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色泽红艳、饱满而结实,能卖个好价钱吧?真不像是人忘记了摘才留在树上的。
“哈,还有好多呢!”我转身仰望着足有两人高的粗壮的桃树,看着那满树的大桃子,“汨儿,你现在回去,看看有没有篮子什么的家什……”
“小姐要拿来盛桃子么?”
“嗯……也就摘四五个吧,你快去看看……”我急于打发她离开。
“是,奴婢马上就去……”说着,汨儿调头就往来时的方向跑了回去。
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身影,我心里暗暗说了声“对不起”,回过身来却见一旁的吴哲威正煞有介事地观察着那棵桃树。
我现在对桃子可是彻底没有好感,便随手把那桃子塞回到一个树杈上。“吴公子……走啊……”我悄声说道,向他使了使眼色,脚下却已经开始挪动了。
他只怔愣了一霎,马上就跟了上来。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径直向前走去。脚下终年累积的落叶和杂草把土地铺垫得很软,所以走起来也并不费力。紧张的我不时回头望望身后,虽然并没有什么人追上来,可是心里却还是像做贼一样惴惴不安。
吴哲威已经耐不住,喘气的声音越来越沉——他还当真是个文弱秀才啊……我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他只是尴尬地冲我笑笑。
终于出了桃园,看得到前方不多远就是一条小河。我心情大爽,紧走几步跑到河边,哗啦啦的流水声听来是那么的悦耳。这时的太阳也已经爬上了半天,照在人身上不免一阵燥热,却在我的心里染上了一丝得意的暖色。转过身看着吴哲威艰难地走过来,我终于忍不住浅浅地笑了出来。
“呵……吴公子的体力还不如我们女儿家呢……”
他似乎真的有些遗憾地抿了抿嘴角,环顾之下,胸口的起伏渐渐平静了许多。
“这里应该没有人了……”
“嗯……不过,我们还是边走边谈吧……”
“也好。”
当真的只有面对面的两个人时,我那一大堆话竟有些说不出口了。
丁辛,在外人眼中看来,她不拘小节也是正常的吧?
“吴公子,请恕丁辛无礼了。接下来辛儿要问公子一些问题,希望公子据实回答。”
“小姐请讲。”
那好吧。
“公子现在,有没有娶妻的打算?”我实在不敢直接问他,你愿不愿意娶我——我的脸皮啊,还没那么厚……
吴哲威停了停,不过仅仅几秒钟之后又继续走下去。“在下一切皆听从家父安排。”
就知道你是个乖乖孝顺儿子……
“那么,吴公子放弃科考了?”
他嘴角下意识地抽了一下,用平淡的语气回道:“在下读书并不是为了功名。”
……好,你伟大!
“呃……要是你将来的妻子无才又无德,你也愿意吗?”我忍不住侧过头去看他,等着他的回答。
他却坦然地面向我,极为释然地笑着,“那样的话,在下会亲自教她读书写字,还有为人处事的道理……”
“哦……呵……”我勉勉强强的点头应着,越过他一步向前走去。
那条小河不知在何处变得越来越宽,水流也变得平稳,微波粼粼的水面反射着刺眼的阳光,我不禁抬手搭凉棚遮了遮日头。
“吴则奇掌柜的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吗?”我依旧不停地慢慢走着,却没有察觉身后的吴哲威已经停下了。
他微低了头,也不看我,咬了咬嘴唇,口中总算吐出几个字,“……二叔说……会帮我……”
O_O
我没听错吧?那个吴则奇死老鬼竟然说要帮他??
怎么帮?是帮他脱离他父亲的压迫,还是要帮他完成他作为孝子的使命??
天哪……难道,那老头先前是在骗我??
“会帮你什么?”我焦急地退回去,忐忑地看着他。
“……”他先是沉默,忽然抬起头正视着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丁小姐的心思,在下明白……”
“哎呀,我有什么心思?你明白个什么劲儿啊……”
老天,他别是误会,以为我在暗示他“我对他有意”吧?
