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拿着棍子向下试探,棍子碰到玉璧,发出脆响:“没动静了,都死了?”
许玖摇头:“只是毒晕了,还没死。”
锦十分激动:“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许玖没吭声。
锦大急:“我们得杀了他们,那个人看到我们了!一旦被沙匪缠上,我们这辈子都无法安生!”
“可也无法确定他们就是沙匪。”
“你没看见这钩刃吗!”锦指着一旁的钩刃,就是这个玩意刚才差点砸碎他脑袋,“这就是沙匪啊!”
许玖看着身旁带着血迹的轮盘,上面还有皮肉的碎屑,散发着股带着铁味的腥臭。他其实知道下面的人就是沙匪无疑了,只是,杀/人……
他不觉得自己仁慈,包里之所以装了这么多药是因为他也防着锦,哪怕身旁的人没做过任何对他不利的事,他仍旧深深戒备着。可这些药里没有杀/人药。
他没想过自己会杀/人。
许玖站起来:“你先看着洞,等我一会。”
许玖拎着包袱在锦目眦欲裂的神情下跑到另一处背坡,进空间飞快配出了一大瓶药,又爬上坡递给锦:“化骨水。”
这个名称很稀罕,锦从没听过。不由问道:“什么?”
“这药水会强烈腐蚀血肉,人一旦沾上,会很快化作一滩血水。那血水流过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会被化的一干二净。”
许玖板着脸冷冰冰地解释,顺手把那化骨水拿回来,小心滴了一滴在钩刃上——
滋滋滋——
钩刃最中间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出了一个大洞!那洞还在继续扩大——
锦目瞪口呆。
许玖将那钩刃推进洞,然后一股脑将整瓶化骨水全倒了进去。然后他合上瓶塞,将药瓶捏在手里。
而锦全程都用种看怪兽的眼神看他,见他将药瓶捏在手里,又直愣愣地去看药瓶。
这瓶子的药材是许玖从巫医族那里拿的,青石芯加炼玉髓和制而成,正能克制化骨水。
许玖心情恶劣,被他看的恶从胆边生:“怎么,你感兴趣?”
锦第一反应是摇头,摇到一半又不动了,看样子十分纠结。
“走。”许玖看了看左右,当先站起来往前面走,“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锦立即爬起来跟上他。
“那个,贝德……你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啊?”
两人沉默着走了半天,身后的人还是忍不住了。
许玖没吭声。
锦吃了拒绝,不敢再问,仍旧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两人搞不清方向,选了个偏离那些尸/体的位置走,一路走得飞快。许玖心情很糟糕,一开始他把药瓶递给锦,未尝没有借对方的手杀/人的意思,就像君子远庖厨,这些活当然别人干最好。然而再粉饰,这罪孽也是他所造成,何必立牌坊呢?
他许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这双手也不知沾了多少血。
往常他看杜图玄双杀/人,心中还是一副不忍心的事不关己,然而真轮到自己,他却突然明白了杜图玄双的心为何会如此冷硬。大概像他此刻一样,真杀了人的人,心中大抵不会太挂怀儿女情长。
“歇会吧……”锦早都跟不上了,见前面的人仍走的风一样,忍不住开口央求。
许玖后知后觉地停下,双腿一歪栽到在沙地上,他揉了揉腿肚,不声不响地坐到地上。
周围除了沙还是沙,出口仍旧找不到。他们本来以为顺着尸体多的地方能找到出口,却误打误撞发现了沙匪的地洞,没办法,只好往其他方向逃。然而这些天的奔波让他们的精力早已透支,此刻一坐下就没力气起来,甚至羡慕起地上躺着的尸体来。
许玖又闷头喝了一顿水。
锦仍旧小口抿着,他的水已经不多了。
“又到黄昏了。”两人皆有些颓然。
“再走一段,得走出这个距离。不然万一有同伙追出来……”
锦闻言白了脸,舔舔干裂的嘴皮,踉跄地站起来:“走吧。”
在沙漠这么多天,他们第一次急匆匆的赶路,或者说逃命。锦自从见到他对沙匪痛下杀手后,推翻了自己先前以为这人是沙匪同伙的揣测,然而又添了一层新恐惧。
这么些天,他一直设法跟这人培养出“革/命友谊”,无奈的是这人油盐不进,虽然不声不响,但惹到他也不会手软。锦没动过对方的包裹,食物和水一开始这人就跟自己对半分了,他从不知对方那坨包里竟装着这么多毒药!
究竟是什么人才会背一堆毒药上路啊!
幸好自己没下手跟他抢食物!
这些天锦的食物和水都在逐渐减少,他不是没动过打劫对方的念头。看这人一副弱鸡模样,他确定对方不是他的对手。之所以没动手,除了沙漠中一人走不出去,自己尚存丁点节操外,还是因为这人的气场很奇怪。
明明弱鸡,但板着脸的时候总显得高深莫测。
换句话说,许玖一直在锦的“留待观察”名单里。之前怀疑他是深藏不露的沙匪,现在怀疑这人的同伴一定被他给毒/死了!
