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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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锦年-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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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提督脸上现出十分不屑的神情,“哦此话当真,难道竟连个箭都射不了么。那可真是对不住定国公的名头啊,沈大人这般也可算愧对祖宗了。” 
  这话说的已是露骨,沈牧听了只微微的笑笑,并不答言。
  偏生那提督见他不敢回话,更添了几分轻视他的心,” 这多半是沈监军托词吧,我当日有幸曾目睹国公爷的雄姿,莫非沈监军竟半点都没得继承么?倒也可惜,看来定国公后继无人了。”
  沈牧听了,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旋即微微一笑,伸出手道,”请提督大人借箭一用。”
  许敏此时跟着一众亲随在箭楼下等候。她心心念念的都是沈牧,眼睛只盯着在人群中的他。只见一群人说话间,提督便露了一手射海鸥的好箭法,之后又面带讥笑的冲着沈牧说了些什么,沈牧却如常的平静自持,后来那提督脸上的表情更为挑衅,就见沈牧略一迟疑,微笑着说了句,便接过了兵士手中的弓箭,走上前一步。许敏见他微一沉吟,随即将那弓扯的满满的,对准了前方百步开外处一艘子母船前方的三角帆,那帆正被风吹的鼓胀起来,却听嗖的一声,沈牧已一箭射中那帆上的桅杆,瞬时三角帆应声落下。
  众人一时更是叫好,沈牧射的虽非海鸥这等活动之物,但此时那帆距离箭楼却比海鸥离箭楼远上许多。提督见他突然显露本事,也略微有些错愕,心里对他的蔑视倒轻了一些。
  许敏却只盯着沈牧,见他好像不为叫好声所动,面色十分平静,回身将弓箭仍交还兵士,谦和道,”提督大人见笑了。”之后又退回了原先站的地方。
  此时箭楼上正有猎猎的海风吹起,沈牧的衣衫亦随风飘动着,许敏只觉得他的人好似一动不动,笔直的站在那里,在一群人中显得格外挺拔。
  晚间回到驿馆,许敏终于松了口气不必在装作低眉顺眼的样子,于是笑着赞沈牧今日展现的箭术让她惊艳不已。
  沈牧倒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那提督想要让我难堪,故意说些激我的话,原本是无所谓的,可他提到父亲,让我忽然觉得不能堕了父亲的名声。不过到底算是被他激成功了,我的定力还是不足。”
  “你骤然间获得圣上亲信,又提拔的这么快,眼红的人多了,以后这类事情怕是免不了的。”许敏正想再劝他不要太过锋芒毕露,忽然听得外面有急急得叩门声,一个颇为洪亮的声音在外问道,沈大人可在
  许敏看了一眼沈牧,待要去开门,他已经抢先一步打开了房门。来人是个长相颇为粗豪的汉子,大约三十五六的样子,见了沈牧便笑道,“叨饶沈大人了,我是这登莱郡总兵,鄙姓李,因为见了你白天的箭法觉得好生佩服,特来拜见,不知道你现在可有空闲”
  沈牧颔首道,”李总兵请里面说话。”
  那李总兵越步迈入,也不客气,自己就在椅子上坐了,对着沈牧让了一下,道,“沈大人不用跟我客气,我看出你的武艺不错,只不过你谦让罢了,是为了给那老头几分面子。”他言下的老头,大概就是指他的上司提督了。
  沈牧淡淡一笑,看了一眼许敏,见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着,就自己拿了杯子倒了茶给那李总兵。幸而李总兵是个粗人,全没在意这里面的奇怪之处。沈牧坐定,微笑道,”不知道李总兵找我何事?”
  李总兵牛饮了一杯之后道,”我是个好武之人,见了有好武艺的便想来多聊几句,因此就冒昧来了。不过也是好奇,沈大人来此之前,我便听说你中那探花时,曾写了篇文章很得圣上心意。之后你又陆续上书说要开放海通贸易,加强水师军力。你不知道,这话深得我心啊。可听说在朝中却引起轩然大波,说你要加强军备之后便要征收高额赋税。而且我听说你还要向官员多征税,尤其是那些有爵禄的。我便不解,你自己不就出自国公府,怎么到不想着自己家了,却要先拿自家开刀?”