“在下一介书生,断不敢高攀小姐……只是家父执意如此……”
“打住打住……”这个人,和他越磨叽就越混沌。“吴哲威,我明明白白的和你说了吧。我,丁辛,有生之年绝对不会嫁人的。不管他姓什么,不管他有多少钱长的多么英俊,也不管他对我有什么恩情,我都铁了心要一个人过一辈子。所以……”我不得不咽了口唾沫,“所以麻烦公子给令尊捎个信儿,丁辛此生早已注定是空门中人……呃,还有这个……”也不管他什么反应,我一股脑把想到的话都倒了出来,然后从腰际一使劲拽下一个玉牌。
“这……”吴哲威耐心地听完我的宣言,却在看到那个玉牌时显得有些意外。很显然,他并不知道他老子的随身之物早已到了我的手上。
“这是令尊之前送的见面礼,不过现在看来,辛儿不能再留着它了。请收回去吧……”我屏息控制自己的情绪,把玉牌递向他。
他仍旧只是看着那玉牌,慢慢想要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玉牌时又慌得弹了回去。“不可,家父既然把它赠与小姐,在下万不能……”
“你……你这人怎么……哎呀你拿着!”我气结地无语了,一气之下拉回他的手,把那玉牌结结实实地塞进他的手里。
他也固执地挣了几挣,却没料到自己的手劲儿反而没有我大,推推搡搡之间冒了一头汗。
烫手的山芋一出手,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撒开吴哲威的纠缠就往后跑。
“……丁小姐!”这人反应还真是迟钝,我快跑出十米远,他才想起要追上来。
这下,气喘吁吁的可不只是他了。
本来料想依他这书生的孱弱体质,估计一时半会也追不上我,和他玩玩也就罢了。可谁又会想到,书呆子一发起驴脾气,也能像马被刺了屁股一样飞奔如箭?
眼见他与我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如预期中越拉越远,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下更是一刻不停向前冲去。
河岸的微风清凉地扫过我的面颊,吹拂着眼前飞扬的面纱,我却不得不一边加快脚下的速度,一边腾出一只手来按住躁动的面纱。
唉,戴着这东西终究是个累赘。
不过,要是现在这幅场景被谁看到,明天大街小巷可就又有的聊了。
看到前方豁然开朗的一片水域,我慢慢减慢了脚步,气喘着停下了——落秋湖!怎么到这里来了?
“……丁……丁……”吴哲威的声音马上跟了上来。
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见他一副呼吸急促地几乎要断气的样子,不由得一丝好笑又一丝为难——可别又被我任性害得出什么问题吧?
可,谁叫你非要跟着跑的啊?
我正要端起发怒的架势,打算好好磨磨嘴皮子,让他知难而退,谁知就在这时,身后稀微什么响动——我警惕地急转回身,却见到两个依稀的影子,艰难地拨开芦苇丛的阻挡,慢慢现出了身形。
“辛儿!”
沈如也!他后面跟着的是——谢云寒!!
料我再时刻警惕,也绝难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见到他们两个!
我再一次惊讶地忘记了反应,就这么看着沈如也款款地向我走过来,而他清秀的眉头却紧紧地皱在一起,那依旧如水的眼眸里,如今竟像是掀起了巨澜,毫不掩饰地涌动着他那股自始至终的情感。
“丁……丁小姐……”是吴哲威的声音把我从惊诧中唤了过来。他颤抖地向前挪了几步,意外的,忽然移到我的左前方,握紧了拳头将我护在身后。
他……他以为我会有危险么?
我的心不禁一颤,盯着他被汗水浸湿的后背感激地一笑,然后拉住他的胳膊,一步跨回到他的前面。
安慰般地看着他的眼睛,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吴哲威有一双极其明亮的眼睛,“吴公子,那是沈如也沈公子,我们认识的。”
他那坚定的目光忽然闪烁了一下,疑惑地又看了看我,这才貌似不甘地退了回去。
“辛儿,没……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呢……啊,我……我和烨正想去岛上的……呵……”沈如也冲我勉强的一笑,笑得我心虚不已。
岛上……那个属于谢云寒的小岛吗?是啊,再走不多远就是落秋湖了啊。
那一次,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也就在那天,我还曾……给过他希望?
而这可笑的希望……
虽然一切只是手段,只是游戏,只是……欺骗,可我还是不愿承认自己是在……玩弄别人的感情。
从何时起,我这个习惯被众人漠视的生命存在,升级到了被全世界瞩目的位置?
