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无敌苦着一张脸道:“当每年每月每天都有喜宴寿宴丧礼满月宴不得消停的时候,你们就会明白寂寞是一种美德。”
冯古道摸了摸鼻子道:“据我所知,这些纪门主都是不参加的吧?”
纪无敌道:“这就是最可恶的地方,我明明从来不参加,他们却每年都送信来暗示我送礼。”
……
莫琚和花匠眼界大开到木然。
正说着,又有仆役在门口道:“武当凌云道长、少林慈恩方丈、青城严晨求见。”
“严晨?”冯古道沉吟道,“谢一定的师弟?”
莫琚道:“听说谢一定有意将掌门之位传于程澄城,怎的又跑出一个严晨来?”按理说,这种时刻是未来掌门露脸的最好时机。虽说程澄城上次在剿灭蓝焰盟上已经露过一把脸了,但是这种事情只有越多越好。越多掌门之位越受武林同道认可,以后走动江湖也方便得多。
想起程澄城曾经和端木回春有些交情,其他人将目光投向了他。
端木回春踌躇了一下,道:“好像是因为他最近和泰山掌门走得很近。”
……
泰山掌门?陆青衣?
莫琚很费解,花匠似懂非懂。但冯古道、袁傲策和纪无敌则是一点就通。
纪无敌懊恼道:“就这样连招呼也不打地暗度成仓了。”
冯古道冲仍站在门外的仆役道:“有请。”
援手有理(九)
进来的时候,凌云道长一马当先,严晨居中,慈恩方丈像是故意慢了几步,赘在最后。
尽管白道魔教如今水火不容,但是还不至于剑拔弩张到连基本都面子都不给对方留的地步,所以双方都很客气地站起来,拱手,又坐下。
凌云道长首先打开话匣子,“听说明尊暗尊之前都在远游,一路赶至开封,风尘仆仆,辛苦。”
冯古道微笑道:“凌云道长真是好灵通的消息,我前脚进门,连桌上的茶都没凉呢。”
凌云道长别有深意道:“或许,这杯茶可以用作他途。”
冯古道挑眉道:“凌云道长口渴?”
“最近白道不少掌门和弟子都受了伤,他们口更渴,或许要一杯谢罪茶润润喉。”
冯古道举杯轻轻啜了一口,含笑道:“可以商量。”
严晨目光一转,落在正和袁傲策黏在一块的纪无敌身上,“纪门主真是好雅兴,从开完会到现在,竟然一直滞留在魔教分舵。”
纪无敌道:“你在会上说了太多,害我看你太久,我是来洗眼睛的。”
严晨脸色骤变。他没想到纪无敌居然不给他面子致斯。
凌云道长干咳一声道:“纪门主身为辉煌门门主,乃是白道人人敬仰的人物。又素来与魔教暗尊交好,若是能起居中起桥梁作用,化干戈为玉帛,那真是功德一件。”
慈恩方丈虽然有意识得和凌云道长保持距离,但是在重大问题上,两人还是同进同退的。他道了声佛号,附和道:“正是如此。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魔教老暗尊又是江湖成名多年的人物,他如此做法,必定事出有因。”
严晨心里气得要命。
若不是程澄城去泰山找陆青衣切磋武艺未返,他也未必讨得来这份差事。原以为好不容易有出头露脸的机会,那些白道受损的门派也个个对他言听计从,怎知这边摆平了,那边拖后腿。不管是近来风头无两的辉煌门,还是执武林牛耳的武当少林对于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都不太赏脸。弄得他有些进退两难,不尴不尬。虽说有白道散派支持,但谁都知道,武林真正说话有分量的人,也不过那几个而已。而目前的他,只能算小半个。一个是青城掌门谢一定,半个是青城铁板钉钉的下任掌门程澄城。
想到这里,他胸口的怨气便被推到了喉咙处,说出来的话不那么中听和顾忌了。“纪门主这样偏向魔教,不怕令白道人士寒心么?”
纪无敌眨了眨眼睛道:“如果是你一个的话,我不怕。如果不止你一个的话,那你告诉我是哪几个?我掂量掂量再回答你。”
凌云道长见严晨气得脸都红了,只好将话题重新引回来道:“不知对于最近发生的事,老暗尊有什么解释?”
冯古道叹气道:“他老人家非常地愧疚。”
“哦?”凌云道长和慈恩方丈的表情显然一缓。
严晨听到这里差点拍桌子大笑!
愧疚?!
伤了那么多人,让那么多门派丢脸丢到姥姥家,居然只换来一句愧疚。
凌云道长显然也觉得这样一句转述的愧疚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又追问道:“不知老暗尊本人何时可以亲自出面说清此事。”
冯古道手缓缓地抹了把眉头,再抬头,眼中已然泪光闪烁,“家师仙去,对老暗尊打击至深。以至于让他一时糊涂,铸成大错。在日前他已经决定要归隐山林,以赎前罪。”
花匠等诸位长老也一脸的哀戚。
严晨终于忍不住拍桌,“明尊!你也是江湖成名人物,应该知道,江湖事江湖了。”
冯古道无辜道:“我又没说要告官。”
“告官?”严晨脑子转了三道弯才没好气道,“要告官也轮不到你来告吧?”
