束,紫菱就匆忙裹好头巾,转身要走,就在要离去的一刹那,她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摘下墨镜,将目光固定在绿苹的舞伴——同样沉醉于舞蹈的陶剑波身上,嘴角浮现起了一丝意义不明的微笑。
……
第二天,紫菱破天荒不在床上吃饭了,而是披上睡袍早早地起来,洗漱干净,和费云帆一起坐在饭厅吃早餐。
费云帆倒也由着她,只管自己一边吃一边看报纸。
紫菱喝了一口牛奶,装作不经意地说:“云帆,爱美丽已经出生了,这几天请朋友们来家里聚聚好吗?”
费云帆咿了一声,放下报纸吃惊地看着她:“你不是最讨厌我把朋友带回家聚会吗?”
紫菱笑着说:“那是以前我怀孕,怕吵到孩子。现在爱美丽出生、我跟绿苹姐妹团聚,还有绿苹和萧子羽的合作成功,三件事放在一起庆祝不是很好吗?到时候你把绿苹和陶剑波也一起叫来。”
费云帆想了想,笑着说:“这倒是个好主意。这样吧,就放在公演结束的后一天。这样你身体也恢复得更好了,绿苹那里也没有表演安排,大家更能好好欢聚。”
紫菱一愣,旋即点点头,温柔地一笑:“我听你的。”
夫妻俩安静地吃了一会,紫菱忽然又问:“今天绿苹应该没有公演,她有什么安排吗?”
“怎么?”费云帆笑着说,“想她了?”
紫菱笑了:“我们是亲姐妹,想她不应该吗?前两天我精神不好,也没能好好招待她。今天真的很想跟她在一起,向以前那样聊些知心话。”
聊知心话?费云帆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笑着说:“今天恐怕不行。我听说萧子羽已经约了绿苹去游览塞纳河。”
“萧子羽?”紫菱愣了一下,“就绿苹一个人吗?”
费云帆笑了:“怎么,你对我这个兄弟不放心?安心吧,子羽会好好照顾绿苹的。”
“可是绿苹腿脚不方便……”
“绿苹不是小孩子,自己知道该怎么做。”费云帆蓦然间有些不耐烦了,顿了一顿,强行压下火气,耐着性子说,“而且子羽这个人很体贴,会好好照顾她的。你放心。”
紫菱甜甜一笑:“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对了,云帆,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出去了。你今天陪我逛街好吗?”
费云帆迟疑了一下,笑着说:“今天不行,庄园里的葡萄树病了,我约了一个专家过来看看。明天好吗?”
“好吧,那就明天。你可不许赖了哦。”紫菱乖巧地点点头,喝干了牛奶。
她在家里一直安静乖巧地等着,等到费云帆出了门,离开很远了,她才倚在窗前,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
巴黎这一天的阳光很好,淡淡地金色铺洒在人间,在路边那开满了各色小花的花坛边,有一间清新雅致的咖啡屋,选一间靠窗的位置坐下,摊开面前的时尚杂志,听着咖啡馆内轻柔悠扬的音乐,一边啜饮着咖啡,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杂志,间或看看窗外行人悠然路过,实在是一种闲适的享受。
紫菱就是在这样平静的心情下,安静地等待着。
不久,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陶剑波走进门来,在馆内环视了一圈,看见紫菱,微微一笑,走过来,在她面前坐下。
“喝什么?”紫菱微笑着,热情地问。
“咖啡好了。蓝山。”陶剑波也笑着回答。
点了咖啡,两人一时无话,紫菱拿起小勺轻轻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不经意地问:“这段时间很忙吧。”
陶剑波笑着说:“还好,托绿苹的福,两天公演一次,我也有充足的休息时间。”
紫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着说:“这样的休息时间对你来说的确是够了。”
“感觉绿苹也还好,”陶剑波笑着说,“照我看,就算再公演十场她都愿意。”
紫菱呵呵一笑:“你们轰动了整个巴黎,尤其是绿苹,美得让所有人心动。听说又接到了很多剧院的公演邀请?甚至听说萧子羽提议他来赞助你们全球巡演?”
“是,团长也有这个想法,双方还在讨论。”陶剑波笑着说道,眼底有隐隐的自豪与陶醉,“绿苹是天生的舞蹈女神,只要一上了舞台,就美得浑身发光。”
紫菱留意到了,不露声色地拿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就在这时,侍者把蓝山咖啡送上来了,陶剑波道了谢,放了砂糖与伴侣,慢慢地搅拌着。
紫菱笑着说:“其实叫你来,是想问问,你知道楚濂最近好吗?”
