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和她们一样,戴上面罩?”皇甫宸小手指指向了那些侍女,不知为何,声音中竟然有些委屈和喜悦。
“因为生病的是父王的宝辰,所以父王不怕被传染。”宗政久寒低头亲了亲孩子滚烫的额头,然后将一勺子白粥移到了他的嘴边。
皇甫宸乖乖地含住,却没有了下面的动作,也不松开那白瓷的勺子。
两滴豆大的泪珠落在了宗政久寒紫色的袍子上,有些烫,又有些冰凉。
“喝吧,本王说过,做你的父王,便会像南平皇一样,宠着你,疼着你,把你当本王的亲子。”宗政久寒靠近皇甫宸的耳朵,低声说道,许下了一生中,第一个承诺。
皇甫宸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抬起泪眼看着明明只比前世的自己大了两岁的男人,他成熟,睿智,英明果决,并且冷情冷面,可为什么,他却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竟是如此的让他温心。
他想,人生病的时候,感情也是会变得脆弱的,他想,他有点喜欢这个良国的战神了。不像是兄弟之间的喜爱,倒真的像是父子之间的欢喜。
靠在男人温暖的怀抱之中时,他竟然觉得,这不是接自己去天宫的仙人,而是来拯救自己的天神。即使知道自己得了天花,皇甫宸的心中却充满了信心,他相信,自己会活下去的。
这一天,皇甫宸身上的痘越来越多,脸上尤其集中,手臂上,大腿上,肚子上也不少,皇甫宸奇痒难耐,想要去抓,却总是被宗政久寒给抱住。
夜里的时候,皇甫宸的体温又高了上去,烧得他神志都快不清了。
徐谦看着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孩童,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继续为皇甫宸施针。而宗政久寒则是阴沉着脸,紧紧地握着他的小手,这是一双很容易摸到骨头的,瘦弱的小手。
“寒亲王……”皇甫宸觉得自己好像快撑不下去了,他费力地睁开黑眸,抖着苍白的嘴唇,喊道。
“父王在呢。”虽然皇甫宸不愿意叫自己父王,但宗政久寒还是想这样自称,他知道,总有一天,皇甫宸会这样叫自己的。
“我高烧不止,脑中晕眩,意识混沌,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如果,如果我活下来,却烧坏了脑子,还请寒亲王不要手软,杀了我,我不允许自己成了一个痴儿!咳咳咳……”皇甫宸费了很大的劲才说了全部的话,胸中突然吸入空气,使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苍白的小脸因此而染上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个浅显的道理,皇甫宸自然是明白的,可如果让他活着,却成了痴儿,那他宁愿到黄泉去找自己的父皇!不能为父皇报仇已是不孝,痴傻的他又还有什么念想活下去呢?
014◆ 大病痊愈
床上的孩子一脸的憔悴,黑眸中却满是坚毅的神色,他这是在告诉自己,他宁愿死,也不要成为痴傻之人。
“不许胡说!”宗政久寒这样喝止了他,只是这一声喝中,并不是恼怒,而是对这孩子的心疼。他将皇甫宸抱到怀中,道:“本王不允许你死,就算烧坏了脑子,你也是本王的儿子!”
皇甫宸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再也没办法抬起来,他终是放弃了抵抗,闭上了双眼,口中说出了昏迷前的最后几个字:“求你,父王。”
宗政久寒最想听皇甫宸说出的这两个字,却是在这种时候听得,这让他百感交集,抱着皇甫宸的手也僵硬了起来,他低下头,凝视着昏睡下去的男孩的脸,回忆着那一双明亮的黑眸,长叹了一口气。
“徐军医,本王要你治好他。”宗政久寒对徐谦素来以礼相待,这一回,他的口气却很强硬。
这天以前,他只是对皇甫宸有些兴趣罢了,让他做自己的儿子,也不过是有些嫉妒南平皇在他心中的地位罢了。而现在,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这里,因为这个脆弱却坚强的男孩而钝痛着,他不太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但他知道,他想对他好。
“是!”徐谦点了点头,专心看着时间,过了一刻钟便要继续为昏睡中的皇甫宸施针。
老天见怜,得了天花的皇甫宸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恢复了过来,而王府上下也没有人被传染,王府内的消毒工作都做得很好。
只是由于皇甫宸不堪丧父之痛,导致心思郁结,时常低烧不止,如此反复无常,连绵病榻数月之久,待他再能重见天日的时候,已是半年有余。
时至盛夏,王府大院里开满了木槿花,粉色的,红色的,争奇斗艳,在明美的骄阳下热烈地盛开,散发着夏日清香。
王府东侧的一所名为落花居的院落中,那木槿开得尤其娇艳,花团锦簇地围在门前,仿佛在等待着主人开启房门。
“吱呀--”一声,房门被缓缓拉开,里面走出来两个长相俏丽的粉裙婢女,她们颔着首走出了房门,站在门侧,恭敬地喊了声:“少爷。”
下一刻,一双小巧的黑色短靴就出现在了夏日阳光下,往上看去,是一身红色的小锦袍,领口和袖口都点缀着金色的丝线,腰间系着皇家专用的明黄色腰带,还挂着一个成色极好的圆形玉佩。而露在衣服外面的,是一双白嫩的小手,有些胖乎乎的,正是六、七岁年纪的孩子该有的肉感。
宝辰(这里开始,都叫皇甫宸为宝辰了)扯了扯自己的袖口,又捏了捏自己微胖的小脸,满意地笑了笑,阳光下,这笑容异常好看。这半年他都没有踏出房门一步,一来是南平皇驾崩让他身心受创,二来也是想把自己的身子骨调养好。
伸了伸懒腰,宝辰从腰间拿出了一把小折扇,“哗啦”一声,摇头晃脑地打开,颇有爷们范儿地道:“青萝,红霞,和爷去后院逛逛。”只是发出来的奶声奶气的声音,却让这感觉生生地落了一大截。
青萝和红霞正是他两个贴身女婢的名字,两人见小少爷这个傲娇模样,顿时觉得很是可爱,特别是小少爷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天上金童下凡似的,和半年前初见那瘦弱的小少爷,简直是两个样子!
