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芙见她情绪低落,忙把括岔开:“对了,沈家二姑奶奶可不就住前头不远么?郡主要不要去认个门?”
小冬打起精神来:“是么?就这一带?”
“可不就是。”红芙问了外头护卫,转头说:“到前头街。向左拐,一盖茶的功夫便到。”
“行,那咱们就去瞧瞧。”
沈芳住的那条巷子窄了些,幸好车还能进去,护卫问清了人家,过去叩门,有人应门,沈芳意外地从里面迎出来。
“哎呀,真是贵客。你怎么来了?”
“路过这附近,来认个门。”
“家里什么都没收拾,乱得很。”沈芳先是有些忙乱,后来又笑了:“你可别笑话,快进来说话。”
院子的确不大,说是两进,前头不过是一间穿堂带两间耳房,看来是住着下人。再向里走,进了正屋。沈芳指着东厢说“我们住这间,西边给宝儿住。”
“咦?宝儿呢?”
“她有些着凉,吃了药睡着了。”
“要紧么?”
“没大得,想是夜里踢了被子。
沈芳领小冬过去,那小姑娘果然睡的正熟,脸儿红扑扑的如苹果一般。小冬放下一个小荷包在她枕边,轻手轻脚的又退出来。
屋里收拾得简洁大方,一应木器都是半旧的。
“这些有的是原先房东留下的,有的是亲戚家里匀过来的。”沈芳笑着说:“住租来的房子,也不想精心收拾,总觉得不是自己的地方,收拾了也没有意思。”
这倒是,少了份归属感。
但沈芳是个能干的人,即使她说没怎么收拾,看起来也很齐整。
嘻个丫鬟端茶进来,小冬接茶时一扫眼,发现她的腰身臃肿,即使衣襟长而肥,也遮挡不住了。
沈芳自嘲地说“地方太小,这个要生下来,还不知道怎么住小冬没按这个话,沈芳的心里必定不象嘴上这样看得开。可是这时候的女人要做“贤妻”,这种刺心的事是绝对避不开的。
沈芳问:“你今天穿戴这么齐整,是做什么去的?”
“四公主请客赏菊花,我觉得怪没意思的,就先回来了。”
“四公主啊……”
沈芳还曾做过她的伴读呢,那可不能算是很愉快的经历。不过沈芳说起来倒是很看得开:“那段时日见了不少人,也经了不少事,说起来倒比旁人多了一段阅历,四公主是个要面子的人,待人也不算苛刻。”
可也算不上宽厚。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喝完一杯茶小冬就告辞了。红芙看小冬出来之后似乎心情仍旧不好,隐约能猜着一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姑娘大了总要嫁人,可是嫁了人,有几个还能象做姑娘时一样过得无忧快活?
小冬撩开一点帘子朝外面看,轻声问:“你上次回家,家里可还好?”
红芙怔了一下才想起是问她、忙说:“家里都好,哥哥已经娶了嫂子生了孩子,侄子都快有桌子高了。姐姐也出了嫁,家里光景比先前好多了。郡主赏我的银子我留给了家里……”
小冬听着她说着,可是却没听进心里头去,只觉得有些恍惚,心里却又什么也没有想。
街上热闹,车走的不快。快过街口时,忽然有人从后头赶上来,倒过马鞭磕了下车壁:“小冬妹妹。”
小冬抬头就看见秦烈的脸庞,他从马背上俯过身来,两人脸庞相距不过尺许,泰烈微微笑着,剑眉星目,一张脸说不出的英气。
第五十五章 菊花
他们经常都是这样,越是熟悉的人,越是熟悉的脸庞,越是容易对他们的相貌视若无睹。眉毛什么样, 眼睛什么样,嘴唇什么样,下巴什么样。 乍提起来只觉得,啊,很熟啊。可是要细说说,却觉得十分茫然,描述不出来。
然后某一天忽然间一抬头的时候,看见这个人,终于有个瞬间不是先想起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他不是做为一个符号一样,令人熟视无睹。
小冬觉得自己好象是第一次看清楚秦烈长什么样子。
秦烈笑着问她: “你这是从哪儿来?”
小冬有些恍惚, 泰烈又问了一次,她才回过神来,“啊……四公主下了贴子,请我们吃蟹赏菊花,我提早回来。”
“四公主府上的菊花有什么好看的? 落霞池畔的菊花开的才好呢, 我陪你一块儿去那儿瞧瞧?”