想到这,锦身上起了一堆鸡皮疙瘩,望着前方的小包裹,决定老老实实,保命为要。
许玖不知道,就在他们赶路的功夫,后面人就以他为原型,脑补出了一堆骇人听闻的血腥事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看向他的眼神既畏惧又惊奇。
太阳落山后,气温迅速降了下来。空气很冷,脚下的沙仍有强烈的热气,一冷一热蒸腾下,整个人极不舒服,视野里也渐渐弥漫着烟气。
两人都精疲力竭,脚有千钧重,爬都爬不动了。
“就在这过夜吧。”许玖找了个背风坡,将包裹里的厚衣服拿出来铺到地上,“你睡前半夜还是我睡前半夜?”
沙漠里不安生,不说随时会把人埋住的风沙,就说沙里的沙蛇盲蝎之类的,最爱夜间出来。一路上好些尸体都有啃咬痕迹,就是这些东西所为。最恐怖的是沙蚁,大群的沙蚁走过去便是一片白骨,不过撞见蚁军的几率也不大。但守夜却是十分必要的。
昨天前半夜是许玖守的,今天理应锦守前半夜。锦犹豫了下:“我守前半夜吧。”
他的状态实在很差,虽然体格比许玖壮,但许玖的精神比他还好些。许玖看了看他眼里的红丝:“我守前半夜吧。”
锦感激涕零,他实在是累惨了,双眼几乎睁不开,只冲许玖露出个感激的笑,连毯子也没铺,眼一合就睡了过去。
瞌睡是会传染的,许玖也累极,仰头靠在沙窝里,脑袋一点一点的,手里在慢慢揉着腿。
困极,也倦极,脑子里装不了任何事,整个人都是放空状态。他甚至想不起自己白天杀了人,心里安然的很,只一心一意跟瞌睡做斗争,两只耳朵时刻注意周边的动静。
……
在又逮了五只沙蝎一只沙蛇二十三只蚂蚁后,时间已经将近后半夜。后半夜冷的厉害,许玖披着捡来的厚毛褥将这些玩意送进空间,吃了整整一瓶补充精力营养的药丸,又换了一批新的毒药救急药出来。
“沙沙沙,哒哒……”就在许玖要唤醒锦的间隙,他听到了一股迫近的踏沙声。
沙子被震得簌簌作响,许玖探出脑袋发现月光下一群黑影正往这里奔来!月光如水,沙明似雪,那些人手中的钩刃闪着寒光!
那些是沙匪!
☆、110|6。1。6。24
那群人在沙漠中冲刺,沙粒扬成一片奔腾的怒涛。
沙漠地势起伏和缓,现在逃跑的话根本一览无余。锦睡得很沉,许玖揣好药瓶,飞速将包裹行囊扔进空间,尽量减小被注意目标,并大力捂住锦的嘴,在他挣扎的功夫将人拖进沙凹蜷起来。
“嘘——”许玖力气极大,瞪了锦一眼,示意他听动静,一边麻利地收拾锦散在地上的铺盖。
铺盖在月光下非常显眼,面积又大,简直是一块“有人在这里的招牌”的活招牌,路过的人只要不瞎都能看到。在兽蹄声越发接近的时候许玖终于将东西埋入沙堆,回头看锦倒也乖觉,短短几分钟就刨出个沙坑缩在里面,许玖在二人身上撒了去味水,跟他并排缩在里面。
地面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沙塔兽的扬啼声、鼻息声、兽背上人的喘息、咒骂都如同震雷一样近在咫尺,伴随着呜呜呼啸的大风,像罗刹索命一般让人心惊胆寒。
身边的人在发抖,沙子簌簌抖落。
许玖轻轻伸手摁住他,示意他别慌张。
可是锦抖得越来越厉害,连鼻息粗重起来。
许玖身体都埋在沙里,并不敢动作,他能用手安慰对方已经是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然而这显然没用。他心里既忐忑又焦急,只希望那些人快些走,千万别发现他们。
“草他老娘,跑的到快!”
“三哥,前面啥都没有啊!害四哥五哥的人是不是没朝这里跑?”
“洞里全是血水!一个小子沾了下,双手双脚立即化了,肯定是那帮杂种使得阴招!”
“说这些有屁用,逃到天涯海角也要宰了他们!”
“三哥,万一我们追不上怎么办?”
一声沉重的闷响,有人大声痛叫,听声音是那个不停问话的人被砸了。那个三哥气急败坏:“问问问,问你老娘的x!追不上也追,大不了把冶谷的大头兵都宰了!”
“是啊,丰原的也可以宰了!”
“就是,谁他娘的怕那些杂种!”
