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为首的嬷嬷说:“启禀殿下,按皇室祖规,册封礼之际,太子及良娣要焚香沐浴,斋戒三日,奴婢们现要为良娣沐浴,望殿下恩准。”
“准。”炎紫轩正色道,旋即望向我邪魅一笑,凑到我耳根耳语,“斋戒三日,这个叫‘小彘’的丫头,会不会饿坏呀。”
呀,炎紫轩怎么什么时候都不忘讥诮讽刺我,我轻哼一声,翻了个白眼,便被那些嬷嬷宫女簇拥着离开了汶音斋。穿过几个园子,在一幽僻之处,立着“簌浴香”的二层阁楼。那为首的嬷嬷径自带我进去,方一进门,顿觉香气扑鼻,绕过层层屏风,雾气越来越重,氤氲缭绕。“为良娣沐浴。”一声令下,几个着轻纱的宫女便为我宽衣解带,我一时不自在起来,一是从未让人这般伺候过,二是当着这么多人面袒胸露怀,虽然都是女人,但还是有些许羞赧。我被那几个宫女脱了个精光,便赶忙跳到浴池,钻入水中。啊,这么大的水池,水温不冷不热恰到好处,比在木桶里洗浴不知舒服多少倍。
舒服归舒服,可是那嬷嬷硬要让我在水池里泡了一个时辰,待我出浴之后,皮肤微皱,我心想若再呆久一点,必变成一只白色的沙皮狗。宫女替我系着浴袍上的腰带,我看着满面严肃之色的嬷嬷问道:“嬷嬷,贵姓?”
“回良娣,奴婢不敢再良娣面前称‘贵’,奴婢小姓‘容’。”那嬷嬷不卑不亢地说。
容,容嬷嬷,我心下惨叫,一并想起了《还珠格格》的容嬷嬷,我心里“阿弥陀佛”念个不停,佛祖保佑我,望此容嬷嬷不要和彼容嬷嬷一般毒辣啊。
“午膳时分已到,奴婢已差人在汶音斋设宴,良娣再此歇息片刻,便可随奴婢去用膳。”
我一听“设宴”,不自觉地咽了口水,早上光顾着和炎紫轩闹,未吃早饭,现在真是饿得紧,便说:“容嬷嬷,不打紧,我不用歇息了,现在便可去汶音斋了。”容嬷嬷回头看我一眼,其实也只是看,我却吓得身子一软做到了玉榻上,慢吞吞道,“好吧,我歇息一会儿。”
半柱香后,容嬷嬷来了,身后的宫女手捧服饰,供我挑选。我一瞧眼,竟是大红大紫。我便挑了一件淡紫底色暗秀黄色水仙纹的襦袄衫,下陪水烟罗轻纱束裙,外加同一色系粉紫色抹胸和深紫色束腰。
“良娣,请吸气。”我深吸一口气,使劲收腹,那宫女狠狠地收紧了束腰,我只感胃都要被揉碎了。容嬷嬷一一把发饰呈上让我过目,钿,簪,钗,花,各种各样,应有尽有,我在那些繁复的花饰中挑选了和我服侍搭调的蜻蜓宝钿,芙蓉玉簪和一些稍显简易的发饰。容嬷嬷又命宫女为我挽髻。“良娣,蝴蝶髻,乌蛮髻,簪花髻,飞天宝髻,云髻,回屹锥髻……”那容嬷嬷像念咒语一般滔滔不绝。
那些流行发髻的名字,我只听懂一个蝴蝶髻,便忙打断了令我头胀的声音:“就蝴蝶髻吧。”
几个宫女开始为我梳头挽蝴蝶髻,一并在我脸上涂涂抹抹,半个时辰后,我已饿得眼冒金星了。一个宫女端来明镜,我一瞧,没想到自己穿着自认为很俗气的装束陪着发髻和妆容,竟还显出了几分高贵和妩媚,只是……“你们都不如师……殿下为我画的眉好看,我要去找殿下。”说完,我提着那层层罗裙欲走,其实我只是找借口想回汶音斋罢了,我要吃饭啊,否则就出人命了。刚转身抬脚,身后哗啦啦几声,我回望,见一行人全跪下,俯首扣地,连连说道:“良娣息怒,良娣息怒。”
啊?怎么是这种境况。我见状,不得不收回了抬出去的脚……
终于,我顶着几斤重的脑袋,提着厚厚繁琐的襦裙随着容嬷嬷来到汶音斋。方一进厅堂,便傻了眼,这就是所谓的设宴。我嘟嘴蹙眉,不情不愿地坐下,应入眼的只是,水煮白菜,水煮萝卜,水煮豆角和一碗小米粥。我百无聊赖用汤匙搅拌小米粥,道:“容嬷嬷,可否将这碗粥换成皮蛋瘦肉粥?”
