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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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锦年-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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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敏鼓足了勇气,道,“如果我说,我大约猜到了,你能对我坦白么?或者你,能克服么?”
  沈牧低垂了头,努力克制着起伏的呼吸,几次想开口,却终究没说出话来。
  许敏一颗心悬在半空里,眼睛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却还是一点点落了空,那颗心也一点点的沉下去,沉到无人看得见的地方。
  此时月上中天,夜凉如水,沈牧用余光瞥见许敏打了个寒战,低声道,“回去吧,夜太长了,不用一直陪着我。”
  他不说这话还好,他现在这么说,许敏刹那间觉得那些不甘心和怒气都一起涌上来,”我只是陪你一段路的人对么?仅仅在你还需要我的时候。你总有一天会飞出去,外面有属于你的广阔的天空,当你独立于仕林的时候,当你无法面对政敌对你不孝之名的指摘的时候,当你没办法自圆其说又耻于向世人说出真相的时候,那就该是你不再需要我的时候了吧。你总有一天会想通的,你可以面对,只是那个人不是我,说不定你以后可以毫不困难的面对很多妾室,甚至风尘中的知己,你一定能克服的,因为你终于可以光彩夺目的站在世人中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看到的,一个百般忍让无可奈何的庶子形象。”
  许敏说的真是痛快,但那些畅快淋漓的字眼却像利剑一样洞穿了沈牧的身体,他此刻已经不可控制地在发抖,他不由自主地把手撑在地上,以便能撑住他的身子不伏下去,他咬着自己的嘴唇,只为了不听到牙齿因为发抖而碰撞的声音,他只能抬起头,大口的呼吸才能让充溢在眼睛里的泪水不流淌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牧渐渐的平静下来,至少他不在发抖了,也不再抑制不住他的泪水,他知道许敏在等待他的回答,他不能永远都不回答这个问题。他轻轻的试着张开嘴,却又摇摇头,他再度努力,终于艰难地说道,“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会,牺牲你,去成全,我的名声,更加,没有想过,会和你说的,你说的那些人,一起……我的,过去,是我自己无法,面对的,无论和谁,都是,我自己,心里过不去的……你,一定,要明白这点,我,真的,会努力,努力去克服,你得给我,时间,而且,你说过的,会,治愈我的,我真的,相信你,从来,没有不信,我只是,不信我自己。”
  许敏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努力的一字一句,心里已经为刚才自己说过那些话后悔了,在听到他说,她曾经承诺过治愈他的时候,她的泪水终于克制不住地涌出来。自己何尝治愈他,根本就是在逼迫他,只为了求自己一个心安,求未来一个保障,甚至是非要求他对那个秘密立刻做出一个回应,如果那么容易的话,他又怎么会把自己逼到生病的程度。
  许敏默默的擦去眼角的泪,不忍亦不敢看着他,轻声道,“是我太过急躁了,而且将来的事情,现在谈还太早,也许都那个时候自然会有办法的。”
  沈牧垂下眼睛,声音满是疲惫和哀伤,“你,还是,不信我。”
  许敏茫然地看着前面,不明白他所说的信他是指什么。是相信他有天会克服那个秘密;还是相信他克服了之后也不会变作正常男性那般,纳妾或是去风云场所流连;还是要让她相信,在别有用心的人借此诟病他甚至嘲讽他的时候,他不会把责任推给妻子,而是会自己站在世人面前亲口承认?以上种种,对封建社会和男权社会了解并不算太深的许敏,都认为,太天方夜谭了!如果真有这样的男人,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地会让她碰到?
  沈牧看着许敏嘴角泛起的苦笑,她眼里的不信任和绝望,却没办法再说什么,他只能垂下头,在心底默默的叹息。
  两个人一个跪着,一个坐着,一个垂着头,一个茫然地看着地下,就这么相对而无言,枯坐到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  

  ☆、定力

  许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涵碧山房的………因为她病了。她只记得那晚他们相顾无言,她开始禁不住低低的哭泣,泪水慢慢变得汹涌,最后不能自已,只不过她已经分不清楚是在为自己哭还是在为沈牧哭。
  许敏悠悠醒转,只觉得头昏沉沉的。临芷正立在床边关切地看着她,见她睁眼,忙低下身子轻声道,“奶奶你可算醒了,大夫来瞧过了,只是外感风寒不碍的,药已经煎上了,一会便趁热喝下吧。”
  许敏下意识的四下看看,除了临芷没有看到旁人的身影,“我怎么病了?谁送我回来的?”