那些人像是在兽背歇脚,像在找方向似的,一边歇脚一边怒骂,声音就在十几步远的地方。许玖心提到嗓子眼,然而更让他冒冷汗的是身边的动静越来越大,大到许玖觉得那些喘息像炸雷似的,迟早会被上面的人发现。
忍忍,忍忍……
许玖几乎是掐着对方让他冷静,如若他一个人,大不了进空间躲起来,然而又有一个锦,他若一个人躲掉,未免太违背他做人原则。
大难临头舍弃同伴,就算他称不上一个好人,这种事也触及了底线。
那群人一边聊天怒骂,一边往前走,许玖绷着身体全神贯注算计着他们的步伐,时间拉长,度秒如年,而这些人的步伐又是如此之慢!慢!慢!慢!那些沙塔兽一步只踏出一毫米吗!为什么他们仍近在咫尺!
然而许玖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在人还没有全然离开的时候,身旁的人突然跳出来,满脸痛苦地拍打身上的东西。
随着他的动作,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小黑点落到地上,有的被拍扁,有的飞速逃了,还有的仍在锦身上。
他这么大动静,许玖拉他已经来不及了,刚走远的人听到声音警觉地跑回,二人瞬间被一群莽汉围成一个包围圈。
“三哥,这里有人!”
“原来是被沙蚁咬了,看来如果没有沙蚁,这俩小玩意就把咱蒙了呢!”
“宰了他们!”
周围一圈闹哄哄的,各个骑在兽背上,居高临下地围着他们绕圈,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许玖低着头帮锦飞快摘干净身上的蚂蚁,那蚂蚁极为凶狠,双钳夹着人肉不放,拽下来时还狠狠扯下血肉。锦疼的眼泪直冒,脸上冷汗涔涔,落到沙匪眼里却是一副被吓哭的衰样。
许玖将那些兀自嚣张的蚂蚁丢到一旁的铺盖上,也是一副胆小至极瑟瑟发抖的作态。
那些人还在绕着他们转圈,故意让兽蹄扬起的沙飞溅到二人身上,欣赏着两人被吓破胆的模样。
虽说大部分人都在嚷着杀了他们,那个三哥没发话,众人也就停留在恐吓上面,吓唬够了,三哥才开口:“你们躲在这里多久了?”
许玖畏畏缩缩一副哭腔:“今,今天刚来……”
“哦?路上有没有见到什么人,比如说小兵什么的?”
锦眼泪汪汪的摇头:“没有,就我们两个。”
“当真?”
二人一起猛点头。
“三哥,这些玩意不教训不说实话,我且训训他们!”说话的人一直盯着锦,眼里闪着莫名凶残的光。
许玖心里咯噔一下,自从锦看到他脖子上的伤痕后,他就用空间的乌钱药将伤疤重新遮住了。乌钱药一旦抹上,就跟强力胶一样很难祛除,就算扯着面皮洗也不见得能洗干净。许玖在沙漠里走了这么多天,皮肤早晒的又黑又暴,加上刻意易容,又新涂了乌钱药,整个人的形象十分败兴,反倒是锦,模样现在仍然不错。
许玖跟杜图玄双那样的人生活久了,对他人的相貌已经没有了明确的认识。加上平时又不十分注意别人长相,跟锦一起这么多天,也没关注过对方的脸。如果不是看到那人眼里yin邪的光,他还意识不到锦是个十足的美男子。
而且是莽汉最喜欢的那种白皙偏瘦眉目标致的美人。
而要命的是这个漂亮的人在沙漠里仍然尽量保持整洁,可以看出他出身不错,容不得身上太污秽。这幅整洁的模样,再加上他现在两眼含泪,又解了腰带让许玖给他抓蚂蚁……
……许玖不动声色地将身旁人的腰带系上。
锦被沙塔兽扬起的沙土迷了眼,看着许玖,眼里都是惊恐不安。
三哥饶有兴致地看了二人一会,挥手让绕圈的人停下来,对那个想“训一训”他们的人道:“留口气。”
“是,三哥!”那人大喜,扑通一声从兽背跳下来。
锦全身紧绷,手紧紧插在身后的铺盖里,许玖知道那里有他的匕首。
他仍是一副胆怯的模样,恐惧地看着走进的人,飞快地数清楚了周围的人数。
十一个人。
如果要杀就得全部杀干净,一个不能漏掉。
可他们有沙塔兽。
这些沙匪拿人命并不当回事,他们甚至没怀疑过许玖二人是杀了他们四哥五哥的凶手,只是追人累了,恰好发现两人,想找个由头消遣一下。等他们消遣完,自然会顺手将两人弄死。
那沙匪已经一步步走进。
许玖一下子回身推到锦,趁锦愣神的功夫跑到一旁。
“贝德!”锦不可置信地哭喊。
那沙匪哈哈大笑,一鞭子抽到许玖身上:“你跑个屁,就你这模样,给我的沙塔兽做肉干都嫌脏!”
许玖被抽的痛叫一声,哀哀地在一旁打滚。
那人抽了一鞭也没再抽,却是对他按倒了同伙十分满意。
锦紧紧缩成一团,双手狠命护着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