  沈牧沉默了一下,看这李总兵不像是出身勋贵的,也不似有意来探他口风的,倒像个实在人,便道,“要增强军备,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筹措银钱,而国库有限一时不能具备。朝廷张官设吏,原本就是为治国安民,所以自然该是平日里受朝廷之恩的官吏来助饷,而勋贵更应当此表率。这与我出身哪里倒没什么相干的。”
  李总兵拍着腿赞道,“沈大人说的太对了,朝廷现在实行捐官制度,谁有钱便可以买官来当,弄得当官的是鱼龙混杂乌烟瘴气不说,那些个花钱买官的哪个又是傻子,花出去的钱还不是指望在位子上的时候赚回来,依我说,既然他们有钱,就更应该管他们要,不然朝廷的钱早晚也是落在他们口袋里,就是那提督老头,朝廷每年拨到这里的兵饷,我看倒有一多半进了他家了。”
  沈牧不动声色地道,“朝廷实行捐纳,也是为了充盈国库。”
  “那也不能什么人都能提拔啊,弄得真正有能为的报国无门。我那些个师兄弟们,”李总兵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说,你真是提了个好建议给朝廷,是应该让他们那些大户都捐点兵饷出来。”
  沈牧听他刚才话里未完之意,道,“未曾请教李总兵出身”
  “我是宏光朝的武状元,”李总兵提到自己武状元的经历面露一丝骄色,“可惜啊,武状元不值钱,那年我还年轻,是一腔报国热情,后来先后在山东巡抚和辽东总兵麾下任过一段职,自认为也算是熟读兵法且有实战经验,这才向吏部自己请调来登莱郡,为的就是想要有朝一日和进犯的倭寇决一胜负,哪知道,这里的提督老头并不想好好练兵,守着那几条破船,倭寇来时也只是抢夺沿岸百姓财物并不与他相干,他象征性的出海巡防两圈,等人走了再上书朝廷说倭寇骁勇,而他的船不够,兵不够,需要朝廷多增些军饷他好招兵造船。到今日倭寇滋扰还不能平定,我堂堂大国颜面何存啊。可惜他霸着这个位置却也不让出来。不瞒沈大人,我这些年渐渐的也有些灰心起来了,我那些同门师兄弟个个都是武艺高强的好手,满怀报国志,见了我现在的样子也都觉得丧气。前阵子听京里的新文,听到你所书所言,这才又让我觉得好像看到些希望。等见了你,老实说,一看你那个清秀斯文的样子,我也心里打了鼓,不会是个耍嘴的花架子吧,可你今天露的这一手确实让我佩服。刚才你又说了那番话,更让我觉得你是个可信之人,圣上这会倒没看错。”他见沈牧又续了茶,便再度牛饮而尽,接着说道,“实话说,我今天是来自荐的。不过你可别以为我是见你得了圣宠就凫上来。我听说你要在东南沿海大规模筹建新水师,届时可否举荐我,我把这些年在登莱的一点经验也草写成了个集子,里面有些实战时实用的船舰设计,火炮设计,还有些粗浅的练兵方式,今天拿给你看看,你若觉得还能看,便在日后想着我些。我也好尽一份力给朝廷罢了。”说罢,从怀中拿出一卷书递给沈牧。
  沈牧看时,上面写着纪效录,翻开来乃是分号令,战法,行营,武艺,守哨,水战等几个篇章,粗粗一看却是语言通俗,易学易记,内容颇为实用,当下心中惊喜,道,“李总兵,”才说一句便被对方打断道,“什么李总兵啊,我是哪门子总兵,倒是总屯着兵才是,你叫我名字好了,我单名一个冲,不像你们文人雅士的有什么字啊号啊的,你就随便叫我名字好了。”
  沈牧笑着点头称是,却当然不能直接叫他名字,见他年长自己颇多,就叫了一声李兄,之后又真心实意的称赞了一番他的纪效录,把李冲听的更为高兴,一时将沈牧引为知己,又要给他讲演一番自己设计改造的船舰,说到兴起,见许敏一直在旁闲坐,就唤过来要她去找些酒菜来,好和沈牧彻夜恳谈。沈牧自然不肯折腾许敏,便都自己叫了来,与李冲聊到颇晚,直到他看许敏好似有些乏累了,才慢慢收了话题。
  李冲走时,倒颇为恋恋不舍,临出门前又掉过身来对沈牧道,“我今天和你一番畅谈,对你是更加佩服,你年纪轻轻有此成就确实厉害。不过你也需谨慎小心些,你要做的那些事树敌太多,将来一定会很艰难。唉,只可惜你这样一个人,他们说起来都是些很难听的话,未见你前我听到了还以为是真的呢,他们说你是什么孤什么孽的,我却也记不住了,总归不是好话就是了,不过你放心,我知道你不是的。”说罢才转身,离去时已经有几分酒意了。
  沈牧关上房门,正对上许敏询问的眼光,“他走的时候说的什么?别人是怎么说你的,那些不是好话的?”许敏听到说沈牧的话总是会格外敏感。
  沈牧微微一愣,心里陡然间有些酸楚之感,他连忙收敛住,却一时并未回答许敏。
  许敏看他不说,更觉得一定非常不好的话,她走近他,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也许是因为这些日子舟车劳顿也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他的眼睛没有从前那么明亮了,而且许敏觉得最近他的眼神里经常会有一丝凄苦之色,尽管一闪而过,她还是能捕捉到,“告诉我吧,别人说你的话,好么?”她握着他的手,轻声问道。
  沈牧极轻的叹了口气,“是,孤臣孽子。”他沉默了片刻,苦笑道,“其实,他们说的也对。”
作者有话要说:  

  ☆、策马

  许敏觉察到沈牧眼里闪过的悲伤之色,冲口道,“你不是的!你是圣上信任的人,怎么能算孤臣?你也不是孽子,你……。。”她突然说不下去了,所谓孽子,按照朱夫子的解释堪堪正是形容他,可是那些人一定要这样一点颜面都不给留给他么?!