见陶剑波愣了一下,她连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这件事我不方便问绿苹,也不方便在云帆面前问。他听到了会不高兴的。”
陶剑波苦笑了一声:“我理解。只是楚濂这个人……唉。”他将那时的事情一五一十对紫菱都说了。
紫菱听完,呆呆地看着陶剑波很久,终于神情复杂地问:“楚濂现在疯狂追求绿苹?那他……”她勉强笑了笑,“那要恭喜他们,他们很快就可以复婚了。”
“不可能的。”陶剑波皱起眉头,掩饰不住眼底的厌恶和嫌弃,“绿苹很排斥楚濂。他根本就配不上绿苹。”
“为什么这么说,楚濂……”紫菱努力地想要为楚濂辩解,“楚濂其实人很好的。他只是在表示他对绿苹的爱。这不是绿苹这么多年最想要的吗?”
“那是因为绿苹没有看清楚濂的真面目。”陶剑波毫不客气地反驳,“现在我们都看清了,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
紫菱沉默了,过了一阵,呼出一口气,淡淡地说:“就算是这样,绿苹看在两家世交多年的份上,也不该报警。她为什么不先打电话给楚伯伯,让人过来把他领走就好了,何必报警弄得大家这么难堪?”
陶剑波一愣,笑着说:“这件事我问过绿苹,她说不是她报警的。是当时住在附近的邻居。”
“你真的这么相信?”紫菱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随即愣了愣,笑着说,“我是说,邻居报警干什么呢?楚濂又不是去跟他们表白。”
陶剑波笑了:“三更半夜,大家都在睡觉,他却大喊大叫的,能不讨人嫌吗?这种事要搁在法国,难道警察就不会管?”
紫菱尴尬地笑了笑,岔开话题:“对了,你今天怎么不跟绿苹一起去游塞纳河?”
陶剑波笑着说:“我当年就是在巴黎学的舞蹈。塞纳河对我来说并不新鲜。今天要不是你给我打电话,我现在最可能的状态就是好好地泡了一个澡以后在酒店的游泳池边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
“也是,”紫菱笑了笑,“正好给他们一个机会二人世界。”
陶剑波愣了一下:“给谁二人世界?”
紫菱也愣了一下:“还能有谁?萧子羽和绿苹啊。”
“萧子羽?”陶剑波吃惊地看着她,“关萧子羽什么事?不是费云帆带绿苹去的吗?”
“云帆?”紫菱也傻了,“可是云帆说今天葡萄庄园里的葡萄生病了,带了专家去给葡萄看病啊。”
两人面面相觑,呆了很久,陶剑波霍然起立:“结账。”
匆匆离开咖啡店,紫菱和陶剑波开着车沿着塞纳河找了很久,终于在河上一艘游艇上看到了绿苹。
陪在绿苹身边的果然是萧子羽而不是费云帆,这让紫菱多少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却看到陶剑波盯着游艇上绿苹和萧子羽说说笑笑的身影,紧紧地抿着唇,一言不发。
紫菱偷偷地转过头,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第十二章
当天下午,陶剑波就找到了团长,要求结束了圣安娜大剧院的公演以后就立刻回台湾,不在法国继续逗留。团长对这项提议自然很不赞成,公演如此成功,如今整个舞蹈团是赚得盆满钵满,名利双收,且看来还有继续炙热一段时候,这时候离开不是跟钱过不去么?
于是,陶剑波在团长那里得不到支持,满腹怨气,连下午跟绿苹的练舞也总是不对劲。
绿苹自然对此非常敏感。
“剑波,你今天怎么了?”一场练舞下来,绿苹明显感觉剑波的状态不对,心不在焉的,似乎还有着某种怨气。
这种状态可是跳不好《重生》的。
陶剑波无精打采地喝着水,闷闷地说:“没什么。”
“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吗?”
陶剑波沉默了一阵,忽然问:“绿苹,这段时间集中表演和训练,有没有累坏了你?”
绿苹一愣,笑着说:“我觉得还好。对我来说能上台舞蹈,已经非常值得庆幸了。”
“但这样下去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陶剑波皱起眉头,烦躁地说,“如果是这样……绿苹,我不想看见你这样……”
“我怎么了?”绿苹奇怪地问,“我现在很好啊。”
陶剑波叹了一口气:“绿苹,你现在是沉浸于重回舞台的喜悦而自己没有察觉,可是这样高强度的表演,不适合你的身体状况。而团长……”他皱起眉头,显得十分懊恼,“团长也被现在的成功冲昏了头,满脑子只想着名利双收,却丝毫不考虑你的身体能否经受得起!”
绿苹愣了一阵:“那你的意思是……”
陶剑波咬咬牙,忽然拉起绿苹的手转向她:“绿苹,等在圣安娜的公演结束以后我们就回台湾好吗?”