  临芷拿着把小剪子把治头疼的药膏子剪成两个小圆片,贴在许敏两处太阳穴上,略带埋怨地道,“都说不让奶奶过去了,偏要去,那祠堂本来就阴气重的,还敢在那睡下,亏奶奶素日身子还算好的。早起我和清芬去接二爷和奶奶的时候,奶奶发了热晕过去了,二爷抱着您,急得了不得,倒唬了我们一跳,这不才把你给扶回来的。”说着又退后两步,看看那药膏贴的正不正,忽然撇嘴笑道,“二爷是真着紧奶奶,要不是跪了一晚上腿不方便,怕是要自己抱奶奶回来了。”
  是这样么,那也非得自己晕过去他才肯抱上一抱吧。“他呢?”许敏觉得自己的声音像蚊子哼哼,又闷闷的。
  临芷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笑道,“二爷被素简催着吃饭去了,请了三五回,一直守在奶奶这没动窝,还是我说,奶奶一时半刻醒不了,才去的。奶奶先歇着,我去看看药。”一扭身,只听她叫了声,”二爷来了。”
  许敏往门口望过去,沈牧静静的站在那儿,还是家常的白衫子,却是新换过的,眼睛垂着并没看许敏。临芷回头冲许敏会意的笑笑,忙出去了。
  沈牧并没动弹,站了一会,才走过来坐在床边。许敏看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有点困难,想是跪的时间长了,膝盖还是疼,走起来也不利索,她心里涌上一阵疼惜的感觉。
  但她没忘记昨晚的事,真不知道这会儿说什么才能不尴尬,她对自己也有点气,怎么陪着的人反倒病了,大约还是因为哭多了才病的,真是丢脸。
  沈牧不开口,她就也不说话,赌气似的等着他先说,结果发现比定力她是比不过沈牧的,人家就能干坐着,还能一眼都不看她,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就看在他腿疼的份上先开口吧。
  “你……”两人同时说道。许敏一阵气闷,早干嘛去了,非得等着人家说话了,他却又来。
  沈牧低头笑了,看了一眼许敏,见她一丝笑容都没有,又敛了容色,略低了头。
  “你要说什么赶紧的,说完我歇着了。”许敏偏过头去,懒得看他。
  “你,还生气?”见许敏不理他,沈牧叹气道,“你那么难过,是我不好。我后来,想了想,想来和你说说,我的事。你,要听么?”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沈牧只好再叹气,用极慢的语速说道,“我小的时候,过的很辛苦,父亲离开家的那些年,太太对我,不好。我那个时候就生病了,一直断断续续的,没有好过。除了太太和几个人,家里都没人知道我究竟得了什么病。我不敢说,怕他们觉得我是……更怕他们知道我是为什么生的病。我是没有勇气面对自己。原本我以为,你嫁给我,是那么不情愿…。。可后来,你说了那些话,让我知道你其实不是原来的…。。我觉得好像又有了希望,后来,你肯帮我…。。我很感激,真的,可是我还是没办法……我想离开,特别的想,无论去哪里,只要能离开这儿,我总觉得,以后我会好起来的…。。所以,你要信我,我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如果有一天,真的要面对的时候,我绝不把责任推到你身上,一定不会的,你此时可能不相信,但是,这是我的心里话,我说出来,就一定会做到。”
  “那你昨晚为什么不说?你只让我信你,却不肯回答我心里的疑问。”许敏瞪着他说道。
  沈牧垂头不语,半晌道,“我以为,事情尚未发生,承诺太多亦无用处。只是希望,你能信我此刻的话。”
  许敏黯然心道,他原来是这样想的,终是自己误解了他吧。虽然将来的事终属渺茫,但眼下的日子还得一点点的过。她缓缓神,看向沈牧。那张清俊的脸已经憔悴不堪,眼底一片青色,唇上的胡子又长了出来,更添凄凉,想来是刚才匆匆吃饭换衣,却也没来的及刮就赶来看她的缘故。许敏心里瞬间又软了下来,却佯装淡然地问,“腿还疼么?”
