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烈一时间怔在那里,好象没分清楚这是真的还是在做梦一样。
会紧张的不光小冬一个人,秦烈这些日子也总是睡不踏实。越是这样,梦倒做的越多,有一次梦里头,见着小冬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一手抱一个,把秦烈乐得笑醒了过来。
“我肚子疼了。”
秦烈这才反应过来,赤着脚就跳下地去唤人。
外间一阵动静,接着,整个王府都提前醒过来了。
疼痛现在并不很厉害,中间隔的时间也长。早饭端了来,小冬吃了几口,肚子又开始疼,等疼劲儿过去了,就再吃几口,倒把满满一碗炖鸡吃了。
秦烈在一旁看着小冬一口口的吃东西,胡氏对他说:“姑爷不用着急,太医也说了无碍的。还是吃点儿东西吧。”
秦烈端起碗来飞快地扒了几口,压根儿不知道吃的东西都是什么味儿的。天渐渐亮了,安王也过来了一趟,隔着门安慰了小冬几句。
“郡主若是能睡,就再睡一会儿养养精神。看这情形,还得些时候呢。”
小冬点点头,红芙摆好枕头,胡氏扶着她躺了下来。
秦烈坐在门边儿,屋里一有点动静他就立刻跳起身来。赵吕横他一眼:“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别回来倒吓着她。”
秦烈点点头,老实的坐了回去,可是没一会儿屋里又传来响动,他象被针扎了一样又弹了起来。
过了午,疼痛渐渐变得频繁而剧烈起来,小冬吃不下饭,胡氏还是劝着她吃了两块蜜糕。她一头一身都是汗,手紧紧抓着布带,实在疼得受不了的时候,才细微的呻吟两声。她好象从来没有这样疼过,形容不出来的那种疼法,整个人象是被拉成了满月的弓,绷得紧紧的。
旁边婆子小声说话,屋里屋外的人忙忙碌碌的来往着。
小冬几乎没有松缓的感觉了,疼痛的间隙那样短暂——她尽量忍着不出声,就是为了不让气力耗在无用的哭喊上。可是疼痛本身也消耗了她许多体力,整个人湿淋淋的象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她的眼睛死死盯着空中的一点,其实她什么也没看进去。
胡氏在一旁,一直在小声说话,给她擦汗,喂水。小冬其实一点儿都没听进去她说了什么,疼劲上来的时候什么也顾不上。
但是胡氏的声音让她觉得安全,不管她说什么。小冬只是需要她在这里,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可是忽然间疼痛变得剧烈起来,和这种疼相比,前面那些就根本不算什么了。一瞬间就象有把刀子狠狠刺在她身上,小冬这一下没能忍住,短促而尖利地喊了出来。
胡氏又是心疼,又是心急,转过头问稳婆:“到底怎么样?”
屋子里热,稳婆也是一头的汗,又仔细查看了下,忙不迭地说:“是时候了,再等一等。郡主,您这算是快的了,来,您抓着这儿,别把劲儿使岔了。等下我让您使劲儿的时候,您就用力。”
小冬点了点头,她自己也能感觉到不一样。疼痛简直象开了闸的洪水,扑天盖地的打下来。疼得她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不规律起来。
“郡主,郡主,要慢慢吸气……”
小冬真想骂娘。
她也想慢,可是怎么就这么疼啊她用力吸,然后慢慢的吐……刚才这样还能缓解下疼痛,可是现在……
这会儿哪怕有人拿刀子捅她,她也感觉不着
外头赵吕正扯着秦烈:“你哪能进去?快坐下。”
秦烈一甩袖子:“我哪坐得住”
“你进去有什么用?你懂什么?”