冯古道好脾气地将刚才的话有重复了一遍,“我说了,我没说要告官。”
……
明明他没说错,可是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句话不是那么个滋味呢?
严晨低头沉吟。
慈恩方丈开口道:“不知施主准备如何解决这桩事?”
冯古道手指在扶手上轻轻一敲,“那依三位掌门之意呢?”
严晨愣了下,刚想说他不是掌门,转念一想就明白第三位掌门不是他,而是一直赖在袁傲策身上的纪无敌。
凌云道长道:“自然是要给那几位掌门一个交代。”
冯古道颔首道:“应该的。”
慈恩方丈道:“江湖难得风平浪静,若是能顺利化解此事,那是再好不过的。”
冯古道笑道:“一定一定。”
严晨几乎要喷笑出来。这就是武林执牛耳的两大前辈,一个两个都只会打马虎眼,一到正题就忙不迭地错开。
冯古道看向纪无敌,“纪门主以为呢?”
纪门主撇了撇嘴角道:“我觉得那几位掌门应该多花点心思在练武上面。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支持他们亲力亲为,在有生之年将老暗尊打个屁滚尿流。”
“咳咳。”袁傲策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纪无敌从善如流地改口道:“落花流水。”
花匠在一旁咕哝道:“老暗尊明明只是去印证武学嘛。”
……
严晨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敢情被他们一唱一合地一转,老暗尊半点错都没有,全赖白道几个掌门学艺不精?
凌云道长和慈恩方丈似乎也感到这样的说法有些欺人太甚,对望了一眼。凌云道长开口道:“依贫道之见,不如定个日子,由几位掌门和魔教开诚布公地说清楚。”
慈恩方丈点头道:“正该如此。”
严晨似乎有些意外,心中猛然冒出一个念头,脸上不免露出笑容来,“只怕魔教到时候不来赴约。”
冯古道盯了他好半晌,突然道:“这位是……”
……
严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凌云道长道:“这位是青城严晨严大侠。”
冯古道致歉道:“是我孤陋寡闻,青城一脉从来只知谢一定谢掌门和程澄城程少侠。”
严晨的脸又青白转紫红。
凌云道长打圆场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就以三日为限,三日正午,在三味楼……”
严晨截断道:“若是城中不免打扰城中百姓安宁,倒不如去郊外。我看五里亭不错,风景不俗,清幽雅致。”
凌云道长望着冯古道。
冯古道嘴角微微扬起,“还是严大侠考虑得周详。”
严晨怕夜长梦多,他反悔,连忙起身道:“素闻明尊一言九鼎,想必不会让我们失望,那我这就回去告诉几位掌门,也好让他们安心。”
冯古道缓缓地站起身,抱拳道:“严大侠请。”
严晨前脚刚出门,就听冯古道在他身后道:“还请凌云道长、慈恩方丈和纪门主赏脸留下来吃一顿便饭。”
虽然是背着身,但严晨依然感到面上一阵热辣。
幸好凌云道长和慈恩方丈都婉言谢绝,与他一道出门。
纪无敌又缠着袁傲策腻味了几句,才跟着走。
于是书房此时剩下的,全是魔教中人。
冯古道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面色发白。
“明尊?”花匠等人惊呼。
冯古道摆了摆手。
袁傲策竖起耳朵,须臾摇头道:“他们走远了。”
冯古道轻轻地碰了下腰上被羵虬伤到的伤口,苦笑道:“下次取药这种事,我一定不和几位长老抢。”
莫琚看着心疼得要命,“伤得这么重?”
袁傲策道:“赶路太急。”
花匠道:“可是我明明听说他们一路上还打打闹闹来着。”
冯古道笑容越发苦,“现今魔教强敌林立,若是再让他们发现弱点,后果不堪设想。”
莫琚见他每说一句话,脸就疼得发抽,叹气道:“难为明尊适才还一直硬撑着。”
冯古道道:“原本还好。就是凌云他们进来时,一站一坐的时候,碰到了伤口。”
端木回春道:“不知可否让属下看看伤口?”
冯古道舒出口气道:“我等你这句话等得头发都白了。”
其他人被清出房间。
端木回春仔细检视伤口,有些化脓。显然是因为一路奔波辛苦,没有好好休养,又要装出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以至于伤口恶化。
幸好用的药材极好,所以并不严重。
“明尊好好休息便可。”端木回春替他重新包扎好。
冯古道叹息道:“就怕有人不消停。”
他猜对了,的确有人不消停,而且还不止一个。
严晨回去之后,将书房里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让受损的几个门派个个义愤填膺。
严晨道:“目前的局势,辉煌门明显和魔教沆瀣一气,武当少林只想做和事老。”
其他人不由担忧道:“那可如何是好?”