小冬犹豫了下,不知道为什么犹豫。
换作平时她应该一口就答应下来。
“人—定很多……”
“去吧, 再下一场霜, 菊花也该谢了,现在不去,今年就看不着 了。”
他的声音温和,目光诚挚,小冬终于点了点头,“好。”
秦烈笑了,秋高气爽的天气里,艳阳照得他的脸象会发光一样。
人果然很多,但花还是开得很好,菊花开在秋日里, 这本是一个清冷的季节, 可是这些各式各色的菊花却硬是在清霜里开出一地繁华来。那种灿烂的金黄,华姜的深紫,层层叠叠的叶子铺成一片墨绿的底色,大片大片绚烂的花在这上头绽放。
人越来越多,车过不去了。
小冬下了车, 秦烈走在她身旁,护着她朝前去。
路两旁有搭起的花台, 上头是各家的名品菊花。
“你瞧,这绿色的牡丹菊,果然很象牡丹。”
小冬探头看了一眼: “菊花就是菊花嘛, 为什么偏要学灶丹的样 子? ”
秦烈笑着说: “好看就成。不用计较太多。 咦, 前面那是墨菊。走走,去看看。 ”
赏菊的人虽多, 可是有秦烈在旁边开道保护, 小冬顺顺当当的就站到了花前头。
这墨菊颜色沉紫如墨, 小冬记起安王有件袍子就是这个颜色,然后马上又想起“人淡如菊”这个词儿来,忍不住想笑。
秦烈问: “嗯?你笑什么?”
小冬的心情终于好起来, 可是自己在偷偷**老爹的姿色,这可不能和秦烈分享。
“没什么。 我们去那边儿看看。 ”
还有人家的菊花品种并不算名贵, 却胜在独具匠心, 有一家端出来的就是悬崖菊,花从假山石上蜿蜒悬垂,仿佛一道花的瀑布,风吹来花叶轻轻颤抖着,这瀑布仿佛是流淌的, 有生命的,垂彩流香,欢悦地流淌向远处。
“喜欢么?”
“嗯。 ”
“那我给你揪一朵?”他一边说一边往上撸袖子。
小冬连忙拉住他, 人家可不是白把移花放这儿的, 旁边可有人看着呢。 真被逮住了,那可太丢人了。
秦烈在那个看花的刀子一样的目光中把袖子又放下来,讪讪地笑着: “那……回来给你买两盆。”
小冬笑着摇头: “不要了, 家里也有许多。”
“咦?那可不—样。 ”
“哪儿不一样?”不都是菊花。
秦烈一本正经地说: “你难道设听过, 家花没有野花香嘛。 ”
这玩笑本来没什么, 秦烈经常同她说笑话,但是今天小冬偏偏对这句话很敏感。 泰烈说了这话, 小冬没有笑也没有说话,静静站了片刻, 又朝前走。
秦烈有点忐忑,忙跟了上去。
刚才那话不安。
但是……,小冬不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啊。
走出一段,小冬才轻声说:“对不住, 我今天心情不是太好,不是冲着你。 ”
秦烈虚心赔罪: “我也莽撞了,总把你当小孩子,其实……”
其实她早不是小孩子了。
只是以前她年纪还小,许多烦恼还不会找上她。
“是不是,今天出了什么事? ”
今天出了什么事吗? 也没有。 没人得罪她,也没发生什么事。一切都很平常, 只是她的视角变的不同了。
“今天赏花会只见着四公主, 没见到驸马,也没人提起他, 反正京城无人不知四公主的驸马有多么老实, 身边的通房侍妾早遣得一干二净, 身边一个丫鬟也近不得。 六公主也去了,我还看到罗渭, 整个人没有一点精神,好象抽去了脊骨。 回来的时候,路过沈芳姐姐家, 去认了个门, 沈芳姐姐可算得贤惠周全。可是……她的丫鬟还有了身孕。我只是在想, 四公主她们靠着公主的身份辖制丈夫,沈芳姐姐没有公主身份, 所以必须得贤惠——可是夫妻之间, 难道非得在中间夹上几个人不可吗?为什么不能两个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小冬只要一想将来自己嫁的男人,还会和旁的女人那个那个、这个这个,OOXX兼XXOO, 顿时感觉浑身发毛。这年头可没有安全套那种东西,就是有——心理上的这种厌恶,她这辈子估计都克服不了,想起来就觉得胃里难受想吐。
也许是她太理想主义, 穿越女不能整变整今时代, 只能改变自己去适应这今时代。 她觉得自己已经渐渐融入了这里,变成了这里一分子。 可是别的事都行, 唯独这件事不行。
在现代,女人们说, 牙刷与男人不能与人共用。
小冬也十分无奈, 可能现代的一切她都能抛却 ,唯独这句话怎么也忘不掉。
秦烈吁了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过,小冬居然也会为这种事困惑烦恼了。
她果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秦烈也用一种全新眼光打量身边的人。
小冬戴着一顶串珠垂纱帷帽, 身形窈窕,苯止娴雅, 声音柔和中透着清脆。
再过一年半载她也就到了及笈之年——
秦烈犹记得初见她时的情形,一张小脸还没有巴掌大,雪白粉嫩, 眼睛水注注的黑白分明,又乖巧又聪明,活象一个大娃娃。
“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过的吧。 可也有的人不是如处,我爹娘就是一心一意的。 ”
啊,对。
小冬一时倒忘了, 秦烈的爹娘就是例外。
他娘不用说了,他爹却是难得一见的痴情专情,杠着来自长辈、亲族,还有各种林林总总的压力,硬是将秦烈的娘娶进了门,而且恩爱和美, 虽然后来他撒手一走留下苦命的娘俩在人世艰难挣扎, 可不能因此否定了他的真心真意。
但是象秦烈的爹这样的男人毕竟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啊。 这茫茫人海上哪儿去挑?拿着显微镜都挑不出来。
连自家老爹还有三个妾呢——呃, 等等,得减去失踪的那个, 那么还有两个。 自家哥哥……呃,现在妻还没有,会不会有妾……这个说不准。
八成,也是会有的吧?