秦烈两眼通红:“小冬只要见着我,肯定心里头踏实。”
“坐下。”安王抬了一下手:“在这儿老实等着。”
秦烈愣了一下,终于还是缓缓的坐下了。
“你也松开手。”
赵吕哦了一声,这才把手松开。
其实若是细看,安王的心情也不象他看起来那样镇静。
屋里屋外忙进忙出的人,空气里弥漫的紧张的气氛,屋里面传出来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这让他想起从前。
赵吕的母亲分娩时,他不在府中,第二天赶回来时,孩子生了下来,大人情形却不好。赵吕还没有满月,他**就去了。
青媛临盆之际,他是从头到尾守着的。青媛的情形本来就不同……
那时候,也是这般,心里象是有细碎的火苗在跃动,烧灼,慢慢的整个胸口都被堵住了,听着里面的一点动静就觉得一阵心悸。
那时候短短的一刻,有如一生般漫长。他清楚的知道,生孩子会要了她的命。可是她一定要生下孩子……
小冬是她用性命换来的孩子。
一转眼,小冬也要做母亲了。
安王看起来坐得稳如泰山,可是在袖筒里,他的手紧紧的攥着,掌心里全是冷汗。
第156章 新
天黑了下来,廊下的灯笼一盏盏亮起。屋里屋外灯火通明,
小冬浑身湿得象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耳边的人说什么她全听不见。除了疼,还是疼。疼到最后她觉得自己都没了知觉,脑子里头一片空白。
胡氏替她擦汗,不停地说话。小冬拼命的吸气,呼气,最后那一下,她能感觉到身体里一下子空了,小冬软软地吐了口气,弓起的身体无力地落回榻上。
“生了,生了”
屋里屋外一片欢腾,婴儿的哭声夹在其中,象只小猫在叫。
小冬喘了两口气,低声问:“是男是女啊……”
“恭喜郡主,是位小少爷,生得好着呢”
婆子将孩子递近了,小冬偏过头看了一眼。红通通的,皱巴巴的,还脏兮兮,光着身子还没有包起来,被婆子提在手里。闭着眼,张大了嘴巴,正在卖力的哭。
真难看……小冬心里浮起这个念头来,可是她看得那样专注,舍不得移开眼,只是她累得实在受不了。别人替她收拾换衣裳的时候她还有点知觉,隐约听着外面有动静,象是出了什么事了。
“妈妈……”
“没事了,睡一会儿吧。”
她实在累得很,足足睡了两个时辰才醒——是饿醒的。醒过来小冬才听说了刚才屋外面出了什么事。
刚才屋里头孩子一哭,外头秦烈就蹿起身来,一头撞在了门框上。
胡氏忍着笑说:“乖乖,幸好王府的门结实,不然都能给他撞塌了。”
“他人没事吧?”
“没事,一点儿事的都没有。”胡氏伸手在额角比划了一下:“就这里擦破一块油皮,刚才我看过,已经消肿了。大概是当了爹,太高兴了。”
“他现在呢?”
“姑爷就在外头呢,我请他进来吧。”胡说知机的把地方让给他们两人,说:“我去厨房看看汤好了没有。”
孩子已经包裹好了,安安静静地睡在小冬旁边。秦烈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们娘俩。小冬也朝他笑了笑,只是这个笑容显得苍白而疲倦。
他问:“你怎么样?”
小冬也问:“你没事吧?”
秦烈俯下身,让小冬能仔细看清他的额头。
“没事儿,就是坐久了手脚有点僵,一下子起猛了就碰了下,我这么皮厚肉粗的,碰一下不疼不痒。”他轻轻拨开小冬脸颊边有些散乱的头发,爱怜地说:“那会儿在外头,我心里跟热油煎的一样。听着你那么难受,我一点儿也帮不了你。”
小冬点点头:“我知道,你就在外头,我心里就不害怕。”
秦烈低下头,将脸埋在她的手里。小冬感觉手上热热的,有些湿。
她什么也没说。
秦烈很快直起身来,脸上并没有明显的哭过的痕迹。他指着一边的襁褓说:“你瞧,他生得象你。”
是么?小冬也侧过头去,这对父母一左一右的,盯着孩子看个没完。
他和小冬刚才看见的已经不一样了。脸已经不红了,皮肤嫩嫩的透着白皙,眉眼十分秀气——可以预见长大了必然是个美男子。可是小冬没看出来这孩子象自己。
她倒觉得——这孩子挺象安王。 嗯,越看越象。那鼻子,那嘴,看着都象,只可惜他还没睁眼,不知道他的眼睛大不大,到底是象谁。都说三辈子不出舅家的门,很多男孩子都生得象舅舅。
“嘿,我有儿子了。”秦烈压低声音说,象是怕把孩子吵醒了。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弯弯的象月芽一样。
其实刚出生的孩子,即使在这么近的距离大声说话,他也是听不到的。
“父亲和哥哥呢?”
“我劝王爷先去歇着了,不过他也当然高兴。”秦烈说:“我就从来没见王爷那么笑过……嗯,容光焕发的,好象一下子年轻了十岁似的。你睡着的时候来了好些人,四公主和六公主也来过了,宫里头也打发了人来,你这边生,那边他们就回去报喜,赏赐的东西都已经到了。那些东西抬进院子,在台阶下头满满的排了两排,有给儿子的,还有好些药材补品贵重的玩意儿是单给你的。”
小冬有些不安:“是太后娘娘赏的?”
“有太后娘娘的,也有皇上赏的。”秦烈搓着手指算了算,凑到小冬耳边说:“这么一算,咱们还真得多生几个。每生一个就这么赏一回,那可比我出去瞎忙活赚得还多一年生一个……”
“呸。”小冬抬手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要生你自己去生。”
“瞧瞧,多小……”秦烈攥着拳头,在孩子的小脸儿旁边比量了一下:“脸还没我的拳头大呢。”他有些困惑:“在你肚子里的时候动得多欢啊,怎么现在出来了净顾着睡觉?”