要知道,当今白道就属这三大门派实力最雄厚,最具威望。若是他们袖手旁观,己方实力一定大打折扣。
严晨冷笑道:“他们越想袖手旁观,我越要让他们下水,你们放心。我有办法。”
作弊有理(一)
三日转眼即逝。
开封知府得知他们将地点设在城外五里亭,喜不自胜,立刻着人无偿提供桌椅杯壶,瓜果零嘴,布置会场,以免他们临时变卦,杀个回马枪又来城里闹事。
知府的如意算盘是打得叮当响,可苦了城里的木匠。
原先那些江湖白道以为要自带板凳,于是疯狂下订,还不许不接。木匠都是良民,哪里敢和他们较劲,于是连订金都没敢要就连夜赶工。现在知府大人慷慨解囊,这些木凳自然成了滞销物。有良心的还会跑来说一声不要了,顺手丢几个铜板当补偿;没良心的别说铜板,连脚底板都看不到。
一时之间,开封凳贱。
午时将至。
白道各大派早将位置坐得密密麻麻。有几个小门派掌门来得晚,找不着座,正带着弟子团团转。
但无论位置怎么紧紧巴巴,凌云道长等人白道大派前的位置却是一直空着的。
有个二愣子找位置找昏了头,指着空位冒出一句,“那不有地儿么?”
站在他旁边,同样找位置找得大汗淋漓的同门顺手给他了一个爆栗子,“那是魔教坐的。笨蛋!”
“其实我并不介意让出来的。”
冯古道、袁傲策及几位长老与清风同路行来。
原本还乱糟糟的会场顿时静了。有位置的赶紧坐好,没位置的赶紧站好。
总之,当冯古道等人出现的时候,五里亭前的景象完全可以用肃穆来形容。
“明尊果然守信守时。”凌云道长起身相迎。
慈恩方丈也跟着站起来。
其他掌门虽然不情愿,却也不敢跟这两位摆谱,只好一一站起。
冯古道笑眯眯地一一见礼,神情从容,好似多年老友。
嵩山掌门孙玉良道:“上次见明尊,明尊脸上还戴着面具。我还以为明尊脸上有疾,不想本人竟是如此的年轻。只是不知何事让明尊不再遮遮掩掩,敢如此抛头露面了呢?”
“他有心上人了,孙掌门,你没戏了。”纪无敌斜坐在椅子上,懒洋洋道。
原本一大群人站着,他一个人坐着是不显眼的,但是这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便引了过来。这次跟他一同出席的只有钟宇。钟宇从来不管他那些离经叛道的举止。反正在他眼里,纪无敌做什么都不顺眼。既然做什么都不顺眼,那么自然是他做什么都懒得管。
孙玉良本来对纪无敌就没好感。尤其是他和袁傲策那段乱七八糟不清不楚的关系更是让他不齿。所以当下就沉下脸,发作道:“纪门主,你口无遮拦也要有个分寸!”
“都没遮拦了,哪里还会有分寸?”纪无敌无辜道。
孙玉良瞪着他,俨然是长辈训斥晚辈的口吻,“令尊是付出无数心血才将建立起辉煌门,乃至有现在这样的声望和地位。你作为他的儿子,难道不应该爱惜羽毛,谨言慎行,不使他一腔心血付诸东流吗?”
纪无敌笑眯眯道:“看来孙掌门自认为比我更适合当我爹的儿子啊。”
此言一出,莫说是孙玉良和其他与他交好的掌门,连一向好脾气的慈恩方丈都有些看不过眼道:“阿弥陀佛。纪门主,请慎言。”
纪无敌认真道:“我的肾虽然好,却还没有到能用肾发言的地步。”
孙玉良还想说什么,却被坐在他旁边的雪山派掌门方秋水轻轻拉了下衣袖,然后朝冯古道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孙玉良这次冷哼着坐下。
趁白道内讧的这会儿工夫,冯古道等人已经各自落座。
凌云道长发现自己在武林中最大的作用既不是作为武当掌门,统领武当,也不是作为魔教长老,暗助魔教,而是在武林大会这样的场合调节气氛。他无奈地暗叹了口气,脸上挂起笑容道:“不知经过三天的考虑,明尊可曾想好如何交代此事?”
受损的白道各派掌门闻言都不由朝严晨看去。眼中那闪烁的光芒分明是赞同之前严晨对凌云道长所下的评语——的确是个和事佬,而且还是个明显偏向魔教的和事佬。不然这种事情为何先问加害人?明明应该问被害者才对。
冯古道含笑道:“与其让我开个低价,让你们来抬,倒不如你们开个高价,由我来压。”
严晨刷地站起来,面露怒容道:“