  沈牧淡淡地笑着,略带苦涩,”对于满朝文武来说,我就是孤臣。即便是圣上,也不过是因为我所主张的刚好便是他心中所想。我未尝不是一个他用来制衡权贵世家的棋子。”
  许敏有一瞬间的灵台清明,恍然道,“所以,他才能下旨让你搬出沈府,他其实也不想让你继承爵位,成为权贵世家之人,他是让你和这些人家划清界限,是不是?”
  沈牧缓缓点头,“圣上不想让人看到他宠信的臣子依然出自这些家族,而且,他迟早会动手削弱这些王侯世家的势力。”
  许敏心里觉得好没意思的,也为他不值得,“你这样,被他算计,被人不解污蔑,真的甘愿么?”
  有片刻的出神,之后沈牧极轻的点了下头,道,“如果真的能得偿所愿,那么,我甘愿。”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一阵雷雨初停,沈牧检视完造船的进度便和许敏慢慢走回驿馆休息。雨后初晴,空气里有青草和土地的清新之气。
  “想不想去骑马?”他忽然问。许敏当然不会骑马,甚至连牵马都不行,只好让沈牧牵着,她跟在后头,两个人尽量不惹人注意的出了城。
  城外有大片的空地足够驰骋。天空也是水洗般的透明澄清,许敏好久没有这么自在的呼吸过外面的空气了,她不由得深吸了几口,停下来,看沈牧正微笑的看着她,示意她可以上马了。
  只看着马是一回事,上马又是另外一回事。对于许敏来说,马怎么可以那么高呢,要怎么才能迈腿上的去是一个让她踌躇不前的问题,在她努力的想要如何才能让上马的动作看起来不那么丢人的时候,沈牧从背后轻轻的托了她的手臂和腰际处,她心中一跳继而浑浑噩噩的被他带了上去,还没回过神,背后一暖,沈牧已然坐在了她身后。这是他们第几次贴的如此近,她心里默默的想着,却也能感受到沈牧还是在尽量的和她的身体保持着距离。
  他轻轻的拉了下缰绳,座下的马儿轻快的跑起来。许敏只觉得耳畔的风呼呼的吹着,两旁的景物已一种她不熟悉的速度在向后退着,她略微有些害怕,但沈牧始终把速度控制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慢慢的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一种疾驰的快乐,她闭起眼睛,全身心的感受着风的速度和心的畅快。
  跑了一会,沈牧放慢了马速,慢慢的停在一个小山坡处。他先下了马,又轻轻的把许敏抱了下来,拉着她走到山坡的最高处,眺望着下面的城池,却没有说话。
  许敏难掩心中的快活,突然很想逗逗他,“你为什么那么厉害,又会读书又会射箭又会骑马,你还有什么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沈牧脸上又显出不好意思的神情,笑着摆了摆手,仿佛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事一般。
  许敏眨眨眼,继续问道,“你骑术是不是很好?”沈牧慢慢的摇头。
  “你会跳栅栏么?”
  他轻声道,“不会。”
  “你会在马上翻腾么?就是边骑马边做很多动作?”
  他轻笑,“不会。”
  “那你会边骑马边和人打架么?”
  他笑意明显,”当然不会。”
  许敏歪着头想了想,“那你会百步穿杨么?”
  他还是摇头,”不会。“
  “会一箭射中三角帆么?”
  他轻声咳了两声,”不会。”
  “你骗人!这个我亲眼看见了,还敢说不会,前面的也是骗人。”
  沈牧笑了出来,笑意轻松,“那个是蒙的。”他终于开怀的笑了,许敏心里一甜。
  “我没那么厉害,你别把我想的太好了。”他略微收了笑,但眼里还是有愉快的意味。
  两个人站在山坡上,一时无话。许敏顺着他的目光,见他正望着着远处更高的一片山,山的那边已有晚霞升起,绮丽多彩,光耀夺目。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里忽然蹦出了满目山河空念远这一句,可是江山那般多娇,的确让人难舍。
  许敏看着那片晚霞,轻声问,“选择了现在的路,你有后悔过么?”
  沈牧微微的叹气,声音却坚定,“不后悔。最初的时候,我只是想要自由。后来,我是真的想要做一点事情。现在…。。我也只能这样走下去了。”
  “如果以后你遇到越来越多的阻碍,甚至危险呢?”许敏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担忧的事。
  沈牧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如果是我自己的,我并不惧怕。可是现在,我还有你。”
  许敏摇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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