“回良娣,皮蛋瘦肉粥里有荤,斋戒三日不可食。”
“那芙蓉莲子羹呢?”
“回良娣,芙蓉莲子羹太过甜腻,不可食。”
啊,这三天不能吃肉,不能吃甜食,就只让我吃这个啊,我愤愤道:“那东宫膳房,还有什么我能吃的。”
“回良娣,红玉青碧汤?”
红玉青碧汤?听着名字不错啊,估计很好喝吧,我道:“什么做的?”
“回良娣,西红柿和青菜。”
啊,我顿时又泄了气,也罢,反正不讨厌这个,便说:“把这些都换掉,我就用红玉青碧汤。”
就这般,我在斋戒的第一餐喝了三大碗西红柿青菜汤。
第四十七章 良娣册封礼
饭罢,容嬷嬷又不卑不亢,一字一句地说:“良娣请歇息,一个时辰后,随奴婢学规矩。”
“规,规矩。”我脑中浮现出小燕子学规矩时被容嬷嬷毒打的场景……不要啊,师傅,快来救我啊。我忐忑不安度过了午觉歇息时间,根本没合眼,准备迎接下午的酷刑。
先开始学宫步,容嬷嬷说册封礼,太子殿下炎紫轩与我要拾阶而上到天台,故一定走起来要有规矩,万不可像现在这般脚底生风。每次只能迈半步,两个膝盖始终紧挨,不可分离,更重要的是上身平衡要稳,肩不可晃,头不能摇。当容嬷嬷把宫步要领说了一遍,我便洋洋自得地在她面前走了一个来回,她只道:“良娣天资过人,只听一遍便深得要领了。”当然啦,剑术动作“落燕平沙”的平衡我都掌握地那样好,这几个小儿科动作怎能奈我何。
第二个规矩就是学跪,上了天台,太子殿下与我要对着“天帝”神位下跪,故此这个动作也免不了要规矩些。半盏茶功夫我便习得了,因早早做完了功课,休息时间便很充裕。不过我倒发现,没有炎紫轩陪伴,这汶音斋就无聊得紧。我坐在床上,闷闷不乐地摆弄着小炎紫轩,就这般无聊地挨到晚膳后沐浴时。“这一天要洗几遍啊,我又不是长泥巴的红薯,需要这样洗么?”
“回良娣,早晚各一次。”
“哼,一天两遍洗,一次十二小时。我干脆泡着不出来得了。”我悻悻地小声嘀咕道,便随着容嬷嬷到“簌浴香”。方一到浴池,只脱了外衫,便“扑通”一下跳了下去,隐没于水池中,只隐隐听得外面一声声“良娣息怒,良娣息怒。”
沐浴完,我回到汶音斋,见一群人在我屋中瞪着眼看我歇息,便道:“你们都下去吧。”
“容嬷嬷吩咐过,夜间奴婢们要伺候良娣歇息,不可怠慢。”
我趴在床榻上,用被子捂着耳朵,愤懑道:“又是容嬷嬷,我是良娣,你们到是听她的,还是听我的。”其实我最忌狠那身份压人,但此时我没办法不拿出我这良娣的身份,只怪这容嬷嬷怎地这般阴魂不散。
四个宫女见状,扑地跪下来,双肩如筛糠般乱抖,一声比一声凄厉:“良娣息怒……”
我躲在被子里,轻笑,今儿我是第三次听别人让我息怒了,看来我没少发脾气啊,咦,怎么没声音了?我从被子里探出头,正对上流光飞舞,明眸绝色的凤目,我道:“师傅,你怎么会在这。”虽是疑问,但语气平和,仿佛我就知道炎紫轩一定会来找我的。
炎紫轩不语,拉着我的手便往外跑,我匆忙跳过那四个被点了睡穴的宫女,随着他出去。炎紫轩绕过汶音斋来到屋后,方才停了下来,第一句话便是“饿了吧。”而后拿出一个纸包,打开。
啊,我一看那纸包里全是我平日爱吃的,口水顿生,话都说不到一起:“师傅,你怎知……我爱这些?”
