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一笑,抱起小冬说:“咱们郡主都懂事了,知道照顾客人了。这只管放心,我回头就让人送去。”
沈芳去了来了姚锦凤,这个姑娘和沈芳完全不一样,沈芳是个静脾气,没事儿的话可以十天八天不出屋子,绣花,写字,看书,弹琴,还能画上两笔画儿。
姚锦凤完全是另一个样子,她可是静不下来。住下之后头几天都在安顿收拾,等忙活完了,人也都熟了不再客客套套的说话,她的本来面目可就露出来了。
“小冬妹妹,我们去踢键子吧?”
胡氏笑着说:“郡主还小,不会呢。”
她说:“那咱们去院儿里,我踢,你看着帮我数数。”
胡氏一想这也行,给小冬套上件厚衣裳就抱着她出来了。
跳绳踢键子打秋千这些不用说,姚锦凤连骑马射箭都会,除了长相和声音,小冬觉得她可真不象个女孩子,简直象是小子投错胎了。
胡氏她们都觉得这姑娘太野了,可是姚锦凤还要抱怨王府里太闷得慌,没到半月就赶着来问能不能出去爬山踏青。
胡氏也算见多识广,这样的姑娘还是头回见着。
第二十八章 沈芳
小冬其实也想出去了,天气暖和了,她也在屋里捂了一冬天了,再捂着她怕自己头顶都能长出小蘑菇来。
她扯扯胡氏,可这回胡氏没依她。
“还不成。”胡氏说:“现在还早呢,连桃花儿都没开。”
姚锦凤小声嘀咕:“在我们那儿,这会儿桃花都要谢了……”
对,她是从南方来的。
还算活泼的沈蔷和姚锦凤一比,咳,那就象是家养的乖乖小鸡和野生放养的锦鸡……呸,这什么比方。好吧,但是意思是对的。
沈蔷和小冬一起习字,然后——春日绵绵,两个人都困,窝在一起睡午觉。沈蔷打着呵欠说:“听说这位姚姐姐的娘亲不是汉人……”
胡氏坐在一旁把话接了过去:“姚姑娘在遂州那种地方长大,可能从来没受过咱们这种深宅大院的拘束,一时不习惯,时间长了就好了。”
小冬睡意朦胧,胡氏过来替她掖被子,小声吩咐红绫:“把明天要进宫的东西预备好。”
唔?又是初九了么?
从太后年前病倒,小冬还没去请过安。过年时虽然随众进宫去,可是黑压压的全是人,太后端坐在上头受了礼,说了两句话,小冬也没看清她的样子。
初九一早小冬进宫去给太后请安。
这么几个月来她是头次见着圣德太后,几乎不敢认了。
圣德太后和几个月之前比简直是判若两人,瘦得衣裳都要撑不起来了,整个人都快要被身上穿的锦衣华服淹没了,腮上的两块肉无力的耷垂着,嘴角眼角尽是皱纹,活象一下子老了二十年。
这到底生的是什么病啊?
她微微眯着眼,一旁人的提醒了一句,她放在膝上的手稍抬了一抬,示意小冬起身,并没有说话。
皇后,明贵妃,张婕妤这几个人小冬认得,还有更多不认得的**妃嫔和宗室命妇在太后跟前服侍,三位公主也都在。
圣慈太后不在。
小冬倒是很记挂她,听说她也不大不小的病了一场,不知是不是没痊愈,今天也没有露面。
小冬一眼就看见沈芳立在四公主身后,她穿着竹青色的衣裳,在满屋的锦绣绮罗中黯淡失色,毫不起眼。
没人注意,小冬就朝她过去。
“芳姐姐。”
“郡主。”
客套得象陌生人一样。
也许她有她的难受吧。
沈芳瘦了,下巴尖尖的,以前脸上那种待熟杏子般的红晕也见不着了,她脸上上了粉,可是隐约可以看见眼下一圈青。
宫里不易居啊。
小冬心里同情,可是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整个大殿里都是嗡嗡地象潮水起伏般的声音,许多人在说话,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有时候突然有只字片语蹦进耳朵,没头没尾的。“可见这外地人就是信不得……”又或是“啊,这花绣的当真好,满京城再找不出第二件来的……”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小冬在这样的人潮中,忽然觉得茫然而恐惧。红绫留在了门外头,这里只有她自己。
也许,沈芳心中也是一样的恐惧和茫然。
小冬拉着沈芳的手:“芳姐姐,你住什么地方?我想瞧一瞧。”
沈芳怔了下,先转头去看四公主。
四公主点头笑着说:“好,那你陪小冬妹妹去看看,小心些,别让她磕着绊着了。”口气完全象是嘱咐宫女下人一样。
小冬就甜甜地说:“谢谢四姐姐。”
沈芳挽着她的手出了殿门,红绫和胡氏马上跟了上来,先问候沈芳:“表姑娘好。”
她们也看出沈芳瘦了不少,可是“你怎么清减了”这话在宫里却不能随便问。
沈芳点头说:“好些日子没见了,王府里还好?”