  他摇头,又补充道,“我没那么弱,而且,好似还比你强不少。”
  许敏觉得不好意思,又不能任他嘲笑,撅着嘴不满地说道,“我是被你气病的,所以不算,责任还是得你负,以后我找个机会也气气你,把你弄生病……”突然又想到,他的病可不就是气一下便能犯的么,自己这样说太冒失了,像有意欺负他。
  沈牧不在意地笑着,“我没事,不用这么小心。以后,会有很多机会,你可以气我的。”
  两人言归于好,又一起说笑了会,终于还是沈牧怕扰她休息,只说晚间再来看她,在她殷殷注视下起身离去了。
  半个月的功夫一晃便过去了,期间沈牧大多时候一个人在书房看书,许敏晚间的时候会和他去说说话,他们有默契的不再提那些未来才可能发生的问题,只是闲聊,天南海北,古今中外,有时候沈牧也会问一些对外贸易,西方开拓殖民地,开放海疆等相关的问题,许敏就在自己知道的范围内一一的解答。
  殿试前一晚,沈牧已不在看书,只和许敏闲谈些书画以作娱乐。许敏看着沈牧在宣纸上几笔勾勒出的山水,其中疏林坡岸,幽静旷逸,笔法简略,却意境高远,心中一动,便去卧室拿了根画眉的笔,在纸上细细的描绘开。
  许敏曾经对绘画有过点兴趣,简单的学过些素描的技巧,许久不画,倒也还记得方法。一会功夫便已画好,她自己看着纸上的人物,觉得和自己心里的那个形象更为相符,便拿给沈牧看。
  沈牧看时,画上赫然画的是他。只是笔法是他从来未曾见过的,只用炭黑一色,彰显得轮廓细致,线条精巧,处处写实,与真人一般无二,但细看时,许敏笔下的他比平日里的他眉目间更多了份隐隐的傲气,不是睥睨一切的高傲,而是孤绝独立的傲然之色。
  他含笑道,”这是我么?我看上去竟这么孤傲?“
  “你不知道么?这就是真正的你。”许敏眼前又浮现出那日他松开她的手,独自一人走去祠堂时候的背影。虽然他有时候或温润,或清冷,或谦谦有礼,但许敏觉得他身上最刻骨的气质是对于自己心中的道,有着始终如一的自持与坚守,那便是凌绝于世人之上的一份傲骨。
  次日殿试之日,许敏已经没有上次会试时那般惴惴不安之感了,她心里觉得,无论结果如何,沈牧所有的努力都让他已经获得了最大程度的心灵自由。
  傍晚时分,临安先回了涵碧山房报喜,“二奶奶安。二爷申时三刻才从宣政殿出来,才刚到家,礼部侍郎温大人陪着一道回来,现在老爷书房回话呢。那温大人把二爷好一番夸赞,直说今日二爷在御前那一番陈述,振聋发聩,乃亘古未曾听闻之高论,小的也不懂究竟什么意思,只是听着好,老爷也高兴的什么似的,见了二爷也没一句重话了,想来,二爷这回说不准要中个状元郎了。”
  临安一边说着,林嬷嬷在旁一边念佛,悄声对许敏道,“二爷这会可算熬出头儿了,奶奶这下可放心了,不枉奶奶帮衬他一场。”
  许敏心里自然高兴,只不过结果未出究竟也不能太过喜形于色,但想到林嬷嬷于沈牧于自己都可算做恩人,便拉着林嬷嬷的手感激道,“我替二爷多谢妈妈,要不是妈妈的主意,这会还不知道怎么着呢,哪有今天啊。”说罢,向林嬷嬷盈盈下拜以示感谢。
  林嬷嬷忙一把拉住,眼睛却已经湿润了,“奶奶快别这么着。你们夫妇都是好的,却也太可怜了些,我老婆子一个,能帮就帮些,只当给自己下辈子积福了。今儿高兴,我去厨房给二爷做几个好菜,奶奶稍后,一会二爷回来要找奶奶好好说话儿的。”
  晚间沈牧回来,林嬷嬷已做好一桌子的饭菜。许敏想和他单独待着便打发了丫头们自去吃饭。两个人相对坐下,心里头都很高兴。
  许敏觉得他今日气色正好,神采飞扬的,笑道,“听说你今天慷慨陈词,说了一篇从古到今都没有的高论,我早知道你有才学,却不知道到这个程度呢。”
  沈牧摆摆手,笑着说道,“别打趣我了,那不过是温大人客气。我现在只觉得心力交瘁的,我们说会话,说些别的吧。”
  许敏看着桌上的菜,皆是些精致菜色,又有一碗云腿白菜汤,配着青笋紫菜,倒也鲜亮诱人,便给他盛了一碗,看着沈牧慢慢的喝了。又见林嬷嬷备了些惠泉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也给沈牧斟了一杯道,“我也不知道你能喝多少,不过今天高兴,我也陪你喝点。”
  沈牧看她高兴,便一仰头喝了。许敏自己也喝了,又给他倒了一杯,不说话只拿眼睛笑着打量他,沈牧没办法,只好又喝了。许敏还要再倒,沈牧忙拦住了,轻声道,“我酒量不好,且放过我吧。”
  许敏暗暗发笑,心里实在开心,道,“临安还说,你也许会中个状元呢,我在想,你要是真中了三甲之一的话,得怎么给你庆贺呢?”
  “你是指,单独给我庆祝么?”他眼睛发亮,许敏点头称是。
  沈牧脸色略微有些红,低头不语,想了一会,轻声道,“要是,真的话,你,能不能,像上次那样……”
  许敏不解,问他上次是哪次,又是什么样子?沈牧更低了头,咬着嘴唇,小声道,“就是,我中了会元那日,你,在书房里……。”
  许敏恍然间想起那日在书房闻得喜讯,她情不自禁的跳起来亲了沈牧的脸,那是她第一次亲他,原来他记得。一时间她也有点不好意思,低头不语,沈牧却还看着她,她只得抬头冲他温婉一笑,点头道,”你喜欢的,我就……。。那样好了。”
  她抬眼看着沈牧,见他双眸漆黑明亮,灿若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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