“和你相处这么久了,你爱吃什么,我怎么不知?我还怎没见过那个女孩子如你一样爱吃鸭脖,凤爪,牛肚,猪蹄。”炎紫轩摇头淡淡地笑着。
我撩起长袖,上手拿起一个凤爪,方欲张嘴,便递到炎紫轩口边,笑着说:“师傅,这第一口一定要给重要的人,你待我这般好,那这第一口我便用来感谢你。”
炎紫轩望着我,从淡淡地笑转而为浓浓地笑,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高,说:“我不饿,方才用过膳了。”
“那怎么能吃饱呢,一堆水煮菜,你可知我中午吃的什么?”
“三碗红玉青碧汤。”
“你怎知……”
“我知的多了,还知良娣性格刁钻,脾气古怪,嚷着要见太子替他画眉,不脱衣物便沐浴,唬得下人连连说息怒。”炎紫轩望着我,一点也没有嗔怪我的意思。
“好啊,师傅,你在我身边安内奸。”我嘟嘴扭头不理他,下手又拿起一个猪蹄。
“哪有,你的事全宫都传遍了。”炎紫轩从袖中掏出绢子,替我擦拭嘴角上的油渍,继续道,“宫里的人同情我,都道是我娶了一个野蛮妾。”
我呵呵一阵傻笑,不觉间,炎紫轩为我带的食物统统被我消灭光了。“师傅,你可真细心,还带绢子来。这些骨头怎么办?”我看着旁边的一颗大树,心生一计,便开始徒手挖土,“师傅,帮我,骨头埋这里,就不会被别人发现,若是乱丢,被容嬷嬷发现,我就惨了。”
炎紫轩只是定定地看着我,不帮我,也不言语,待我埋好了骨头,拍上泥土后,他慢慢地说:“以后,不可再叫我师傅了。”
我侧首,疑惑不解:“为何呢?”方才光顾着吃,现在才看清今晚炎紫轩的装容打扮。墨发束起,圈着玉冠,一袭淡黄锦袍,前胸绣着一条英气威武的淡紫五爪龙,暗紫腰带紧束腰间,显得他的身段更加俊逸挺拔,威仪逼人。我看看他,又看看我的装束,道:“我们的衣物很相称啊,情侣装哦。”
炎紫轩笑了笑,低头看我,轻轻地说:“丫头,该回去了。”
“嗯”我应声。
“那回去吧。”炎紫轩站起身。
“嗯。”我只是应声,但还是坐着未动。我怎么就这般不想一人回汶音斋呢?
就这般,炎紫轩每每晚间便为我带来好吃的,而那在我屋中的几个宫女每晚也很奇怪,边揉脖颈边发问,“为何在良娣这就这样嗜睡呢?”不觉中,三日过去了,册封礼一切准备就绪,安置妥当,待到吉时,便可开始,谁料,太子和良娣却双双失踪了一刻钟。
“师傅,快些。”我把素颜凑向炎紫轩,“那宫女要为我上装,我硬是拦下了。你没见菲儿眼睛瞪得奇大:‘难道良娣要这般参加册封礼?’”