“都好。”
沈芳和小冬朝前走,小冬想说话,可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问她过得好不好?她肯定说好。
自己要说自己过得挺好,家里又来了个表姐——沈芳八成不爱听。
好在她终于想起了能说的话题。
“蔷姐姐想让我捎点心给你,可这些不能带进宫。她说问你好,她也挺好,让你别挂念她。”小冬努力想了想当时沈蔷是怎么说的:“她说等我进了学,就还能天天见面了。”
沈芳的眼圈顿时红了,忙借着抚头发掩饰了一下。
“嗯,你和她说,我也惦记她。让她不要淘气,下回见了我得考她的字写的怎么样了,要是比以前还次,我要打她手心。让她不要贪玩,也别疯疯颠颠,什么话都乱说……”
小冬灌了一耳朵,忙说:“慢点说,我都记不住了。”
红绫在后面笑着补一句:“郡主不要急,我和胡妈妈都帮您记着呢,漏不了。”
胡氏也笑了,小冬摸摸头。
沈芳的眼里终于也有了点真正的笑意。
在这宫里,不但话不能随便说,连喜怒哀乐都不自己的了。
老天保佑四公主快招个驸马吧,她一出嫁,沈芳也就自由了。
可是……可是小冬刚乐观了不到一刻又想到另一个可能。
要是太后给沈芳也指个亲事怎么办?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据小冬听来的消息,总结一下,这位太后还是很喜欢给人做媒的。要真被指了,对方不称意又怎么办呢?
或者,让沈芳生个病?一病就不能伴读了,也可以回家——
可病哪有那么好生的呢。
沈芳住的屋子不向阳,是一大间,中间隔出了内外,外面陈设简单,小冬探头看了眼内室,窗子极小,屋里显得很暗。就一张床,有张书桌,一个衣箱——别的就没什么了。
这住的只能说是比宫女好一些,可是……
小冬没再多看,沈芳自己去端了壶来给她倒茶,红绫忙接过手去:“我来我来。”
这茶叶一点茶味儿都没有嘛。
小冬知道沈芳进宫的时候安王给她预备了打点的赏钱什么的,恐怕就是这没茶味儿的茶叶,也是要花钱的吧?
沈芳是安王府的亲戚,可是沈王妃毕竟早就去世了,河东沈家素有清名,可在在朝廷上又没有什么势力。
“白天都不在屋里,所以也没有点炭盆。”沈芳解释说:“我也不缺什么,四公主待人也和气。”
所有人也不能说公主待人不和气。
做伴读,其实跟半个下人一样啊。
沈芳虽然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可是肯定也是头一遭吃这样的苦。
小冬一边在心里怜惜她,一边却有点隐约的庆幸。
如若她不是郡主的话……
小冬喝了两口茶,把自己的小荷包解下来给沈芳。
这是她掐了一条珠链子,把珠子揣了进去。荷包有她巴掌大,里面被几颗大珍珠塞得满满当当的。
“呀,这可不成……”沈芳推拒不要。
小冬二话不说塞给她,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干脆憋出一句:“穷家富路,你带着。”
红绫本来也觉得心酸,听了这句却噗哧笑了:“郡主,这话不是这么用的吧?”
她们要走,沈芳不舍得。
小冬说:“我要去看圣慈太后娘娘,你也去么?”
沈芳犹豫了一下:“我……回四公主身边去。”
小冬看她一个人沿着宫道慢慢走远,背影纤瘦,好象风一大就能把她吹跑。
她怏怏不乐转过身来说:“我们也走吧。”没见沈芳时很是挂念,见了之后却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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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是补昨天的,昨天晚上有事,只来及更了活色生仙。
打滚,求包养~~求勾搭~~(是这词儿对吧?)
第二十九章 散步
圣慈太后那里还是老样子,冷清地连兔子都不往里钻。
宫女一见小冬,意外之后便笑开了,忙去进去禀告,过了一刻,圣慈太后出来了。
她还是老样子,脸上不施脂粉,头上也没多戴什么首饰,只戴了两只簪子,看着气色倒还好——虽然这个气色并不算十足好,可是小冬先见了圣德太后,已经有个最差的打底了,再见着圣慈太后的样子,当然觉得很好。
宫女摆下垫子,小冬跪下来稳稳磕头行礼。她现在也算是小半个训练有素的人了,至少再也不会冒出一磕头就变成滚地皮球的事情来。
圣慈太后招手让她到身前,握着她小小的胖手。小冬的手细白圆胖,象上好的白面馒头。胡氏就说她的手生得好:“郡主这手,是一辈子享福的手。”
小冬问:“太后娘娘身体都好了吗?”