“少爷,王爷吩咐了,您只能在宅子里走动,可千万别出门去啊。”青萝掩嘴偷笑了几下,然后提醒道。
“爷知道了。”宝辰状似不耐烦地收下折扇,敲了敲自己的手心,明明就是典型的京城公子哥儿的动作,放在了六七岁小孩的身上,便显得特别可爱,让人站在院子里的几个婢女们差点化身为狼扑上去!
宝辰住在寒亲王府已经半年多了,可走出房门还是头一遭,所以他让青萝在前面带路,红霞则是跟在宝辰身边,生怕小主子小胳膊小腿的一不小心就摔倒了。
“落花居?”走出院落的时候,宝辰昂起头转身看了看,然后说道:“原来,爷住的地方,叫落花居。”
“少爷,落花居位于王府东侧,这可是冬暖夏凉的好院子。”红霞不遗余力地为自家主子说着好话:“这可是王爷为少爷您选的院子呢。”
宝辰却是撇嘴道:“好院子?那比父王以前的住处还要好吗?”半年过去,他已经能够自然地喊出父王两个字了。而且,宗政久寒每天都与他同吃同睡,想不习惯都难。
“当然了!”青萝凑到宝辰跟前,大力地赞美她们王爷的爱子之心:“咱们府里谁不知道少爷可是王爷心尖尖上的宝贝儿子啊,自然是把最好的都给您了。”
“……哦?那么你们说,寒亲王世子之位,父王会给我吗?”宝辰正要离去,听青萝这么一说,便顿住了脚步,似真非真地问道。
王爷的儿子可以有很多个,可被称作王爷世子的,却只能是正妻的长子,或者是王爷最属意的一个嫡子,因为世子这个名号,便代表了将来继承爵位的资格。而他,这个根本不是宗政久寒血脉的儿子,有这个资格吗?很明显,是没有的。
想到这里,宝辰淡淡地笑了笑,似是失落,似是嘲讽。
青萝和红霞两人看着小少爷天真的面容,一时间对这个唇角带笑的男孩,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惧怕,而这种惧怕却一闪而过,让她们来不及琢磨。
“宝辰想做世子?”一道低沉悦耳的嗓音在三人前方出现,抬头看去,来人正是寒亲王宗政久寒,他一身黑色长袍,金色的发带在风中缓缓飘扬,英俊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青萝和红霞见王爷走近,忙跪下来参拜。
宗政久寒淡声叫了起,然后弯腰将抿着小嘴儿的孩童抱到了怀中,他再次问道:“宝辰是想做世子吗?”
宝辰习惯性地抱住了宗政久寒的脖子,一股清淡的血腥味传入了他的鼻腔,他皱了皱眉,说道:“如果宝辰想,父王就给吗?”
“……父王给。”宗政久寒看了宝辰一会儿,缓缓地点了点头。
宝辰却突然笑了起来,仿如孩童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似的,开心地靠近了父亲的脑袋,乖巧地蹭了蹭,声音软糯地说道:“父王这么说,宝辰就高兴了。宝辰不要做什么世子,宝辰要父王。”
“好,父王是宝辰的。”听此,宗政久寒心中的一口气慢慢吐了出来,语气更加柔和。他摸了摸宝辰的后脑勺,心道,只要你乖乖地待在父王身边,父王就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世子之位,甚至……
015◆ 我爹是王爷(上)
宝辰扭了扭脖子,想要避开后脑勺上的大手,他举着两只小胖手去推宗政久寒的胸膛,皱着鼻子撇嘴道:“父王,放宝辰下来。”
“怎么了?”宗政久寒依言弯腰将小胖娃娃给放到了地上,问道。
“父王身上太臭了,宝辰嫌弃。”说完,宝辰就撒丫子溜掉了,动作之快,仿佛身后有猛虎在追他一般。
还站在原地的宗政久寒有点傻眼,自己被儿子嫌弃了……他的嘴角微微一抽,看着两个还站在一边低头偷笑的婢女,皱眉道:“还愣着干什么,追上去!”宝辰虽然两世为人,但前世作为十三皇子皇甫玉也只有六岁,寒亲王府这么大很容易迷路,这两个贴身丫头竟然还在这里发呆,要是宝辰伤了一根头发,他就拔了她们的皮!