炎紫轩拿出早已备好的黛笔,细细为我描眉画眼。今日炎紫轩还是一如那晚的穿着,只是那洁雅玉冠换做威贵金冠,淡黄锦袍换做杏黄锦袍,更显得他十分皇族气。而我换做金红罗衫着白色小梅绣花,淡黄色抹胸和高束腰交相辉映,容嬷嬷说了,大典那天我一定要着红带金,头上的发饰不是事事如意黄金簪,凤头金缕钗,便是瑶池清供金鬓花,梅英采胜宝金钿。啊,我满头都是沉甸甸的什物。
吉时已到,清风徐习,太子和良娣前往大典天台,身后跟随着王公将相及文武百官。天台上设一香案,奉有“天帝”神位,香案上摆着香炉,供器,烛台,祭品等,诸位大臣分别立于天台两侧。
我瞧着场面,两侧官员后还又百千人,红旗招展,迎风飘扬,我听容嬷嬷说立良娣不比立太子妃,可这场面过于威严宏伟了吧,便不由顿了足。炎紫轩一直牵着我的手,见我驻足不前,面有赧色,便在我手上重重捏了一下,轻声附耳边安慰道:“丫头,不要害怕,这是我让父皇特意安排的,立良娣要和立太子妃一样隆重。”
我调理好气息,方跟着她继续前行,轻声道:“师傅,为何要这般为我特意安排?”
炎紫轩望着我笑道:“说过了,以后不可叫我师傅。”
我侧首,疑惑道:“那叫你什么?殿下?”
“你可像翎仪一般叫我‘紫轩哥哥’,像宛因一般叫我‘轩哥哥’,可以像翎飞一样喊我‘紫轩’,也可像前几日你唤我‘夫君’。”
我捂着嘴轻笑,方才的紧张顿时全无,便说:“师傅原来有这么多称谓名讳啊,那我挨个叫个遍……紫轩哥哥。”
“嗯。”炎紫轩淡淡地应着,但凤目中却有一团浓浓地我琢磨不定的神色,这更显得他的黑瞳迷澈幽邃。
“轩哥哥。”
“嗯。”
“紫轩。”
“嗯”
“夫君。”
“嗯。”
两边的大臣官员发出一片啧啧感叹声,轻声窃语。“传言太子和良娣感情甚好,看来一点不假。”“是啊,瞧幸福怡然的笑容,果然伉俪情深。”我和炎紫轩听着,相视又一笑。就在此时,我余光瞥见一个凄寄的身影,他穿着官服未着蓝衣,双目满含忧郁悲凉。等我扭过看他,他却低下了头,不与我对视。
翎飞……不管是我与炎紫轩做戏,还是在侯府做丫头,我终是要回到萧何身边,与你无缘啊!
炎紫轩牵着我的手,走到天台阶梯前。引导官引领我们拾阶而上走向“天帝”神位。“上香……”我与炎紫轩从引导官手中接过香对着神位连上三次。“跪……”我俩率众官一起俯首扣地。读祝官手捧祝文,面向众人诵读。只听那人像念经文般不分抑扬顿挫滔滔不绝,读了好一会,那晦涩难当的祝文我半分未懂。“接印……”捧印官将印递于我手上,我双手齐眉而接,这便是属于我的良娣印了。随即读祝官焚祝文,撒祭物于神位前。我俩复又率众官叩首,册封礼完毕。
我与炎紫轩下天台,他率百官去永乐殿宴聚,免不了一番歌舞升平,艺玩琴鸣。而我上了软轿,蒙上喜帕,抬于汶音斋。
第四十八章 洞房残烛夜(一)
方进了汶音斋,我便脱下凤履,揭掉喜帕,一骨碌趴在床上,掀开软枕,品味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四果。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个人在房中着实无聊,便拿来“帛柔”舞剑,这衣袖太宽大,没舞几下,便把红烛酒盏撩翻了几个。索性将帛柔丢向一边,从侧室抱来古琴,盘膝而坐,琴放膝间,素手弄弦,一曲《玲珑叹》。来这世也不知为何,每每抚琴之时,心境奇纯,周身仿若无物,一种似熟非熟,似曾相识地感觉。又过了半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