“回台湾?”绿苹一愣。
陶剑波点点头:“休整一段时间,这样才能更好地跳舞啊。”
见绿苹沉默不语,陶剑波叹了一口气:“绿苹。你跟以前真的不同了。以前你虽然也热爱舞蹈,但也知道要爱惜自己才能更好地跳舞。可是现在,我能感觉得到,你现在的舞蹈与其说是重生,不如说是在涅槃。”
“你用尽激情和心力去跳每一场舞蹈,似乎在把每一场舞蹈都当成最后一场来跳。绿苹,这样下去,无论你的体力还是精力都无法承受的。”
绿苹沉默了一阵,勉强一笑:“既然这样,今天先练到这里吧。我们都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陶剑波点点头。
晚上,绿苹洗过了澡,穿上睡袍,一个人躺在酒店的床上,默默地望着窗外。陶剑波的话一遍遍在她耳边回响:“你用尽激情和心力去跳每一场舞蹈,似乎在把每一场舞蹈都当成最后一场来跳。绿苹,这样下去,无论你的体力还是精力都无法承受的。”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她心中的某个地方,让她不由烦躁不安。
就在这时候,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
绿苹烦躁地接过一看,却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是祝菲。
电话接通,随即按了免提,绿苹就把手机丢在一边,自己也躺在手机旁边,听祝菲那清脆而利落的声音像算盘一样噼里啪啦蹦出来:“绿苹,你去法国这么久了怎么也不给我联系一下?你个没良心的!”
“你还说我?”绿苹懒洋洋地躺着说,“你不也没给我打电话?”
“那不是知道你忙嘛!再说,台北和巴黎的时间又不一致,我怎么知道打电话过来会不会吵到你呀?”祝菲很委屈,“就是怕会吵到你,所以只好24小时开机等你电话。结果你居然这么不够意思。害我对了半天的时刻表,确认这时候打电话大概不会影响你,这才下定决心打过来了。你说你怎么补偿我?”
绿苹扑哧一笑:“好了好了,是我错了行不行?对了,我给你买了件礼物,你猜猜是什么?”
“不会是香水吧?”
绿苹笑了:“我知道你对法国香水不感兴趣,而且你也不缺这个。知道你好吃呢,我帮你预定了两瓶葡萄酒,还有一些鹅肝酱什么的……”
绿苹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听到电话那头祝菲在吸口水了,吸溜吸溜还挺大声,完全没一点淑女的态度。
哦,这里忘了说一声,祝菲出身很是不错,爸爸是个医生,妈妈是个画家,家里有三个哥哥,大哥原本是个高级督察,警界精英,在一次抓捕毒贩的行动中受了重伤,断了一条腿,之后就索性退役,开了一个很大的汽车修理厂,现在修理厂最大的主顾就是警察局;二姐是法医,容貌美丽下手果断,是一把出了名的美人刀;三哥最彪悍,手下带了一个营的特种兵。
有这样的一个家庭在,也难怪祝菲的性子这么利害了。
“怎么了绿苹,你好像没什么精神?”祝菲感觉到绿苹的精神不太对。
绿苹叹了一口气:“祝菲,我真庆幸这时候能接到你的电话……”就将那时陶剑波对她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祝菲沉默了一阵:“那你自己的感觉呢?”
绿苹过了一阵才回答:“我现在并不觉得累,每次跳舞,也觉得很兴奋,很珍惜。但是剑波有一句话说对了,我现在的确是把每场舞蹈都当做最后一场来跳。”
她黯然沉默了一阵,叹息:“经过了那件事,我只觉得人生无常,如果不能抓紧机会跳好每一场舞,也许到哪一天,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祝菲在电话那头也沉默了一阵,轻声说:“绿苹,如果我说,我也同意陶剑波的看法,你会怎么想?我不支持你把每一场舞蹈都当做最后一场来跳,你这样,其实在透支自己的生命。没错你对得起观众了,却对不起了自己。”
绿苹沉默了一阵,苦笑着说:“祝菲,你以为一个少了一条腿的人上台跳舞是多么……”她叹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字眼去形容这种状态,只好说,“我只知道,那件事之后,我做梦都想重回舞台再跳一次舞,哪怕一次都好。而现在我终于可以重回舞台了,你不能体会我是什么样的心情。我现在真的就是害怕,害怕自己哪一天突然醒过来,发现所谓的重回舞蹈也不过是做梦。”
“就是因此,所以每一场舞蹈你都拼尽了所有的力量去跳?”祝菲问。
绿苹沉默了一阵,轻轻地唔了一声。
祝菲一叹:“绿苹,你复出本身就已经是个奇迹,但正因为如此,才更得珍惜自己。陶剑波说得没错,我也赞成你结束了巴黎的公演以后就回来休息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