圣慈太后点头:“好了,只是天还冷不想出屋子。”吩咐人带胡氏和红绫去别处候着,让人端茶果点心什么的来给小冬吃,又问她吃过饭没有。
其实小冬觉得,圣慈太后不是旁人说的那样严肃冷漠古板的性子,她……好象只是不懂得和人相处一样。
在宫里头其实就是这样吧?有很多人不是天生沉默寡言,又或是木讷呆板的。不是被打怕的,就是被吓怕的。小冬看那些宫女太监一个个象木雕泥塑般,就是汗淌到眼睛里都不能抬手擦一下。
安王头次领她来的时候,圣慈太后总共没说上十句话,显得很拘谨,场面也冷。可是小冬自己来,圣慈太后虽然也没有热情洋溢笑脸不断,但是唯恐不周到不体贴的表现,小冬能看得出来。
也许正因为自己是小孩子,所以圣慈太后才能放开一点。
小冬说:“来时吃了粥。”她在盘子里拣了一块点心,掰开来,里面是香喷喷的肉松馅儿。她递了一半给圣慈太后:“娘娘吃。”
圣慈太后有点发愣,慢慢把点心接了过去。
小冬咬了一大口,她也没尝出这里面是什么肉,反正很香,不腻,也不硬,正适合小孩儿吃。
圣慈太后看她吃得两腮都鼓了起来,嘴角也沾了饼渣儿,顺手替她擦了一下,自己也咬了一口。
吃了肉松点心,又吃了枣糕,还吃了两块现切的甜瓜,小冬的肚子给撑得鼓鼓的,太后身边的宫人笑着说:“托郡主的福,娘娘胃口可从来没这么好过。不过这一下子吃这么些,还是起来走动走动才不积食。”
小冬就仰脸看圣慈太后。
圣慈太后犹豫了下:“那就在院子里走走吧。”
太阳早已经升起来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靠墙的一溜花枝都吐绽嫩芽。小冬也不认识这是什么花。若是长出叶子开出花来她说不定认识,现在光溜溜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太后挽着小冬的手缓缓地走,起先好象还有些僵硬,后来就慢慢放松下来。还指着那花枝和她说:“那是苏桐花,花可香了,花瓣晒干了可以做香包,填枕头。等花开了,我就让人给你做两个。”
小冬点点头,好奇的瞅着这花枝。
倒是看不出它会开很香的花。
圣慈太后轻声说:“先帝去了之后,皇帝来问过我要不要迁,我说住惯了,也不想迁地方。”
这是……嗯,在和她聊天?
圣慈太后八成没怎么和人聊过天……呃,小冬有点哭笑不得。
就算难得放松想聊,可是自己才多大,也不可能陪着她聊。
不过,圣慈太后需要的应该也不是她说什么。
她听着就够了。
“我生了你父亲之后,身子一直不怎么好,为了养病迁到这里来的。长春宫安静,长春两个字的意思也好。后来我身子慢慢就好起来了,在这里也住习惯了。”
小冬琢磨了一下,她去圣德太后那里好几回,圣德太后住的是凤仪宫——这应该是皇后住的地方才是,这么说圣德太后也没有移宫。
既然她都没有迁,那圣慈太后当然也不好迁。住习惯了也许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圣德太后不迁,所以圣慈太后只能随着不迁吧?
小冬心里怀着这个疑问,回去之后问了赵吕。
赵吕才下学回来,抱着茶碗喝了好几口梨茶,放下碗抹了抹嘴说:“啊,这个我知道。太后是应该住慈庆宫的。但是当时好象慈庆宫很久没有修缮,而国库刚打完了仗,又经了国丧,又修皇陵什么的,也没有钱立时就修,圣德太后娘娘又生了病……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就一直没有搬吧。”
不知怎么回事,这句话说的倒是很妙。
赵吕和小冬都算是小孩子,当然可以说不知怎么回事。
可是其他人也都不知怎么回事儿吗?
圣德太后为什么不肯搬?只因为慈庆宫破旧失修吗?
不是,肯定不是这样的。
只是小冬了解得太少,所以不知道。
但这件事,她也不打算再去细探究竟,问赵吕:“那个秦哥哥也进学了吧?他聪明不?”
赵吕摸摸头,脸色有些古怪:“嗯……还好。”
还好是个什么意思?还算好,或是算不上好?
要是真好,以赵吕的个性,还不拍胸脯大夸特夸呀。
肯定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而且毛病还不小。
小冬琢磨着,看姚锦凤那个样子,八成没怎么学过什么规矩。这个秦烈,别是之前一个字也没识过吧?
沈蔷焦急地来问小冬,沈芳过得如何。小冬想了想,红绫已经说:“芳姑娘过得还好,自己一个住,白天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