秦烈呢?
小冬把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从来未曾这么细致打量过他。
好象,似乎,也许,她想象不出秦烈一手抱一个,享齐人之福是什么样啊。
“我将来,也会这样。 ”秦烈用 “今天晚上吃面条”一样平淡的口气说: “成了亲,就象我爹和我娘那样,彼此一心一意。”
小冬也不知怎么就冒出一句: “真的?”
秦烈看着她, 隔着帷纱, 小冬也能感觉到他目光中似乎有能烫伤人的灼热:“真的。”
真的……就真的吧, 为什么要盯着她说?好像在和她下保证发誓言一样。
小冬脸发热, 而且 越来越热。还好隔着一层纱,秦烈应该看不出来她脸红没红。
明明已经是秋天,风也很凉爽,小冬却觉得脸热得要烧起来了,憋出一脑门汗, 胸腔里一颗心怦枰直跳。 她只顾往前走,眼睛在各色各样的菊花上面流连, 只觉得一片色彩斑斓, 远处青山隐隐, 这时节有的树叶泛黄, 枫叶也被霜染红, 天是蓝的, 云是白的,落霞地碧波荡漾,水波温柔的拍着岸边的石头,一波下去一波又漫上来。
她一直到回府之后,脸都还红扑扑扑,胡氏问: “脸怎么这样红? 晒着了? ”
“不是,今儿天气热。”
胡氏有些疑惑, 天气热?
“妈妈帮我去厨房看一看,我想喝碗甜汤。”
胡氏忙说: “好,好,我这便去。”
关上槅门, 小冬松了口气, 看了一眼那扇常有人进出的窗子,忍不住微笑。
她斜身在榻边坐下,顺手拿起竹枕,在脸上轻轻挨蹭,竹枕席凉。胡氏已经说要将之换去。 案头也摆着一盆菊花,花已经开了数朵,细细的瓣, 嫩嫩的芯, 花朵彼此挤挤挨挨的, 十分亲密热闹,给屋里多添了几分生气与颜色。
红荆端茶进来,小冬连忙坐正。
“郡主,今天赏花会热闹么?”
小冬答了句: “很热闹。 ”
说话时她想起的却不是四公主家的花会,而是那一派山光湖色的落霞地畔风光。
“你们在家今天都做什么了?”
红荆想了想: “也没做什么,和平常一样——啊,对了,冬天中午时沈公子来过一趟,好象有什么事,我和他说您出去了。”
“哦?他说什么有什么事了?”
红荆摇摇头: “那倒没有。 ”
第五十六章 画中人
小冬想不出沈静有什么事找她,一年大二年小的,沈静…… 言行越发规矩,处处都避着嫌。他若有大事,肯定是找安王。要是小事,那就是找赵吕。实在没事,也不会跑来找她。
沈静后来也没有说是什么事,过了一天小冬又遇着他的时候问起来;沈静只是笑了笑,把话岔开了。
或许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重阳节宫中传宴,小冬早早进了宫,圣慈太后正由宫人服侍着梳妆更衣,礼服由宫人们捧着,一重重一件件说不出的锦绣华美。
“给求后娘娘请安,愿太后娘娘福寿康宁。”
圣慈太后朝她抬手:“快起来。”
小冬笑嘻嘻地凑近前去,采姑笑着让开位置,小冬替圣慈太后抚平领襟,结好系带。
“你父亲和你哥哥呢?”
“他们在前头呢。”小冬扶着圣慈太后的手,“皇后娘娘她们也该过来了。”
“嗯,时辰差不多了。”圣慈太后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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