“是,王爷!”
青萝和红霞感觉到自家主子身上的寒气和杀意,全身一抖,慌忙福了福身,朝着宝辰离开的方向跑去,而后背也渗出了冷汗!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她们两个贴身伺候宝辰的丫头却明白,自家王爷对小少爷的宠爱是与日俱增。这半年,她们便是这样看过来的,一天比一天宠爱,一日比一日娇惯。她们想,哪一天要是小少爷想要天上的星星,即使劳民伤财,大动干戈,王爷是不是也会把星星摘下来捧到少爷的面前?
这大概是因为小少爷如今是王爷独子的缘故吧。两人这么想着,脚下的步子更加快了起来。
宝辰跑了好一会儿,到了一个转弯口才停下来,他左右看看,听到前面有欢声笑语后,便信步走了过去。微胖的小身体一扭一扭地走着,他的两只手习惯性地背在身后,拿着那小折扇,古怪又可爱。
半亩大的花园里,西南角的树木郁郁葱葱,各色鲜花围着一个大湖泊,正悠悠地绽放着。湖泊东侧是一个灰色石板做成的长廊,长廊上面铺着一层常春藤,顶部挂着翠绿色的葡萄,还未成熟的葡萄像是上好的翡翠一般,晶莹剔透。宽广的草坪上,有一匹白色的小马儿正低头啃草,那马尾悠闲地慢慢甩着。
几个穿着色彩鲜艳的短衣,梳着小髻的男孩女孩互相打闹着,时而璀璨下花朵,时而拔草玩玩,红扑扑的脸上均是一片灿烂的纯真。
宝辰拿着胖乎乎的右手摸了摸下巴,抿唇笑了,他正发愁该怎么表现得幼稚一点呢,这几个学习的榜样就送上来了。
他骗宗政久寒说自己是皇甫玉,而十三弟只有六岁大,即使是皇室子女也不会太过成熟,所以学习如何适当幼稚,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这半年来,他被迫和宗政久寒住在一起,以前生病期间还好,他不愿意说多少话,加上宗政久寒自己也很忙,也就不会露出什么破绽来,可他不可能一直待在房里不出来啊,又不是大家闺秀,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他现在在宗政久寒面前装着嫩,但心理上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大男人,他实在无法明白六七岁小孩子的想法,所以时间一长,他还是会露馅的。可恶的是,离他十六岁成年,还有将近十年!装嫩之路如此艰辛而遥远,他不乘现在多学点,将来露馅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么想着,宝辰磨了磨牙,悄悄靠近了花园,蹲在了一处灌木丛中,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捧着小脸蛋,开始了黄毛小儿观察计,一边看,一边认真地记下这些小屁孩子幼稚的行径。只是,他想到自己以后也要这么干,顿时觉得手痛,心痛,胃痛,全身痛。再回想起他总是对着宗政久寒撒娇的样子,全身恶寒地抖了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
而另一边,寻找宝辰未果的青萝红霞两人,正急得团团转,暂时又不敢惊动宗政久寒,便找来了一大帮的下人一起来找。
小柱子今天很开心,因为平城一连下了两天的雨,他被关在家里不让出门,今天天气转好,他终于求得了父母的同意,带着小伙伴们一起来花园里玩了!
他握着小树枝,撅着小屁股蹲在泥地上,死命地戳着泥土,渐渐地挖出了一个小洞,这时候,他眼睛一亮,笑呵呵地伸手将泥土中正扭动着的蚯蚓给抓了上来。他正要起身跟小伙伴们炫耀,不小心手一滑,手中的蚯蚓就“嗖”一声飞了出去!
“什么东西?”宝辰正看得高兴,吐槽着小孩子们各种幼稚的动作,突然觉得头发被什么小东西压了一下,他皱着眉伸手到头上去摸了摸,然后摸到了一个软趴趴的东西,他心中一凛,颤巍巍地将东西拿了下来。
他瞪着眼,看着手中不停扭动的蚯蚓,好半响,发出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他发誓,自己是头一回看到这么恶心的东西!
不得不说,宝辰前世作为南平太子,即使再英明能干,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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