胡氏正好进来,笑着说:“小孩子可不都这样?姑爷不用急,这孩子呀,见风就长,一转眼儿的功夫就长大了。”
丫鬟摆下饭桌,小冬已经觉得自己饿得能吃下一头整牛。可她只喝了一碗粥,就被胡氏拦着了:“郡主,一次可不能吃得多了,多分几顿吃才好。”
小冬有些讪讪地放下碗,胡氏又说:“姑爷也垫垫肚子,您也一天没吃了。”
小冬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你一直也没吃?”
“啊,我不饿……”他话音没落,肚子里就叽噜响了一声。
小冬忍着笑说:“你就别嘴硬了,正好这有粥,你凑和着先吃点吧。”
秦烈的吃相简直象风卷残云,小桌上的粥和其他东西一转眼儿全进了他的肚子。把空碗一放,他拍拍肚皮,感叹了一句:“还欠点儿,粥还有么?”
胡氏点头说:“有,有,我这就让人盛来。”
小冬瞥他一眼:“饭桶。”
秦烈笑嘻嘻地说:“饭桶有什么不好?这天底下饭桶大概是最幸福的人了——它不用担心没饭吃啊。”又盛了一回粥来,也被秦烈喝得精光,连碗底都刮得干干净净,完了咂咂嘴说:“这好象没多大盐啊?”
胡氏说:“姑爷说对了,这原本就是做给郡主吃的,自然不能和平时一样。”
第157章 春
只是多了这么一个小人儿,可是安王府从此和安静,寂寥,沉闷……等等这些字眼儿再扯不上一丝关系。婴儿不会别的表达方式,无论是吃喝拉撒冷热,都只有一个反应——哭。
小冬明明累得很,可是只要一听到孩子的哭声就会马上醒来,尽管胡氏怕吵了她将孩子抱到西边厢房里,即使孩子哭了,那声音也因为远而显得模糊隐约,小冬还是会象被针扎了一样立刻醒来。而且这孩子和旁的孩子不一样,象小冬和六公主她们,都是乳娘带大的。她们的孩子也是一样,还没有出世,已经先备下了好几位乳娘备挑备选。可是自家儿子却怎么都不亲乳娘,除了吃奶的时候,其他时候乳娘抱着他就哭,得小冬或是胡氏抱着才能睡。
几天下来,胡氏脸都瘦了一圈儿.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起来容光焕发的反倒年轻了好几岁。他长得律炔,头发软软的覆在额上。他的头发不象小冬.街象秦烈.浓密漆黑.睁着眼睛.仿佛十分好奇的盯着小冬看。小冬微微笑着和他对望。
婴儿的一切都是小小的、鼻子,嘴巴、还有嫩生生的手脚。小冬把一根手指伸给他.他就紧紧的攥住了小冬的小指。
“瞧.笑了。”
虽然知道婴儿现在的笑只是无意识的表情动作,可是小冬只觉得又新奇,又欢悦,一颗心象是要化掉了一样。
秦烈掀帘子进来,扑鼻一股混着奶味几和其他味道的气息,软软甜甜腻腻的.一点儿也不难闻。
“睡了吗?“他凑过头来.低声河。
“刚睡着。“
胡氏进来要将孩于抱出去,小冬说:“今天晚上让他睡这边。”胡氏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那晚上我睡外头。”
小冬也知道自已一个人要照料孩子夜间吃唱拉撒的话应付不来.非得胡氏帮忙不可。乳娘姓郭.是个干净爽净的女人.二十来岁。起先孩子不亲她,小冬只疑心她有什么不妥,但是换另一位段氏也是如此。后来小冬发现.吃奶时孩子是不挑剔的.可是一吃饱喝足了.那就谁抱都不成。
“这小子,年纪小小的还这么拗。”秦烈在他脑门上点点:“男子汉怎么能老黏着娘呢?“
“轻点儿.“小冬嗔怪地把他的手拨开.小声反驳:“我们现在还不是男子汉呢,你再过个十年八年的教训他也不晚。” 秦烈有点酸溜溜的,缩着头坐在一边:“唉,有了他,你可是难得看我一眼了。“
小冬忍着笑回过头来,认认真真,狠狠看了他一眼:“你也不害臊、我打小看你看到大.都看了十来年了、还有什么好看的。”秦烈委屈地小声说:“你这是喜新厌旧……“
小冬敷衍地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好吧.你去把那边瓶子上的盒子拿来给我。“
秦烈过去把那个盒子棒过来,小冬把盒子柞开来、取出一只荷包来:“给你的。”
秦烈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两眼放光脸颊红润:“你做的?“他随即想到,小冬哪有精力做这个?
“以前做的,后来……就搁下了。这两天拿了出来,串了带子和穗子,你就先将就吧。”小冬指着荷包上的图案上:“本来是蝶恋花.现在只有花。“
果然上头只有一朵花而已。
秦烈毫不介意,把荷包递给小冬:“你帮我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