简单地为沈如也和吴哲威彼此作了介绍,我故意无视那个站在沈如也身后的某人,视线不时从沈吴两人身上来回移转。不过谢云寒似乎并不介意,余光中扫到他的脸,也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
“辛儿,你与吴公子这是……”
“哦,这事说来就话长了。沈公子不也很有雅兴嘛,这么热的天还邀友出游……”我瞥了一眼他身后那个人,谢云寒却刚巧转过脸来,两人目光对了个正着。
“啊,是啊……今天可真热啊……”沈如也哈哈一笑,可这话听来却有些闪烁其词。
他们两个不会清闲到大清早来郊游吧?而且沈如洗并没有出场,按她的脾气应该一起跟来才是。
对于沈如洗,我并没有掌握太多不为人知的信息,可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她似乎特别在意谢云寒。按理说,人家也是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如果谢云寒算得上“郎才”的话——有什么超越男女的情感也是很正常的,而且依沈如洗的行事作风也用不着压抑自己的感情吧?不明白她干嘛搞得那么暧昧……
还真不愧是同胞姐弟,这沈如也暧昧的水平也够得上等级了。
“丁小姐……”吴哲威从一旁站了过来,面色有些犹豫,“时候不早了,桃园那边……”
“啊,差点忘了。”我连忙歉意地向着沈如也行了个礼,“辛儿还有事在身,不得不返回了。失礼之处……”
“呵……”
一声冷笑从沈如也身后传了过来。
我抬起头,越过沈如也看向那个阴阳怪气的人。他却一副怡然自得的面孔,像个吟诗作赋的文人一样深情地望着远处的流水。
这家伙,诚心要跟我过不去!
不过,我可不会上他的当——对于那些跳梁小丑,你越理会他,他就越嚣张无度。
“沈公子请便,辛儿告辞了……”
“告辞……”
沈如也一副怅然若失的神情,站在岸边遥望着远处久久不动。谢云寒再也沉不下气来,几步迈过去,挡到沈如也的面前,“看够了吧?死心了吧?我明天还要出门哪,快回去吧……热死人了……”
沈如也却慢慢闭上了眼睛,嘴边露出一丝浅浅的幸福的笑,“谁都挡不住我的。”
第三十九章
更新:09…04…09 19:10
微笑、急转身,而后迅速离开现场——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如此“无礼”而粗俗的离场套路,脚步不停地沿着来时的路,干干脆脆地甩掉了身后的包袱。
庆幸的是吴哲威这次的反应够快,一直紧紧地跟在我身后。我又一次听到了他体力不支造成的气喘声,急促却有力。心中一动,正当我想要放慢脚步时,一只大手忽然顶住了我的后背,吃力的向前推着,推着……
我没有回头,步伐也依旧紧凑,直到荡漾着粼粼波光的小河展现眼前,直到那满园的碧绿桃枝遮过头顶,直到踩上那厚厚软软的桃园领地,我才终于慢了下来,望着入眼的绿色,感受着叶间的微风,背上的那只手也不着痕迹地滑落了开去。
当我和吴哲威赶回桃园时,兜兜转转半天,却只在先前的地方找到了汨儿一个人。
“小姐……”汨儿一见我就委屈地从树下站起来,捏着一封信递给我。
心里已经猜着了八九分,几下拆开那封信,落落几行清爽的墨字,显然不是一时写就的。
“吴公子,令尊有事先回去了。”我暗暗笑那吴则北故作精明,不想这般心急反而露出了他的心思。
你这样步步紧逼,我怎么可能会甘心就范呢?
哼……
“……那现在……”他尴尬地看向我,笑容有些僵硬。
我也只能无奈地一甩手,大踏步径直向前一步,“吴公子还有力气吧?走回去怎么样?”
风,渐渐夹了闷热的气息。
沿途的田地和果园比比皆是,走了快一里地都不见半个人影。终于上了大路,却又总是有过路的车队或马匹飞驰而过,结实的土路上不时也会扬起一阵尘土,索性我还带着面纱,吴哲威脸上就难免被蒙上一层灰尘,也跟着左拍右拍,看着实在是挺好笑的。即使如此,汨儿也总是会不失时机地挡在我旁边,用袖子替我遮挡飞尘。
这小丫头的细心和周到,时时让我感激不已。
半是无聊半是好奇,我和吴哲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听他说些这个时代的名人轶事,还有自古来年的文化典故,然后插一句问他个问题。看他滔滔不绝、兴趣盎然的样子,其间的文采和天赋当真像会闪光一般,我这才不得不肯定吴哲威确实是个读书的料儿。
只可惜,不管在任何年代,只会读书是不可能成就什么的。
汨儿依旧乖顺地跟在我身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有在我回望她时,才会看到她脸上那略带欣喜又刻意掩藏的笑,眉里眼里满载着期待和希望。
回到丁府时,恰好是正午。
三四里地的路也不算多远,只是好久没锻炼了,一回到家才发现两腿发酸,累得不行。汨儿倒是一点不见疲惫,夹着我的手走得还挺轻快。
本打算和汨儿先回“漠然间”沏壶茶好好歇歇的,谁知刚刚走过父亲的院子门口,就被管家丁大水追了上来。
“小姐,老爷有急事找!”
听他的口气似乎真的出了什么大事。我也像是瞬间忘记了劳累,让汨儿先回去,然后跟着丁管家向着父亲的房间走去。
房门大开着,门口也不见伺候的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